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漫画多模态隐喻和转喻的互动方式研究

2014-05-14 04:33王佳

王佳

〔摘要〕 隐喻和转喻是人类的基本认知工具,是构建和识解多模态语篇的重要认知机制。政治漫画是多模态隐喻和转喻的重要语类。文章发现隐喻和转喻之间存在复杂的互动方式,二者既可以分别作用,也可以相互交织,在源域、靶域以及映射对应要素上发挥作用。隐喻多起到评价时事、表达主题、传递情感的作用,而转喻则是连接图片与现实的桥梁,表现出鲜明的语类特征。

〔关键词〕 政治漫画;多模态隐喻;多模态转喻;互动方式

〔中图分类号〕H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689(2014)06-0020-07

引言

在科技的進步、多模态交际手段的普及以及人文科学跨学科研究趋势的推动下,多模态语篇研究逐渐兴起[1]。多模态语篇指运用听觉、视觉、触觉等多种感觉,通过语言、图像、声音、动作等多种手段和符号资源进行交际的现象[2]。在话语领域,诸多模态共同作用,和语言模态一样成为意义构建的重要资源。

多模态语篇的研究促进了多模态隐喻研究。认知语言学提出了概念隐喻理论,认为隐喻之所以普遍存在于语言当中,是因为隐喻是人类进行概念化的基本认知机制。显然,纯语言研究不足以完全证实隐喻的概念性,需要更多非语言层面的理据来证实隐喻的存在及其运作机制。另外,概念隐喻理论的另一不足在于将研究中心偏向于高度规约化的常规隐喻(conventional metaphor),而忽略了对新奇隐喻(novel metaphor)的研究[3]。在这种背景下,多模态隐喻研究的兴起也就不足为奇。Forceville[4]指出一个健全的隐喻理论应当对非言语隐喻、多模态隐喻以及其创造性的表征都进行系统的研究。

然而,转喻作为另一种常见的认知模式,受到的关注却较少也较晚。隐喻的特征是多次对应,主要用于描写,而转喻主要是单一对应映现,主要用于指

称[5]。隐喻和转喻的不同在于两者源域和靶域间的符号关系的不同。隐喻是象似性关系,而转喻是指涉性关系[6]。多模态转喻常常只是在研究多模态隐喻时有所提及,专门研究较少。

政治漫画是采用一定艺术表达形式描写、评论或讽刺某一政治团体内公共事件或人物的绘画艺术形式,具有叙事和评价功能。政治漫画涉及图片和文字两种模态,其中图片是主要模态。理论上存在两种单模态隐喻(图片隐喻、文字隐喻)、两种单模态转喻(图片转喻、文字转喻),以及图片-文字多模态隐喻和图片-文字多模态转喻这六种形式。本研究将多模态转喻置于与多模态隐喻同等位置,关注多模态语篇内隐喻和转喻两种认知工具的互动方式和政治漫画的语类特征,以期进一步丰富概念隐喻和概念转喻理论,同时促进信息时代下多模态语篇的研究。

一、多模态隐喻和多模态转喻研究概述

从概念隐喻理论出发的多模态隐喻研究最先始于图片隐喻或称视觉隐喻的研究[7][8][9][10]。根据不同的内在文本类型(言语的和图片的),Forceville[9]早期将图片隐喻分为四个子类:仅某一域由图片呈现的图片隐喻(MP1s)、两个域都由图片呈现的图片隐喻(MP2s)、言语-图片隐喻(VPMs)以及图片明喻。尽管图片隐喻是源域和目标域都采用图片/视觉模式的单模态隐喻,但是,对图片隐喻的研究使得我们的视野从单一的言语隐喻转向为其他模式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Forceville[4][11]后期将上述图片隐喻分类修改为语境隐喻(Contextual Metaphor/ MP1)、杂合隐喻(Hybrid Metaphor/ MP2)、图片明喻(Pictorial Simile)以及整合隐喻(Integrated Metaphor),他将言语-图片隐喻从图片隐喻中分离出来,认为这一子类事实上属于多模态隐喻的一种。多模态隐喻是指隐喻的源域和目标域只存在或主要存在于两种不同的模式/模态内,其研究所涉及的模式至少包括下述两种或多种:书面语、口语、静态及动态影像、音乐、非言语声音、体势[3]。

