游戏的启示:胡伊青加文化游戏论的体育哲思

2013-04-11 12:56刘欣然
山东体育学院学报 2013年4期
关键词:体育运动竞赛身体

刘欣然,李 亮

1.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Jiangxi Normal University,Nanchang 330027,Jiangxi;2.School of Sports,East China Jiaotong U-niversity,Nanchang 330013,Jiangxi,China

考察游戏理论,我们不得不去阅读荷兰文化史学家约翰·胡伊青加的著作《人:游戏者——对文化中游戏因素的研究》[1],这是一部充满文化活力与激情的思想汇集。将游戏归纳为文化的本质和意义,的确让人们感到意外,但是通过宏大文化史的阐述,嫁接起游戏与古老文化之间的某种联系,使得这种思想观的创建合乎情理,我们不得不佩服胡伊青加先生的学识与洞见。形成文化史的视野,必须具备历史、文化、文学、艺术、政治、经济、社会、哲学和人类学的知识储备,在另一本著作《中世纪的秋天》中,他强烈地反映出这种文化情绪的宣扬和激荡。对于文化史中的游戏意义,他明确阐述为:游戏是生活的最根本范畴。这个范畴是包含了人存在的文化意义,在与人生活相关的所有事物中,游戏都如影随形在生存的各个领域中呈现。在胡伊青加的文化游戏论中,还多次论述游戏囊括了运动、竞赛和活动等各类概念,其中隐含了一些基本的游戏体育观,并认为竞赛的冲动来自文化早期。在文化游戏论中体育与游戏有着怎样的联系,我们有必要进行一次寻访。

1 文化意义中的答案

文化是什么?文化是一个复杂的混合体,组成因素众多。1871年爱德华·伯内特·泰勒[2]在《原始文化》一书中把文化定义为“包括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惯以及作为社会成员的人所获得的任何其他才能和习性的复合整体”。文化是人类社会生活所有形式的集合,它是以人的存在为前提的一系列共同拥有的行为准则、价值理念、思维方式和精神追求,并且赋予生活以实在的意义。

胡伊青加认为,游戏比文化更为古老,因为游戏产生于动物本能行为之中。受天性指使的游戏,本身就具备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即:生存和适应。游戏在最原始的状态不单单是为了消遣,而是生命延续过程中的重要环节。所以在胡伊青加看来,“文化从一开始就是以游戏的方式来进行的”[1]43。这样就得出一个结论:人类文化的发展孕育于游戏之中,游戏在人类社会形成和发展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并在此基础上产生了文化,形成了文明。游戏成为人类文化中最为原始和古老的形态。当这一观点成立之后,立刻使得游戏嫁接到文化概念之上,并且成为比文化更为古老的原始因素,游戏的内涵和实在意义变得深不可测。

斯宾格勒[3]曾经谈到:“对于作为一种主要的存在物的每种文化所可能有的最高度的概括,便是它自身的作为历史之世界的原初意象,并且对它说也是象征的意象。”在胡伊青加理解的文化中,游戏既是原初意象也是象征意象,因为文化的原始形态以游戏为存在前提,而后文化形态中游戏又是重要的表现形式,使得游戏和文化在人类社会中长期保持这种交融状态。游戏的形式、现象和反应已经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动物性了,具备了文化学意义。

当人类社会演进后,游戏超越了动物性,同时还继续在文化中扮演重要角色。我们接着问到,游戏是什么?它的实在意义是什么?“游戏的乐趣,乃是拒斥一切分析、一切逻辑解释的。作为一种概念,它不能被归结为任何其他的心理范畴”[1]3。对于游戏概念的界定确实存在着巨大的困难,因为任何一种假设都不能对游戏概念作出充分的解释,真正起到决定性的作用。某些游戏现象又只能片面反映游戏本质,无法全面囊括所有内容,因为文化现象的广延使得游戏概念涉及过多领域,界定游戏困难重重。但是,必须需要寻找到一个囊括一切意义的解释,根据胡伊青加的理解将游戏定义为:“游戏活动是在固定时空下进行的,带有规则的、自愿的、具有约束力的娱乐消遣,它属于日常生活以外的文化行为[4]。”

