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城异质空间下的叙述时间探析——以洁尘的小说《锦瑟无端》为例

2015-03-20 18:06段虹宇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510006
甘肃开放大学学报 2015年2期
关键词:空间

段虹宇(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 510006)



同城异质空间下的叙述时间探析——以洁尘的小说《锦瑟无端》为例

段虹宇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510006)

[摘要]洁尘的小说以感性生活为书写对象,普遍充斥着唯美色彩的感官倾向。《锦瑟无端》在细腻地描述世俗生活的同时,成熟地运用了“元叙述”技巧,在同城异质的空间背景下,叙述时间在现在与过去之间来回跳转,不断变换。叙述时间和叙述空间的交织碰撞丰富了文本的内涵,展现了身处其间的小人物纷繁的寂寞和隐秘的情怀,同时也彰显了作者对于现代世俗生活的多样体验和感悟。

[关键词]洁尘;《锦瑟无端》;空间;叙述时间

叙事不是孤立的现象,而是具体时空背景中的一种叙述行为。对于任意的叙事作品来说,它一定会涉及某一段具体时间和某一个(或几个)具体的空间,超时空的叙事是不存在的[1]。文学在经历了从现代性到后现代性的转变之后,人们对时间和空间的体认方式也发生了改变。与之相应的是,文本对时空的表现方式也变得多种多样。洁尘的《锦瑟无端》在沿袭其一贯细腻唯美的日常生活情景描写外,开始尝试用新的技巧来表达其独特的审美体验。小说以中年离婚女人林采薇和单身电影导演陆一鹤偶然结为邻居为起点,以一部叫《锦瑟无端》的电影为媒介,将两个孤独寂寞、没有交集的单身男女集合在了一起,从而牵扯出隐藏在林采薇内心的姐弟之恋和陆一鹤与另一男性朋友复杂的兄弟之情。作品通过对男女之情、同性之爱的讲述,刻画了掩盖在尘世的喧嚣繁华之下,芸芸众生内心深处的寂寞情怀。小说以”锦瑟无端”命名别具匠心,它在指代小说中的同名电影以及林采薇和陆一鹤写的两部同名小说的同时,也造成了小说叙述时空转换的拼贴效果。作者反复使用“锦瑟无端”这一符号,使整部作品实现了电影、小说、现实三者场景的来回切换,从而使故事内容在现实与过去不断变换的叙述时间和同城异质的叙述空间里得到了丰富和补充。

一、“元叙述”建构下的叙述时间转换

所谓的“元叙述”指的是:“一个叙述指向自己以及那些构成叙述、交流的成分,讨论自己,自反指涉的叙述。”[2]“元叙述”作为一种叙述方法,用言语游戏的形式打破了故事的真实性,在自反指涉中将作者的叙述行为暴露于读者面前,从而取代了传统封闭的指涉关系。洁尘在小说《锦瑟无端》里巧妙地使用了“元叙述”技巧,一方面在指出虚构的同时保全了故事的真实性,另一方面用元叙述引发叙述时间的变形,凸显了作者对于时间问题的思考。

《锦瑟无端》中林采薇和陆一鹤的情感纠葛是由三部同名作品共同搭建的。文本利用“元叙述”的独特手法,使小说的内部结构在交替转换中,构建了不同的叙述层。小说在以林采薇为视角的第一章结尾处写道:“从第一次看这部电影开始,林采薇就开始记录了。她把这部电影延展成自己的一部记录。她不敢说这是她的作品,因为这个故事根本就不是她的。”[3]7林采薇的记录“是她内心的那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林采薇用自己的方式自己的角度来揣度这个故事”[3]7。从第二章开始则转入林采薇笔下的女主人公宋词的世界。在接下来几个章节里,故事不停地在林采薇、陆一鹤的现实生活与以宋词为女主人公的小说世界里转换,直至第十三章,陆一鹤对林采薇说:“那个你看我的小说好不好?这小说没写完的。电影是根据这小说拍的,但很多内容并没有拍进去。但是如果想了解唐诗的话,可以看看这小说。”[3]157接着又引出了陆一鹤创作的以唐诗为视角的小说内容继续与现实交替。洁尘借助元叙述的方式,建构了虚实两个叙述层,并且清楚地告诉读者林采薇小说和陆一鹤小说的虚构本质。在虚构的叙述层里,以宋词为视角的小说讲了宋词和佟敏、宋词和唐诗(卢小桐)之间的情感关系,以唐诗为视角的小说讲述了佟敏和唐诗两个男性朋友间的特殊情感。由于虚构的叙述层是在真实叙述层的基础之上建立起来的,它对讲述林采薇和陆一鹤现实纠葛的主叙述层起着补充阐释的作用,因此虚实交替的两个叙述层在给读者充足的虚构体验之余,更进一步增强了故事的真实感。

