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鉴赏五象美论”在中国古诗英译中的应用

2014-04-10 04:50吴祥云
昭通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原诗英译教授

吴祥云

(昭通学院 外国语学院, 云南 昭通 657000)

一、引言

欧美学术界认为,要了解中国就得首先了解中国的文化。要了解中国的文化,就得研究中国的古典诗歌(主要指中国古典的诗、词、曲、赋),因为中国古典诗歌是中华民族璀璨文化中的精华,是中华文化艺术中的瑰宝。

中国古典诗歌不仅浩瀚如烟海,而且有着独特的艺术魅力:不仅文字凝练,而且十分讲究韵律;从语法结构来看,随意赋形,灵动多变;从意象来看,寓意深奥,意境优美。无怪乎北京大学辜正坤教授断言:“戏剧小说,我或稍让异域,诗词曲赋,谅可雄视万邦。”[1](P.3)

正因为中国古典诗歌形式独特,韵律严谨,许多译界专家、学者感慨道:“译事难,译诗更难。”中国古典诗歌常常借助客观物象如山川草木等来表达主观的情感,大多篇幅短小凝炼,各种修辞手法随处可见,用典纷繁复杂,吕叔湘先生一语道破译诗艰难的关键:“以中国文字之艰深,诗歌铸语之凝炼,译人之误会在所难免。”[2]尽管如此,古今中外许多专家、学者仍然孜孜不倦地从事中国古典诗歌英译的实践或汉诗英译的理论研究,取得了骄人的成就。到目前为止,中国古诗英译实践成就最高者非北京大学许渊冲教授莫属,集汉诗英译理论之大成者当属海岸先生2007年选编的《中西诗歌翻译百年论集》。2010年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北京大学辜正坤教授的力作《中西诗比较鉴赏与翻译理论(第二版)》(此书初版于2003年)可谓独树一帜,见解精辟,其提出的“诗歌鉴赏五象美论”可以视作中国古诗英译的圭臬。

二、“诗歌鉴赏五象美论”简论

要译诗,首先要会鉴赏。因此,辜正坤教授提出的“诗歌鉴赏五象美论”(诗歌视象美、音象美、义象美、事象美、味象美)既是中国古诗鉴赏的五个视角,其实也是汉诗英译应遵循的五个原则。中国译界对许渊冲教授提出的“三美论”(意美、音美和形美)无论是作为一般文学作品的翻译理论还是诗歌的翻译理论都推崇备至,而对辜正坤教授提出的“诗歌鉴赏五象美论”却显得重视不够。许渊冲教授提出的“自成一派的文学翻译理论”包含了“优化论”、“三势论”(优势或强势,均势,劣势或弱势)、“三似论”(形似、意似、神似)、“三美论”、“三化论”(等化、浅化、深化)、“创译论”、“三之论”(知之、好之、乐之)、“竞赛论”和“艺术论”[3],的确是继承和发展了中国传统的翻译理论,可谓是匠心独运,集中国传统翻译理论之大成。然而,我们不难发现,辜正坤教授提出的“诗歌鉴赏五象美论”与之相比较而言更加完整、全面,对中国古诗英译具有针对性。

辜正坤教授认为,诗歌视象美包含语意视象美和语形视象美两个方面。语意,即内视象,指的是诗歌的具体内容借助审美主体的呈象能力而显示为主体想象世界中看得见的具体物象。语形,即外视象,指的是诗歌本身的外部形式如诗行排列、特殊的字、词书写形式等物象。诗歌音象美,是指诗歌中的韵式、节奏等在审美主体中所唤起的音美快感。辜正坤教授认为,“由于汉字的单音节特点,中国诗人可以游刃有余地安排各种诗歌节奏”,“因此,每个单字的音象都与诗中的其它单字的音象和谐相处、互补互彰,使整首诗的音象美几乎达到天衣无缝的地步。”[1](P.20-21)诗歌义象美,指的是诗歌字、词、句整首诗的意蕴、义理作用于审美主体的大脑而产生的美感。义象分为小义象和大义象。小义象指的是单个的字词句所显示的义蕴、义理;大义象是指诗篇整体所昭示的义蕴、义理。辜正坤教授指出,“视象、音象、事象、味象等均属表层审美现象;义象则属于深层审美现象。”[1](P.27)事象美指的是诗歌中的典故、情节和篇章结构等在审美主体头脑中产生的美感。所谓诗歌的味象美,指的是诗歌的音象、视象、事象、义象等诸象在审美主体头脑中产生的综合性审美感受,或者指诗歌在审美主体头脑中唤起的一种整体风格、氛围或境界的感觉。由于诗歌的风格、境界、气势、气韵、气骨之类与诗歌的味象颇多相近或相通之处,因此辜正坤教授将它们统而论之为诗歌的味象,同时将诗歌的味象概括为画味、韵味、意味、气味以及这四味所产生的综合结果——情味。

