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者说等

2014-07-18 04:14
滇池 2014年6期
关键词:母亲

寻梦者说(组诗)

胡兴尚

买买提的烤羊肉串

高鼻子的新疆人,把完好的羊大腿

熟练地去骨,切片,用竹签整齐地串起来

撒上盐,五香粉或十三香,腌渍,晾干

整个小城便鲜香可口,苦尽甘来

这是一项无可挑剔的细活,和我相比

不需要熬夜至五更。五千年华夏

我总是徘徊在无数鲜肥的羊大腿中

无从抉择,无法完成去伪存真

去粗取精的简单劳作。把汉字笨拙地串起来

撒上泪水,血渍或失眠,很多时候天就亮了

而我的羊肉串总是佶屈聱牙,色香味尽失

收到相反的效果,取其糟粕,去其精华

偶尔见诸报角,总会冒犯至上的品尝者

这时候,我总会想到高鼻子的买买提

埋头烤羊肉串的专注样子。从新疆到云南

不远千里,寄居在羊肉串中。以羊大腿为祖国

为故乡,不断地获得,赚取,一本万利

拗口的普通话,高耸的鼻尖,深远的脸庞

让我总怀疑他来自异域,心存芥蒂

到了晚上,我就疯狂地模仿,物我两忘

在母语中,去骨,切片,串缀,撒上盐,花椒粉

每个汉字都是卑微劳苦的母亲

是饱含灾患固若金汤的伟大祖国

留下的一些败笔,裸露的伤口尚未风干

却在我粗劣的程式化的操作下

溃烂,流着削肉蚀骨的淋漓疼痛

搬运工

几个人聚在一起,来自天南地北

出力,流汗,蚂蚁般辗转奔波

站在一旁,抱着双臂指手画脚

喋喋不休那个,拥有破旧的二手搬运车

他是老板,勉强风光的有产者

靠嘴巴吃饭,腰不会疼

他们总是把广告贴在沿街的墙上

性病或枪支迷药广告的旁边

等待雨过天晴,电话响起倾巢而出

他们穿梭在城市溃烂的伤口中

或空出来的疼痛处,齐心协力

把别人的幸福或不幸,暗暗地转移

从小巷到大街,从土屋到洋楼

从岁月灰尘的底部到艳阳的高空

除去无尽的力气和粗糙的双手

这几乎是一项零成本的活计

这是聪明的老板,向生活索取的砝码

在廉价的劳动力市场门口

几个馒头,一碗白饭

让几个身无长物的人,聚沙成塔

扛着日子飞奔,一往无前

逢水搭桥,逢山开道

没有过不去的坎,只要找准支点

地球也可以搬走。搬运工

他们最大的梦想:有这样一天

可以把自己搬到生活的更高处

志愿者

胸怀远大志向,心存美好愿望

喜光,性向阳,志愿者

一个最温暖的小词

小小的梦想,小小的自得

不追名,不唯利是图

和无私有关,和艰苦有关

远离亲人,故土,迢遥的爱情

到一个有山水,有需要,有爱的地方

暂时诗意地栖居下来

借着午夜的月光,和心灵对语

他们大多属于诗,属于浪漫

属于笑着流出的泪水

熊熊燃烧不贪图回报

辛勤耕耘不计较得失

做一块基石,一片砖瓦

供别人登高远望,累了

坐下来,小憩。做一株小草

一抹新绿,点染荒芜

消解凄苦。一路走下去

向着高处的阳光,努力攀援

很多时候,掏空身体

交出体温,心跳,梦

装满别人的绝望,不幸

破碎的疼痛或忧伤

绿色

2010年,百年大旱,西南告急

龙王收回了大水,雷公掐灭了雷电

十个太阳炙烤下的西南

河水断流,泥土生烟

蝴蝶飞回了天堂,带走了色彩

蜜蜂在背水的路上累翻

西南的春天,高原挤不出一滴泪

一条野狗,吐着燃旺的火舌

在隐藏起来的大河中狂奔

想要从卵石里,砸出水珠

这是祖国的西南,一口老井

是盼水人干枯的眼窝

井边的千年老树,惨淡的微笑

暴露在阳光的刀锋下

淤泥里风干的鱼,渴死的梦中

等待着上游沸腾的金沙江水

而被金沙江高高浮起的故乡

人们排在下山的路上

燃起身体的香烛,求雨

这一年,滴水未降

人们最期待山下绿色的身影

唱着军歌,步伐统一,挺直了腰板

送水上山,哪怕累得满头冒烟

他们也不愿意,喝一口救活老乡的水

植树记

这是你仕途之外的地理坐标

云南保山市施甸县姚关镇陡坡村

旧城、酒房、姚关三镇结合部

莽莽苍苍的大亮山,最终被你点亮

退休后,你放弃进省城安享晚年

植根大亮山,兴办林场

创业之始,一把铁锹,一把砍刀

以大山为家,开荒植树

一双手,缝补着上世纪六、七十年代

故乡留下的暗伤:山光水枯,山石裸露endprint

