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兰原型考——《红楼梦》贾府故事原型考(六)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9-4733(2015) 05-0011-05

doi:10.3969/j.issn.1009－4733.2015.05.003

［收稿日期］2015—05—11

［作者简介］胡淑芳，女，湖北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

《红楼梦》小说中，贾兰这个人物的原型为谁，学术界并未多加关注。出于胡适先生《红楼梦》是曹雪芹自叙传的观点，有人推测贾兰的原型可能也是曹氏子弟。笔者认为，《红楼梦》贾府故事，可能是根据明代靖难功臣荣国公张玉、英国公张辅家族事迹写成 ［1］，而贾兰的原型可能就是荣国公张玉之孙、英国公张辅之子，九岁嗣封世袭爵位，手握兵权长达四十年之久的第二代英国公张懋。将《红楼梦》叙述的人物相关故事与历史的真实记载加以比照，可以看出二者之间有明显的相似性。

一、贾兰与张懋的家世基本相同

《红楼梦》中，贾兰是荣国公直系后裔，他的亲祖母是王夫人，亲姑母是贵妃娘娘，幼年父亲过世，由年轻守寡的母亲抚养长大。这些，与明朝历史上第二代英国公张懋的家世大致相同。《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介绍，荣国公的长子是贾代善，贾代善的次子是贾政。“政老爹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政老爹的长女名元春，现因贤孝才德，选入宫中作女史去了。” ［2］。第四回又说:“原来这李氏即贾珠之妻。珠虽夭亡，幸存一子，取名贾兰，今方五岁，已入学攻书”。贾珠之妻、贾兰之母李氏即李纨，“李纨虽青春丧偶，居家处膏粱锦绣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无见无闻，唯知侍亲养子，外则陪侍小姑等针黹诵读而已”。第十六回“贾元春才选凤藻宫”，写六宫都太监夏老爷来荣国府降旨，贾家大小姐贾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对此，小说后文也多有叙述。

由此，我们得以了解贾兰身世详情。而考察史籍发现，张懋的家世与此基本吻合。

其一，贾兰是荣国公直系后裔，明代历史上张懋也是荣国公直系后裔。

《明史·功臣世表》明确记载:

“荣国公张玉，东昌战死，成祖即位追封，谥忠显。洪熙元年三月追封河间王，改谥忠武”。

张玉之子英国公张辅，“永乐三年十一月癸巳进封新城侯，禄一千五百石，世袭。六年七月癸丑，以安南功封英国公，禄三千石，世袭。二十一年加太师。正统十四年没于土木，追封定兴王，谥忠烈”。

张辅之子第二代英国公张懋，“景泰元年五月戊辰袭，成化间屡领军府，累加太保，正德十年三月卒，追封宁阳王，谥恭靖”。

钦定四库全书明王世贞撰《弇山堂别集》卷三十八“永乐以后功臣公侯伯年表”载:

“英国公张辅，河南祥符人。父(张)玉，故元枢密院知院，归附后为燕山护卫指挥佥事，从靖难师迁都指挥同知，阵亡，赠荣国公。(张)辅积功至都指挥同知，洪武三十五年封信安伯，为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柱国，岁禄一千石。(永乐)三年，以父子功多进封新城侯，增禄五百石。六年，以征夷将军平安南，进封勋右柱国，岁禄三千石，世爵。后加太师，解营府务参预军国大政，知经筵，监修实录，号加辅运佐理阶，为光禄大夫勋为左柱国。正统十四年，从驾北征，阵亡。幼子(张)懋嗣，累掌营府，知经筵，加太师，监修实录。正徳十年薨。”

由此可知，张懋是荣国公张玉之孙，英国公张辅之子。张辅在土木之难中以身殉国，张懋继承家族世袭爵位，成为第二代英国公。《明史·张辅传》、明代王世贞《弇州续稿》卷八十三《定兴宣平二王世家》等文均有相同记载。张懋是荣国公直系后裔，与贾兰情况相似。