从以上可以看出,辜正坤教授针对中国古典诗歌鉴赏所提出的“诗歌鉴赏五象美论”可谓十分精辟、深刻。众所周知,鉴赏是理解的基础,而理解原诗是译诗的第一步。卢炳群先生认为,“汉诗英译,极大程度上靠对原作理解的正确及再现原作时 用 词 的 贴 切。”[4](P.230)如 果 在 汉 诗 英 译 时 把握好对诗歌“五象”的处理,所译出的诗歌就会比较接近原诗的味道。(这里只说接近原诗的味道,是因为就像卢炳群先生所说的,“要把原诗的思想感情,风格和韵味都不着译痕地用译入语重现出来,这对译者的要求简直高得近乎苛求了。”[4](P.198)

三、“诗歌鉴赏五象美论”在中国古典诗歌英译中的应用

根据辜正坤教授提出的“诗歌鉴赏五象美论”,中国古典诗歌具有视象美、音象美、义象美、事象美、味象美,因此,我们在汉诗英译过程中就应该在译诗中尽量体现出原诗所蕴含的这五象美来,这样才能尽量减少对原诗的缺失。

首先,让我们从“诗歌鉴赏五象美论”的视角,以唐代诗人王之涣的《登鹳雀楼》为例,来解读中国古典诗歌的“五象”之美。

登鹳雀楼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诗人在这首诗中表现出了高瞻远瞩、不断进取的胸襟抱负:登高远望,群山连绵,一望无际,落日西沉,霞光万道;鹳雀楼前,黄河奔腾咆哮,折而向东,流归大海。然而,这风光无限、广阔无垠的大好河山并不能令人满足,永无止境的探求才是永恒的追求。如果还想进一步穷目力所及,看尽远方景物,唯一的办法就是站得更高一些。这首诗不仅表达了诗人对大好河山的热爱,更表达了向上、进取的精神。

这首诗,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幅流光溢彩、金碧交辉的壮丽图画,壮美的大好河山如一幅画卷展现在人们的眼前,这是视象美;字句对仗工整,平仄错落有致,韵律优美,这是音象美;诗人用词简洁、明快,仅用20个字就把上下、远近、东西的景物全部容纳进诗中,整个画面辽远、宽广而含意深远,耐人寻味,这是义象美;整首诗表达了诗人志存高远、不断进取的精神,这是事象美;读完这首诗,不仅让读者领略了风光无限的大好河山,而且意境深远,令人回味无穷,这就是味象美。

基于以上解读,我们就应该把体现这“五象”之美作为英译这首诗的策略或指导思想。

许多中、外专家都对这首诗进行过英译。浙江师范大学外语学院卓振英教授的论著《汉诗英译论纲》列举了这首诗的六种不同的英语译文。所选的译文都各有特色,十分精彩,且有一定的代表性。现在,我们以这六种译文为例来分析“五象美论”在汉诗英译中的应用。

陈泽勤英译(以下简称“陈译”)

Climbing the“Building of Storks”Lingeringly the sun is sinking behind the mountains

While the Yellow River is rolling into the sea.

To have a full view of an expanse of a thousand li,

Let us climb one story higher.翁显良英译(以下简称“翁译”):

Upward!

Westward the sun,ending the day’s journey in a slow descent behind the mountains.Eastward the Yellow River,emptying into the sea.To look beyond,unto the farthest horizon,upward!Upward another storey!!

Witter Bynner英译(以下简称“Bynner译”):

At Heron Lodge

Mountains cover the white sun,

And oceans drain the golden river;

But you widen your view three hundred miles

By going up one flight of stairs.

林建民英译(以下简称“林译”):

On Ascending Kuan Ch’iao Tower The sun is diminishing behind the mountains,

While Yellow River keeps flowing to the sea;

Exhausting my eyes to a thousand li further,

I am ascending one more storey of the tower.

卓振英英译(以下简称“卓译”):

Ascending the Stork Tower

Ling’ring is the setting sun about the mountain height,

Surging is the Yellow River eastwards to the sea.

