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工商城市的建筑式样与特征探析
——以无锡为例

陈 曦，过伟敏

（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江苏 无锡 214000）

近代工商城市的建筑式样与特征探析
——以无锡为例

陈 曦，过伟敏

（江南大学 设计学院，江苏 无锡 214000）

通过对中国民族工商业主要发祥地无锡工商建筑遗产的考证与调研，从建筑形态构成的角度总结了近代工商城市的四种基本建筑式样：传统乡土式样、西式门脸式样、一体两翼式样和现代主义式样。同时梳理了近代工商城市的四种典型建筑特征，以对当代工商城市快速更新过程中的“历史文脉”加以认识、继承与发展。

近代；工商城市；建筑式样；特征

随着“西风东渐”及“变法维新”思想的广泛传播，中国近代工商业逐步发展。工商建筑的基本形态开始从“手工作坊”式的传统工商建筑向具有先进文化表征的近代工商建筑转变。这种产生、发展于特定时期的建筑，自然包含了“传统”与“西方”两种不同的建筑语汇和文化内涵，形成了具有阶段性历史特征、文化内涵和式样特点的中国近代工商建筑，并构成了中国近代工商城市的基本面貌。

一、近代工商城市与工商建筑

（一）近代工商城市的产生与发展

城市是人类聚居最基本、最重要的组成形式，是物质要素和精神要素的综合反映体。［1］（P3）顾名思义，“城”为行政地理概念，可理解为人口的集中聚集区，同时“在都邑四周用作防御作用”［2］（P532）；“市”为商业概念，暗含商品交换、买卖的意义。当代学术界普遍认为，真正意义上的城市是工商业发展的必然产物。1840年鸦片战争爆发，中国由封建社会步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封建经济日趋解体，商品市场进一步扩大，大批劳动力涌入城市。与此同时，中国沿海、沿江区域的民族资本空前发展，加之外力迫使下开辟的商埠与租界，这些客观因素极大推动了中国近代工商城市的产生与发展。

（二）近代工商建筑的起源与演变

近代初期的工商建筑，时间上起源于鸦片战争后的工商发展时期，形态上来源于中国传统的居住建筑。因中国封建社会发展的长期性，传统自给自足的封建经济和落后的生产生活方式，使中国古代的工商建筑基本以手工工场的“作坊式”形态为主。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中国传统的手工作坊逐步向具有先进特征的近代工商企业发展，中国近代工商业开始步入巅峰。随着近代工商企业逐渐扩大的生产需求、建筑材料的广泛更新和西方建筑式样的有效传播，加之近代工商实业家多受西方先进思想的影响，在建筑式样的选择上融入了个人的主观喜好和审美情趣，“中西合璧”的建筑形态被广泛应用，具有近代形式特点的工商建筑就此诞生。

（三）近代工商城市与工商建筑的典型代表——无锡

本文选择无锡作为近代工商城市建筑式样与特征的研究对象，主要基于以下三点。

首先，近代无锡具有发达的民族工商业与工商文化。明清时期，无锡社会生产力迅速发展，19世纪末在全国率先成立了一批具有近代资本主义性质的工商企业。至20世纪30年代，无锡已成为全国闻名的“工商殷埠”。

其次，近代无锡具有丰富与多元的工商建筑类型。近代时期，无锡逐渐形成以纺织、缫丝、面粉工业为主兼有加工制造业、农产品集散、商业贸易等多种功能的苏南区域性经济中心城市。［3］（P6）近代无锡的建筑式样，因其独特的文化与经济特点，表现出多元化特点。

再次，近代无锡独立的民族资本对建筑式样存在强烈影响。工商实业家与建筑师受“西风东渐”思潮影响，在建筑式样上具有中西合璧、不拘传统的特点。又因不同的工商实业家对建筑式样选择的差异性，导致实业家个人的主观意见与选择偏好融入建筑式样。因此，无锡近代工商建筑在式样特征上具有强烈的交融性，在构成规律上具有强烈的民族性。