学者们逐渐对多模态转喻也有所研究。Forceville[9]在研究广告语篇时已经注意到转喻在广告中普遍存在,如公司标志、名称、产品图像等常常转喻性地指产品或生产商。Urios-Aparisi[12]指出隐喻和转喻的互动不仅依赖认知层面,而且与交际作用和交际动机相关。Yu Ning[13]分析了一则中国电视公益广告中的多模态隐喻和多模态转喻的表征方式,将多模态转喻置于和多模态隐喻同等的地位。Mittelberg & Waugh[14]提出了一个动态两步识解模式,得出转喻第一性、隐喻第二性的结论。然而相比于大量的多模态隐喻研究,多模态转喻研究依然较为滞后,缺乏专门针对多模态转喻的表征方式和工作机制的研究欠缺,二者的互动模式研究较少。

近年来国内学者对多模态隐喻的研究增多,在对多模态隐喻和转喻研究实证研究中更加深入地探讨了传统隐喻、转喻研究中的一些争议问题。如潘艳

艳[15]探讨了政治漫画中源域的选择对身份构建的作用,关注了隐喻和转喻的文化层面。张辉、展伟伟[16]结合平面广告分析,重点阐述了多模态隐喻和转喻的关系问题、图像模态和文字模态间的互动问题,进一步揭示了隐喻和转喻的认知操作机制。俞燕明[17]用定性定量相结合的研究方法系统分析了新闻漫画模态配置类型、特点及理据。根据源域和目标域模态配置类型,俞燕明提出了新闻漫画的六种表征方式:源域图像-目标域文字、源域图像-目标域符号、源域图像(人)-目标域图像、源域图像-目标域隐含、源域隐含-目标域文字、源域文字-目标域隐含,并归纳出新闻漫画的语类特点。但俞燕明的研究并未将转喻放置和隐喻同等的位置,只是在分析时提到转喻,对隐喻和转喻的关系关注不多。

作为两种基本认知机制,隐喻和转喻在认知过程中常常发生互动。已有研究在研究隐喻和转喻的语言表征时提出了众多互动模式[18][19][20][21]。Urios-Aparisi[12]通过研究商业广告发现,转喻的作用不仅是指示性的,它可以激活产品辨识度较高的性能,唤起提升产品形象的意义,在一定程度上扩大或缩减隐喻映射。隐喻则能通过传递诸如情感等附加意义而扩大转喻映射。潘艳艳、张辉[22]在对影视广告《中国国家形象片·角度篇》的研究中,发现隐喻和转喻存在四种互动模式:1. 转喻丰富隐喻的含义;2. 转喻呈现隐喻的靶域;3. 转喻呈现隐喻的源域;4. 不依附于任何隐喻而独立存在的转喻。但正如他们所言,隐喻和转喻在不同的语类中可能会有不同的互动模式。下面我们来探讨政治漫画语类中的隐喻和转喻互动模式。

二、多模态隐喻和多模态转喻的

互动方式

每个政治漫画都有自己的主题意义。漫画中通常存在多个隐喻或转喻现象,其中能表达漫画主题的隐喻或转喻我们称之为主题隐喻和主题转喻,其他隐喻或转喻都是为之服务的。隐喻和转喻的互动最终也是为了表达主题。

(一)不依附于任何隐喻而独立存在的转喻

潘艳艳、张辉[22]发现转喻可以不依附于任何隐喻而独立存在。不依赖隐喻的图片转喻、文字转喻和图文转喻在政治漫画中也很常见。

如图1所示,画面主要由绿底、黄色菱形色塊、蓝色圆形色块等构成,其中蓝色圆形色块中间又由散布的白色星形图案和绿色的数字“7”构成。在百科知识的作用下,读者容易识别出整个画面呈现的是巴西国旗。尽管巴西国旗黄色菱形中间的蓝色天球仪上有一条拱形白带,而此画中拱形白带的位置却出现了数字7,但在格式塔心理的作用下,巴西国旗的形象还是能得到感知。

标题“Brazil loses dramatically to Germany in World Cup”激活了理解漫画的语境。在2014年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中,德国队7:1狂胜巴西。因此图中存在两个转喻:一、图片转喻:由图片模态呈现的巴西国旗格式塔转喻性指概念靶域巴西,进而在标题作用下转喻性指巴西足球队。二、文字转喻:图中“7”这一语言符号呈现的是比赛中巴西队的输球数,从而转喻性指巴西队的惨败。