Aim higher and up the tower take another flight

To acquire a vision broader than one thousand li.

许渊冲英译(以下简称“许译”):

On the Stork Tower

The sun beyond the mountains glows;

The Yellow River seawards flows.

You can enjoy agrander sight

By climbing to a greater height.[5]

我们先来看诗名的英译。

上海外国语大学语言文学研究所虞建华教授指出,文学作品名称“必须在译入语中保存精练、含蓄、醒目等多方面的标题特征,既要忠实于标题代表的作品的精神实质,又要顾及审美上的要求,有可能的话,译名还要达到使人过目不忘的宣传效果。……好的标题译名,应该像原文一样能在开卷之前引起阅读的期待,合卷之后产生阅读的回味。”①2007年12月,“全国高校外语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英语分委员会‘讲学团’学术报告”在云南师范大学举办,其间上海外国语大学语言文学研究所虞建华教授作了题为《关于文学作品名称翻译的一些思考》的学术报告。这段论述与辜正坤教授的视象美、义象美和味象美的论点相一致。

关于《登鹳雀楼》这首诗的诗名英译,根据虞建华教授和辜正坤教授的理论来分析,卓译应该是最佳的。陈译中的“building”与原诗的“楼”不对应,“楼”(塔楼)只是“building”中的一种,无法体现视象美;翁译缺失了“鹳雀楼”这一重要的地名,英文读者无法将英文译诗与汉语原诗联系在一起,缺乏义象美;Bynner译把“鹳”与“鹭”混淆了,把“楼”(塔楼)误译为“小屋”或“鸟巢”了(卓正英教授理解为“苍鹭居”),与汉语原诗大相径庭,缺乏视象美和义象美;林译中的“on”显得多余,“鹳雀楼”采用音译加注法(音译用的是现在不太常用的威妥玛注音),英文读者很难感受到视象美;卓译符合汉语原诗的视象美、义象美和味象美,尤其“ascending”一词给读者一种动态美,与原诗韵味相同;许译中的“on”不如卓译的“ascending”精妙,如果回译成汉语就变成了“在鹳雀楼上”,缺失了原诗的视象美,且还可能被英文读者误解为“论鹳雀楼”或“关于鹳雀楼”。

现在,我们来看英语译文。

(一)视象美

(1)诗歌的语意视象美主要是通过诗歌所表现的内容在读者大脑中产生的情感反应或诗歌所描述的情景在读者脑海中产生的美感,而这些主要又是通过语言使用者在组词、造句时的语言能力来体现的。陈译的“rolling into the sea”,“a full view of an expanse”,翁译的“westward the sun”,“eastward the Yellow River”,“the farthest horizon”,Bynner译的“widen your view”,林译的“ascending one more storey of the tower”,卓译的“the setting sun”,“Surging is the Yellow River eastwards to the sea”,“To acquire a vision broader than one thousand li”,以及许译的“The sun beyond the mountains glows”,“enjoy agrander sight”,“to a greater height”等都极具原诗的语言表现能力,为语意视象美增添了不少的色彩。另外,原诗的第一、二两句用“蒙太奇”手法将两幅山水画面展现在读者眼前,读者读完后又可将其融为一幅集山、水、落日、塔楼、人物等为一体的全景画,6首译诗也基本体现了这一语意视象美。

(2)中国古诗讲究排列整齐、对仗工整、凝练简洁、韵律起伏的诗行形式,即语形视象美。诗歌的语形视象美主要是通过诗句的建行形式来体现的。从大众审美角度和接受美学的观点来看,只有“以诗译诗”才能最大限度地再现原诗的语形视象美。卓正英教授将以上六个译文归为非诗化译法、非韵体译法和韵体译法三类,即陈译、翁译为非诗化译法,Bynner译、林译为非韵体译法,卓译、许译为韵体译法。不难看出,卓译、许译充分地体现了语形视象美,尤其是许译的诗行显现出对称、简练、节奏明快等特征,具有较强的诗歌语形视象美。

(二)音象美

诗歌音象美主要是借助诗歌中的韵式和节奏来达成的。我们先来看原诗的韵式和节奏。原诗是一首五言绝句格律诗。中国古代格律诗是用平声字和仄声字的规律性交替来表现格律的。这首诗的格律属于首句不入韵仄起式: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仄仄平平。

