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词“二”的语义及语用变化分析

2016-01-27 03:42李爽爽
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5年12期
关键词:用法语义

李爽爽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数词“二”的语义及语用变化分析

李爽爽

(淮北师范大学 文学院,安徽 淮北235000)

摘要:近年来随着语言意义的不断发展,汉语数词“二”的语义也得以丰富,并且使得原本以数词词性为主的“二”向动词和形容词词性侧重。这一转变不仅使“二”突破传统用法,更使得其词的感情色彩发生变化,因此,对于“二”的探究很值得关注。

关键词:二;语义;用法;感情色彩

在汉语数词中,“二”可谓是最为复杂的一个,不仅在语义上有着丰富的含义,在其用法上也比其他数词更为复杂,张德鑫先生在《数里乾坤》中对“二”的用法作了较为全面的总结,并与“两”进行对比研究,更是从古至今、由语言而文化,对“二”作了全方位的考察。然而语言是不断发展变化的,由于使用的频率增高以及范围的扩大,在实际运用中,“二”的含义得到了丰富的发展并且在语义色彩和用法方面也发生重大变化,特别是词性的改变与语义联系,新用法对于传统的突破,都具有研究价值。因此,本文在简述数词“二”的由来及发展的同时,着重探究“二”使用及语义色彩的新变化,深入分析这些新用法产生的原因及语义色彩变化的原因。

一关于“二”的词义发展

“二”在《说文解字》中定义为:“二,地之數也。从偶一。”[1]段玉裁在作注时解释为:“地之數也。”[1]此后,《康熙字典》《易·系辞上》以及《汉书·律历志上》皆认为,二为地数之始。直到《老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河上公对其作注认为一生阴与阳,此时“二”则为哲学术语。因此,不难理解《后汉书·杨震传》中所说:“《易》曰:‘无攸遂,在中馈。’”李贤注引(汉)郑玄曰:“二为阴爻。”随后,明·张居正《辛未会试程策》上说:“二,言所为;五,言所不为。二,臣道也,以任事为忠;五,君道也,以任人为大。二胜其任,则五可无为。”这时“二”又指的是臣道。因此,由上述可知,最初“二”意为地数之始,或为哲学术语或为阴爻,或为臣道等等。

然而,以上“二”的含义并不是主要的意义,随着时间的推移,“二”使用频率的增高以及适用范围的扩大,其最主要的还是“二”产生的众多引申义。主要有:

1.数词,表示一加一得到的数目。如:

(1)一少于二而多于五说在建。(《墨子》)

(2)二人同心,其利断金。(《易·系辞上》)

由数词又引申出排序这一义项,即“第二”,如:

(3)二年春, 公以二军下,次于阳樊。(《国语·文公出阳人》)

(4)苌叔反是,以诳刘子,必有三殃;违天,一也;反道,二也;诳人,三也。(《国语·周语下》)

2.两样;不同。如:

(5)问于籍偃,籍偃曰:“偃也以虎钺从于张孟,日听命焉,若夫子之命也,何二之有?释夫子而举,是反吾子也。”(《国语·晋语八》)

(6)子胥治国五年,日月重明,市无二价,猫鼠同穴,米麦论分,牢狱无囚。(《敦煌变文集·伍子胥变文》)

由“两样,不同”又引申出“别的、其他的(形容词)”这一义项,一般与“话”搭配,表示某人的抱怨、后悔以及质疑之声等,如:

(7)你不必在此说这二话,若非咱老爷宽待于你,早已送了你的性命了。(《施公案》)

(8)唐僧一见,惊下马来,睡在路旁,更无二话,只是把《紧箍儿咒》颠倒足足念了二十遍。(《西游记》)

由此,也可看出此时“二”的语义色彩已经不是中性的了,逐渐带有主观感情色彩,并且在下面几个义项更为突出。

3.不专一、三心二意、不忠诚。如:

(9)子仪在位,十四年矣;而谋召君者,庸非二乎?(《左传·庄公十四年》)

(10)女也不爽,士贰其行。士也罔极,二三其德。(《诗经·氓》)