画家采用替换(replacement)的方法,用数字“7”替换了拱形白带。在Forceville[9][11]的图片隐喻研究中,语境隐喻即将隐喻靶域放置在某一由视觉模态呈现的语境之中,源域通过在该语境中所处位置被唤起。Schilperoord & Maes[23]称这种绘画方法为替换(replacement)。此漫画中数字“7”放在拱形白带的位置上并不能激发起“7是拱形白带”的隐喻,但可以和其他图形构成的巴西国旗格式塔共同作用,构成转喻。图片转喻和文字转喻共同作用,表达了漫画的主题。

(二)不依附于任何转喻而独立存在的隐喻

潘艳艳、张辉[22](18)认为“隐喻的识别和解读离不开转喻基础”,但在政治漫画中却存在大量不依赖任何转喻而独立存在的隐喻。这可能是由于他们研究的是动态广告,对隐喻的深入解读离不开旁白说明、转喻、音乐等其他模态的共同作用,而漫画是二维图片,所依赖的模态只有图片和文字两种形式,所以漫画中隐喻的构建和识解比动态广告要简单直观。

图2描绘了一只拟人化的龙虾正在用大钳粉碎纸片的场景。文字标签明示隐喻靶域,生成“预算紧缩是龙虾”、“地方项目/ 服务/ 安全是纸片”的图片-文字多模态隐喻。在这些静态图文隐喻的基础上,“龙虾正在碎纸”的动态场景隐喻性表达了“预算紧缩将无法保证现地方项目、服务和安全”的漫画主题,是主题隐喻。这种由整个场景表达主题的隐喻在语料中很常见,我们称之为场景隐喻(scenario metaphor)。

漫画发表时为美国政府面临严重财政预算危机之际,民主党和共和党持有各自的立场,难以达到共识。漫画从民主党的立场出发,夸张地表达了如果财政预算太少,将难以维持地方项目、服务和安全的局面,形象地反映出漫画家的意识形态,具有一定的舆论引导性。

(三)转喻呈现隐喻的靶域

在我们的语料中,由转喻呈现隐喻靶域的表征方式比较常见。

图3绘制了两个人在为一艘救生汽艇打气的场景,存在三个主要转喻。一、根据百科知识可知,欧盟的会旗和会徽为12颗金黄色的五角星围成一个圆圈映于天蓝色背景之上的图案。基于“特征代物体”的转喻:救生艇上蓝底黄星图形指欧盟。此转喻激活了图片隐喻“救生艇是欧盟”的靶域。二、图片上两个人物类似肖像画,容易识别出是2011年法国总统萨科齐和德国总理默克尔。基于“个体代整体”的转喻,两国元首分别指代两个国家。三、救生艇转喻性指生命,因此确切而言,图中救生艇在隐喻和转喻的共同作用下指代“欧盟的生命”。

漫画发表于2011年9月,时值欧盟发生经济危机。在这种语境之下,当画中救生艇和两个人物都转喻性地识别出后,读者才能隐喻性地概念化整个漫画表达的主题隐喻:萨科齐和默克尔一起给救生艇充气→法国和德国合作解救欧盟经济危机。该主题隐喻同样是整个动态场景作为源域,目标域则是概念性的,动态性符合Forceville & Urios-Aparisi[3]所提出的“A-ING IS B-ING”的隐喻公式。在该主题隐喻的统摄下,进而可以产生AIR IS MONEY, BEING TOGETHER IS COOPERATION, THE FLAT LIFERAFT IS ECONOMY OF EU 等隐喻。

在对整个漫画的识解中,对救生艇身份的转喻性识别是首要条件,它呈现了场景隐喻的靶域要素,从而激发了整个场景隐喻。漫画用独特隐喻的视角对现实世界进行描述,充分体现了政治漫画的叙事性。