《锦瑟无端》对叙述层的建构体现了作者极强的思辨力,“元叙述”编织出的环环相扣的逻辑关系,不仅提升了故事的真实感,也造成文本叙述时间的灵活多变。在整部作品中,电影《锦瑟无端》是勾连现实与小说不可或缺的核心媒介。因为电影《锦瑟无端》中宋词的生活经历与林采薇类似,并且佟敏的扮演者陆一鹤与林采薇暗恋的表弟卢小桐长相相仿,因此林采薇在改编电影的同名小说里,将宋词视为自己内心的影射,同样,陆一鹤也利用小说的形式试图从唐诗这个人物身上追寻自己过去的踪迹。这个囊括两部小说的次叙述层,把叙述时间都集中在了过去,其重点在于重温人物的往昔岁月,挖掘人物内心的隐秘。而叙述林采薇和陆一鹤由相识到相知的主叙述层则关注当下时间,描写两个孤独平凡的单身男女日常生活进程。作者有意将次叙述层间断地穿插到主叙述层,形成两个叙述层的来回穿插更替,从而使小说的叙述时间不断在“现在”与“过去”之间来回切换,造成小说画面轮替播放的蒙太奇效果。

从叙述的时间关系上看,主次叙述层的叙述时间和故事时间的关系是各不相同的。主叙述层的叙述时间跨度较短,从林采薇和陆一鹤相识到两人一起回乡,前后大约有一个月的时间,这段描写当下的叙述时间基本等同于故事时间,因而情节趋于平缓稳定。与之相比,次叙述层在叙述中经常插入回忆性或心理性的描写,时间不断被拉回到过去,叙述时间的跨度从主人公的婚后延伸到了童年时期,这种故事时间超过叙述时间的叙述方式,增强了情节的跳跃性,丰富和完善了故事的整体性。

二、同城异质的叙述空间

伴随着后现代文学的兴起,传统时间和历史观念的研究已不能满足大众的需求,空间问题逐渐晋升为新的研究对象,并且越来越受到人们的重视。究其原因,在生产力水平飞速提高的当代社会,科学技术不断进步,传播媒介的日新月异,网络和交通工具的快速发展,都大大地缩短了时空的距离。而视觉文化的兴盛,更是将不同空间的联接拼贴变为可能,进一步拓展了人们的认知范围和能力。在这种主流背景的驱使下,人们的思维方式开始由历时性向空间性转变。在叙事学领域,研究者对文本的关注点由线性的时间维度转向了地理化的空间维度,并引发了新一轮空间的研究热潮。

洁尘的小说《锦瑟无端》在叙述上也涉及了空间问题。在作品中无论是林采薇和陆一鹤现实相遇的地方,还是《锦瑟无端》这部电影的环境背景,亦或陆一鹤在拍摄电影前创作的小说,以及林采薇在观看电影之后改编的作品,都把故事地点设置在了同一座城市——成都。作者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方面是因为作者生长生活在成都,对这个地方的空间位置和生活习俗比较熟悉,把它作为故事的背景可以增强作品的真实感;从另一方面来说,《锦瑟无端》想要通过回望“过去”来揭秘“当下”,而叙述时间的切换必然会引起空间位置转移,因此为了使几个故事产生关联,就有必要将空间设置在相邻或相近的地方。尽管整部小说以同城为故事背景,但是其空间意义却大不相同。

鲁斯·罗侬在《小说中的空间》一文中提出了空间的“框架”概念,它指的是一个虚构的地方,即小说中人物、物体存在和事件发生的实际或潜在的环境。同时她还提出了叙事作品中空间的三种组织结构形式:连续的空间,彼此中断的异质空间和不能直接沟通的异质空间。异质空间只有通过转喻(如嵌套叙事,包括叙事中的梦境、童话故事、书中书等),人物才能在同一空间进行沟通。《锦瑟无端》正是借助了书中书的嵌套形式,即林采薇在观影之后创作的以宋词为视角的第一人称的同名小说,与作者以第三人称讲述林采薇现实生活的小说,形成了两个并行的同城异质空间。

