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女儿的婚事(17)
——欲速不达

2015-12-27 12:10娄岩美国
侨园 2015年4期
关键词:服务生羽绒服

文 / 娄岩(美国)

独家书载

教授女儿的婚事(17)
——欲速不达

文 / 娄岩(美国)

<南乡子痴心>

愁怨满帘栊,落叶潇潇恨意浓。

漫空寒星不胜数,朦胧,人到窗前枫叶红。

花径又秋风,追逐欢声去梦中。

荷溏妖娆争宠处,东风,往日痴情月上浓。

洁估计康应该已收到她的去信。她在等康的电话。洁在心里假想过许多种可能,而最理想的结果是在电话里就把话说清楚,两个人先有个共识,然后再一同去说服自己的父母。一想到父母,洁的心里就犯嘀咕,她已预感到在离婚的问题上,父母这一关似乎更难逾越。在洁看来,康是个既简单又情绪化的人,两人避免面对面谈这件事反而更好。她不想因为口角,模糊焦点或者节外生枝,使两人就离婚问题纠缠不清。洁就是这样的人,一旦心意已决,就会身体力行地付诸行动,绝不拖泥带水。

这天,快下班时像往常一样正在忙碌的洁突然接到康的电话,说他人就在研究所大门口呢,洁惊得“啊”了一声,手中的电话“咣当”一声掉在桌子上,一屋子人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向她这边,搞得她十分狼狈,连忙说了声“对不起”。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怯生生地走到组长面前说:

“我家里出了点事,想先走一会儿。”

组长正在填写组里的出勤表,头也没抬一下,面无表情地说了声:“走吧。”洁像被特赦的囚犯赶紧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换上那件在美国买的北脸羽绒服走出办公室。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洁实在没想到康会这么快回国。镇定点!她边走边告诫自己。偌大的所区里一个行人也没有,静得出奇。昨天下过的雪被扫到路的两旁,堆得高低不齐;通往大门口的柏油路,在阳光照耀下非常醒目;干冽的空气中依稀看见漂浮着的颗粒状黑絮。洁抬起头,只见所锅炉房的烟筒里冒出的阵阵浓烟,像妖怪一样肆无忌惮地在多云的天空中游荡。

洁的心突然阴暗下来,因为猜不到康对离婚的态度,心中不禁惶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既然康敢于冒着回不去美国的风险,风尘仆仆地赶回来,足见他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话说康下了飞机,坐上机场大巴来到了市里,要了辆出租车先去了趟大学招待所,入住后把行李放下,脸也顾不得洗一下,跳上出租车直奔洁的单位。当在电话里听到洁先是惊讶即而变得冷冰冰的声音,全部的委屈几乎要撑破肚子冒出来,一股脑儿地倒向洁,但他忍住了。门卫老张头认识康,和蔼可亲地让康直接进去找洁。康觉得没脸见人,执意要站在所大门前等洁出来。

十几分钟的时间,让康望眼欲穿。过去他也等过洁,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如芒在背。他有一肚子话想对洁说,他要告诉洁,他不想离婚,他这辈子要定洁了,无论洁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他都会原谅她。只要洁肯回心转意和他好好过日子,他可以不计前嫌,并答应她所有的要求,哪怕要他的命也在所不惜。他甚至认为洁出轨之说是骗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和他离婚。他不相信像洁这样的大家闺秀,会做出那种荒唐的事情来。而真正让他百思不解的是,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洁产生了要和他离婚的念头。但无论如何,他还没有完全失望,因为他手里还有筹码,即早已被他视为养父母的导师和师母,康坚信,二老就是他这场婚姻保卫战的王牌中的王牌。

康从没告诉过洁他小时候的一段经历。康很小的时候,家里非常贫穷,祖祖辈辈当农民的父母累死累活地养育了他们8个儿女。康3岁时得了场怪病,才几天的功夫就变得奄奄一息。父亲狠了狠心把他裹在一个破席子里,扔到离他家三里路远的后山上。两天后康的母亲怕他的尸首被野狼叼了去,实在于心不忍,就扛了把铁锹匆匆赶去想将他掩埋。也是他命不该绝,康母到了那里却意外听到康微弱的哭声,抱起来一看,康虽然生命垂危但还活着。心一软,就又把他抱了回来。喂了些米汤,康竟然神奇地活了过来,在床上躺了两周就恢复如初了。所以康还有个小名叫白来。康从硕士到博士就一直跟着洁的父亲。由于自己没男孩,洁的父亲就把这个勤奋好学的年轻人当成儿子一样关心和爱