(四)转喻通过提供语境激发隐喻,隐喻缩减转喻 靶域

在图 4中,漫天飞舞的男式皮鞋规律性呈现,占据画面的主要篇幅。近景为三根半圆拱型柱子,远景为两座尖顶建筑,其顶上有新月形状。若没有漫画家在漫画下方标注的标题“CLIMATE CHANGE”,该漫画几乎难以理解。但该文字标题提示读者漫画的主题,也就是靶域。气候发生变化,必然存在一些气候变化的现象,于是产生基于“效果-原因”关系的文字转喻“气候变化代雨雪天气”。本应出现雨雪的位置出现了鞋子,进而在转喻基础上产生“鞋子是雨点或雪花”的语境图片隐喻(contextual pictorial metaphor)。但读者可能不禁会问,为什么用雨点或雪花来隐喻鞋子?也就是说,这两者之间有何象似性?可能的解读是根据百科知识,气候变化很大程度上是人为原因造成,此处漫天的鞋子转喻性指代人。但这种将漫画标题按字面意义的解读忽略了该漫画的一个重要因素——建筑。

漫画中用图片模态所呈现的建筑具有明显的阿拉伯风格,近景的拱形廊柱和远景的新月顶是典型的阿拉伯建筑,产出“穆斯林建筑代阿拉伯世界”的“特征-实体”转喻。该转喻限定了整个漫画的语境,即阿拉伯世界。该漫画发表时间恰逢阿拉伯众多国家发生一些列“民主”和“经济”等为主题的反政府运动之际,称为“阿拉伯之春”。在百科知识和个人知识的帮助下,“穆斯林建筑→阿拉伯世界→阿拉伯之春运动”的转喻,触发了理解整个漫画的语境,迫使读者重新审视标题,从而激活了“气候变化→阿拉伯之春运动”的多模态隐喻,而这恰是此漫画的主题意义,即主题隐喻。转喻“穆斯林建筑代阿拉伯世界”为主题隐喻的识解提供了先决条件。同时我们注意到,该主题隐喻的源域既由漫画标题提供,又由漫画所描绘的整个场景提供,二者共同构成源域。

另外,在主题隐喻“气候变化→阿拉伯之春运动”所构建的认知语境下,读者需要重新审视图片隐喻“鞋子是雨点或雪花”。尽管鞋子存在多种转喻延伸,如一般情况下,鞋子可转喻性指人(POSSESSED FOR POSSESSOR)、在广告中鞋子可以转喻性指生产者(PRODUCT FOR PRODUCER),但在该隐喻靶域的作用下,此处鞋子指代的目标域“人”被限定在“革命运动”之中。隐喻限制了转喻的映射过程,将转喻的目标域缩减为“抗议者”,构成“鞋子代抗议者”的转喻。

(五)隐喻增强转喻映射,转喻突显隐喻映射对应 要素

图5呈现出一个想象中的场景。图中所绘巨龙是科幻怪兽系列电影中的电影角色形象哥斯拉(Godzilla),它體型庞大,具有超强破坏力,象征可怕的

自然之力。一旦读者识别出图中巨龙的身份,哥斯拉的属性即刻激活,产生基于“实体代特征”的GODZILLA FOR DISASTER的转喻。基于SIZE IS POWER的概念隐喻,体积庞大隐喻性地表达了哥斯拉力量之大;体积渺小隐喻性突显了人力量之弱小。图中哥斯拉和其手中所握人类体积的悬殊更为直观地突显了哥斯拉的破坏性力量。因此,隐喻靶域POWER增强了GODZILLA FOR DISASTER的转喻映射。

哥斯拉身上的标签“CLIMATE CHANGE”做靶域,激活了“GODZILLA IS CLIMATE CHANGE”的图片-文字多模态隐喻。在转喻GODZILLA FOR DISASTER的作用下,隐喻源域GODZILLA的含义得以丰富,其破坏性、危险性等属性被投射到靶域“气候变化”上。转喻突显了隐喻映射的对应要素。另外,该文字标签同时也呈现了画面中上升的水面和浓烟的靶域,形成“RISING WATER LEVEL/SMOKE FOR CLIMATE CHANGE”的图片-文字多模态转喻。

