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混沌到谐振—生态主义视域下的特德?休斯自然观研究

2015-02-06 15:57李培培
关键词:自然观和谐共生

摘要:作为英国现代最重要的诗人之一,桂冠诗人特德·休斯以强烈的生态意识歌颂富于生机的自然原始活力,批判工业化进程给自然界带来的毁灭性的灾难。在文学创作中后期,为了给现代人的精神困顿探求出路,他用充满浪漫主义想象又极具张力的语言在作品中构建了一个“乌托邦式”的人与自然万物和谐共生的自然家园。

关键词:动物;自然观;暴力;和谐; 共生

中图分类号:I106.2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6721101(2014)06008604

Abstract: As one of the most important poets of modern Britain, Ted Hughes, the British laureate poet, eulogizes the raw vitality of nature with a strong ecological consciousness in his poetic writings. He criticizes industrialization which has caused fatal devastation to nature. In his middle and late poems, to explore the way for modern spiritual dilemma, he employs romantic imagination and great language tension to construct a harmonious “utopian” homeland for man and all other creatures in nature.

Key words:animals; outlook on nature; violence; harmony; symbiosis

“动物诗人“特德·休斯(1931-1998)是一位怀有强烈生态环境意识的作家。他不仅醉心于描写自然界的鱼虫鸟兽,也关注构筑人与自然(Nature)—即人类与造物主(Creator)—交流对话的可能性[1]130-131。他自觉地以文字承载生态批评的重任,通过对自然世界的描写,特别是对动物野性的渲染来批评和消解人类中心意识。休斯的诗歌作品,特别是中晚期作品透射出诗人具有的反对现代工业文明、反人类中心主义的倾向。

一、生态批评与特德·休斯诗歌的生态意识

国内外生态批评学者们普遍认为,“生态思潮的主要使命是重审人类文化,进行文化批判,揭示生态危机的思想文化根源[2]”;机械论世界观和“以近现代自然科学为基础的思维方式与世界观是自然生态危机与人类精神危机的根源[3]”,导致了自然与人类环境的物化及祛魅。面对前所未有的全球生态环境恶化,生态批评家们对仅从人类视角出发、只顾满足无尽的物质欲求而不顾自然生态环境恶化的人类中心主义进行了严厉地批判,指出人类不是地球的统治者,而只是大自然生态系统中的一员。人类应与自然界中的其他生物建立平等依存、和谐相处的关系。文学艺术也在文化领域担起了重建创造与复原、祛魅与复魅、理性与感性的动态平衡关系这一重任。

休斯生活的时代正是英国历史变迁的关键转折点。他对人性、暴力、自然环境等问题的关注植根于其个人的成长环境与生活阅历。只要翻看其诗作的标题,我们便可发现各种动物比比皆是:狐狸、鹰、马、狗鱼、猪、水獭、狼、螃蟹、美洲虎…。它们或乐观坚韧、智慧神秘,或凶狠邪恶、狡黠不羁。这些自然精灵象征着人类最接近自然本真的天性,也衬托了现代人类的虚伪与虚弱。休斯在诗中创造了具有原始神秘力量的自然,其原型来源于其幼时生长的家乡-西约克郡。虽被称作“动物诗人”、“自然诗人”,休斯的却并未止步于描绘既粗粝又迷人的家乡自然风光,“而是把英国甚至整个世界也纳入了自己的思考范围。这也是休斯诗歌能够以微尘显大千,以有限寓无限的原因所在。 由于休斯对人类与人类境遇的深刻关注早已使他的视野超出了西约克郡的时空局限,升华到了一个全人类的高度[4]”。

人类无法真正感知一只鹰、一匹马或一头豹的感受,休斯却可以如布伊尔所说,承担起生态批评的重任,“作为‘生物共同体(biotic community)的一部分来说话,也就是:认识到人类自身包含着生态性或环境性[5]”。