其二，贾兰的亲祖母是王夫人，明代历史上，张懋的亲祖母也是王夫人。

杨士奇《敕赐河间忠武王张公神道碑铭》 ［3］载:永乐帝封为荣国公、洪熙帝追封为河间王的张玉“配王氏”。由此可知，张玉的夫人姓王。

钦定四库全书明杨荣撰《文敏集》卷二十三《故河间王夫人王氏墓志铭》，是与杨士奇同为明代台阁重臣的杨荣给张玉的妻子撰写的墓志铭，对王夫人的生平记载更详细:

“夫人姓王氏字慧明，元枢密院判执中之女，赠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右柱国追封荣国忠显公进封河间忠武王张公世美之配，今奉天靖难推诚宣力辅运佐理武臣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英国公(张辅)之母也。……王初为北平都指挥同知，从太宗皇帝靖难，累建奇功，死义东昌，内难既平，太宗隆报功之典，锡爵，上公夫人封荣国夫人。仁宗皇帝嗣位，轸念旧绩，再锡王封，夫人封河间王夫人。”

明代靖难功臣张玉，字世美，他的夫人为王氏。张玉在东昌战斗中，为救护朱棣战死 ［4］。朱棣称帝后，追封张玉为荣国公，王氏就被封为荣国夫人。洪熙帝即明仁宗继位，追封张玉为河间王，王氏被封为河间王夫人。张玉是张懋的祖父，王氏就是张懋的祖母。也就是说，张懋的亲祖母正是王夫人，与贾兰情况一致。

其三，贾兰的亲姑母贾元春是贵妃娘娘，明代历史上的张懋，不仅亲姑母是永乐帝贵妃，而且亲姐姐也被洪熙帝册封为敬妃。

杨士奇《敕赐河间忠武王张公神道碑铭》载:张玉“女一，永乐中册为贵妃”。

钦定四库全书明代杨荣《文敏集》卷二十三《故河间王夫人王氏墓志铭》载:张玉的夫人王氏“女一，太宗册为贵妃。……孙女八，长为仁宗敬妃”。

此外，《明史·张辅传》也载:英国公张辅“妹为帝妃”。钦定四库全书明代王世贞撰《弇州续稿》卷八十三《定兴、宣平二王世家》云:“时(张)辅有女弟为皇贵妃，而女复侍东宫，仁宗即位，册为敬妃。”

明代李东阳《怀麓堂集》卷二十八《定兴王墓瑞芝诗序》载:张辅“女弟及女继册为两妃”。同书卷六十四《太师英国张公寿七十诗序》载:第二代英国公张懋，“有姑与姊，为两朝贵妃，世号国戚”。

根据这些史料的记载可知，明代张氏家族出过两位贵妃娘娘:一位是荣国公张玉唯一的女儿，英国公张辅之妹，永乐帝封为贵妃;另一位是荣国公张玉孙女，英国公张辅的女儿，洪熙帝封为敬妃。这清楚表明:张懋的亲姑母和亲姐姐为明代永乐、洪熙两朝贵妃，这也与贾兰情况有相似之处。

其四，贾兰幼年，父亲过世，母亲李纨青春守寡，抚育贾兰长大。历史上，张懋幼年丧父，嫡母是李氏，亲生母亲吴氏本为英国公侧室，年轻守寡，教养张懋成长。

钦定四库全书《明史·张辅传》云:“额森入犯，(王)振导英宗亲征，(张)辅从行，……至土木，死于难。……子(张)懋九岁嗣公”。

钦定四库全书明王世贞《弇州续稿》卷八十三《定兴宣平二王世家》亦云:“(张)辅有二子，其仲子懋九岁而袭辅爵”。

又据《明史·功臣世表》载，张辅“正统十四年没于土木”，张懋“景泰元年五月戊辰”嗣公爵位。也就是说，正统十四年，英国公张辅在土木堡战役中殉难，第二年，即景泰元年张懋袭封。这时，张懋九岁。