二、近代工商建筑的基本式样

（一）传统乡土式样

传统乡土式样是近代工商城市中仍沿用传统地域性建筑形态、建造方式与美学特点的建筑式样。它是融入生产或销售等商业功能的居住建筑，属于民居建筑的“功能置换”，一般用于中国传统的手工工场、手工作坊及小型商店。

此类式样的工商建筑一般有“前店后宅”和“下店上宅”两种空间组织模式，即在建筑沿街空间设置生产或销售等主要功能，居住功能处于建筑后部或上部，作为主要功能的补充（图1）。近代时期的中小工商业者出于降低成本的考虑，或将自己的住宅加以改造，或租用此类建筑作为生产经营性场所。它的存在不但满足了中小工商业者的使用要求，且具有经济型、适用性、灵活性等优势，使得此类式样在近代工商建筑中分布广、数量多，是中国近代工商建筑在功能与式样上的开端。

值得一提的是，此类工商建筑式样与下文论述的“西式门脸式样”有着天然的联系。二者在功能布局上高度相似，其商业功能均在沿街面设置，仅建筑界面的装饰元素、风格和建筑材料有所不同。

图1 前店后宅的空间组织模式（斜线位置为店）

（二）西式门脸式样

西式门脸式样是我国近代工商建筑的典型形式，是在传统乡土建筑式样的基础上，将建筑临街外立面或所有建筑外立面西化，其余界面仍为中国传统建筑式样。可以说，此种式样是近代工商建筑发展过程中的阶段性产物，属于中国近代“中西合璧”建筑的“起步式样”，表现为“西方古典主义门头与传统门楼的简单叠加”［4］。它的构成一方面基于传统中小工商业者的生产生活方式，另一方面基于西式建筑传入后人们在建筑建造形式上追随西式建筑美学的心理惯性，是典型的中西文化碰撞交融的产物。

无锡近代采用此种建筑式样的工商建筑，其开间多为一至三间，层数多为一至三层，且具有中国传统建筑的组团布置特征。如近代无锡的胜利门区域，其商业业态包含诊所、商店、银行、照相馆、饭店等，在其四周环绕的各类工商建筑多为此类式样（图2），且此类式样的工商建筑并排布置，构成了式样风格统一的城市沿街面。

图2 近代无锡胜利门区域部分西式门脸式样的商业建筑

如果说近代无锡胜利门的商业建筑属西式门脸式样的“初级阶段”，即在西式元素的使用上趋于简单化、体块化的话，那么无锡近代的迎宾楼菜馆、新华书店、杨庆和楼、王大生药店等以西式门脸式样出现的商业建筑则属其“高级阶段”，即主要沿街立面西式元素的应用更趋复杂。迎宾楼菜馆和新华书店的沿街立面已明显使用了西式建筑元素，如弧形的砖工、法圈、水平线脚装饰等。杨庆和楼和王大生药店则更是将西式建筑中的“巨柱式”和“对柱式”引入立面设计，并辅以线脚加以形式上的贯穿（图3）。

图3 近代无锡西式门脸式商业建筑的“高级阶段”

需要指出的是，在西式的“门脸”之后，仍隐藏着中式传统建筑的“骨肉”，即此类式样的其他立面和空间组织仍以中国传统建筑为蓝本，这也反映了近代中国面对西方先进生产模式、建筑文化和审美习惯的入侵时，必然产生的文化对抗与文化融合。

（三）一体两翼式样

一体两翼式样在中国近代工商建筑中具有体量大、数量多、西式元素复杂的特点。它的典型构成形式是以建筑的几何中心或视觉中心为主体，围绕这一主体布置其余建筑体量，这与中国传统建筑的构成方式存在极大区别。在中国传统建筑中，一般以建筑单体的组团形式布置空间。因“中国古典建筑主要是通过数量的增加来达到扩大平面规模的目的，因而形成其特有的设计意念”［5］（P130）。