俞燕明[17](5)发现新闻漫画中常用“额外的文字”表达动态细节,构建源域为文字、靶域为隐含概念的动态型隐喻。此漫画就采用了这种文字做源域的表征方式。面对强大的哥斯拉,渺小的人竟然还说出“我还需要更多的证据证明你的存在”。不同的读者可能对此句会有不同的解读,如愚蠢、撒谎等。而漫画标题“Climate Skeptics”点题,于是构成了由文字模态呈现的人物对白做源域、漫画标题明示靶域的文字-文字单模态隐喻:“I STILL NEED MORE PROOF YOU EXSIT…”→CLIMATE SKEPTICS。这一隐喻是主题隐喻,整个想象场景旨在批判气候变化怀疑论。

总之,通过以上分析发现,隐喻和转喻似乎都可以在源域、靶域和映射要素间发生作用。但我们未能发现转喻呈现隐喻源域[22]的互动方式。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语料为影视广告,隐转喻互动方式更为复杂。隐喻和转喻都是将抽象事物形象化的概念工具,在构建和识解政治漫画时起到重要作用,两者既可以分别作用,也可协同作用。在政治漫画中,隐喻主要起到评价时事、表达主题、传递情感的作用;而转喻更多地为识别主题隐喻服务,起到连接图片与现实的桥梁作用,常常能激活隐喻靶域、触发隐喻映射、限制隐喻映射对应要素。从这点看,转喻似乎更为基础,而隐喻更富创造性。但是,正如Geeraerts[21](460)所说,转喻运作和隐喻运作的顺序并不是确定不变的,如理解“swimming cap”,我们既可以将其转喻性地理解为“person with a swimming cap”,再进一步隐喻性地理解为“bald person”;也可以先隐喻性地将“swimming cap”理解为“bald head”,再将其转喻性理解为“bald person”。可见转喻和隐喻运作孰先孰后却因人而异,经常交织在一起。

三、政治漫画的语类特征

Forceville & Urios-Aparisi[3]强调语类(genre)在多模态隐喻研究中的重要性,Refaie[24]指出语类似乎对隐喻的选取、表现形式、读者的理解方式等有着重要影响。政治漫画的语类特征是不可忽视的一个重要方面,影响着隐喻和转喻的产生。

(一) 规约化转喻的广泛使用

以时政为主题决定了漫画中会出现大量与政治相关的规约化符号(symbol),它们类似语言中的熟语,其原意在语言使用过程中逐渐固定。政治漫画中用标志、国旗、总统等此类概念转喻性指事件参与者的规约化转喻非常普遍。Forceville[25]认为大多数符号并不是任意的约定俗成,其本质是转喻性的,其源域与靶域的转喻关系在一定文化群体内相比于该源域的其他转喻关系而言极其显著,甚至不需要语境也能激发起靶域概念。因此,符号可以被视为一种“死”转喻。例如用驴和象代指美国政党民主党和自由党始于美国漫画之父Thomas Nast,虽然最初的指代关系是任意的,但随后越来越多的漫画家沿用了驴和象的形象指称两党,甚至两党也用驴和象来自我指称。驴象形象代指两党从而得以固化,成为一种规约化转喻。

(二) 百科知识和语境知识的必要性

對上述规约化转喻的理解必须依赖百科知识。另一方面,政治卡通漫画与新闻、时事和政要息息相关,具有很强的时效性,多数漫画必须在事件发生的一定时间段内才能准确解读。Refaie[24](176)指出“政治卡通漫画将社会、文化和政治生活中的现实事件浓缩,转而用一种非同寻常、原创并(或)幽默的形式展示出来。”可见,漫画用简单直观的方式将复杂的现实社会呈现出来,而读者能否成功识解漫画所传递的信息必然与其对当下时事的了解程度密切相关。对时事的了解实则为理解漫画中的隐喻和转喻提供了语境知识。也就是说,对政治漫画的识解对受众的个人知识构架要求较高。相比而言,广告的目的是宣传产品形象、吸引潜在消费者。广告中隐喻和转喻的识别越不依赖百科知识和语境知识,越有可能长期地吸引更多潜在消费者。

(三) 场景性和动态性

政治卡通漫画的另一显著特征是常采用想象出的动态场景(imaginary dynamic scenario)来描绘当下时事政要,如图2、图3及图5。Refaie[24](174)称这种臆想场景为“现实和虚幻的桥梁”,将漫画创作者的想象世界和现实事件连接起来。当一副政治漫画不是由其中的某个元素表达主题,而是由整个漫画所描绘的动作场景来做源域,隐喻性映射到现实事件的靶域上时,就形成了场景隐喻,可以采用“A-ING IS B-ING”的公式来表达。场景元素不仅单独作为源域,而且通过元素间诸如主题、因果、时空的邻近性关系形成一个额外的认知图式[23](226)。该认知图式作为源域与现实世界的靶域发生映射,宣告漫画主题,统摄各个场景元素的隐喻映射。

