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雨》与《汉宫秋》中帝王形象的对比

2014-07-12 06:45西南大学文学院400715
大众文艺 2014年11期
关键词:马致远唐明皇帝王

(西南大学文学院 400715)

《梧桐雨》与《汉宫秋》讲述了帝妃之间的情爱故事及人生体验。在元代特殊的历史条件下,白朴和马致远对于时代理解的异同通过唐明皇与汉元帝形象的塑造显示出来。以下从两位帝王的爱情悲剧、政治窘迫、人生无力三个方面逐一阐述有元一代文人社会见解及人生感悟。

一、 爱情悲剧

爱情是个道不尽的迷人话题,关汉卿《拜月亭》末尾提出“愿天下心厮爱的夫妻永无分离”,白朴《墙头马上》中说:“愿天下姻眷皆完聚”,王实甫《西厢记》中说:“愿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属。”可见人们对于爱情都抱有美好的希望。当情人爱情破灭时,就构成了人生悲剧。

这两出杂剧中,唐明皇与汉元帝最终没有与其爱妃成了眷属。第四折中,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个痴情、被思念所折磨的男子形象。《梧桐雨》中第四折写安史之乱后,唐明皇退居西宫,画了贵妃的真蓉养着,对画思人,如:

【倘秀才】妃子呵,常记得千秋节华清宫宴乐,七夕会长生殿乞巧。誓愿学连理枝比翼鸟,谁想你乘彩凤返丹霄,命夭!(带云)寡人越看越添伤感,怎生是好!(唱)1p107

《汉宫秋》第四折写汉元自帝从明妃和番后,一百日不曾上朝,对着美人图,自生烦恼。如:

【醉春风】烧尽御炉香,再添黄串饼。想娘娘似竹林寺,不见半分形;则留下这个影、影。未死之时,在生之日,我可也一般恭敬。1p139

都写与爱妃相离后,对画思人,可是愈看愈痛苦,梦中相会也被雨打梧桐声与雁叫声所打扰,更添悲凉情景。

但是,他们的爱情是不同的。《汉宫秋》中马致远将历史上汉、王在和番之前未曾蒙面的事实变成了他们在和番之前就互生情愫,实为后文的分离奠定基础,基于之前的感情,才会使这种分离之苦显得尤为撕心裂肺。所以,当汉元帝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妃子时,那种无能为力的悔恨之情使他更加痛苦。他作为弱国君主的不自由、无能为力感以及作为一个人对人生现状的无能改变的窘状或许要高于他们本身所有的爱情。

白朴在描写李、杨爱情时对白居易《长恨歌》和陈鸿《长恨歌传》写君妃之间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作了关键性的两点改造:一是还原李隆基强纳子妃为己有的史实。二是将仅见于《资治通鉴》等正史有关安、杨的“秽乱”传闻作为情节线索编入剧中。这与其所处时代有很大关系,他大约生活在1250—1324之间,其间正是蒙古统治者继灭金之后,不断挥师南下,最终灭亡南宋,完成统一时期。他出生时,金为元所灭已十余年,他身上的民族情绪不像宋、金遗民那样强烈。他所处的时期正是蒙古族灭金之后,蒙古族非礼的、野蛮的文化与传统文化中的“三纲五常”形成了尖锐的对峙。白朴当时正处于传统文化解体、市民意识高涨的都市之中,他作为一个落魄的文人既亲身感受到吏治毁败、权钱肆虐、道德沦丧所造成的信仰破灭,体验到科举废止、求进无门的失落与无奈,同时也在寄身其间的勾栏瓦舍之中领略到粗狂朴野的蒙古文化濡染下骀荡无羁的享乐情趣,他虽写唐明皇强纳子妃,但并没有斥责他们之间的感情。他想要表达的是元代异族统治的社会特点造成元代文人对正统伦理道德的不由自主的背离。

二、 政治窘迫

这两出杂剧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两个昏庸无能的帝王形象,他们沉溺于过去祖先所创造的辉煌业绩中,沾沾自喜,缺乏危机意识,以至最后难以自保。《梧桐雨》的楔子中,唐明皇开始了对祖先的大大夸赞:

(正末扮唐玄宗驾,旦扮杨贵妃,引高力士、杨国忠、宫娥上)(正末云)寡人唐玄宗是也。自高祖神尧皇帝起兵晋阳,全仗我太宗皇帝,灭了六十四处烟尘,一十八家擅改年号,立起大唐天下……1p80

先对其大唐江山进行一番夸奖,完全沉溺于自我营造的太平盛世中。加之十分昏庸、荒淫、养虎为患,不听忠臣的忠谏,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如无视张九龄的劝解,宠幸安禄山,只为取悦美人,这与历史上的殷纣王、周幽王又有何异?

