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如何接地气、有内容的问题

家长问：

一说到语言表达，孩子就往好词佳句上面去想，但是，我们看好的文章，很多时候其实语言描述很朴实，写出来就是感人，而孩子写出来的给人感觉就是空。

张树超答：（教师、诗人，出版有诗集《树远歌》、诗文集《风从匡园来>）

早上看到海清这段话：

也许有人不理解我对舞者的严苛，其实那并不是一种刻意。6岁到18岁，舞蹈几乎是我的整个青春，我曾经对它熟得不能再熟，爱得不能再爱，现在已经沉淀为一种深切而自然的情结。但我并不觉得舞跳得好就是一个好舞者：肢体只是基准，最重要是心。舞蹈的背后不能空无一物，它更不是浅薄内心的修饰。真正美好的，真正打动人的，不是你面貌身形，不是你的衣着妆容，也不是你的动作表演，而是你温柔、善良、坚强、乐观的灵魂一而这些，别人都是看得见的。

这段话同样可以用来描述文学。文学是什么？简单说就是文字的舞蹈。文字只是外衣，最重要是那颗心，任何写作行为都要有心灵的参与。心灵是什么？那就是你独一无二的气息和体温，那就是最真实的你。

有家长提到孩子的作文语言只有好词佳句，自己写的话，让人感觉就是空，不抓人。如何不空呢？那就是真实。而真实才是最美的修辞。

莫言在《虚伪的教育》一文上谈道：

于是，我们的孩子们的作文，也就必然地成为鹦鹉学舌，千篇一律，抒发着同样的“感情”，编造着同样的故事。

长此以往，孩子们必然失去发现真实的双眼，必然失去表达美好的心灵。

孩子们刚开始习文断句，掌握修辞自是必须，但前提是真实。用五种感官去触摸感受这个万千世界，用他们独一无二的只属于自己的喉咙唱出来。有真才有情，有情才不空。作文和做人一个道理，根子很重要。幼稚一点不要紧，慢一点不要紧，关键是要真实。拥有了真实，也就拥有了走向大自然的密道和不断前行的力量，否则文章写不好，人也做不好。

倒不是说，好的文章一定是语言朴实的。好文章各有各的风格，或朴实，或绮丽，或深刻，或幽默，或清新，或细腻……只要是真实地表达作者的内心，表达人们至真至善至美的内在追求，让读者深有所感，从而引起情感的共鸣，那样的话，无论作者选择怎样的语言形式，我认为都是可取的。比如，朱自清作为散文作家，他脍炙人口的作品有《背影》《春》《绿》等。《背影》的语言着实朴实，多少年来，感动了一代又一代的读者，因为朴实的语言中藏匿着最可贵的亲情；但，谁又能拒绝《春》和《绿》这样语言华美绮丽的文章的魅力？这样的华美铺陈，到底也代表了人们对美的体验和感悟呀！

一篇文章之所以好，除了文辞外，在处理人物事件上，哪些该讲哪些少讲，哪些放前哪些置后，都很讲究，这就是叙述的艺术。文章喜仄不喜平，这要求我们学会谋篇布局，统筹考量，使自己笔下的文字像跳动的音符，强弱有致，缓急得当。莫言说，他是一个讲故事的人，我也希望同学们都能成为一个会讲故事的人，成为写作高手。

叙述是一项基本功。好的叙述可使文字飞起来，变得很可爱，很好看，让人感觉不空，有读下去的欲望。下面以波兰诗人米沃什的《黄色自行车》为例，谈谈如何叙述。

每个人的记忆深处，总有一些别人无法探知的事物，陪伴我们成长，并在某些个特殊时刻把我们唤醒。比如一支发卡、一条丝巾、一个有雾的早晨。属于诗人米沃什的显然还有一辆黄色自行车。

想象一下，在诗人年少时，他认识的一位女孩得到了一辆黄色自行车。这是女孩的生日礼物，也可能是为了庆祝她正式升人中学，总之女孩非常喜欢。她陪它说话，带着它越过家乡的山岗，穿过茂密的树林，那飞扬的秀发，健美的身姿和阳光般的笑声，连同飞旋的车轮一道留在了诗人心底。

像一朵蒲公英，命运之风把孩子们吹向哪个山坡，谁也无法预测。多年以后，当诗人偶然经过一处有着黄杨树篱，湖水晃动，云杉环绕的花园时，一辆自行车，黄色的，倚靠在树上，就这样记忆的湖水瞬间淹没了诗人，欣喜而惆怅，更多是人生不可捉摸的慨叹。从威尔诺、波兰，到二战中的华沙，然后是法国的十年羁留，美国的加利福尼亚，直至现在享誉世界的伟大诗人，如此纷繁复杂的人生际遇，要是换做我们，该如何运用凝练的文字，在很短的篇幅内把它们表达出来呢？在此，诗人向我们展示了他炉火纯青的叙述技艺，其悠然豁达的情感姿态同样跃然纸上。这段文字的最大特点就是插叙的巧妙运用，请读读下面这段文字，感受叙述的魅力：

要是我们用一个舞步，我的爱人，/迈出汽车，一辆黄色的自行车倚在树上，/要是我们用一个舞步走进花园，/北方的花園，缀满了露水和鸟叫，/我们的记忆就会变得孩子气，只留下我们需要的：/昨天的清晨和黄昏，并不很远。

不过我们想起一个女孩，有着同样的黄色自行车，/常常对它讲着爱抚的话。/后来在黄杨树篱间的花床中，/我们看见一座雕像和有着雕刻家姓名的牌子。

我们沿着台阶走向一个湖，/一个好像来自古老民谣的湖，/平静，在云杉树林的半岛之间。/就这样普通人的记忆又一次拜访我们。

诗人首先以“要是我们用一个舞步”开启全诗。同学们请展开想象：诗人在一处花园停了下来，看到了一辆黄色自行车，在缀满露水和鸟叫的空气里，久远的记忆回来了，变得孩子气，然后笔锋一转，回想起过去。但诗人没有沉迷于此，而是迅疾转换，回到现实中，虚中有实，实中藏虚，缠绵往复，恣意纵横，收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神奇效果。

孩子们说到语言表达，想到的就是好词佳句，这很正常，不可全盘否定。我们更要做的是如何引导孩子去观察生活，去寻找真实，去表达内心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