由于只有卓译、许译为诗化韵体译法,限于篇幅,这里只看这两种译文的韵式和节奏。

英语诗歌的韵律常见的有头韵(alliteration)、内韵(又称“腹韵”)(internal rhyme)和尾韵(end rhyme)三种,其中的尾韵与中国古诗的押韵方式相似。中国古诗的押韵方式是诗行末尾字押韵母,即押尾韵,而英语的尾韵有全韵(perfect rhyme)和非全韵(imperfect rhyme)两种,非全韵又包括元韵(assonance)、和韵(consonance)、目韵(eye rhyme,visual rhyme or sight rhyme)等。英语诗歌的节奏用音步(foot)来体现,常用的有抑扬格(the iambus)、抑抑扬格(the anapaest、扬抑格(the trochee)、扬抑抑格(the dactylus)、扬扬格(the spondee)、抑抑格(pyrrhic)等。卓译采用的是七音步扬抑格(trochaic heptameter)节奏,即“重轻、重轻、重轻、重轻、重轻、重轻、重轻”音步,许译采用的是严整的四音步抑扬格(iambic tetrameter)节奏,即“轻重、轻重、轻重、轻重”音步。许译、卓译的篇章结构都具备英语诗歌的形态与结构,所以这两个译文都体现了音象美,不过卓译与原诗的五个音比较起来,七个音步有音步太多之嫌,而许译的音步数更接近英诗中的四行诗体,较为符合英语诗歌的审美音象。

(三)义象美

辜正坤教授认为,“义象是诗歌的有机组成部分,可以容许它平庸浅露,却不容许它丑陋,此为鉴赏汉诗一要诀。”[1](P.31)

陈译的“sinking behind the mountains”不如原诗的“依山尽”义象美,因为“sinking”用来描写太阳容易使人产生“日落西山”这种悲观义象,不如改用“slanting westwards”较有诗意化;“rolling into the sea”比原诗更有气势,义象比原诗美;“a full view of an expanse of a thousand li”与“千里目”的义象相当;“climb”的义象不如“ascend”高雅。

翁 译 的 “in a slow descent behind the mountains”的义象与原诗的“依山尽”相当,但“emptying into the sea”的义象较差,给人一种好像有一无形的力量将黄河水全部倾尽大海,黄河变成一条无水的河床的感觉,失去了黄河汹涌澎湃之势;“To look beyond,unto the farthest horizon”具有原诗的神韵,具有义象美;“upward!”这句祈使句比原诗的“更上”更具情感性,义象比原诗美。

Bynner译的前两句回译成汉语就是“群山遮盖了白日,大海排尽了金河水。”,改变了原诗的义象,没有原诗义象美,且将“黄河”这个专有名词变成了普通名词,缺失了原诗的地理指称;第三句中的“three hundred miles”将原诗的“千里”这个具有夸张、模糊特性的数量词理解为精确的数量词,减弱了原诗的义象美;第四句中的“going up”显得口语化,失去了诗歌义象美。

林译的“diminishing”,“exhausting”两词有伤原诗的意象美和义象美;第二句中“Yellow River”这一地理名词前没加定冠词,是一种语法错误;第三、四句译诗将远望者、登楼者定格为诗人本人,将原诗意象的普遍性缩小为特殊性,不仅缩小了原诗隐含人物的指称,而且减损了原诗的义象美;第四句中的“ascending one more storey of the tower”优化了原诗的义象,具有义象美。

卓译的“Ling’ring”,“the setting sun”,“Surging”等词美化了原诗的义象,“eastwards”、“Aim higher”达到了增词不增义的效果,用现在进行时增强了译诗的描写性,“To acquire a vision”将原诗的“目”抽象化,极具义象美。

许译将原诗“白日依山尽”中的“尽”美化为“glows”,比原诗义象更美,体现了其“优化论”的精妙;将“欲穷千里目”浅化(即抽象化)为“enjoy a grander sight”(雄伟的景象),不拘泥于原诗,符合英文读者的审美习惯,与原诗义象相当,只是缺失了原诗“千里”这一夸张手法;将“更上一层楼”浅化为“agreater height”,与前一句相呼应,体现了诗歌的语形视象美,不过“climbing”一词不如原诗“更上”义象美。