荒凉空寂。从一粒遗落大街的种子开始

从一株冷雨中瘦弱的华山松开始

从一株沿海引进的龙眼开始

从一株崛起的黑山银峰茶开始

从一纸还故乡一片绿色的承诺开始

56000亩郁郁葱葱的山林

在你的热汗中,濡洇开来

22年如一日,从活起来的大亮山

你没有索回一片绿叶,一抹树荫

相反,为了那些亲人般的林木

你变卖了房产,捐出了工资

榨干了枯瘦弱小的身体

2009年4月,你无偿献出

价值超过3亿的大亮山林场

向祖国,交出了无悔的一生

滇池梦

朱家勇

多少滴眼泪才能铺出五百里的锦绣

髯翁抚须,端坐大观楼上

把祖国的大好河山放进酒杯,细细品尝

在他目光无法企及的千百年后

金马神伤、碧鸡黯然

整个地球都在感冒,滇池又怎能不咳嗽

一夜间

姑娘的眼泪让枕芯里的荞壳发出了新芽

美人,是什么让你如此悲伤

是金线鱼的消失

还是海菜花的枯萎

美人,是什么让你花容失色

是岸边林立的烟囱开出的黑玫瑰

还是四周无数条正在吐槽的小怪兽

我们总是与历史的尴尬在拐弯处相撞

无数次走进同一条河流

永恒的爱留下了古希腊哲学的美丽

善变的流水带走了赫拉克利特的脚气

摸着石头过了河

一群坏脾气的水叫嚣着要回到从前干净的日子

母亲,善良的女人,安详如花

不动声色地怀抱一切,包括污水、烟尘

甚至是填海的土

背地里却流下伤心的泪,只为软化我这颗石头做

的心

是我的莽撞,是我的粗心,让母亲一伤再伤

忏悔吧,自然之子

把灵魂装回身体,挤走那些多余的欲望

骨肉还给土地,血液还给流水

温度还给火,呼吸还给风

人心干净了,滇池就清了

昆明的眼睛,容不下任何一粒沙子

36条入滇河道如36条小狼潜入滇池柔软的内心,

日夜撕咬

炽烈的阳光下,环卫工人的草帽在河边似莲花盛开

当政府官员以河长的名义来爱你

狼子野心,你是否如归家的孩子,温顺如初

把撒旦装进瓶子,把清白还给姑娘

梦是如此清晰,盘龙江见证

洁白的海菜花又开了

高原的春天向我们款款走来

一只雪白的长脚鹭鸶

在湿地公园的芦苇上如花绽放

从唐诗中来,还是从宋词中来

带着千年前朴素的气息,落在少女的春梦里

悄悄地爱上,伤心的滇池

关于梦想。小芳,你怎么看

呵呵,我只想在东大河湿地的午后,和你一起缠绵

母亲·梦

杨蕊

母亲的村庄常年生养炊烟

她用季节的黄和绿招待客人

山里,鸟儿的歌声被风吹落进河谷

连同母亲额头上的时光

顺着河流逆流而上

母亲年轻的容貌如崖边的苦荞花

已渐渐枯萎

月亮驮着红土地的余热停落在山脊

河边的驼铃声把老马的梦串成蹄形

母亲用粗糙的双手接住第二天的黎明

她和她的马匹又躲过人群的嘲讽

奔向在山脊下熟睡的儿女

母亲在静默的土地上耕耘岁月

她低头与弯腰的弧度

定格了一个春天

火塘里煮着新鲜包谷和瓜果

整个雨季都在低矮的房屋里沸腾

母亲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

带着儿女围火塘而坐,咀嚼着漫长的日子

风,溜出溜进

把一个家庭的贫苦赤裸裸地扔在隔岸的灯火里

每一个夜晚,母亲都紧张地护着油灯

不让梦冷却

雨水季节的光阴都是绿的

背一篮粮食爬过山脊,村庄就天亮了

母亲背来了太阳

她还要把怀里的儿女们都送出大山

远方,梦落地生根的地方

驼铃声,行走的风景

星辰翻山越岭,嘲讽声淌不过河流

从那以后,旁人的眼光

如母亲身边的老马一样温和

离开村庄,儿女们把母亲包好的泥土

撒在城里的每一碗月光里

对着母亲所在的方向一饮而尽

乡愁默默不语

母亲是从山脊底下摸爬滚打站立起来的

太阳每天都从她的脊梁跨过

把她弯向泥土的腰杆缩影成村口的大山

她更喜欢夜晚,因为

她可以把一生的苦难藏得更深

每个季节,母亲在月光下收割庄稼的镰刀

整晚都割疼我的心

东玉1号2号

曹卫华

题记:十年前,东川农科所技术员老孟没有科研经费,抵押了自家的房子,铲掉了父母自留地里的蔬菜,办理了留职停薪,开始专心培育适合滇东北地区气候土壤条件的玉米新品种“东玉”1号、2号,成功后,“东玉”1号2号在滇东北地区推广种植,产量比过去的老品种玉米普遍提高40%。endprint