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游戏在文化中呈现出两种不同的性质,即:原始游戏和文化游戏。原始游戏,具有一些相对稳定的因素,因为,“文化在其最早的阶段上具有游戏的特征,即指文化是在游戏的形式与态度中发展起来的。在游戏与文化的孪生关系中,游戏是主要的”[1]43。文化游戏,可以理解为“被文化过后的游戏”[5],它已经脱离原始游戏的范畴,而逐渐进入到语言形式之中,游戏成了文化的结果。游戏受文化形式拓展的影响,在形式上不断地趋于泛化、随意和多变,使得游戏的内涵难以掌控。当我们在探讨游戏与体育问题时,必须分清楚游戏的这两种性质。

胡伊青加相信“竞赛与游戏有着内在的一致性”。就这一问题,我们在体育立场进行阐述。必须承认游戏活动和体育运动在某些形式上具有一致性,但是在本质上却存在着差别。游戏是天生具备的能力,我们经常可以看到动物的幼仔和人类的幼儿在嬉戏中模仿出各种姿势,进行着各种身体练习的尝试。体育是后天练习的结果,各种身体技能的掌握都靠传授、学习和锻炼获得,复杂的运动技能均靠练习得来。“游戏是天性,是先天具备的能力;体育是习惯,是后天练习的结果”[6]。体育就是在走、跑、跳、投等身体能力不断强化和反复练习中创造的,它是运动文明形成的基础。

2 原初性质中的内涵

游戏活动是引发快乐和乐趣的原始因素,因此,乐趣、快感和喜悦成为考察游戏原始特征的线索。游戏为乐趣而来,是人类远离悲伤情绪的自然选择。“游戏的乐趣究竟是什么?……然而,正是在这种强度、吸引力和使人发疯的力量中,隐含着游戏的本质即原初的性质”[1]3。这种力量所引发的癫狂、激情、欣喜和迷离,已经超越了生物学和心理学的解释范畴,它成为心灵无法拒绝的原始因素,成为抽象与现实之间的调解力量,游戏的本真面目成为了囊括人类所有文化因素的终极解释。进入游戏中就是为了寻找快乐的因素,释放本真的情绪、欢乐和打闹,这就是游戏存在的意义,因此,由乐趣导致的吸引力是游戏原初的性质,它反映在生物体由生存欲望而产生的本能情绪之中。

游戏的乐趣是为了追求精神的满足,肉体的需求在精神面前变得不重要了。事实上你可以拒绝一切事物,但是“游戏是不可能被拒绝的”[1]3。这导致了一个奇怪现象的发生,体育运动成为了人类拒斥的对象,虽然它极力地保护着人类身体免受文明毒药的侵害,但却没能得到心灵的认可。人类不论是高、矮、胖、瘦都有参与游戏的欲望,可是对于参与体育运动,身体的惰性却始终占据着绝对优势。

体育的乐趣来自于肌肉在强度负荷之后的释放和解脱,它需要提前支付身体能量来达到最后精神的享受,于是在文明病态的文化面前认为这是不经济的事情。人们已经逐渐学会了不需要付出努力的不劳而获,身体不运动导致的肥胖和文明疾病呈几何数字地增长,游戏和体育的殊途产生了。“在游戏活动中获得乐趣、欢喜和高兴的情绪体验,使得游戏指向心灵的神圣;在体育运动中产生紧张、激烈和狂热的身体感受,使得体育回归肉体的纯真”[7]。