一体两翼式样的近代建筑具有西式元素直接使用的特点。如无锡近代典型的商业建筑新世界旅社和无锡饭店（图4），其建筑体量围绕主体布置，立面上突出了建筑的视觉中心，加之西式的拱券结构、窗台下方的装饰纹样、弧形的砖工及屋顶花园和西式阳台等建筑元素，呈现出强烈的西式建筑特点，并具有直接反映近代工商城市发展历程、发展水平和工商文化的象征意义。

再如近代工业建筑茂新第二面粉厂、九丰面粉厂和文化建筑无锡县立图书馆（图5），通过入口空间上方突出的装饰性墙面，达到突出主体空间的目的。加之三角形和弧形的山花、拱券、罗马柱式、线脚、铁艺栏杆的使用，表现出很强的中西建筑文化交融特征。

图4 近代无锡的一体两翼式样商业建筑

图5 近代无锡的一体两翼式样工业建筑与文化建筑

（四）现代主义式样

现代主义建筑思潮起源于西方19世纪末，在二十世纪初逐步成熟，随后风靡世界。因中国近代建筑的发展过程深受西方影响，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工商城市中，出现了一批具有现代主义特征的工商建筑，现代主义式样也由此诞生。

无锡典型的现代主义式样主要有建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世泰盛绸庄、伦敦饭店、时和绸庄、中山路某电料行等建筑（图6），其层数多为3至6层，建筑立面具有强烈的现代主义特点，即以实用为主，去掉了与使用功能无关或关系不大的复杂装饰，适应了特定时期下批量建造的要求。趋于简洁、富有逻辑性的建筑外观，线条化和块面化的立面构成形式，加之新兴建筑材料如玻璃、瓷砖、钢铁的广泛使用，使此种式样初步具备了中国现代建筑的视觉特征。需要指出的是，因所处时代和建造思想的制约，此时的现代主义式样与后期的现代主义建筑存在明显区别。此种式样仅应用于主要立面，而山面等非主要立面仍不具有现代主义特征。因此，现代主义式样与西式门脸式样有着天然的联系，即建筑的“门脸”是否具有现代主义建筑的特点。

图6 近代无锡的现代主义式样工商建筑

三、近代工商建筑的典型特征

（一）建筑元素的折中特征

中国近代工商建筑具有强烈的折中特征，即中西两种建筑元素在融合过程中体现出“选择性”。这一过程充满了不同使用功能、经济水平、生产能力、建筑材料、美学观念、思维习惯等因素的交织与扬弃。中国近代工商建筑的折中特征包含以下两层含义：一是建筑元素自身的折衷性，即中西两种建筑式样的组成元素为融合过程中一次甚至数次变异的结果；二是建筑元素组合方式的折衷性，即中西两种建筑式样在组织界面过程中所体现出的主观性与随意性。

折中特征的出现具有深刻的社会原因。在中国近代工商业的发展过程中，除某些外来资本控制的通商口岸、商埠、租界外，其他工商城市多以民族资本的自我发展为动力。民族资本家一方面力图实业救国，具有强烈的民族主义色彩；另一方面积极学习西方，受到了西方思想的强烈影响。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主导的工商建筑自然具有了中西两种建筑元素的折中特征。这种形式上的折中性，侧面反映出中国近代历史的屈辱与悲怆、反抗与斗争。

（二）建筑立面的分段特征

近代工商建筑由于西式元素壁柱、线脚的广泛使用，在立面构成上具有明显的分段特征。其立面分段的主要方法是利用建筑外墙的装饰元素进行的“人为分段”，这一过程体现了西式建筑在外墙装饰上的一贯方法和美学意义。如“柱”在建筑中是支撑来自梁、楼板等上方荷载的竖向构件，但在“人为分段”时，柱被赋予了美学意义，从隐藏于墙体内的构件变为“壁柱”，一方面在结构上起到支撑作用，另一方面对建筑外观进行竖向分段，加之来自水平线脚的横向分段，使近代工商建筑的主要立面形成了竖向和横向的区域划分。这种强调建筑立面“人为划分”的思想来自西方，且一直贯穿西方古典建筑的始终。

