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后现代语境下的“网剧文化”

（苏州大学凤凰传媒学院 215000）

一、网络自制剧发展概况

1.网络自制剧概念与起源

网络自制剧，即由视频网站专门为互联网制作并通过视频点播技术(Video On Demand)进行播放的网络连续剧。与高成本、大制作的电视剧不同的是，它可以由观众随时随地即兴点播，具有快速、低成本、互动性强的优势，因而深受青年网民的青睐。作为21世纪后工业时代的互联网产品，其发展历程仅有十余年。

拍摄于1995年的美国网剧《地点》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部网剧，而我国第一部网络剧《原色》则诞生于2000年，该剧完全由5名在校大学生自编自导自演而成，反映的是高中学生内心的精神世界，拍摄成本仅为2000元。

进入21世纪，土豆网作为中国最早和最具影响力的网络视频平台，率先于2010年5月出“橙色盒子”自制剧计划和“6号仓库”中国人才储备计划，拉开了网络自制剧“战争”的序幕。此后，诸如优酷、搜狐等各大视频网站纷纷加入到了大战中去，开始冲击整个传统电视剧市场。到了2013年，各大视频网站“巨头”做出了点击量超传统电视剧的网剧。比如《屌丝男士》系列播放量超过了4亿，《万万没想到》系列播放量突破3亿，搜狐CEO张朝阳甚至宣布2014年将进入“自制网剧元年”。

2.网络自制剧主要类别与发展

从图1中可以看出，《屌丝男士》系列与《万万没想到》系列分别以38,815与28,477关注指数名列第一、第二位，而这两部大热的作品都属于对国外类似网剧进行改编的“戏仿剧”，以恶搞和搞笑为主，特点为短、乐、快。这类剧的题材与传统电视剧完全不相一致，其剧情囊括了各种网络段子，并以此来达到“吸睛”与“吸金”的双重效果，预计2014年会全面铺开。

不同于以上两剧“剑走偏锋”的发展模式，排名靠后的几部网络自制剧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战略，即走“类型剧”的发展模式。如《女人帮·妞儿》《我叫郝聪明》等都市情感剧，亦有年代传奇剧《东北往事之黑道风云二十年》，还有《唐朝好男人》等穿越玄幻类的作品。此外，主打“欢型”的本格推理剧《XGirl》也于2013年加入了类型剧的阵营。

此外，“剧转影”也将成为视频网站2014年发展的另一大趋势。由杨幂主演、郭敬明执导的《小时代》系列在2013年大放光彩，使独家放映的网站的关注度空前提高，充分体现出网络自制剧对视频网站发展的巨大推动与宣传作用。而这部大热的电影就是由原本专注于网络自制剧制作的乐视影业打造，这同时也证明了通过网络自制剧积攒人气转院线这一发展模式的可行性。

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以上三种发展模式发展潜力巨大，但网络自制剧的PC端搜索量仍远远高于移动端，达到二到七倍之多，网络自制剧“大屏”转“小屏”之路仍任重道远。

3.网络自制剧与传统电视剧对比

从最初个人“玩票”性质地简单自制，到专业视频网站的“精耕细作”，从低成本到比肩传统电视剧的大制作，网络自制剧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里完成了量变到质变的转化。但值得一提的是，网络自制剧作为互联网文化熏陶下的产物，其差异性、碎片化、开放性等因子与后现代主义推崇的多元化、零散性、去中心化不谋而合，与传统电视剧有诸多不同（见图2）。许多传统文化的理念与思想正被颠覆，权威也逐渐走向神坛。因此，正确把握网络自制剧的后现代性成了网络自制剧良性发展的内在要求。

二、从后现代语境下解读《万万没想到》

《万万没想到》是当下大热的一部小成本网络自制剧，它以夸张而幽默的方式描绘了超级屌丝王大锤意想不到的传奇故事，内容涉及搞笑、穿越、职场等当下各大热门元素，而片尾总会引用短片的题目《万万没想到》来完成剧情的大反转。

弗雷德里克·杰姆逊（Fredric Jameson）在《后现代主义与文化理论》一书中提到，“多民族、无中心、反权威、叙述化、零散化、无深度概念等则是这一时期文化的主要特征”，即后来的“后现代主义”。网剧诞生于一个后现代思潮兴起、消费主义横行、多元化观点兼收并蓄的时代，在这样一个时代中，“单向度的人”逐渐从“沉默的螺旋”中走出来，并配合分众科技，从大众文化中剥离出了较为小众的“网剧文化”，而这种文化具有以下几个特征：