游戏活动不需要肉体的参与就能够被心灵所接受,因为被动的观赏能够在第一时间传递给大脑以欢乐的情绪,而体育活动需要有直接的肉体感觉,主动的参与需要在肉体能量释放后才能得到精神的满足。于是传递给心灵的感觉需要通过身体进行中转,身体成为第一要素,而心灵却在第二时间得到信号。这让灵魂至上的心灵感受到了挑战,于是排斥和打击身体的思想开始了它的旅程,想要摧毁肉体来取得思想上的胜利。“在柏拉图的观念中正是身体的欲望和需求导致了世间的苦难和罪恶,身体是最不可靠的东西”[8]。人们坐享起文明带来的成果,而忘记了身体的自然属性,肉身的强健和勇力正在逐渐被消耗怠尽。

游戏的原初性质是为了乐趣,并成为人类无法拒绝的对象。体育的原初性质是为了身体的活动,并保持身体那些原始、自然和纯真的肉身素质,它也可以是引发乐趣的因素。游戏的乐趣直接指向心灵,是能直观感受的情绪体验,身体在其中是被动的因素;体育的乐趣需要身体的直接参与,而后传达到心灵的间接体验,它容易受到人情感的左右和排斥。参与游戏活动就是直接想要欢笑和嬉闹,而参与体育运动却是寻找肉身的活力,游戏和体育在乐趣的原初性质中存在着直接和间接的关系。直接指向心灵,游戏无法拒绝;间接传达心灵,体育成为拒绝的对象。

在反思游戏和体育的关系时,我们需要思考现代文明已经使得身体的原始素质正在逐渐退化,如果人们依旧拒斥体育运动,病态的文明生活将消耗身体所剩无几的野性和活力。为了使心灵认可体育运动,应该更多地占据游戏活动领域,来保持对生命的拯救。“希腊生活中的竞赛[agon],或者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比赛,都禀有游戏的全部形式特征,至于竞赛的功能,则差不多全都属于节庆的领域,而节庆的领域亦即游戏的领域”[1]29。将体育运动真正推向文化活动顶峰就要算奥林匹克运动——一个祭祀天神宙斯的宗教节庆游戏。

3 神圣节庆中的仪式

游戏随文化的发展,逐渐占领了节庆活动的领域,在古希腊的大部分节庆活动(如竞技、诗歌、表演、绘画、朗诵和舞蹈)都具有游戏的特征。仪式是一种行动,它通过人为表演的方式表现在自然过程中所发生的事件。古希腊人,为了表达对于神的崇拜和敬仰,在名目繁多的公共节日里举行着专门的祭神仪式,游行、祈祷、献祭和竞技都属于祭神过程中的仪式。

“仪式的参与者都相信,该行动就在实现和造成某一确定的福祉,它带来一种较他们日常生活更高的事物的秩序”[1]13。神圣的仪式导致着共同敬畏和崇拜,凝结成一种在诸神关注下的集体意识,提升公民对城邦的守护和认同。“集体生活之所以唤起了宗教思想并使它达到了某种程度,是因为它所带来的狂热状态改变了人们心理活动的条件”[9]。在这些神圣的仪式中,给人们带来共同的敬畏、关注、欢娱和希望,团体中的个人凝结在同一意志之下,形成稳定、持久的集体观念。

在这些神圣仪式中,古希腊人寻求到了体育竞技这种形式来通达神灵,表达愿望、抒发情怀、展现力量和证明勇气,希望成为神的宠儿。“在希腊人看来,举办奥运会及其他形式的体育竞技会可以抚慰亡者的灵魂和取悦神祇,是向神及英雄献祭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10]。在古希腊,体育是通过游戏的形式而存在,它占据着神圣的祭祀领域,成为人通向神灵的必经过程。“在神话故事中,人神双重身份的英雄介入体育竞技,使得本来就受人尊崇的体育竞技更加增添了某种神秘色彩,体育竞技成为了神圣的仪式”[11]。希腊人也许是世界上最早对体育表现出无比热情的民族,强壮的身体、矫健的身手、快速的奔跑和永恒的力量,对于希腊人来说是巨大的荣光。