<你是曲线>

你是曲线

我是直线

虽然等长

虽然我就站在对面

却看不清你的脸

和思想的方向

我走了那么多路

却如何都不能

与你并行

我恨这距离

想伸手去拉你的边

又被你的弧迷惑

当我心灰意懒

你又若即若离

挡住我想逃的路

放手吧

这老鼠和猫的游戏

我不想再玩

真的厌倦了

这身心都累的拉扯

我要折成一个圆

头尾相连

保护我不再受到伤害

你是曲线

我是直线

我们有交点

却不能同行

感受护。时间久了洁父在康的眼里也成了除家人外最亲的亲人。康的故事除了山里那些和他一起长大的人和父老乡亲外,他只对洁的父亲一个人讲过。而从那个山西偏远山区的大山里走出来的就他一个人,所以洁父不说,他的这段往事就成了绝版。洁父听完这个故事后越加疼爱康。所以康现在这样想,自有他的道理。

康看到洁远远走来,心咚咚直跳,嗓子也开始发紧。洁看起来比从前更美、更苗条了,只是走路时低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洁到了面前,康不容分说,拉起她的胳膊,就向停在不远处的一辆出租车走去。

“别这样,去哪里啊?”

“到了你就知道了。” 康依然我行我素,全然不顾洁的感受。

洁不想在所门前和康起争执。一方面,让所里人看到后又会议论纷纷,另一方面自从自己提出离婚后,多少觉得亏欠了康。刚才四目交接的一瞬间,洁发现康一脸酱色,蓬头垢面,人也显得很憔悴。洁有些于心不忍,默默地自责,要不是因为她当初意气用事,铸成今天的大错,康本来好好的,也不会稀里糊涂就被卷进这场感情的旋涡里。他身上的毛病再多,也可以不关她的事。

康带洁来到了大学附近一间十分雅致的西餐厅里。这曾是两人结婚后,康为了讨好洁,用壮士割腕般的豪迈和多吃几天方便面为代价,常带她来的地方。康脱下身上穿的临出国时,洁帮他选的那件黑色小天鹅牌加长羽绒服,随手把它窝成一团,放在长条座椅的角落里。刚坐下去忽然想起洁以前总嫌他邋遢,不爱整洁,于是又慌忙起身把羽绒服拿起来,重新叠了一遍,再小心翼翼放好。洁冰雪聪明,怎能看不出这一切康都是做给她看的。要在过去或许她会有所感动,可现在却适得其反,她有点厌恶他的做作,又有点可怜他,替他难过。于是故意把脸别过去,望向窗外。冬天的树枝光秃秃的,她的目光停在一个有些破败,缝隙很大,灌满阳光的鸟巢上。应该是没有鸟了,否则不会这样风雨不遮地悬在那里。这不过是个被遗弃了的家。洁悲天悯人地想着,眼睛有些潮湿。

“还点一样的吧?”

康低声下气地问洁。不知怎么,明明觉得是洁对不起自己,但他就是硬气不起来,反倒被一脸冷漠,坐在对面的洁,像女王一样居高临下的气势所压倒,那些聚集起来,蠢蠢欲动的怨气和委屈,此刻无论如何也凝不成一股力量来与之抗衡。

“随便吧,我不饿。”

“那就还跟以前一样。你比以前瘦了。”康还想说的是洁瘦了更好看,可又觉有些肉麻,就收住话头,扭身叫服务员点菜:

“奶油蘑菇汤、田园沙拉、牛排,半熟的。都要两份。”

其实康一点都不喜欢吃西餐,但他知道国人从来都有追逐时髦,凡洋必崇的心理。尤其在那些自命不凡的小资圈子中,类似不伦不类想当然的所谓时尚,愈加离谱。其实,生活在海外的华人,有几家是以吃西餐为主的呢?在他们餐桌上的食品中,还不多是那些带有本乡本土的“土味”居多?其次才是南北的融合,东北人开始吃川菜,山西人也懂本帮菜。这是一种渗透性文化的延伸,是一种对浓浓的乡情的缅怀和追思,习惯中又折射出心底里的自豪。在康的心里,和博大精深的中国饮食文化相比,西方有什么呢?比如美国,建国不过短短二百多年,除了热狗就再没有值得一提的东西了。还是那句话,吃在中国!

洁当然也知道康今天选择吃西餐,是在迁就和讨她欢心——可他实在不了解她。其实她去过美国,也和那里的华人有一定的接触,对华人的饮食习惯也多少了解一些。她并非像他以为的那样盲目崇洋。

但洁倒不至于因此怪罪于康,这里毕竟是他们过去常来的地方。洁不是不念旧的人,她对自己说,离婚归离婚,可也不必非得要跟康变成仇人。于是口气稍微和缓地说:

“你还总吃方便面吗?”