二、批判现代社会生态病症,反思现代工业文明

自西方文艺复兴以来,短短数百年间人类社会物质文明发生了质的飞跃。随着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人类的生活方式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特别是到了二战以后的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英国社会经历了二战的洗礼,社会价值观和道德观都受到巨大冲击。在历史转折的关键时刻,英国受到了重创进而迅速衰落。战后英国传统派浪漫主义诗人所歌颂的那种田园式的生活格局已经被科学技术振兴的工业化所摧毁,人类生活在一个以科学技术为代表的理性力量同以生物和自然为代表的本能力量相冲突的旋涡中,从而造成了人性和世界的双重分裂[6]。在工业极度发展、物质文明丰富的人类社会,人类城市化的进程与自然的繁荣成反比,钢筋水泥里间或种植的绿色植物无非是在苟延残喘,城市里的动物更是无法逃脱被奴役乃至杀戮的命运。即便是“幸运”如猫狗,被人类当做宠物来爱护,充其量也只是人类的附属品,那些关爱是用奴婢的谄媚和自由的丧失来换取的。休斯的诗中没有“温顺的宠物”这种基于人类中心主义的温馨的、“田园式”的描写,有的只是充满了赤裸裸的暴力的原始动物世界。在他的早期作品中,张扬的暴力元素、凸显野性的呐喊正是他用来对抗以理性和工业文明为基础的现代社会种种弊端的武器。他用敏锐的目光和深刻的生态意识透视人类肉体及精神双重危机的根源正是暴力(violence)的缺失。这里的暴力,更多的,指的是一种生生不息的活力,是造物主所赋于的藏于基因的生物本能。休斯认为只有重拾这种野性的活力,人类才能恢复生命力,自然也才能重回生机。endprint

休斯的笔下彰显野性本能的诗句比比皆是,例如《蓟》(Thistles)这首描写了苏格兰国花的短诗。蓟没有婀娜的姿态和绚烂的色彩,却拥有顽强的生命力与坚定的生存信念:“每一株是复活的/复仇的一簇,是攥紧的一把/打碎的武器和冰岛的霜,从地下腐烂的北欧海盗的污迹处挺起[7]116”。即使生命终结,他们的子孙也会“坚挺地带着武器,在同一地方杀回”。

休斯在他诗中也极力还原了人类及其宠物身上渐已消退的近乎残酷的兽性,影射出人类渐趋虚弱的肉体与灵魂。《狗鱼》一诗勾画了完美外表下隐藏的贪婪和暴虐。休斯描述狗鱼“从卵开始便是杀手,…它们谁也不放过[7]115”,竟开始了相互撕咬、自我残杀。在物欲的膨胀的现代社会,人类就仿佛这三寸长的狗鱼,因永远都不能满足的物欲而追逐杀戮、弱肉强食。殊不知在贪欲的操控下,人类早已迷失自我,若不尽快挣脱欲望的控制,停止对自然的任意索取和对环境的随意破坏,人类终将面临自然母亲施与的残酷惩罚。

休斯出生于具有原始自然风光的西约克郡(West Yorkshire)。家乡的自然风光对于休斯来说充满了巨大的诱惑,那里的自然环境,特别是各种小动物是他后来的文学创作的灵感源泉。年幼的他常常捕鱼打猎,沉迷于自然的慷慨馈赠。后来,休斯举家迁至麦克斯,在这里休斯亲身体验了工业文明的发展带来的社会、自然巨变。大学期间学习的英国文学、考古学与人类学知识进一步拓展了他的自然与人文视野。大学毕业后,园丁和动物园看护工作使得他可以继续与大自然亲密接触。休斯独特的生活工作经历和生命体验为他后来创作一系列动物诗、自然诗奠定了扎实的基础。休斯亲眼看到了现代工业文明对传统英国乡村的破坏与渗透,自然早已面目全非:受化学物质污染的河流,渐渐污浊的空气,骤然减少的自然生灵。从他的诗中我们看到,比起真刀真枪的杀戮,更可怕的是现代人精神的萎靡和环境严重污染的魔咒。在休斯的诗歌中,人类的形象在强大自然的映衬下往往是如此孱弱又渺小:

…也许我们的梦会被搅扰。

也许我们在这财产的世界突然醒来,

喘着粗气,大汗淋漓,大脑把盲目挤进

电灯的光线。有时许多分钟,一种偷潜的

凝视的

沉默的厚重

压在我们之间。这些螃蟹拥有这世界[7]117。

—《鬼怪螃蟹》(Ghost- Crabs)

具有强大自然力量的螃蟹“拥有这世界”,“它们是这个世界的强权”。在具有鬼怪般魔力的螃蟹面前,我们费心建造的城镇顷刻间被占领。我们在他们面前是如此虚弱,毫无抵抗力(Our walls, our bodies, are no problem to them[8])。我们只能“在这财产的世界突然醒来, 喘着粗气,大汗淋漓 ”。这里的“墙壁”和“财产的世界”是我们生活的城市的象征,是物化的世界。现代工业发展带来城市化进程的突飞猛进,人类在城市中找到了安全又文明的生活方式。然而二十世纪人类发展史上的种种迹象表明,人类的精神需求并不一定随物质的丰富而得到满足,城市所能提供给人类的安全感和归属感更是有限。正如诗中的walls 与bodies一样,人类的精神世界不堪一击。

另一首收录于《沼泽镇》(Moortown)的诗《拖拉机》(Tractor)则用这样的诗句描述休斯眼中人类与代表工业文明的拖拉机之间尴尬的敌对关系。

它嘲弄我——我陷入了愚蠢的

铁块的圈套。

手指

置于痛苦的重压

和燃烧的铁的包围

双眼

在充满甲烷的风中流泪,

而拖拉机,则汗气蒸腾着,

暴怒着,颤抖着,欢腾着以下诗例为作者自译。。

钢铁之躯的机器仿佛有了强大的力量,人类再不是威风凛凛的驾驭者,却成了遭嘲弄揶揄的对象,只能在这钢铁铸成的大家伙面前甘拜下风。休斯以近乎敌对的批判眼光看待近现代工业文明对人类的影响。他在诗中探求现代人类精神家园日渐荒芜的根源,在他的眼中,疯狂的物质世界和工业文明正是人类精神萎靡的重要原因。

三 再栖居:探求生态复原之路

现代社会见证自然世界与人类精神世界的崩塌:清澈的河水不复存在,人类生命力的虚弱与精神世界极度扭曲。和谐的栖居已似是现代人梦寐以求却遥不可及的梦。地球上的许多国家,特别是正大力发展经济与现代工业的发展中国家,在人们物质生活逐渐富裕的同时,也不得不接受了这些毒瘤般的衍生物:环境污染、精神困顿与道德沦丧。共生于作为完整生态系统的地球上,没有国家可以独善其身。候鸟的迁徙,洋流的流动、空气的环流使得自然从不受政治性疆域所限。因此,地球上任意一处的自然环境灾难都是属于全人类的问题。

在《乌德乌》 (Wodwo)和《乌鸦》(Crow)中,自然的毁灭清晰可见,复归自然本真的可能性似乎相当微弱。但是休斯并未放弃对人类未来的希望,间或地,我们可以窥见“希望和暗示,以及继续尝试的决心[1]131”。他从人类及自然的堕落写起,一步步向上、向前推进,引领读者摸索出路,走进一片充满神秘色彩又令人敬畏且寄存希望的万物共生和谐的自然世界。休斯在诗中尽展自然的力量(即休斯所言的活力)也是为了唤醒读者,是教人类不再夜郎自大,使人类自明[9]。