奥林匹克运动会“胜利者以他的速度、技巧或是毅力赢得永恒的荣誉。比赛结束后,在宙斯神庙附近举行隆重的授奖仪式”[12]。进入神圣的祭祀范畴,通过仪式化的程序将体育运动的某些形式固定为专门的表演项目,使得体育运动能够迅速占领古希腊人精神的最高领域,这时体育运动在古希腊迎来了一次思想和形式的最高峰。“古希腊人推己及人,相信他们的神灵、英雄先祖和亡灵同他们一样喜爱竞技活动,因而,竞技比赛成为愉悦神明与亡灵的神圣活动,而古希腊人也借此获得无穷乐趣和荣耀”[13]。体育运动成为固定在祭神仪式中的表演项目,神人同形,人神同娱,运动中的形象与神的高大伟岸,即刻间能够达到统一。

游戏活动有时给了我们幻想的形象,将生活中的事物扩展进了思维的空间,想象的力量创造着文明的世界,所有不可能的事物经过幻想的游戏体现着它的可能性,这时的游戏指向着心灵。体育运动只能反映我们真实的身体,是自然生活的真理,将身体运动的原始形式不断地传授给笨拙的身体,使身体不致在文明的生活面前忘记原本自然的属性,体育只会指向原始的身体。游戏可以经由想象而引发欢笑,而体育是没有想象的功能,它唯一表达运动的身体,只有在有意义、成规律和达强度的身体运动面前体育才体现着它的功能、作用和价值。游戏通过节庆仪式来表达人们的文化生活,而体育却得益于游戏的此种功能。

在这种神圣的仪式中,体育运动借助游戏的特征而进入到这一领域,之后随着祭神功能的演化又使得体育运动脱离了游戏的特征,而逐渐成为人们生活方式的一部分。人们以极大的热情,怀着游戏的心态投入到体育运动之中,本希望以此来完成与神灵交流的过程,却无意间拯救着人类虚弱的身体。在文明面前逐渐细弱的身体,在这一时刻感受到了强大、自信和力量,神灵用人类自己的方式给了人类心灵以重要的启示。于是,在古希腊德尔菲神谕所就有了这样一道神谕:“如果想要战胜衰败,那就开始体育运动吧!”

4 自愿活动中的自由

在胡伊青加眼中:“一切游戏都是一种自愿的活动[1]7。”没有强迫性的游戏,参与游戏都是主体自愿参与的结果。游戏不是日常的生活,它是对生活的模仿或是再现,参与游戏活动只是作为一个生活内容的补充。“游戏也成了一般生活的陪衬、补充和事实上的组成部分。它装饰生活、拓展生活并作为一种生活功能而为个人和社会所需要”[1]8。游戏是无任何功利性的活动,参与游戏只是为了满足自身的直接欲望,它作为一种辅助的文化功能反映在现实生活中。

游戏是自愿的活动,因为儿童和动物的幼崽必定游戏,这是受身体本能驱使的因素,这有利于发展它们的身体、行为和思考能力。体育运动是自愿的活动,但是事实上却存在着不自愿的情况,反倒需要自觉的精神。身体是具备惰性的,尤其在人类建造的文明世界面前,享受生活的自在成了一种高贵的象征,人们已经不愿意为体力付出而流汗奔跑了。体育运动必须是主体自愿参与的行为,可是这个自愿参与也有着“参与”和“观赏”的差别。“参与”是主体通过自身的力量竞技来获得足够的力量、勇气和荣誉。“观赏”是主体通过视觉感官来欣赏表演者的运动竞技,获得感官的享受和视觉的冲击,观赏主体本身在身体能力上没有多大改变,这直接导致了不自愿现象的产生,在主动参与的体育运动中存在这种被动观赏,自愿的行为引导出了不自愿的结果。