在《锦瑟无端》里,林采薇和陆一鹤现实居住的地方是在成都二环路的一个小区,从成为邻居的第一次巧遇之后,他们又在采薇街的水果摊和一家名叫“蓉城笔记”的小餐馆相遇。在相识前后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里,这两个人的活动空间主要集中在小区及小区附近。而同名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宋词从小生长在华西医大附近的黉门街,婚后则居住在倪家桥站,邻居也变成了闺蜜乔虹。尽管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下的两个女主人公有着相似的生活经历,但是她们生活的地理空间内涵却不尽相同,这不仅表现在地理方位的命名上,也表现在处于不同空间的人物内心里。其实生活在不同空间里的两个人在性格、身份、地位、职业上有着很大的差异,她们有着各自不同的人生轨迹。现实中的林采薇是一名目录编撰者,生活克己简朴,独来独往,交际圈狭窄,而电影中的宋词是名职业编辑,性格开朗,交友广泛,女性独立意识极强。如果单独审视这两个人物,会很难发现她们的共同点,但是作品以“元叙述”的手法侧面强调了这两个人物的内在联系,从而使两个平行的异质空间产生了互通性。

与小说中林采薇所处的现实空间相比,电影和两部同名小说相对地扩大了人物的活动范围。小说除了提到与现实重合的采薇街和话剧院之外,还介绍了宋词的家庭结构和从小生长的环境。空间的扩大不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更是时间意义上的。林采薇把电影里的宋词视为自己的化身,通过小说的改写,来挖掘自己内心真实的一面,从而将异质空间跟随叙述时间的转化而一起流转。

三、叙述时间与同城异质空间的交织

重复是叙事学中的一门艺术,它既是作家创作的策略手段,也是阐发思想的秘密通道。希利斯·米勒在《小说与重复》一书中对小说中的重复现象进行过归纳总结。小说中的重复可以细微到词语、修辞、场景,也可以上升到主题、动机、人物和时间。这些重复在拓深了文本内核的同时,也起到了独特的叙述效果[4]。洁尘的《锦瑟无端》在叙述中就不断提到与之重名的电影和两部小说的名称。重复出现的“锦瑟无端”一词,俨然已成为具有象征意义的叙述符号。“锦瑟无端”源自晚唐诗人李商隐《无题》诗中“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句。李商隐的这首诗主题含糊,莫衷一是,但诗中所囊括的广阔的时间和空间观念却为人称赞。洁尘为小说取“锦瑟无端”之名,一方面想要借古人之光扩展文本的内涵,另一方面想用其符号意义,大发叹惋追忆之情,并使叙述时间在同城异质的叙述空间里实现过去与现在的交织。

如果按《锦瑟无端》产生的先后顺序来排列的话,应该是先有陆一鹤的小说,之后才有依据小说拍摄的电影,最后才有林采薇的小说。这几部作品之间是互相指涉的关系。这正符合符号学家克里斯蒂娃提出的“互文性”的概念:即任何文本都是对其他文本的吸收与转换。库勒也曾解释过互文性的双重作用:一是它能够起到提升前文本的重要性的作用,二是它导致把先前的文本考虑为对一种代码的贡献,这种代码使意指作用有着各种不同的效果[5]。宋词、唐诗、佟敏这几个名字本源自陆一鹤小说,林采薇在改编的小说里原封不动地把它们借用过来。姓名符号的通用所生发出来的重复效果使两个文本间产生了互文作用,也使叙述时间和叙述空间得以勾连转换。由于陆一鹤的小说和电影里的人物在现实中能够找到对应,所以林采薇的小说注定要与现实挂钩。洁尘不断重复地使用叙述符号,通过角色重复“游走”和故事嵌套变化,使作品在避免了单调的线性叙述之外,整部作品的时间和空间还能够在一个开放的环境中自由转换,形成了异质空间下过去时间和现在时间的切换和统一。

四、结语

优秀的小说家都是操控时空的行家里手,洁尘的《锦瑟无端》在保持其一贯安静隐秘的叙述风格之外,在时空叙述上又实现了新的突破。同城异质的叙述空间和来回转换的叙述时间,在揭示人物隐秘的内心和情感上收到了独特的效果。围绕元叙述和“锦瑟无端”这个叙述符号,人物与内心的对话成为可能,彼时和此时的对接也得以自然衔接。同城异质空间下的叙述时间的转变,不仅带来了新鲜的叙述体验,也对文本意义的呈现有着不可或缺的作用,同时造就了洁尘这部小说的独特价值。

[参考文献]

[1]龙迪勇.空间叙事学:叙事学研究的新领域[J].天津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8(6) :55-60.

[2]Gerald Prince.Dictionary of Narratology[M].Lincoln &London: 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2003: 51.

[3]洁尘.锦瑟无端[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9.

[4]希利斯·米勒.小说与重复:七部英国小说[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 1-3.

[5]乔纳森·库勒.符号的追寻[M].纽约:康纳大学出版社,1981:103-104.

[责任编辑龚勋]

作者简介:段虹宇(1992-),女,山西大同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收稿日期:2015-01-05

[中图分类号]I206.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4630(2015)02-0039-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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