(四) 图片模态和文字模态的互补

政治漫画具有评价性和描述性的语用功能,有着强烈的情感表达和舆论引导作用。漫画的本质属性决定了其主要模态为图片。相比于文字性的新闻报道,图片呈现出的永远只是人或事物的某一特定实例,比文字更为具体、直观和感性。由于漫画中多模态隐喻并不完全依赖语言模态,它具有更强的“国际化感染力”(international appeal)[3] (477)。漫画精妙的表达方式潜移默化地实现了其交际效果,能更直接地表达出漫画家的感情色彩,唤起读者难以言表或毫不自知的情感回应,由此而起到舆论引导作用。

文字信息的作用可能是辅助性的,作为一种次要模态参与到隐喻理解过程中,但在很多情况下却是识解隐喻和转喻的必要条件。文字模态可以明确地标示源域、标示靶域,或者提供理解隐喻或转喻的语境,很多情况下这三种功能共同作用。从出现位置上看,文字模态在漫画中的表征分为漫画内的标签和文本框/旁白,在漫画外主要以漫画标题的形式。如图5中文字模态的作用不可忽视。首先,文字标签“CLIMATE CHANGE”一方面呈现隐喻GODZILLA IS CLIMATE CHANGE的靶域,一方面也呈现了转喻RISING WATER LEVEL/SMOKE FOR CLIMATE CHANGE的靶域。第二,文本框呈现了主题隐喻的源域。最后,标题呈现主题隐喻的靶域。如果去除这些文字模态,整个漫画则难以解读。

四、结语

隐喻和转喻是政治漫画的重要构建手段。如果不依赖转喻或隐喻,抽象概念就无法用视觉模态呈现。本文通过对五例漫画的个案分析,探讨了在政治漫画中隐喻和转喻的互动模式。我们发现隐喻和转喻既可以独立作用(如图1、2),也可以相互交织(如图3、4、5)。相比而言转喻更为基础,经常呈现出隐喻的靶域,构成源自转喻的隐喻。转喻的邻近性实现了将漫画元素指向现实世界,从而激活了理解整个漫画的语境,激发或突显隐喻映射。而隐喻在一定时候也缩减转喻靶域、增强转喻映射。尽管限于语料,我们并未发现由转喻呈现隐喻源域或隐喻作用于转喻源域的运作方式,但总而言之,无论隐喻还是转喻,都可以在源域、靶域和映射中发挥作用。政治漫画的语类特征非常明显。读者必须依赖一定的百科知识和语境知识才能准确解读漫画。规约化转喻普遍存在,是构成连接漫画世界和现实事件想象场景的基础。文字模态保证了对图片的解读,而图片模态更为直接地表达漫画的主旨、传递漫画家的情感,两者相互补充。

语篇研究事实上是技术发展带来的产物,印刷术的发明记录了文字,录音机的发明记录了口头语,现代计算机技术使得我们能够建立大型单模态或多模态的语料库。多模态语篇的研究在信息时代意义深远,对探讨人类认知机制、指导交际活动有着重要影响。政治漫画实质是图片、文字的双模态语篇,我们期待日后对影视广告、电影、话剧、音乐等学科交叉的多模态语篇探究更广、更深。

〔参考文献〕

[1] 赵秀凤. 概念隐喻研究的新发展——多模态隐喻研究——兼评Forceville & Urios-Aparisi《多模态隐喻》[J]. 外语研究, 2011, (1): 1-10.

[2] 张德禄. 多模态话语分析综合理论框架探索[J]. 中国外语, 2009, 6 (1): 24-30.

[3] Forceville, C. J. & Urios-Aparisi, E. (eds.). Multimodal Metaphor [C].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GmbH, 2009.

[4] Forceville, C. J. Multimodal metaphor in ten Dutch TV commercials [J]. The Public Journal of Semiotics, 2007, I (1): 15-34.