(四)事象美

根据辜正坤教授的事象理论,综观六个英译,在情节方面当数翁译最佳,在叙事方面卓译、陈译略高一筹,在篇章结构方面许译、卓译尽显其妙。首先,翁译将“白日”作了“ending the day’s journey”这样人性化的处理,添加了原诗没有的情节,再加上“in a slow descent”这一细腻的描述,情节就更为生动了。卓译、陈译的第一句穷尽叙事细腻之妙,第二句尽显黄河恢宏、壮美之势。翁译的“horizon”有较强的兼义性,体现出了原诗“欲穷千里目”中所蕴含的物象,增添了译诗的意境;“upward”的重复使译诗产生了强调的效果,大有激励人们奋发向上的意蕴。

由于原诗没有用典,译诗自然不存在对典故的处理方式,无法品评典故处理的精妙。

(五)味象美

辜正坤教授的味象包含了诗歌的风格、境界、气势、气韵、气骨等,归结为画味、韵味、意味、气味和情味这“五味”。有了视象美,才会有画味;有了音象美,才可能产生韵味;措辞不凡,意境深远,诗才有意味;格高意远,吟之诵之而觉满口生香或回味无穷,诗方有气味;一首有画味、韵味、意味、气味的诗,其中必含情味。

细读这首诗的六个英语译文,均能产生味象美,只是卓译、翁译和许译更为明显、更为强烈。

另外,卓振英教授将这六个不同的英译分别从节奏美、结构美、音韵美、意象美、意境美、模糊美、语言美、风格美八个方面进行了详尽的分析。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并不是所有的中国古典诗歌都具有这“五象”之美,所以并不是要求所有的中国古典诗歌的英译都一定要体现出这“五象”的美感来。

四、“诗歌鉴赏五象美论”与其它汉诗英译理论的比较

关于汉诗英译,许多专家学者都穷经皓首,宏论频出,可谓百花齐放,如诗歌直译论,诗歌意译论,诗歌翻译格律论,诗歌翻译散体论,形似论,神似论,诗歌翻译“三美论”(音美、形美、意美),诗歌翻译多元标准论,诗歌翻译“以顿代步”理论等。这些理论关注的焦点都是诗歌的语言形式与内容,大多从诗歌翻译语言技巧处理的某一方面或几个方面进行研究或论述,不如辜正坤教授的“诗歌鉴赏五象美论”这样系统、完整和具有针对性。

随着中西学术交流的不断深入,许多西方翻译理论被大量介绍到中国。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中国翻译界掀起了向西方学习、借鉴的热潮,出现翻译理论“西学东渐”的现象。从诗歌翻译的角度来看,建立在西方语言学、哲学基础上的众多西方翻译理论,给诗歌翻译理论研究也提供了许多新的视角,开拓了诗歌翻译研究的领域。值得中国古诗英译研究者关注的是,以海外华裔学者刘若愚(James J.Y Liu,1926—1986)、叶维廉(Wai-Lim Yip,1937—)、欧 阳 桢 (Eugene Chen Eoyang,1939—)等为代表的北美的中西比较诗学派,他们从比较文学或比较诗学的角度来研究、翻译、解释中国古典诗歌,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刘军平教授把他们称之为翻译理论研究的“比较诗学派”,评价他们“足跨东西,心向东方,从而极大地丰富了西方的翻译理论及文艺学理论。”[6]

刘若愚先生主张用清新、流畅的现代英语来英译中国古典诗歌,在格律和意象上以目的语为对象,再现诗歌境界,并且认为这不仅是诗歌批评的标准,也是诗歌翻译的标准。他的比较诗学理论体系在西方产生了重大的影响。上海外国语大学高级翻译学院谢天振教授从“译介学“的视角就翻译策略问题也提出了类似的观点。谢天振教授指出,“要尽量采取归化策略及‘跨文化阐释’的翻译方法,使译作阅读起来流畅自然,增加译本的可接受性,避免过于生硬和陌生化的文本。”①2013年10月23日在由上海市比较文学研究会与上海外国语大学文学研究院联合主办的“上海市社会科学界第十一届学术年会文学学科专场”——“中国文学走出去:挑战与机遇”学术研讨会上,上海外国语大学高级翻译学院谢天振教授作了题为《中国文化走出去:理论与实践》的学术报告。这种翻译观与“诗歌鉴赏五象美论”并不矛盾,因为对诗歌的“五象”审美鉴赏必须借助审美主体的呈象能力才能得以实现,不同的是刘若愚先生、谢天振教授更加强调了译本审美主体的可接受性,把译本的读者反应摆到了更为突出的位置。从译介学的角度来看,我们翻译中国古典诗歌不是以供汉诗英译研究为目的,而是要让中国文化走出去,因此强调译本审美主体的可接受性才能体现中国古诗英译的实用价值,中西文化交流才具有可行性。