（三）建筑体量的对称特征

中国近代工商建筑具有典型的对称性，始终存在建筑整体的几何中心或视觉中心。建筑立面也是由一条中心线统领，形成左右两部分的完全对称或相似对称。可以说，近代工商建筑的对称特征是中西传统建造习惯的完全继承，中西传统建筑体系都具有形式对称与均衡的追求，这种追求延续数千年，直至现代主义建筑思潮在西方世界诞生。

（四）建筑式样的混搭特征

由于近代工商建筑包含“中国传统”与“西方外来”两种不同文化语境和构成形式的建筑基因，导致其在建筑式样上的“混搭”特征。“混搭”是当今社会的新兴词汇，指将不同形式、材料、风格的物品按主观意愿组织在一起，有着“混合”加“搭配”的双重含义。近代工商建筑的“混搭”特征是指中国近代工商建筑自身存在式样上的叠加，这种叠加源于近代工商建筑发展历程的多样性和建筑式样自身的复杂性，各个式样往往共同构成多式样的空间混合体，且其建造与设计过程的“主观性”决定了式样叠加过程的自由性。

近代工商城市的建筑式样是在特定时期产生的特定形式，其种类之多、式样之繁、影响之深、意义之远，使其极具代表性。通过对“工商殷埠”无锡近代工商建筑建筑式样与特征的探析，可以看到中国近代工商建筑在西方建筑文化进入中国的融合与再生过程。对近代工商城市建筑式样与特征加以研究，可以在当代工商城市快速更新过程中提供可参考的“历史坐标”，避免“千景一面”［6］的城市改造路径，为丰富近代工商城市的建筑形态，体现近代工商城市的历史风貌提供现实的解决思路。

［1］过伟敏，史明.城市景观艺术设计［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1.

［2］辞海编辑委员会.辞海［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5.

［3］刘先觉，王昕.江苏近代建筑［M］.南京：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2008.

［4］罗晶.近代“中西合璧”城市建筑遗产的式样特征——以南通地区为例［J］.城市发展研究，2012，（7）.

［5］李允鉌.华夏意匠［M］.天津：天津大学出版社，2005.

［6］张帆，邱冰.“拟像”视角下城市“千景一面”的深层解读［J］.城市问题，2012，（11）.

Research on the Architectural Style and Characteristics of M odern Chinese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Cities—Taking W uxi City as an Exam ple

CHEN Xi，GUOWei-min
（School of Design，Jiangnan University，Wuxi，214000，Jiangsu，China）

The development ofmodern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businesses had witnessed changes on the architecture style and characteristics of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buildings，which constituted the basic appearance ofmodern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cities.Recently，however，with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urbanization，some cities with long history and glorious humanity come to look similar.To reappear the original style of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architecture，investigation and analysis have been done on Wuxi city，which had acted as one of themain birthplaces of Chinese native industry and commerce，of its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architecture heritages.To summarize，there are fourmain architectural styles，namely，the traditional local style，Western door face style，one body two wings style and modernist style.Four typical characteristics are also analyzed accordingly，so that the historical context can be understood，inherited and developed in the rapid renewal process of 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cities.

modern times；industrial and commercial city；architectural style；characteristic

TU984.2；J59

：A

：1006-723X（2015）01-0126-04

〔责任编辑：黎 玫〕

2011年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点项目（2011ZDIXM046）；2014年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2014SJD386）；江苏省青蓝工程资助项目

陈 曦，男，江南大学设计学院2012级博士研究生，无锡环境科学与工程研究中心讲师，主要从事环境艺术设计、建筑艺术遗产保护与再生研究；

过伟敏，男，江南大学设计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环境艺术设计、建筑艺术遗产保护与再生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