其中例(10)中“二三”,王力先生在《古代汉语》注云:“二三,用如动词,使动用法,有改变、反复的意思。”[2]因而,“二”在“二三”中,具有动词词性,可充当谓语,表示不专一,不一致。

可见,“二”在词义演变过程中由最开始人们认定的数词逐渐演变为含有动词性和形容词性意义,并且其感情色彩也由中性延伸到含有贬义色彩,至此“二”的主要含义和语义色彩基本稳定,一直沿用至今。然而,语言是不断变化的,在语言交流过程中原来“二”的贬义也为引申出现代汉语中“二”的其他义项奠定了基础。

鲁莽、冒失。如:

(11)我不是让你像我一样这么二的操作,但通过这次的抗争,我开始明白怎么和父母沟通。(青团子《中青在线》2015年5月11日)

(12)球场外,李晓旭确实有“犯二”的时候,比如经常忘了给室友留门。(李元春《“小二”不“二”》,《新民晚报》2014年8月2日)

犯傻、傻气。如:

(13)这样倒贴钱,白打工,会不会真的显得自己很二很木?(关尹《最“二”的中国志愿者》,《新民晚报》2014年6月20日)

(14)其实当年穿这样的衣服也二,不过如果有许多人一起的话,二起来也能理直气壮一点,这就是所谓潮流的力量。(闫晗《我们时代的LOGO》,《中国青年报》2012年09月18日12版)

据此,我们将“二”的主要的词义演变的过程,用下图表示:

而随着“二”的词义的变化,其用法势必也产生了新的形式,不再拘泥于传统的语法格式中,因此下文将对其做出研究。

二关于“二”的用法的新变化以及对其认识

“二”的用法是数词中最为复杂的,前人也对其作了很多研究,然而在实际运用中,“二”的用法远不止于传统的数词语法功能,特别是最近几年随着意义的丰富,相应地其用法也产生了一些新的变化。

1.满足“X不X”格式。如:

(15)不乱说的话我像个新闻发言人一样肯定这个赞扬那个二不二啊(我有个朋友还真就是天天在微博上打官腔)?(铁玻墨《微博啊微博 这是为什么》,《北京青年报》2011年08月05日)

(16)QQ上,她称自己为“不二青年”,签名里写着:因为年轻,我们一无所有,因为年轻,我们将拥有一切。(宣金学《准大学生的四份生命礼物》,《 中国青年报 》 2014年09月03日)

在“X不X”格式中,X一般是形容词、动词或部分介词。而通过例句发现,现如今数词也可以适用于此格式。

2.可以受程度副词“很、挺、最、太”等修饰。如:

(17)如果你是一个普通人,啥领导也不是,也学着领导的样子,嘴里“小鬼小鬼”地叫,就会让人觉得你很“奇葩”,甚至很二。(叶开《奇葩》,《新民晚报》2014年06月28日)

(18)宋程飞脸上带着憨憨的笑容,“他们都说我挺二的,我也觉得自己挺二,不过这样挺快乐。”(卢禹弛《都说我二 但我快乐》,《 中国青年报 》 2014年06月09日12版)

3.可以直接置于部分代词之后。

(19)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越来越不把“二”当回事,很多看上去相当靠谱的大姑娘小伙子,也会大大咧咧地动辄用“我这么二的人”作为句子的开头。(方奕晗《胖子的钝感力》,《中国青年报》2010年01月05日)

(20)而今要再拿那么一款古董出来,简直就跟穿着一款写着“流星花园”、“还珠格格”的T恤那么二。(闫晗《我们时代的LOGO》,《中国青年报》2012年09月18日12版)

对于上述“二”的用法,在现代汉语中原本是不存在的。而之所以出现这些新的用法的原因,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三点:

1.词义的发展赋予其新的语法功能。

在现代汉语中“二”作为数词是不能满足“X不X”格式的,即不存在“二不二”这种说法,也不能够直接放在代词之后,更不能受程度副词“很、挺、最”等修饰。但是现在之所以能够全部适用,我们认为是由于词义的丰富赋予其新的语法功能,也就是说原本作为数词的“二”引申出“鲁莽、冒失;傻气、犯傻”等词义。这些词义是具有动词词性和形容词词性的,在使用的过程中“二”就不再是数词,而是相当于符号形式,引申的新的词汇意义占据主导使“二”具有词汇意义的词性,从而满足上述用法。

2.构式压制的结果。

构式语法是20世纪80至90年代一批国外学者在认知语言学的框架中对TG语法进行反思的过程逐渐形成的,国内对这一理论的研究也日渐兴起,特别是关于构式中压制的研究成果众多。而我们通过分析发现构式中的词汇压制对于“二”嵌入的“X不X”以及副词修饰数词等结构具有一定的解释力。学者王寅在《构式压制、词汇压制和惯性压制》中对此进行有关阐述,他认为“副形构式、副动构式、副副构式”为汉语正常搭配,但副名结构还没有完全被接受。在副名构式中副词和名词的地位不同,而副词起到的作用更是尤为突出,“因它本身的语义在整个构式中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依旧意为程度加强,但它却可迫使其后所接名词在语义和语用上发生一系列的明显变异:(13)其实我是一个很中国很北京很沈阳的女人。正是句中的‘很’,它‘压制’着其后的名词,迫使其要做局部微调和另样理解。”[3]也就是说中国、北京、沈阳本都是地点名词,而此时在副词“很”的压制下,这些名词的词性发生变化,具有了形容词的性质,其语义可以理解为“很具有中国特色的、很具有北京女人和沈阳女人的特点的女人”。因此,在“二不二;很二、太二;这么二”等这些构式中,否定词“不”、副词“很、太、最”等与数词“二”起初在语义和用法特征上是不兼容或相冲突的,然而这时构式就会处于“主导地位”或“强势位置”,构式中的否定词“不”或副词“很、太、最”等具有的压制性迫使后面的“二”的语义和语用发生变异,进而“二”就具有“鲁莽、冒失;犯傻、傻气;二百五”等词汇意义以及词汇意义本身的词性和用法。

3.受到方言词汇的影响。

在探讨“二”的“鲁莽、冒失;傻气、犯傻”等动词和形容词用法时,并非无源之水。在方言中,“二”就在一定程度上含有这些意义和用法,张德鑫在《数里乾坤》就举例说明:“如陕西关中话‘这娃有些二’,其中‘二’便是形容有点傻气;关中话倘说‘你再也不要二啦’,即‘你别再不讲理’或‘你不要犯傻了’”。[4]显然,方言中“二”的意义和用法与普通话中是相同的。再如,与“二”搭配的方言词汇,四川话中的“二货”“二杆子”,陕西方言中的“二愣子”“二不楞登”等。人们可能为了标新立异将其引入普通话中广泛使用或者由于作家的自身文化背景将其用在创作的文学作品中而被大家广为使用。

可见,现代汉语中“二”新的意义和用法的产生,不仅受到“二”本身在方言中动词和形容词的含义和用法的影响,还在语言的经济机制的影响下,将存在于方言中的词汇,如:“二货、二杆子”等浓缩到“二”中,从而形成其新的语义。

三 “二”感情色彩转变的认识

由前文可知,随着“二”的词义的发展变化,其语义色彩也是不断改变的,据此,我们将其词义的感情色彩进行归类,用下图表示,并对其解释说明:

对于上述“二”词义的感情色彩的划分,需要说明的是,部分词义孤立地看并不带有感情因素,而是在一定的语言环境和文化中才具有感情色彩,如:

1.第②种含义虽然从自身来看是中性词,然而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却一定程度上含有褒义色彩,张德鑫先生在《数里乾坤》中举例《红楼梦》中宝、黛进大观园的日子就是选在二月二十二,他认为“二”作为偶数,不仅是吉数,更孕育着对称美。再比如民谣“二月二,龙抬头”等,可见在传统文化中原本不含有主观感情色彩的数词“二”转变为一个吉数,具有褒义色彩。