“游戏是主体出于自愿而进行的活动,这种活动是超乎外力或自然必然性的;作为因自愿而自由的活动,游戏是与受强制因而不自由的活动相对的”[14]。游戏是自愿的,体育却存在着不自愿的状况。体育运动是成系统、有规律的身体运动形式的集合,它集中反映出身体的灵敏、柔韧、弹跳、力量和速度素质能力。可是在身体力量负荷力量训练过程中,肌肉酸痛和痉挛是经常发生的事情,疲劳和疼痛导致的不舒服,使得身体不自愿地反抗,最终结果是身体的惰性占据主动地位。这也是体育运动遭遇心灵拒绝的因素,因为体育运动是通过身体传达给心灵信息,而游戏直接指向心灵的神圣。其次,游戏活动具有一种原始的吸引力,它可以引起发笑,因此成为心灵无法拒绝的因素。

游戏和体育都是主体自愿的活动,虽然体育中存在着不自愿的状况,但却不妨碍两者共同指向人类精神的自由。“自由本身便是它自己追求的目的和‘精神’的惟一的目的”[15]。物质化的世界和精神的依靠都是为了自由,自由成了理想,人类历史的中心任务寻找到了统一性。“游戏是以休闲娱乐为目的的自由活动”[16]。游戏可以产生直觉上的自由感,并在此基础上产生自由的活动。游戏是无外在目的性的,它只是内在目的的生命活动。在游戏内在目的中活动,主体不受外在事物的制约,只受制于自身内在属性的调控,所以游戏是自由的活动。体育是有外在目的性,它不仅是内在目的性的生命活动,同时也是外在目的性的社会活动。在体育的内在目的性中,主体只为自身属性服务,它追求身体自由意义上的动感、快感和美感,使得主体因能量释放而感受到解脱的自由。在体育的外在目的性中,主体受制于外在事物的羁绊,虽然产生出不自由的社会活动,但是因外在事物作用在内在目的性上,同样使主体感受到自由意义上的身体自由。

对于体育本质的探究,可以归结为对于人性自由意志的追求,因为体育的自由传达出来的是:当人类理性自由获得充分发展而忽视感性自由时,体育自由可以弥补感性自由中的身体自由、行为自由和运动自由,使得理性与感性始终处在动态平衡的过程中。体育的精髓在于自由,它使身体与心灵同时处于无拘束的状态之中,人性的自然在自由状态中充分显露。

5 竞赛活动中的规则

竞赛可以理解为竞争和比赛,意思是为了胜负、差异或优劣而进行的争斗,多指体育运动中的竞技比赛,同时也可以泛指其他社会性活动的争夺。竞赛必须形成对立和争斗的状态,竞赛是每天都在发生和上演的事件,只要有超过两个人的地方就会自然出现竞赛的可能。诗歌、绘画、朗诵、舞蹈、知识、智慧和食量等等,都可以成为竞赛的对象。

胡氏认为:“竞赛具有游戏的全部形式特征,同时也具有游戏的大部分功能特征[1]46。”竞赛的形式不论是机运游戏、猜迷游戏、打赌游戏还是运动游戏,其特点都是一样的,只是存在着形式上的改变。“运动竞赛的基本形式是历久不变的。在某些形式中,对力量和速度的考验是整个比赛的核心,正如是赛跑和滑冰比赛、驾车和赛马、举重、游泳、潜水、射击等等的核心一样[1]193。从古希腊时期起,体育运动的形式就是将身体分为上肢、下肢和头部相互协调运转的身体运动,跑步、跳远、投标枪、掷铁饼、摔跤和拳击,都是以竞赛的形式开始发展的。体育是以身体运动为主体的活动,它同样可以以游戏的形式开展。