“也不是每顿,有时候忙得不行才……况且你又不在,没人给我做……”

康想表达的意思是他多么需要洁,可说出话来让洁感觉是在怨她没尽到老婆的责任,心里能舒服吗?立即反唇相讥道:

“你需要的就是个做饭的佣人,等以后钱多了,请一个回来不就解决了吗?”

康当然听出洁的话里有讥讽的成分,但是自己先把话说拧了,怨不了人家。想到此,只好忍气吞声,装起糊涂来。他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说:

“我记得你说过,吃方便面对身体不好,所以现在我也开始做饭了,以后有时间我做给你尝尝。”

洁也不想让他们之间的谈话充满火药味,但又不想离题万里,所以没接康的话茬儿,而是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

“你现在的身份不是不能随便回国吗?”

“我查过了,是有风险。可打电话你总不接,又在信里莫名其妙地提什么离婚,我能不回来吗?”

康原本打定主意尽量回避离婚的话题,可还是话赶话地说出来了,心里难免有些懊悔。

“不接电话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是我对不起你,但事实是我们俩已经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反正我该说的都说了,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什么时候离婚吧。”

“我不是这意思,风险再大我也认了。我是说夫妻一场,怎能说离就离了呢?”康也有点急了。

“看来你根本就没认真看我写的信,你总是这样的。你既不了解我,也不想尝试去了解,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总谈不到一起的原因,我真不知道你和别人是怎么沟通的。”

洁说到了康的短处,康自己都认为自己在与人沟通方面存在着问题,只是碍于面子不愿承认罢了。但康不甘示弱,想反驳,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毕竟是自己理亏。

“我在信中说得明明白白,我们之间根本不合适,还是好聚好散吧。”洁一字一顿地说,脸上冷若冰霜。

“夫妻在一起不就是过日子吗?明明是你错在先,还那么理直气壮,你还讲不讲道理了?”

康忍不住拍了下桌子,动作不大,可看得出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强压了满腔的怨恨,但声调却不知不觉提高了不少。

原先还在窃窃私语的邻座,都不约而同地把脸扭向他们。

“所以我什么都不必说了,咱们俩的缘分到此为止,我以后再不会伤害你了。多保重。”

洁说完“刷”地站起身来,拿起自己的背包和羽绒服,康一把抓住洁的袖子,恼羞成怒地对看着他们的其他人吼道:

“没见过夫妻吵架啊?”

听康这么一嚷,洁更是去意已决,用力甩脱康的手向门口走去。

康跟在洁的后面,极力压住扑扑上窜的心火,几乎带着哭腔说道:

“我千里迢迢地赶回来,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再走?”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婚我是离定了,你现在不同意也不要紧,反正我们两地分居,迟早也能离。”

洁说完大步流星地向餐厅门外走去,把目瞪口呆、傻在原地的康一个人留在餐厅里。等康反过神来,洁早走远了。服务员端着两个大盘子上来。康呆呆地看着面前热气腾腾、香味袅袅的主菜,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钱白花了!即而他又变得茫然起来,自己明明打定主意来跟洁好好谈,要不惜一切代价求洁回心转意,怎么到了紧要关口,该说的话一句没说,洁就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了呢?

康狼吞虎咽地吃了自己的那份,让服务生把洁的那份打了包,但结帐时,一看帐单上写的是280 元人民币,掏出钱包才发现自己带的人民币不够。于是掏出50 美元递给服务生:

“我现在只有美元。对了,剩下钱的不用找了。”

“对不起,我们这里不收外币。”服务生并不买他的账。

正当康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所措时,恰好老板从里面走出来,她认识康,打了个招呼,又听康解释完经过,接过50美元,冲着亮的地方端详了一下。然后对服务生说:“收下吧。谁还不会遇到点难心事呢?”

“谢谢!谢谢!”康有些语无伦次,十分狼狈地向外走去。

穿过几条马路康总算回到招待所。脱掉羽绒服顺势躺倒在床上,他觉得浑身无力,头发晕。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像还做了个梦。在梦里,他和洁坐了一艘小船,忽然海上起了风,飘来荡去,而他们俩都筋疲力尽,划不动那船了。这时一个铺天盖地的大浪打来,洁一头栽下了船,他急忙上去拉洁的衣袖,结果他自己也落了水,在水里,他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庆幸自己还没被淹死。他努力想睁开双眼,眨了眨,原来眼睛不怕水,等他再一看,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条鱼。不会说话,只能吐泡泡,也没有了手和脚,只能摆尾巴……他吓坏了,猛一下醒来,天已经亮了。侨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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