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的荒芜世界

2015-07-04 06:25冯志强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5年7期
关键词:叙述视角张爱玲

冯志强

摘 要:张爱玲的小说《色戒》以其特殊的叙述视角展现了对世界的虚无性的感受。本文分两部分:第一部分分析小说的第三人称有限视角的本身特点彰显了第三人称有限视角的虚无性;第二部分是在与其他叙述视角的对比中进行分析。第三人称和视角的有限是其不可或缺的两个元素,是第三人称与有限视角的有机结合。在全知视角与有限视角、第一人称有限视角与第三人称有限视角的对比中展现了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所蕴含的虚无意味,了解了张爱玲对世界荒芜性的感受。

关键词:张爱玲  《色戒》  叙述视角  虚无性

叙事角度是根据叙述者观察故事中情境的聚焦点区分。第一人称叙述是叙述者作为故事中的人物从内在角度讲述故事的方式。第三人称是叙述者以旁观者的口吻从外部讲故事的叙述方式。同时,叙事视角又可分为全知视角与有限视角。《色戒》是第三人称与有限视角的搭配,即第三人称有限视角。

一、本身的虚无意味

有限视角是指叙述者只叙述某个人知道的情况,即从某个人的单一角度讲述故事。张爱玲放弃了第三人称可以无所不在的自由,[1]实际上退缩到了个固定的焦点上。小说中有好几位人物,然而叙述的焦点会落在王佳芝身上,除了她的所见、所为、所说之外,主要是着力描写她的心理活动,其他人物都是作为同王佳芝有关的环境中出现的。

叙述者是作者虚构出来的故事讲述者,既可以是与故事无关的旁观者,也可以是故事中的人物,[2]小说《色戒》的叙述者属于前者。叙述者以局外人的身份窥探着故事中所有人物的一举一动,并向我们讲述这个故事。[3]文中她仿佛悄无声息地远远地站在篱笆外窥视着邻居家的一举一动。叙述者只在王佳芝的视角上进行叙事,同时又可以脱离人物,从外部窥探自己与世界。该场景始终以王的视角进行叙述。该段分两部分:一个是麻将桌的现场,另一个是追忆部分。前者是王的所见所闻,是与王有关的场景;后者的追忆部分,如粗金锁链兴时的原因、曾仲明被暗杀等也是王可了解的范围,所述内容没有超出王佳芝的视野,因此能够看成这些是以王的视角进行回忆。因此,仿佛是王佳芝在对易太太等人、对易太太家进行细致的观察。因为叙述者只在王佳芝的立场上讲述,所以有限视角带来个人视角所特有的压抑感,压抑感又将小说引向虚无。

小说开场,叙述者虽然一直是在王的视角上讲述,但是由于第三人称的视角,叙述者可以脱离王的内部,从外部观察王本身,我们仍旧能“看到”叙述者的在场。叙述者与人物同时在场,叙述者如故事中的隐形人般向读者讲述这个故事。故事中的人物发现不了他,读者却能感受到。比如:“酷烈的光与影更托出佳芝的胸前丘壑,一张脸也经得起无情的当头照射。稍嫌尖窄的额……小圆角衣领只半寸高,像洋服一样。领口一只别针,与碎钻镶蓝宝石的‘纽扣耳环成套。”[4]小说在麻将桌上对王佳芝外貌的描写,王不可能看到自己,因此这不是王的视角,这里只能是另一个叙述者在场。可见,叙述者在文本中是独立存在的。在麻将场景中一个个刺眼的钻戒、一条条价值不菲的金锁链以及一个个虚无的生命,既可以说是王佳芝在觀察这个世界,又可以说是叙述者借王的眼睛来讲述。总之,叙述者的冷眼旁观形成了小说虚无冷漠的叙述风格。