叶维廉先生提出的“文化模子”理论对中国古诗英译也有一定的参考价值。叶维廉先生指出,不同文化系统产生了不同的文化背景,不同的文化背景形成了不同的文学“模子”,在中西比较文学的研究中中不应该用一方既定的文学“模子”去硬套到另一方之上,要寻求共同的文学规律、共同的美学据点,“找出它们各个在东方西方两个文化美学传统里生成演化的‘同’与‘异’,在它们互照互对互比互识得过程中,找出一些发自共同美学的据点的问题,然后才用其相同或相近的表现程序来印证跨文化美学汇通的可能”[7]。叶维廉先生采用两个“模子”同时进行的方法,曾经模仿中国古诗句法进行中国古诗英译实验,最典型的当数对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的英译:

原文:

天净沙·秋思(马致远)

枯藤老树昏鸦;

小桥流水人家;

古道西风瘦马;

夕阳西下,

断肠人在天涯。

译文:

TIAN JING SHA: QIU SI, by Ma Zhi-yuan

Dried vines,an old tree,evening crows;

A small bridge,flowing water,men’s homes;

An ancient road,west winds,a lean horse;

Sun slants west:

A heart-torn man at sky’s end.[8]

从译文中我们可以看出,译者试图保留原诗的“五象”之美,尤其是原诗的“蒙太奇”效果,可谓是中国古诗英译体现“五象”之美的传神译作。当然,这个英译并非完美。首先,译文中的“Sun”前面应该加上定冠词。其次,正如傅浩先生所指出的,原诗最末一行有歧义:“断肠人”既可以理解为“旅人”,也可以理解为“旅人的妻子”。译文用“A heart-torn man”来表示“断肠人”就没有完整保留原诗 的 “事 象”,不 如 改 为 “A heart-torn one”更佳。

总的说来,西方的翻译理论有着严格的方法论,精确的理论描述,细腻和定性定量的分析,翻译流派异彩纷呈,翻译思想、翻译方法和研究角度日新月异,值得汉诗英译者们学习和借鉴。

五、结束语

辜正坤教授的“诗歌鉴赏五象美论”抓住了中国古典诗歌审美鉴赏的实质,系统、全面地构建了中国古典诗歌鉴赏的美学框架,可以说是自成一家的中国古典诗歌审美鉴赏理论体系,用它作为中国古典诗歌英译的理论标准并不为过。诚然,如辜正坤教授所言,诗有可译因素、半可译因素和不可译因素。要想把中国古典诗歌所具有的“五象”之美全部在英译中体现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首先,就英汉语言特征来看,英语属于分析语,汉语属于综合语。英语有性、数、格、时态等的变化,而汉字是规则的单音节字,没有英语的以上词尾变化,且汉语语法极富弹性,在组词造句时具有极大的灵活性,中国古代诗人可以随心所欲地排列、镶嵌汉字,产生出无穷无尽的视象、音象、义象、事象、味象等,英语在这方面则显得束缚太多。其次,从英汉词汇来看,英语的单词是用字母来组合的,因而诗歌韵式靠音节的轻重(抑扬格)和元音、辅音的变化(头、腹、尾韵)来达成的,且一个词往往不止一个音节。由于汉字的单音节特点,中国古代诗人可以游刃有余地安排各种诗歌节奏,组合成各种音节的诗歌。因此,英译中国古典诗歌时很难逼真地模拟原诗的建行形式(尤其是诗行长度),英语译文的音节总是比原诗的字数多。总之,中国古典诗歌的英译要尽量体现原诗的“五象”之美,让译文读者感受到中国古典诗歌之美。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广大汉诗英译者做出不懈的努力。

[1]辜正坤.中西诗比较鉴赏与翻译理论(第二版)[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

[2]海岸.中西诗歌翻译百年论集[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103—120.

[3]许渊冲.“自成一派的文学翻译理论”[G]//辜正坤,史忠义.国际翻译学新探.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9—27.

[4]卢炳群.英汉辞格比较与唐诗英译散论[M].青岛:青岛出版社,2003:230,198.

[5]卓振英.汉诗英译论纲[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11:42—43.

[6]刘军平.西方翻译理论通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9:238.

[7]陈惇,刘象愚.比较文学概论[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8:275.

[8]傅浩.“论中国古诗的英译”[G]//辜正坤,史忠义.国际翻译学新探.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184—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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