1.多民族性与多元化

据《2014年1月第3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13年12月，中国网络视频用户规模达4.28亿，较上年底增加5637万人，增长率为15.2%。网络视频使用率为69.3%，与上年底相比增长3.4个百分点。2事实上，后现代主义文化的基本特性已经借助互联网的传播渠道对中国传统文化实施冲击，全世界各民族文化融合已成为大势所趋。我国大众生活及其审美观念、文化价值体系的建立等，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外，我国如此庞大的受众基础意味着网络视频的内容需要以更快地速度向多元化发展，而单一的文化已经不能承载以往那种强求情节、架构与台词内在表达得十全十美，于是吸收多民族的多元文化成了速成“网剧文化”的必由之路。

让弗朗索瓦·利奥塔的曾设想后现代作品更强调差异化的不稳定模式，而网络神剧《万万没想到》以节奏明快的剪辑风格、略带无厘头的配音吸引了众多粉丝追逐，然而这两种特征并不是完全脱胎于传统文化，而是携带着“外国血统”。节奏明快的剪辑风格源自2011年播出的法国电视剧《总而言之》，该剧讲述的是一个法国巴黎单身失业男的屌丝生活。而无厘头的配音则由王大锤的扮演者白客所打造，其灵感来源于几年前大火的日本动漫《搞笑漫画日和》。此外，《万万没想到》的情节设置也多借鉴了我国传统武侠剧的套路或诸如《白娘子传奇》等经典作品。

2.“权威”的坍塌与碎片化时代的到来

克里斯·安德森（Chris Anderson）的“长尾理论”认为，传统意义上的主流商品是一个坚硬的头部，而海量的、零散而无序的个性化需求则形成了一条长而细的尾巴。将长尾上的个性化需求累加起来，就会形成一个比主流商品还要大的市场。3实际上，代表“头”部权威的精英文化越来越不接“地气”，而一直处于被统治地位的非主流文化在网剧中被提到了史无前例的高度。具体的说，网剧摒弃了“高大全”的“宏观叙事”，从小人物和微观视角切入，并将穿越、科幻、动漫等小众元素进行剪拼重组，来拉近普通观众多维度的主观思考与历史客观叙述的“视差”，而达到一种“视界融合”，即”由于时间间距和历史情景的更迭所引起的差异尽可能的融合、消解。”4

网剧的“长尾”构成首先体现在人物的碎片化。在《万万没想到》中，观众既看不到“高大全”的英雄，也找不到时时刻刻“端”着的专家学者，有的只是由“屌丝”上演的悲喜剧。此外，网剧剧情的碎片化颠覆了传统电视剧的编剧方式，它将一篇篇“长篇小说”切割成了短小精悍的莫泊桑式“短篇小说”，且彼此之间相对独立，观众即使未能观看之前的剧集，还是能快速地了解剧情。不必考虑剧情的起承转合，不必担心广告植入（植入广告被看出来也是一种“笑果”），网剧却在电视剧市场中取得了1+1〉2的效果。同时，时长的碎片化，网剧每集时长2分钟到40多分钟不等，完全由视频网站自由控制。

3.去中心化与“深度模式”的消解

与传统电视剧不同的是，这类网络自制剧不会将主要角色在固定的剧情中“脸谱化”，恰恰相反，同一个演员可在不同的剧情中出现多次，并扮演多个不一样的角色。如《万万没想到》第一集《低成本武侠剧》中，王大锤为救公主，与敌人进行搏斗。导演叫兽易小星便在这一集中一下子客串了剑客、游侠、大魔王三个反派角色。这种去中心化的多元演绎方式，进一步表现出后现代语境下的网剧对既定结构的解构。与此同时，一部网剧中所要表达的主题不再是单一而具体的，叙述的事件也变得丰富而多样。

网剧去中心化的剧情模式与叙事框架，一方面直接影响到了网剧思想深度的表达，但这也在另一方面给予了导演、编剧及演员以自由发挥的空间，让剧情不再显得“扁平化”而趋向于“立体化”。还以《万万没想到》为例，该剧抨击调侃了老板欠薪、选秀作假、偶像剧泛滥等社会热点问题，但由于该剧将某一方面的内容限定于一集之中，致使该剧针对每一个方面的问题都是浅尝辄止。这种源于现实却“后”于现实的“仿像”，正是后现代主义网剧削平深度的最好例证。由此，针对传统电视剧整体性、同一性进行“异化”，并对传统电视剧模式、主题、台词和架构进行颠覆性尝试来解构了网剧的中心话语。从这一点上来说，网剧使观众的主观能动性获得释放。