因此，张懋年仅八岁时，父亲英国公张辅就已经遇难，正是与贾兰一样幼年丧父。

另外，贾兰的母亲是李纨李氏，张懋的嫡母恰恰也是李夫人李氏。与贾兰不同的是，张懋的亲生母亲吴氏，本是英国公的侧室。张辅去世以后，吴氏年轻守寡，教养张懋长大成人。

钦定四库全书明徐溥《谦斋文录》卷三《英国太夫人吴氏墓志铭》云:

“太师兼太子太师英国张公懋之母太夫人吴氏，太原阳曲人讳珍之女也。公之考，太师定兴忠烈王，封国于英，已娶李氏封夫人，蚤多疾，无以属内政。……乃礼于吴，而太夫人归焉。……正统己巳，忠烈扈从北狩不得归，今公懋甫九岁，朝廷念死事功，特命嗣爵。太夫人择傅以教，间举先世忠贞谕之。故公材器克就，……而太夫人实飨其成。……弘治乙卯五月四日，太夫人以寿终，距其生永乐甲午九月十日，春秋八十有二”。

钦定四库全书明程敏政撰《篁墩文集》卷四十一《英国太夫人吴氏行状》亦云:

“太夫人讳悟成姓吴氏，太原阳曲人。……故太师定兴张忠烈王之元配李夫人多疾，内政无所归，……忠烈忧之，乃礼致太夫人于吴氏。……忠烈死正统己巳之难，太夫人一子懋方九龄，朝廷褒忠，命嗣公爵。太夫人既择师训之，又恒以先世忠贞谕之。以是，嗣公德器骏发，克底于成”。

这里的英国太夫人吴氏正是第二代英国公张懋的亲生母亲。由上述资料可知，英国公张辅(去世后被追封为定兴忠烈王)，他的嫡妻，是李氏夫人。因为李夫人体弱多病，英国公娶侧室吴氏襄助料理内政。吴氏生于永乐甲午，即永乐十二年(公元1414年)，英国公张辅正统己巳(即正统十四年，公元1449年)于土木之难去世时，吴氏三十五岁。吴氏也可算年轻守寡，教养年方八岁的张懋长大。

《明史·张辅传》载:张懋“嗣公凡六十六年，握兵柄者四十年，尊宠为勋臣冠。”《明史·功臣世表》载，张懋“成化间屡领军府，累加太保，正德十年三月卒，追封宁阳王，谥恭靖”。

年轻守寡的吴氏把八岁丧父、九岁袭封英国公爵的儿子张懋培养教育成青史标名的英材，实属不易。所以，《吴氏墓志铭》说:“太夫人择傅以教，间举先世忠贞谕之。故公材器克就，……而太夫人实飨其成。”《吴氏行状》说:“太夫人既择师训之，又恒以先世忠贞谕之。以是，嗣公徳器骏发，克底于成”。都肯定了吴氏的功劳。

钦定四库全书明程敏政撰《篁墩文集》卷二十八《英国太夫人称寿序》也说:

“太傅兼太子太师英国张公之母太夫人吴氏，……生今太傅，训育兼隆，不底于德器之成不已。故今太傅奉慈训，以周旋而不敢失简，知列圣进总六师陪庙谟领国史，位冠元枢，宠兼懿亲。识者谓河间王有孙，定兴王有子，将足以昭前闻而名后世。使天下知本兵之重，四夷仰中国之尊，非天佑世勋育秀毓灵不能有此，而太夫人之功于是大矣”。

此外，钦定四库全书明罗玘撰《圭峰集》卷三《寿英国太夫人八十诗序》，对吴氏也多有溢美之词。

二贾兰母子与张懋母子的经历基本一致。

《红楼梦》写贾兰最终“气昂昂头带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成为朝廷高级官员，他的母亲李纨也苦尽甘来，凤冠霞帔，被封为诰命夫人。张懋母子的经历与此基本一致。

