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爱(组诗)

2015-11-18 17:28霍俊明
文学港 2015年6期
关键词:蜀地素食主义者保罗

霍俊明

热爱(组诗)

霍俊明

热爱那些失眠的人吧

热爱那些失眠的人吧

即使我们相互陌生,可是

我们却在同一个城市。北方

没有雪,也还是冬天。

失眠的人起来,开始跳伞

落到这个城市的西南去

那里曾有一个红色的防雨棚

岁月使它突然变形

变形的还有黑夜里瞪大的瞳仁

瞪得再大也没有用

失眠的人必须学会在夜里走路

走累了,就跳到楼顶上去

摸摸星星的童年

揉揉自己的脚踝

接着,你就降落下来

速度取决于你

是在做梦

还是继续失眠

热爱失眠的人吧

你看,他又一次在陌生的城市

站起来。

回乡途中读保罗·策兰

北京车站。人流。

每一秒钟都是全新的

楼顶那架老式巨钟还在准点报时

我踏上广场的第一步,报时音乐响起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我还处于晨昏中。

一辆绿皮火车将是我四小时的容身地

列车缓缓向前,终点是山海关。

手里拿着黑色封皮的保罗·策兰诗集

这是我带着保罗开始

第一次的中国旅程

他是否有勇气

在中国再死一次

可以肯定:整趟车没人知道,也不会关心

谁是保罗

也许有几个体育迷知道保罗——

一个曾预测足球世界杯的章鱼

如今,章鱼保罗死了

诗人保罗也躺在身边的黑色书页里

身边那一张张修饰过度的脸

闪着城市的疲倦

保罗在书中躺了多年,

我从来没有勇气打开它

生活并不沉重,也没有

想象中那么轻松

让他静静地躺在座椅上

铁轨就会永远与他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蜀地小镇

这一年冬末。桃花

早已衰败多时。踪迹全无

作为岁月的补偿

蜀地,阳光正醺。

不必翻山越岭,已风尘满身

小镇于阗寂之中继续吆喝的方言。

马蹄得得的正远

这一年,姑娘去往何处?

兜售凉粉的人漠不伤心,满脸堆笑

小镇,空留三树两行

斑驳的绿漆邮筒塞满落叶

一次次眷顾的还有尘土

那匹晨雾中喷着响鼻的枣红马

她曾深秋时节在二峨山麓徘徊

梅花必是落满了南坡

蜀地之信仍没有下文

一袭绿衣正与树影合一

仿佛正端举一整个夏日的焚烧

你的声音

“仿佛来自另一个尘世”

非素食主义者的下午

一个没有落叶的南方城市

四季如暖棚的植物

这是一个下午,超市在高档小区拐角处

一条鱼已被扔于案板之上

身体被活着切开,上下两截仍在抽搐痉挛

鱼眼瞪得更大,两腮在费劲地翕动

对于我这样一个非素食主义者来说

对于一个有着长年乡村饥饿症的人来说

这个下午

第一次有了血腥味

我想知道

是哪个混蛋两眼不眨地实施了这场酷刑

他没有像其他同行那样将鱼摔昏在水泥地上再动刀

他没有像其他同行那样用铁钉的木棒击打后再动刀

他直接下了狠手

甚至还不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而是直截了当,一劈为二

希望他不是因为老板不发工资而下了手

希望他不是因为失恋、失眠、阳痿早泄而下了手

希望他不是因为工作无聊一心想买iphone5而下了手

只希望

他是一个个实实在在的冷血暴徒

在这个下午

他对一个非素食主义者也下了手

乡下土狗墓志铭

三年后,我决定为老家的那只土狗

写一份墓志铭

姓名:花花

性别:男性

享年:10岁(相当于人的70岁)

如果不是上了岁数,腿脚不便

如果那辆车的速度再稍慢一些

以它的年纪也可以算得上寿终正寝

父亲草草掩埋了它

它应该庆幸

没有像其他乡下狗一样被卖掉

或者吃掉

他漂亮的红棕色身段

正在乡村下一代继续流传

它曾经每天兢兢业业繁育,早出晚归

大街小巷到处都是它的后代,那些子孙

几乎与它别无二致

它已经能够安享晚年,

年轻的母狗仍对它殷勤有加

它的那些小狗崽也常在它身后伏贴欢叫

它最终死在乡村的水泥路上

那个开车的就是隔壁的杀猪匠张三

父亲把它拎起来掩埋

天空蓝得耀眼

乡村的犬吠正在响起

白雪之猪

家里已经十年没有养猪

尽管我爸是出了名的兽医,技艺精湛

后院曾经低洼,近乎常年积水

没有钱将村北大坑里的沙土运到这里来

从屋子到院子有六排石阶

我和母亲都曾在上面摔倒

下了台阶便是满眼的泥泞

这里曾有一个规模中等的猪圈

那个年月,猪就是不长个儿

妈妈每每抱怨这些不争气的猪

年终的时候到了,猪的小命也就此打住

那些猪显然有了预感,面对食物的诱惑

他们不安而躁动,肥大的屁股顶撞着墙角

拙劣的木质门框被他们的长嘴拱得哐当响

爸爸、三舅、四舅、老舅、二叔、三叔

一个个煞有介事,拿着绳索、棍棒

最孬的老舅拿着长棍负责轰赶

最强壮有力的三舅和二叔负责在猪圈门口抓捕

场面壮观

人和猪满身屎尿泥浆

猪和人都大口喘气

解放牌胶鞋踩着猪的腮帮子和前腿儿

这些猪终于被五花大绑,

一行人吭哧吭哧地抬着它们出门

扔到那些屠夫的车上

只记得那一年,一只猪被留下来等待屠宰

那时爷爷刚在西厢房咽气

没钱买棺材办丧事,这只猪正解燃眉急

那把刀子捅下去的一刻

整个乡村的冬天都是红色的

它们无力地哼唧,垂死挣扎

我感觉到冬天热烘烘的气息。

我闻到了猪血温暖的味道

母亲忙着端大铁盆接猪血,

忙着给那些看客和打手们敬烟

年幼的我学会向那些死去的猪致敬

没有你们,我还得穿那些带补丁的粗衣

没有你们,举家背的饥荒得到猴年马月

感谢你们的下水、血液、皮肉和骨骼换来的人民币

更感谢那只陪葬的白花花的猪

那时雪花不大不小

人们都穿着白衣戴着白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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