二、对比中突显虚无意味

(一) 全知视角与有限视角比较:开阔与闭塞

全知视角下的叙述者有着宽阔的视野,他知道一切,比故事中任何人物知道得多,他如同无所不知的上帝,操纵着一切。[5]相比之下,有限视角的叙述者仅仅是故事中的一位,只叙述他所知道的。[6]因此,讲述中会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在小说中梁润生有性经验的情况,小说人物——王佳芝与读者是同时从赖秀金的口中得知的,站在王佳芝角度的叙述者之前是不知道的。而全知视角下,叙述者在王佳芝、读者之前就知道梁润生有性经验。因为小说只叙述王佳芝所知道的,所以小说中形成大量留白。闭塞感恰恰是由这些留白造成的。留白是作者在高度自信的基础上,故意留下供读者想象的空间,[7]她相信读者可以凭借字里行间自然而然地推断出人物的行动或者性格。小说的隐晦与留白适应了作者当时紧张、焦灼的主观心态,使作者心智排出一切干扰,深入灵魂后花园,创造一个欲说还休的话语世界。表现在人物行动逻辑的留白。邝裕民为什么要参加革命,小说中没有明确指出。王佳芝为何参加刺杀行动,小说也是遮遮掩掩。马太太为何知道王与易有奸情,王佳芝明明可以不再与刺杀行动有任何瓜葛,可是为什么又要参加第二次刺杀行动,等等。这些张在小说中故意留白。原因只有一个:空虚。行动逻辑的不完整象征了一个个虚无的生命。他们处在混乱的世界,体验着生存的痛苦。从生命哲学的角度来看,王等人作为一个个体生命存在,几乎面临着人的一切生存困境。[8]王等人为摆脱困境而做出“参加革命”的选择,丝毫不能改变他们无聊虚无的生存状态,无聊的刺杀行动只使他们一次次屈从于现实,并从而坠入更加绝望的深渊。《色戒》为读者展现了一场革命闹剧,把崇高彻底打碎,只留下人类的虚无与堕落。全知视角则适合宏大的叙述形式,叙述者仿佛是高高在上的上帝,俯视整个世界,因而全知的叙述者把故事引向一种必然,没有偶然性与不确定性。总之,小说换做全知视角会破坏虚无性的主题,不如有限视角更能体现其主题。

(二) 第一人称有限视角与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比较

1.叙述者、作者对人物的远离

再看第三人称有限视角与第一人称有限视角相比:第一,前者拉开人物与叙述者的距离,后者往往造成人物与叙述者同一的错觉。《色戒》第三人称的有限视角产生叙述者对世界的冷漠体验。第三人称使得叙事者始终以局外人的身份进行叙事,不多发一丝情感,不做价值判断,始终操持着略带嘲讽的语调,达到情感的零介入。读者不会自觉、不自觉中把作者与叙述者画等号。有限视角造成的闭塞感又与旁观的第三人称叠加,进一步增强小说的冷漠感受。第二,前者也拉开了作者与人物的距离。第一人称是以“我”进行叙述,这使读者自觉不自觉地将作者与人物之间画等号。第一人称的运用使她与人物关系拉近,作者也会情不自禁地进行情感宣泄,从而使情感得不到节制,无法形成冷漠的叙述状态,削弱小说虚无性的主题。同时,第三人称使作者运用多个有限视角成为可能。

2.多个有限视角的运用

上述提到,第三人称使得多个有限叙述者的运用成为可能。《色戒》的叙述焦点不会始终落在王佳芝身上。在传统叙事中,由单一的叙述者带领读者穿过整个故事的过程。而文学印象主义叙事与传统叙事的一个重要分野是采用了多个叙事者,这在《色戒》中体现为有多个有限视角。每一个叙述者都有各自独有的情感体验,不同的情感体验是不可以相互通约的。[9]小说中主要有两个叙述视角——王佳芝和易先生。

王佳芝与易先生两人视角的并行,易的视角所表达的内容不断瓦解王的视角所表达的内容。王以为易真爱她,实质上易买钻戒只是风月老手的表现。二者意识流动的并行形成了鲜明对比:一方面王认为是真爱;另一方面易认为是游戏。王的感受全都是虚假的,也是虚无的。个人的感受是靠不住的,个人的情感体验是有限的、片面的。對于一个生命个体,由于主体认识能力的有限性、相对性和片面性,个体往往感受到的只是世界的偶然与荒诞。因此,个人化叙事把历史引向虚无。如果自己的感受都无法确认真假,可见,整个世界也是荒诞、虚假的。虚无性主题在王、易视角的转换中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总之,有限视角与全知视角不同,它是一种闭塞的表达方式,突出了个体对世界的感受。第三人称有限视角与第一人称有限视角不同,它使得叙述者以旁观者的身份表现个体的冷漠感受。

综上所述,第三人称有限视角,在本身来看,其冷漠、闭塞的特点展现了其虚无性的主题;在与全知视角、第一人称有限视角的对比中,更加体现了第三人称有限视角所透露出的虚无性主题。

参考文献

[1] 谭君强.叙述学导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2] 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3] 史书美.张爱玲的欲望街车——重读《传奇》[J].香港文学,1998(10).

[4] 张爱玲.色戒[M].北京: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2007.

[5] 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6] 谭君强.叙述学导论[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7] 姚斯.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1-1.

[8] 吴晓东.20世纪外国文学专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9] 热奈特,巴西尔·布莱克维尔.叙述话语[M].伦敦:牛津,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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