2010年南非世界杯足球比赛中,人们就依靠水族馆中的章鱼保罗来预测比赛结果,就能看出人们对于竞赛结果无奈、期盼和急切的情绪。可是试想当所有的竞赛结果都被预知,竞赛就将失去它的意义,这个意义就在于神秘和未知的不确定性。不确定性,使得胜负的观念凸现,无疑胜利的愿望更为迫切。于是,体育竞赛有助于制造一种高尚的文明动力和超越思想,它不仅考验着人的肉身素质,同时也是对人的精神、意志、毅力和智慧的考量,并且为文明社会不断制造着改造、革新和进步的基因。

人游戏不是为了改变什么,而是本身就应该做的事,它体现着自然赋予的内容。游戏“它创造秩序,它就是秩序。它把一种暂时的、有限的完善带给不完善的世界与混乱的生活”[1]10。游戏只是单纯地将游戏的任务转化为某一时刻游戏者的行为内容,使得在固定的空间内主体能够得以自我表现。它与混乱的世界能够即时形成鲜明的对比,让游戏者暂时忘记生活的琐事和烦恼,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的状态中。“游戏场地,亦即被隔离、被围起、被腾空的禁地,其中通行着特殊的规则”[1]10。游戏要正常运行就必须有其规则,一切游戏都有规则。“规则要么源于天性(physis),要么源于人的制度(nomos)”[17]。源于天性的规则是自然约定的习惯和传统,它很稳定且不容易改变;源于制度的规则是社会经验和知识,它容易受到政治制度、文化习惯和生活传统的更替而变化。

在体育运动中,规则的出现使得人格化的因素制度化,并让参与者主动接受这些规则。“在规则的参与下使得主体能够在规则的约束下进行竞赛,并以此规范自身的行为”[18]。可是在竞赛运行过程中,经常会出现一些遵守规则却改变竞赛原则的事件,使得体育运动偏离了它原初的轨道,规则成为了人们获取利益的工具。尤其是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不遵守规则的事件屡屡发生,竞赛的主体完全操控在非竞赛因素的手中,赌球、假球、黑哨的事例层出不穷,体育运动不在自身的运行范畴之中,而成为人们黑色交易中的赚钱机器了。

究其原因,是在制度因素的规则中,由于利益熏心在竞赛的实际运行中夹杂了太多由金钱、荣誉、权力而引发的政治、经济、民族、宗教和文化因素,获胜成为参与竞赛的唯一选择。为了使体育运动不受世俗文明的干扰,应该更多地考虑规则天性的因素,当排除了利益驱使的竞赛,体育能够回归原初为了直接获得身体的力量和强健的运动中,使人类真正感受到体育带给身体的改变和保持健康的努力。

6 体育异化中的求解

当今社会体育运动真正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因为新闻和传播使得体育事件家喻户晓,体育成为人们观赏休闲的一部分,可是现代人的普遍身体能力非但没有加强,反而继续虚弱下去。虽然运动记录不断被打破,但是真正参与体育运动的毕竟是少数,那些运动记录也只是专业运动员的事件,现代人只是增加了观赏体育表演的时间,至于参与其中是另外一回事了。“不管这种运动会对表演者和观众来说是何等重要,它都是贫乏的。古老的游戏因素几乎完全萎缩了”[1]195。在一个缺乏游戏精神贫乏的运动现象面前,还能有多少价值值得人类赞许。

观赏成了主动的因素,而参与却成为被动的欣赏,主客体在体育运动中进行了换位,身体能力的保持和加强成了次要的过程了。可以保护生命的体育运动,在现代社会中也发生着异化的现象。“专业运动员的精神已不再是真正的游戏精神了;它缺乏自发性与随意性。而这也影响到业余运动员,使他开始受自卑感的袭击”[1]194。当这中自卑感无限膨胀后,在获得胜利的利益驱使下,只能用破坏公平竞争来获取荣誉和尊严。