2.在上述引申词义中⑦⑧这两种含义比较特殊,这是一种贬义褒用的情况,例如:在上述例句(12)球场外的李晓旭的“犯二”情况;例(13)中白打工,“很二很木”的志愿者;这两句意思并不是说李晓旭真得很冒失,也不是说做志愿者没有回报就很傻,实际上前一例中体现出李晓旭“二”的天真、憨厚,后一例则是暗含对白打工不计报酬的志愿者这种“很二很木”的肯定和赞许意味。因此,这里“二”的感情色彩是倾向于褒义的。但是这种贬义也并没有消失,例句(11)中“这么二”的意思就是贬义色彩,句子语义是“说不要像我这样鲁莽”。再如:例(15)中“像个新闻发言人一样肯定这个赞扬那个二不二啊”中“二”指的就是傻的意思,具有贬义色彩。

因此,针对上述“二”感情色彩的转变,探究其原因,我们认为主要有以下几点:

1.词义的丰富促使其感情色彩的转变。词的感情色彩与词义的关系是密切相关的,“二”的词汇意义的不断引申和丰富正是其感情色彩转变的重要原因之一。“二”的感情色彩是伴随着其某种词义而产生的一种补充成分,在语言交际的过程中,人们经常用“二”表示某种评价或用于某种情感场合,如“二”本来是不具有任何主观感情色彩的数词,随着长期的频繁使用用以评价某人“不专一,不忠诚”,不仅产生新的词义,更是形成贬性的主观感情色彩,而这种表示感情色彩的补充成分与词义结合在一起,从而引起“二”的感情色彩转变。

2.特定的语言环境影响词的感情色彩的转变。不同的语言环境对于词义的感情色彩的变化也产生重要的影响,正如前文提到的“鲁莽、冒失;犯傻、傻气”等这些词义出现贬义褒用的现象。在例(11)和例(15)语境中所产生的是贬义色彩,而在例(12)和(13)中通过上下文的语境可见是对一些熟悉的和值得赞扬的人物的评价,此时原本具有贬性色彩的词义进而转化为褒性色彩。可见,特定的语言环境不仅影响其整个句子的语义,对句中词的感情色彩的变化也是有影响的。

四结语

通过上文分析,作为汉语中不具有任何感情色彩的数词“二”,随着使用频率的增高和使用范围的扩大,其词义得到不断地丰富和发展,这不仅产生主观感情色彩,其用法也不再拘泥于传统。我们通过探究发现由于“二”所引申的新义项、构式语法中构式压制以及方言词汇的影响使得“二”产生三种新用法,即满足“X不X”格式、能够受程度副词修饰以及直接放在部分代词之后。而随着社会对于旧词新义新用法的普遍接受,“二”越来越成为汉语中重要词汇之一,并且语法功能的扩大也促进“二”的用法在现代汉语语法体系中的完善。

参考文献

[1]许慎,撰.段玉裁,注.说文解字注[M].浙江:浙江古籍出版社,2009:681,681.

[2]王力.古代汉语(第一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1:483.

[3]王寅.构式压制、词汇压制和惯性压制[J].外语与外语教学,2009(12):8.

[4]张德鑫.数里乾坤[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111.

[5]王力,岑麒祥,等.古代汉语常用字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6]徐志民.关于词的感情色彩的几个问题[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0(3).

[7]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现代汉语词典(第6版)[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

Class No.:H109.4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宋瑞斌)

The Semantic and Pragmatic Changes of the Chinese Word “ 二 ”

Li Shuangshuang

(School of Liberal Arts, Huaibei Normal University, Huaibei, Anhui 235000,China)

Abstract:In recent years,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the meaning of language, Chinese numeral word 二 has been enriched, and makes the part of speech the word二changed from noun to verb and adjective. This change of the word not only broke through the traditional usage, but changed its emotional coloring.

Key words:two; semantics; usage; emotional coloring

中图分类号:H109.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6758(2015)12-0146-4

作者简介:李爽爽,在读硕士,淮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汉语言文字学专业。研究方向:现代词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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