《红楼梦》第五回，太虚幻境薄命司“正册”中关于李纨命运的预告是:“画着一盆茂兰，旁有一凤冠霞帔的美人”。判词为: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红楼梦》注释云:“画面暗示李纨晚年因子得贵、诰命加身。首句＇桃李＇、＇完＇寓李纨二字，全句寓李纨生子后就青春丧偶。次句寓贾兰的＇兰＇字，兼指将来贾府诸子孙中唯贾兰显贵。” ［5］。蔡义江先生也说:“桃李”句，“借此喻说李纨早寡。她刚生下贾兰不久，丈夫贾珠就死了，所以她短暂的婚姻生活就像春风中的桃李花一样，一到结了果实，景色也就完了。”“到头”句，“喻指贾兰。贾府子孙后来都不行了，只有贾兰＇爵禄高登＇，做母亲的也因此显贵。画中图景即指此” ［6］。

太虚幻境中警幻仙子座下仙姑演唱的《红楼梦曲·晚韶华》，也是李纨命运的写照:

“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只这带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带簪缨，气昂昂头带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尽。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与后人钦敬”。

《红楼梦》注释说:“写李纨一生的枯荣变化，说她青春丧偶，失去了生活的乐趣;晚年虽因子得贵，无奈死期已至，终是个不幸人物。……珠冠、凤袄，旧时诰命夫人穿戴的服饰” ［5］。

蔡义江先生说:“珠冠、凤袄:指李纨因贾兰长大了后做了官而得到封诰。珠冠凤袄，是受到朝廷册封的贵妇人的服饰” ［6］。

总之，贾兰后来“气昂昂头带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他的母亲李纨也因此“凤冠霞帔”，亦即“带珠冠，披凤袄”，被朝廷册封为诰命夫人。

明代历史上，英国公张辅在世时，被封为英国夫人的是他的嫡妻李氏。张懋九岁袭封英国公爵以后，英国太夫人的封号，无疑还是属于嫡母李氏夫人。此时，张懋的亲生母亲吴氏，作为侧室，并无封诰。吴氏直到五十岁时，才母凭子贵，被朝廷册封为英国太夫人。大约此时李氏太夫人已经过世。

首先，贾兰“威赫赫爵禄高登”，张懋成就与此完全一致。

钦定四库全书《明史·张辅传》附张懋生平云:

“(张)懋九岁嗣公。……历掌营府，累加至太师，……嗣公凡六十六年，握兵柄者四十年，尊宠为勋臣冠。正德十年卒，年亦七十五，赠宁阳王，谥恭靖”。

钦定四库全书明王世贞撰《弇州续稿》卷八十三《定兴宣平二王世家》记载更为详细:

“(张)辅有二子，其仲子(张)懋九岁而袭辅爵，久之，……遂掌中军都督府，提督五军营，加太子太傅，再加太傅。孝宗初，知经筵事，监修宪宗实录。录成，进太师兼太子太师，赐如前，改掌后军都督府，提督十二团营，再加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武宗初，复知经筵事，监修孝宗实录。录成，赐如初。以老乞解兵柄，赐玺书褒美白金文绮宝钞，朝朔望。懋为公者六十六年，为太师者二十五年，握兵柄者四十年。再知经筵，监修国史，十主恩荣宴，郊祀宗庙多遣代行。富侈为东第冠，后庭数百人，皆曳罗绮。以老病终，寿七十五，赠宁阳王，谥恭靖”。

其次，李纨晚年母凭子贵，被封为诰命夫人;张懋的亲生母亲吴氏，晚年母凭子贵，被朝廷册封为英国太夫人。

钦定四库全书明徐溥《谦斋文录》卷三《英国太夫人吴氏墓志铭》云:

“(张)懋甫九岁，朝廷念死事功，特命嗣爵。太夫人择傅以教，间举先世忠贞谕之。故公材器克就，历事英皇宪庙以及今上，累荷知遇，承倚任，掌中军都督府总五军营兵，监修国史，知经筵事，以敦谨著勋卓然为世臣之首，而太夫人实飨其成。天顺癸未赐诰封英国太夫人，其词有曰＇淑善之积，益隆寿祉＇。观者荣之”。

前文说过，吴氏生于永乐甲午(公元1414 年)。到《墓志铭》记载的天顺癸未(天顺七年，公元1463年)，被朝廷“赐诰封英国太夫人”，吴氏行年已是五十岁。此时，英国公张辅过世已经十四年，张懋继承英国公爵位也整整十三载。吴氏正是“晚年因子得贵”。与《红楼梦》预言李纨“晚年”因子得贵，完全相同。