三、后现代语境下“网剧文化”的理性选择

1.“网剧文化”应明确“戏仿”的界限

“戏仿”一词源出希腊语“parodia”,意为“相反的歌”,其中前缀“para-”有“对立、反面”之意。而J·Price则给出一个更为简洁易懂的解释:“戏仿者就是通过模仿他人的想法,同时改变其用词以达到荒谬效果的人。一个真正的戏仿者并不真正有任何创造,但他努力的结果却通常是欢笑,并以此来娱乐大家。6法国网剧《总而言之》主角最后总以“bref（总而言之）”结尾来完成剧情的翻转，而《万万没想到》则如法炮制，改用“万万没想到”来达到同样荒谬效果，以达到娱乐大众的目的。剧情方面，导演以一种恶搞化的方式解构并“戏仿”了《西游记》（第五集《大舌头悟空》）、《三国演义》（第二集《进击的刘备》）、《甄嬛传》（第四集《一起玩甄嬛》）中的情节。

网剧的后现代性表达倾向于淡化对作品独创性的强调，转而通过戏仿、想象、拼贴创造“原创性”来寻求原始作品的新意。部分视频网站通过“戏仿”批量生产了大量“原创性”自制剧，但与此同时，这类作品的不断涌现在未来势必将引发著作权法方面的纠纷。一方面，法律必须要对“戏仿”作品的合法性进行裁定。另一方面，原作品与“戏仿”作品之间利益分配亦会影响网络自制剧的“版权成本”。实际上，“网剧文化”主题的多元化及其日益彰显的草根性使得当今任何一部网剧想要满足广大受众胃口已不可能，而通过大众传播媒介提供小众化的内容逐渐成为的一种理性选择。面对这样的局面，国产网络自制剧的创作应注重内容与形式上的创新，形成差异化竞争，同时借助“大数据”平台准确把握受众心理和偏好审美的变化，竭力探索出符合自身网站风格的网剧主题，从而让观众在审美中感叹，在感动中得到启迪。

2.“网剧文化”应抵制“三俗化”倾向

盖肯巴赫·艾勒曼（Gackenbach Ellerman）认为，直至商业利益居于主导地位之时，互联网才被普通大众视作“大众传媒”。7这个观点所揭示的是互联网是以市场为主要导向的商业化产物，而“网剧文化”一味地迎合部分“非理性”的受众，使得非主流价值观逆流而上，逐渐占据主流价值观的高地。

2013年是网剧井喷式增长的一年，然而“喜剧当道，正剧难行”成为这一年网剧“野蛮生长”的特点。流行网剧的剧情整体上呈现出情色化、暴力化、低幼化等趋势。例如，《屌丝男士》系列播出时邀请了日本AV女优（成人影片女演员）出演略显情色的剧情，乐视网首部自制剧《黑道风云》则屡次爆粗口，并出现鲜血四溅、断手断足等残忍画面，存在宣扬暴力文化的行为，《万万没想到》则用一些低俗笑料吸引人眼球。这些网剧博得高点播率的同时，却忽略了对青少年身心成长的负面影响。

在传统电视荧屏当中，很多电视剧的剧本由著名小说改编而来，这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剧情的思想深度与文化内涵。但在“信手拈来”的大数据时代，这类“非主流”的网剧通过消解“深度模式”而离散了互联网文化中具有启蒙意识的部分，而不再对社会和“自我”进行严谨的考察和发人深省的解析。它们宣扬“自嘲自贱娱乐大众”的产品理念，曲解了一种宣扬低俗与愚昧、无视思辨与崇高的后现代审美观念，并营造出一种“娱乐至死”的文化氛围。因此，打造体现时代主题精神、弘扬人性真善美的网络自制剧成了推进互联网文化健康发展的必由之路。

3.“网剧文化”应理性“植入”广告

网络自制剧作为后现代主义作品的一种重要的艺术形式，其本身一方面避无可避地反映着后工业社会的现实，另一方面也倾向于用自嘲的方式对后现代语境下的社会生活表现出某种批判或嘲讽的意味，而不管是批判还是嘲讽，这种诉求最直接的目的就是反思这个消费主义日益蔓延的社会。