[5] 张辉, 卢卫忠. 认知转喻 [M]. 上海: 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 2010.

[6] Panther, K-U. Metonymy as a usage event [A]. In Kristiansen, G. M., Archard, R. D. & Ruiz de, M.(eds.). Cognitive Linguistics: Current Applications and Future Perspectives [C]. Berlin / New York: Mouton de Gruyter, 2006:147-185.

[7] Kennedy, J. M. Metaphor in pictures [J]. Perception, 1982, (11): 589-605.

[8] Carroll, N. Visual metaphor [A]. In Hintikka, J. (ed.). Aspects of Metaphor [C]. Dordrecht: Kluwer, 1994:189-218.

[9] Forceville, C. J. Pictorial Metaphor in Advertising [M]. London & New York: Routledge, 1996.

[10] Forceville, C. J. The identification of target and source in pictorial metaphors [J]. Journal of Pragmatics, 2002, (34): 1-14.

[11] Forceville, C. J. Metaphor in pictures and mulitmodal representations [A]. In Raymond, J. W. G. (ed.). The Cambridge Handbook of Metaphor and Thought [C].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2008:462-482.

[12] Urios-Aparisi, E. Interaction of multimodal meaphor and metonymy in TV commercials: four case studies [A]. In Forceville, C. J. & Urios-Aparisi, E. (eds.). Mulitmodal Metaphor [C].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GmbH, 2009:95-117.

[13] Yu, N. Nonverbal and multimodal manifestations of metaphors and metonymies: a case study [A]. In Forceville, C. J. & Urios-Aparisi, E. (eds.). Mulitmodal Metaphor [C].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GmbH, 2009:119-143.

[14] Mittelberg, I. & Waugh, L. R. Metonymy first, metaphor second: a cognitive-semiotic approach to multimodal figures of thought in co-speech gesture [A]. In Forceville, C. J. & Urios-Aparisi, E. (eds.). Multimodal Metaphor [C].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GmbH, 2009:329-356.

[15] 潘艳艳. 政治漫画中的多模态隐喻及身份构建 [J]. 外语研究, 2011, (1): 11-15.

[16] 张辉, 展伟伟. 广告语篇中多模态转喻与隐喻的动态构建 [J]. 外语研究, 2011, (1): 16-23.

[17] 俞燕明. 新闻漫画多模态隐喻表征方式研究——模态配置的类型、特点及理据 [J]. 外语研究. 2013, (1): 1-9.

[18] Goossens, L. Metaphtonymy: the interaction of metaphor and metonymy in expressions for linguistic action [J]. Cognitive Linguistics, 1990, (3): 323-340.

[19] Radden, G. How metonymic are metaphors? [A] In Dirven. & P?觟rings (eds). Metaphor and Metonymy in Comparison and Contrast [C]. Berlin & New York: Mouton de Gruyter, 2002:407-434.

[20] Dirven, R. Metonymy and metaphor: different mental strategies of conceptulisation[A]. In Dirven & P?觟rings (eds.). Metaphor and Metonymy in Comparison and Contrast [C]. Berlin & New York: Mouton de Gruyter, 2002:75-111.

[21] Geeraerts, D. The interaction of metaphor and metonymy in composite expressions [A]. In Dirven & P?觟rings (eds.). Metaphor and Metonymy in Comparison and Contrast [C]. Berlin & New York: Mouton de Gruyter, 2002:435-465.

[22] 潘艳艳、张辉. 多模态语篇的认知机制研究——以《中国国家形象片·角度篇》为例 [J]. 外语研究, 2013, (1): 10-19.

[23] Schilperoord, J. & Maes, A. Visual metaphoric conceptualization in editorial cartoons [A]. In Forceville, C. J. & Urios-Aparisi, E. (eds.). Multimodal Metaphor[C].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GmbH, 2009:213-240.

[24] Refaie, E. E. Metaphor in political cartoons: exploring audience [A]. In Forceville, C. J. & Urios-Aparisi, E. (eds.). Multimodal Metaphor [C].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GmbH, 2009:173-196.

[25] Forceville, C. J. Metaphor and symbol: SEARCHING FOR ONES IDENTITY IS LOOKING FOR A HOME in animation film [J]. Review of Cognitive Linguistics, 2013, 11 (2): 250-268.

(責任编辑:高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