体育运动不能离开“公平竞争”这一价值尺度,围绕公平竞争和真实竞赛,才能体现出人类的拼搏、奋进与革新的精神,才能吸引人类进入竞技场来观看、来运动,才能达到保证身体运动对人身体健康的积极作用。在人为因素的干扰下体育运动很难遏止住这种异化的趋势。异化现象是道德约束机制不顺畅或不适应现今社会的行为规范,人们寻找到了道德原则的空缺和规范的弱点,使得体育道德如同虚设。体育道德的本质力量没有唤醒,道德主体没有自觉能力,人性抗阻异化现象的主动机制没有被真正调动起来。

“运动与宗教仪式的这种联系在今天已被完全切断了;运动完全变成世俗的、‘非神圣的’东西,并且与社会的结构无任何有机的联系”[1]194。在世俗化的今天,体育运动已经没有通神的能力,所有累积下来的理想、信念和希望,都被现实的商业诱惑成为经济工具。“自然地,某种游戏因素已进入处于早期阶段的商业竞争”[1]196,体育运动随着游戏形式已然成为了商业手段,游戏因素已经嵌入到商业的各个领域,体育与金钱开始挂钩起来。荣誉、尊严和美德依然在发挥的效应,民族感、成就感和超越感也同样值得尊敬,可是体育运动的世俗化趋势无法改变。本来,“商业竞争并不属于这些悠久的神圣的游戏形式”[1]196,可是社会文化的强大力量使得这一趋势变得无法逆转。体育运动成为了严肃的事件,而没有了游戏的意义。

体育运动到了开始自我意识的时刻了,在社会文化中沉寂但并不等于默认,理清与游戏之间的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努力找回原始游戏的纯真、自然的精神,同时必须抗阻世俗游戏的侵蚀和同化,主动寻求文化意义上的自我解救。“对于游戏的这种不舍,只有在彷徨中才能见体育运动的真实情感,对于人类天性回归的努力是一种历史责任”[19]。体育就在这种两可心态之间游移,可以把体育当成游戏来玩耍,但却不能混淆两者之间的本质区别,体育还是体育,是人类最为真实的身体展现。

7 结语

游戏指向人类精神的自由,追求快乐和欢喜可以表达出内心的自由,于是人类自然乐意投身到娱乐的游戏中,来释放天性的自我。李力研[20]这样回答:“幸福在哪里,幸福就在这些‘以运动为目的’的游戏之中。体育并不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体育,……游戏意义上的体育。”我得到了答案:游戏意义上的体育就是人类寻找幸福的过程。游戏活动是一种快乐的情绪表达,体育运动可以成为制造这种快乐的表达方式。游戏就是模拟生活的假象,体育就是证明假象的真实,两者是互为依存的关系。选择了体育就是选择了游戏,选择了原始生命中那些自然的因素,身体运动的本能和游戏活动的天性就是生命特征的展现。

从游戏活动中经常可以渗透出喜悦和悲伤、紧张和松弛、自由与束缚、浮躁和澄静、虚无与充实,这种体验是拓展生命活动新维度的生存尝试,是寻找单纯和本真生命意义的自然流露。“这种游戏的状态是天性的表露,不带一点伪装和虚假的色彩,游戏就是生活,就是与神明的接触,就是肉体的单纯和精神的欢娱,只有在游戏中人才感觉强大和自由,这种游戏就是体育运动”[21]。体育运动应该继续留存那些人类游戏的本质精神,其实就是保持人类生命之中那些特定的文化关怀。

“游戏”和“体育”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对于两者的研究在哪里?或许有学者认为这种研究是徒劳和没有必要;亦或许是因为太复杂或太简单,简单可以把两者看成同一体,复杂是因为夹杂了太多关于人类起源的文化现象,本能和天性成为这种复杂解释中最简单的回答。游戏是天性、是本能、是自然的冲动,体育运动也具有同样的性质,两者之间的矛盾、冲突、交流和融合可能就发生在远古、未知和神秘的时代。让我们站在哲学的视角解释游戏本质精神中的体育运动,希望能够通向“游戏与体育真理”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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