不可否认的是，在消费主义日渐兴盛的今天，网络自制剧植入广告本无可厚非。植入式营销作为广告和视听文化相结合的产物，成为了打造品牌价值的重要途径之一。从某种程度上说，为了达成促进大众消费的目的，植入式营销在特定的语境中，能够最大限度地突出商品的品牌价值。从网络自制剧现有的盈利模式来看，视频网站除通过点击率外即通过植入广告来实现营收。一方面，如果网络自制剧缺少植入广告商的赞助，不仅会影响到网剧制作的精良程度，还易使网剧成为“赔本赚吆喝”的买卖。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若不管场景设定或是情节发展，过度的“硬”植入广告会使观众产生厌恶的情绪，从而降低网剧的点击量，进而影响整体收入。但不肯否认的是，某些硬植入广告不仅不影响剧情以《万万没想到之小兵过年》（见图三）为例，该剧不仅在正剧开始前植入了乐堡啤酒等广告，还在三国背景中植入了百度手机客户端广告，甚至在幕后花絮中也植入了广告。但因该剧自身定位为恶搞搞笑剧，所以种种“硬”植入却反而达到了一种“笑果”。因此，网络自制剧在制作过程中必须权衡广告主题、剧情内容、观众观感三个方面，以求达到最好的效果，不要让“网剧文化”成了可批量复制的工业化产品，让人与作品产生物质性的“异化”。

4.“网剧文化”应接受适度监管

此前，针对互联网视听产品“三俗化”的趋向，我国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单位遵循的是2008年1月31日起施行的《互联网视听节目服务管理规定》。但由于《规定》并未对网络自制剧、微电影等新兴门类进行具体规范，导致目前大多数自制剧、微电影都靠自律自省完成内部审查，没有明确的相关机构扮演“把关人”和“守门人”的角色。和传统电视剧相比，网络自制剧缺少向上报备和过审两个环节。

当下正处于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碎片化的“网剧文化”将更多娱乐化因子通过移动终端灌输给广大青少年，网络自制剧的“野蛮生长”就是一个典型例子。网络自制剧中的糟粕文化对青少年产生的不良影响已受到了国家重视，网络视频行业健康发展的呼声也不绝于耳。今年3月19日，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发布了《关于进一步加强网络剧、微电影等网络视听节目管理的通知》，对网络剧、微电影等网络视听节目一律先审后播，同时审核人员需取得网络视听节目服务行业协会的认证。8

实际上，要保障网络自制剧行业的健康发展，一方面需要相关部门设置一对一的监管部门，早日出台关于网络自制剧审查标准的细则，并建立黑白名单，从而实现视频网站的规范化运营。另一方面，网络自制剧的良性发展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视频制作商自律与自省，这需要视频网站摒弃“知识商业化”的错误思想，自觉维护互联网环境的和谐稳定。

四、结语

可以预见的是，随着智能手机终端的发展，网络自制剧移动端的精细化管理运营将成为视频网站下一个时期的发展重点。与此同时，智能“云电视”的出现与普及，“客厅战”与“院线战”也将提上日程。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一段时期内，“一云多屏”的发展依旧脱离不了“网剧文化”的内核。“网剧文化”的全球传播会在更大程度上推进文化的多元化。在美剧、英剧、韩剧凭借自己的特色，向中国受众层层传递辐射而大行其道的今天，国产网络剧要立足本国传统文化，找出后现代主义文化中的病灶，加强自律与政府监管，并充分利用丰富的互联网文化资源，实现后现代语境和新媒体的结合，并且进一步加强自己的文化软实力，坚持创新性和艺术性统一，为和谐的网络环境建设不断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注释：

1.晴岚.《盘点2013网络自制剧：视频网站的“招牌菜”接下来怎么做？》[EB/OL].[2013-12-27].http://www.tmtpost.com/86253.html.

2.艺恩咨询.《2013年中国网络自制剧白皮书（发布版）》.[EB/OL].[2014-01-21].http://pan.baidu.com/share/link?shareid=3499790182&uk=3107637394..

3.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2014年1月第33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EB/OL].[2014-03-20].http://www.199it.com/archives/187692.html

4.杨黎明.《新闻碎片化时代报纸资源的整合》.[EB/OL].[2010-07-30].http://qnjz.dzwww.com/xinwenshijian/201007/t20100730_5742018.htm

5.维基百科.《后现代主义》.[EB/OL].[2014-03-19].http://zh.wikipedia.org/wiki/%E5%90%8E%E7%8E%B0%E4%BB%A3%E4%B8%BB%E4%B9%89

6.陈后亮.《后现代视野下的戏仿研究——兼谈琳达·哈琴的后现代戏仿观》.[EB/OL].[2010-08].http://www.docin.com/p-722165253.html

7.韩晗.《后现代语境下的个人叙事、大众传播与媒介失语》.[EB/OL].[2008-05-04].http://media.people.com.cn/GB/22114/121441/121833/7193740.html

8.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关于进一步加强网络剧、微电影等网络视听节目管理的通知》.[EB/OL].[2014-03-19]. http://www.sarft.gov.cn/a rticles/2014/03/19/20140319155304800067.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