房子抵押老婆与你吵了一架

铲掉自留地里的蔬菜父母与你吵了一架

留职停薪意味着没有了生活来源

老婆又与你吵了一架

唯一没与你吵架的女儿

忧怨地望着你叫了一声爸爸

她刚考上大学正为钱发愁

老孟你这是何苦呢

你有病 你脑子进水啦

从乡村到城市为了一个梦

从城市又回到乡村为了同一个梦

父母的自留地成了你的追梦温床

抵押的房子成了你追梦的盘缠

初春的风还有些寒冷

划过高原像一把刀削着你的脸

你挥舞锄头的形象仿佛一座雕像

播种下梦的金黄 你便开始期盼

像袁隆平期盼府库盈粮

像罗阳期盼辽宁舰远航

像习主席期盼国富民强

其实 你更像一个老农

期盼种子萌芽

期盼老天下雨

期盼秋后 父老乡亲玉米满仓

春天少雨是滇东北常见的天象

你给土地盖上薄被

将春风里萌芽的种子呵护得严严实实

旱情年年在继续

一条扁担两只水桶便压在你的肩上

从地头到山沟

五公里 远远没有追梦的路长

挑来月色担来晨曦

浇灌希望浇灌梦想

怀春少女挺拔躯干

青翠的顶端璀璨金黄

你用手扶着子宫一样的穗子

高扬花粉袋轻轻摇晃

基因变异理论转换实践

你力图改变玉女的娇贵

让她们像高原女人

适应土地的贫瘠

适应天气的干旱

适应环境的恶劣

失败是攀登高峰的梯子

跌下来你又爬上去

六年 只是你追梦人生的一个段落

梦原本就可以揉碎

像瑞雪在高原红土上撒播

你成功了 你的追寻

被命名为“东玉”1号2号

小说在故事的背面

——答《滇池》文学杂志问

访谈 杨红旗

小说家

早上穿过城市去

上班(外一首)

尘埃

早上我走在东郊路上

这是一天中最冷的开始

工地上早起的民工

他们相信早起的鸟儿有食吃

昨夜点起的一堆篝火的余烬旁

几个女人抱着小孩在起暖

男人们忙着收拾家伙准备干活

自从离开家乡后

他们手中的劳动工具就由锄头

变成了打桩机

他们也从农民变成了农民工

不变的是挖地的本色没变

不过在城市打桩与在家乡种树

心境是不一样的

你看他们透过早晨清冷的薄雾

看自家女人和孩子的目光

也像那堆没燃尽的篝火一样带

着余温和光亮

快到白塔路了

此时太阳还没升起

路和路灯都还有些朦胧

可路上和我一样赶路的人

越来越多 越来越紧

不管昨晚在黑暗中掏出过什么

心事

它们都被留在身后的床板上了

进入这城市的人流中

就由不得你不身不由己

随着城市的节奏

把自己撒向四面八方

此时太阳还没升起

我们和城市都有些焦虑和茫然

当我走上金碧路时

一缕阳光已开始亲吻金马坊顶

上的马脸

碧鸡坊上的雄鸡一头金光

城市在阳光底下分成明显的两

个极端

明亮光鲜的开始灿烂

背阴无泽的继续晦暗

一个卖早点的妇女

她把摊子往马路边挪了挪

正好看到八岁的儿子背着书包

穿过马路走向街对面的阳光地

对面高楼玻璃上反射的阳光

让她的头发和脸色看起来都鲜

亮了起来

而咧在嘴边傻傻的笑更像是春

天里包不住开放的花朵

一辆高级轿车尖刺着喇叭从我

们身边飞驰而过

车窗里恶狠狠的丢出一句

“不要命了”

那女人的傻笑还没收住

我惊得脱口一句国骂

而街边的那个流浪汉

早已见惯了这一切

他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

他像所有嫌弃他的人那样

嫌弃自己

甚至在刚才做的梦里

他还坐上了城管的汽车

尖刺着喇叭开走了呢

将要拐上人民中路

要赶上时间我必须加快脚步

虽然人民路上

人民还是不可以

走在马路中央

但我们至少可以选择

走在阳光里面

梦中被一个梦叫醒

梦中被一个梦追逐

像电影里的慢动作

他说快回来把我做完

都一个世纪了

你这个半途而废的家伙

不要羡慕那个做梦高手——马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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