马致远在《汉宫秋》中同样也塑造了平庸、目光短浅的汉元帝形象,虽不同于唐明皇的荒淫,但最终将他置于窘迫的境地,同《梧桐雨》一样,在楔子中,汉元帝同样回顾历史,居功自傲一番:

〔正末扮汉元帝引内官宫女上,诗云〕……俺祖高皇帝,奋布衣,起丰沛,灭秦屠项,挣下这等基业,传到朕躬,已是十代。自朕嗣位以来,四海晏然,八方宁静。非朕躬有德,皆赖众文武扶持。1p118

不知西北塞漠的匈奴单于正在边境上蠢蠢欲动,不知朝堂之上文臣谄媚,武将怯懦的隐忧。他昏庸不明,不分贤愚。遇事张皇失措,处事优柔寡断,缺乏一代君王沉着冷静,果断刚毅的基本素养。这两位作者将汉元帝和唐明皇写得如此昏庸无能、缺乏政治远见,旨在说明一个朝廷的政治兴衰更替与帝王密切相关。

三、 人生无力

这两出杂剧,尤其是第四折,唐明皇与汉元帝已经超越了帝王的形象,更多是作为一个平常人与心爱之人不得不分开的痛苦。这种对命运的无能无力之感其实萦绕每个人,这是一种痛苦的人生体验,无关乎金钱地位,是生命中最不能把握的。

第四折述说痛失爱妃、失掉王位之后忧郁沉重的人生悲剧,从头至尾都弥漫着感伤、失落、惆怅的悲剧气氛,对过去的怀旧、现状的孤独、惆怅都侵蚀着他的心灵。在过去的欢乐与现在的孤独的对比中,更能表现出一种无法消遣的繁华消歇、良辰难再、盛衰无常的哀伤。这样的人生的人生体验是人类所共有的,即使帝王也不可避免,如:

【黄钟煞】……绿窗前促织叫,声相近雁影高。催邻砧处处捣,助新凉分外早。斟量来这一宵,雨和人紧厮熬。伴铜壶点点敲,雨更多泪不少。雨湿寒梢,泪染龙袍。不肯相饶。共隔着一树梧桐直滴到晓。1p111

“泪染龙袍”就点出了荣枯以及命运的难以自主是每个人都不能逃脱的宿命。

《汉宫秋》第四折同样是从汉元帝的追忆中表现出悲抑、凄婉的感情。如:

【十二月】休道是咱家动情,你宰相每也生憎。不比那雕梁燕语,不比那锦树莺鸣。汉昭君离乡背井,知他在何处愁听?1p142

是说每个人都会动情生恨,不独有他,进而把这种感伤的感情提到了人生的层面上来。

两位作者,依据自身所处的历史现状来表达自己对这一时代的感触,由于杂剧在市民中流行,于是他们所取的是市民阶级所感兴趣的爱情故事,又由于自身文化素养以及受中原传统文化根深蒂固的影响,又使得他们的作品不止圉于爱情层面,更深刻地表达对所处时代的感触。异族文化的入侵,传统信仰的背离使有元一代文人找不到出路,从而将兴亡无定、盛世难逢的伤感情绪汇聚成人生的失落感和幻灭感,通过汉元帝与唐明皇的亲身经历表达出来。

注释:

1.顾肇仓.元人杂剧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78.

参考文献:

[1]崔彩红.梧桐雨与汉宫秋的比较研究[J].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2005,1(1).p71—73.

[2]张大新.狞厉之爱与怨悱之痛的悲幻扭结——白朴《梧桐雨》悲剧意识再认识[J].东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11(6).p101—102.

[3]陈奕.从汉元帝探汉宫秋怨的悲剧缘由[J].安徽学,2009,1.p214—215.

[4]聂心蓉.从“昭君怨”到“帝王悲”—《汉宫秋》对忠奸之争模式的借用与升华[J].探索与争鸣,2008,9.

[5]景建军.一部传统文人的人生悲剧—也谈马致远的《汉宫秋》[J].咸阳师范学院学报,2003,2(p6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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