钦定四库全书明程敏政撰《篁墩文集》卷四十一《英国太夫人吴氏行状》有相同记载:

“天顺癸未冬，赐诰封英国太夫人，有＇淑善之积益隆寿祉＇之褒。……太夫人子一人，即懋，今太师兼太子太师嗣英国公，掌中军都督府事，总五军兵营，监修国史，知经筵事。……惟太夫人以和淑真懿之德，享耄耋康裕之福，而有嗣公为之子，历事三朝，淳愿忠勤，入赞庙谟，出典师旅，岿然世臣之冠，而太夫人荣养褒恤，两极其至，是亦可以无憾矣”。

综上所述:吴氏，本是英国公张辅的侧室。夫主过世时，年仅三十五岁。次年，九岁的亲生儿子张懋继承了英国公爵位。吴氏年轻守寡，精心培育儿子成材。直到五十岁的晚年，才母凭子贵，被朝廷册封为英国太夫人。这些，与《红楼梦》中贾兰母子的经历，大致相同。

三贾兰与张懋，文韬武略均有不俗修养，特别是射箭技艺引人关注。

《红楼梦》中，荣、宁二公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九死一生，获得两个世袭爵位。可以说，贾家是以显赫的军功起家。明代张氏家族，也是以战功卓著获封两个公爵爵位。这样世代在军中任职的家族，必不可少的就是对后代进行必要的军事训练。

首先，贾氏家族花园内有可供射箭的靶场，有训练射艺的条件。张氏家族亦然。

第七十五回，宁国府贾珍“在天香楼下箭道内立了鹄子”，“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富贵亲友来较射”。这里所谓“箭道”，指的就是可以训练射箭的靶场。张氏家族花园内也同样有训练射箭的靶场。明代刘侗于奕正《帝京景物略》 ［7］卷之一“城北内外”“英国公家园”载:

“东圃方方，蔬畦也。其取道直，可射”。

英国公张家的花园内东圃中，“其取道直，可射”。意思是直直的道路，竖起靶子，就可以练习射箭了。清楚表明张家也有可供演武射箭的“靶场”。

其次，小说写贾兰自觉演习骑射，而明代历史上，张懋堪称神射手，他的射艺曾经得到皇帝的褒奖。

贾家既以武功封爵，就特别注重年青一代的军事训练。第七十五回，贾珍为了赌博，“日间以习射为由，请了各世家弟兄及诸亲友来较射”。贾赦、贾政信以为真，“说这才是正理，文既误矣，武事当亦该习，况在武荫之属”。于是，让贾环、贾琮、宝玉、贾兰等四人“跟着贾珍习射”。贾兰的射艺如何，小说并没有提及，但他是一位主动积极自觉演练射艺者。

《红楼梦》第二十六回写道:“只见那边山坡上两只小鹿箭也似的跑来，宝玉不解其意。正自纳闷，只见贾兰在后面拿着一张小弓追了下来。……宝玉道:你又淘气了。好好的射他做什么?贾兰笑道:这会子不念书，闲着做什么?所以演习演习骑射”。

而明代历史上的张懋，射艺不仅得到皇帝的奖赏，并且成为文人歌咏的题材。

钦定四库全书《明史·张辅传》云:“(张)懋九岁嗣公。宪宗阅骑射西苑，懋三发连中，赐金带”。

钦定四库全书王世贞撰《弇州续稿》卷八十三《定兴宣平二王世家》亦云:

“(张)辅有二子，其仲子懋九岁而袭辅爵。久之，宪庙阅骑射于西苑，懋三发连中，赐宴，賫金带，白金五十两，宝钞万缗”。钦定四库全书刑部尚书秦蕙田撰《五礼通考》卷二百四十“军礼”八“校阅”条载:

“《明通纪》:成化九年十月，上阅武于内苑，公侯而下皆骑射。英国公张懋三发连中，上大喜，锡钞千贯，白金五十两，金带一束。寻命掌中军都督府事，提督五军营”。

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张懋袭封英国公爵，年仅九岁。到成化九年(公元1473年)，朝廷演武大阅兵，张懋在武官骑射比赛中“三发连中”，一举夺冠，时年32岁。张懋能够获得如此佳绩殊荣，当然离不开多年的勤苦训练。也正因为这次大比武获奖，张懋在军界开始手握重权:“寻命掌中军都督府事，提督五军营”。

钦定四库全书明倪岳撰《青溪漫稿》卷二《贺英国张公射捷歌》云:

文皇报功铭太常，异姓独数河间王。上公茅土传无疆，矫矫孙子承其芳。文韬武略众所臧，中朝注倚麟凤祥。先皇召见七宝床，寻常雨露沾濡滂。我皇继统御明堂，熙熙民物归虞唐。岂以盛治忘豫防，简阅戎备心皇皇。维时四月天艳阳，勅开射圃西苑傍。黄屋左纛临中央，虎贲貔貅侍两厢。旌旗卷云白日黄，金鼔殷地晴雷镗。诸侯剑佩纷以跄，装束绣帽云锦裳。雕弓韔服矢插房，拱翼趋进仍雁行。惟公年少思奋攘，况复第一爵序当。挥鞭纵辔意气扬，蹴踏神骏惊高骧。瞥若掣电流晶光，手中白羽鸣秋霜。参连破的相铿锵，飞鸟退伏兔走藏。应弦落彀非蹶张，却笑一箭空穿杨。众目愕顾风回扬，欢呼振耳声洋洋。后来继者谁颉颃，鹏鲲斥鷃难为翔。天颜有喜宠命将，劳宴特赐流霞觞。更有宝镪来上方，明日恩诏传貂珰。内帑蕃锡礼数章，黄金腰带蟠龙香。擎出里巷增辉煌，受之百拜喜欲狂。眼前纨绮惟膏粱，惟公令望如圭璋。巧力小试讵足量，胸藏甲兵十万强。风云千载逢明良，天生老将登岩廊。隐然与时为津梁，威名震慑戎与羌。天山大定四海康，由基仁贵何足长。我歌虽短意则详，庆源已拟后寖昌。河间之水通天潢，千秋万岁同汤汤。

倪岳的诗歌，不仅歌颂张懋继承河间王张玉遗泽，是文韬武略兼擅的全才，而且铺张描述了演武阅兵的盛况，特别描绘了张懋的飒爽英姿与足以媲美神射手养由基、薛仁贵的高超射艺，以及在比武中脱颖而出得到皇帝的重奖。最后祝福张氏家族享有浩荡皇恩将与王朝相始终，千秋万岁永恒不变。

此外，贾兰也有一定文才，且特别留心举业;而明代历史上，张懋曾两次监修国史。

贾兰有一定诗才，《红楼梦》记有贾兰咏林四娘的七言绝句，曾经博得众幕宾的称赏。但贾兰更为出色的是文章经济之才。第七十七回，贾政就认为环兰两人，“若论举业一道，似高过宝玉”。第一一五回，甄宝玉谈论仕途经济之道，贾兰听了“甚觉合意”，并说:“若论到文章经济，实在从历练中出来的，方为真才实学”。第一一八回，贾兰曾提议贾宝玉“拟几个(八股文)题目，我跟着叔叔作作”。对仕途经济之道特别热心。

明代历史上，张懋曾两次监修国史，证明他并非仅仅是一个赳赳武夫。

王世贞《定兴宣平二王世家》载张懋:

“孝宗初，知经筵事，监修宪宗实录。……武宗初，复知经筵事，监修孝宗实录。再知经筵，监修国史”。

明徐溥《英国太夫人吴氏墓志铭》，程敏政《英国太夫人吴氏行状》及其《英国太夫人称寿序》都有相同记载。

总之，考察前人史籍可以发现，《红楼梦》中贾兰故事，与明代历史上第二代英国公张懋事迹多有相合之处。贾兰这个人物以张懋为原型，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