休斯后期作品《沼泽镇》(Moortown)与《埃尔梅废墟》(Remains of Elmet)这两部诗集褪去了早期诗歌中充满的暴力色彩,转而借助精妙的想象打造了浪漫又虚渺的愿景:重构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让自然复魅,再造适于栖居的人类家园。在另一部诗集《河流》(River)中,休斯为我们描绘了一幅自然与人类和谐共处的理想之境。他“以平和舒缓的笔调描写了河流以及两岸的生活,强调要保护地球,拯救自然[10]”。此时的休斯诗歌充满了浪漫主义的神秘色彩。诗集最后一篇 《鲑鱼卵》(Salmon Eggs)以极具宗教色彩的意象展现如史诗般的生命历程。endprint

河中另有他物

比死亡更强健——在这儿死亡似是附于

微小的鳞状躯体的寄生物。比生命更庄严

鲑鱼孕育新生命的过程正是大自然自我修复重获生机的隐喻。河中的“他物”超越死亡的束缚,以生命的轮回与再生唱出一曲生命的赞歌。至此,休斯对自然界的刻画从渲染原始生命力升华到了对自然力量与生命之道的参悟,人类的精神顽疾似乎有了医治的良方。

在《那天早晨》(That Morning)一诗的结尾——“因而我们站立着,生机勃勃地在光的河流中/置身于光的万物,光的万物”,休斯运用多个象征希望与生命的词及短语“生机勃勃”(alive)、“光的万物”(creatures of light)塑造了充满希望与活力的意象——河流。而象征生命起源的河流重获生机,恰恰预示着生态环境的复原和自然的复魅。

四、结语

特德·休斯是一位极具反思意识、批判意识、生态意识的诗人。身处人类自身生存环境不断恶化的时代,他以诗歌充当矫正剂,拷问人类失衡心灵,力图弥补人类中心主义指引下人类对环境的破坏,扭转人性(human nature)与外在自然(external nature)的扭曲关系。他用文字构建的“动物世界”折射出物化的现代社会里生态环境恶化、人与自然关系的扭曲异化的窘境。休斯在诗歌中“以野性的呼唤来对抗虚伪的理性,为疾患缠身的人类寻找医治良方[11]”。休斯视自然(Nature)为人类的造物主(Creator),对自然环境中的一草一木、一鸟一兽都满怀敬意。他用诗歌向读者传达这样的理念:人类只是自然界有机整体的一部分,我们绝不是大自然的统治者。想要复归清净的自然世界,现代人必须依靠信仰的力量,高举对生命的敬畏。只有克服人类中心主义的狭隘,改善人与自然的关系、恢复自然的活力与生机,人类才能摆脱现代人的精神困境,重筑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健康的生态体系。参考文献:

[1]Sagar, Keith. Poet at the Limit: The place of Lupercal [M]∥ Dyson E A. Three Contemporary Poets: Thom Gunn, Ted Hughes & R.S. Thomas. London: Macmillian Education, 1990:130-131.

[2]王诺.欧美生态批评—生态文学研究概论[M].上海:学林出版社, 2008:2.

[3]王茜.生态文化的审美之维[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213.

[4]李子丹. 泰德·休斯的故土情结与诗歌创作[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2011(5):19.

[5]劳伦斯·布伊尔.环境批评的未来:环境危机与文学想象[M].刘蓓,译. 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9.

[6]张中载.当代英国文学论文集[C].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1996:313.

[7]林玉鹏译.英国泰德·休斯诗七首[J].当代外国文学,1999(1):116、115、117.

[8]Hughes,Ted. New Selected Poems[M]. New York: Harper & Row, Publishers, Inc.,1982: 57.

[9]刘国清.暴力观、双重视角与救世—泰德·休斯自然诗的再认识[J].辽宁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38(6):77.

[10]李美华.英国生态文学[M].上海:学林出版社, 2008:218.

[11]李培培.特德休斯动物诗中的战争阴影[J].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6,8(3):51.

[责任编辑:吴晓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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