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纵连衡”与“庆叙亲谊”
——明清以来番禺地区迎神赛会的结构与功能

2016-02-04 08:36刘晓春
民俗研究 2016年4期
关键词:番禺结构功能

刘晓春



“约纵连衡”与“庆叙亲谊”
——明清以来番禺地区迎神赛会的结构与功能

刘晓春

摘要:从历史变迁的维度,考察明清以来番禺地区迎神赛会的结构与功能。番禺地区的迎神赛会,以神明崇拜为核心,以神明显圣的神话传说为信仰动力,人们通过神诞中的仪式展演,象征性地建构人与社会、人与超自然的神及祖先之间的关系。人神互惠,是迎神赛会之所以能够延续的稳定的结构,也是其信仰基础。由于社会的变迁,随着这一稳定结构中的各种社会关系此消彼长,借迎神赛会“约纵连横”的防御性功能日渐消失,而“庆叙亲谊”的联谊性功能,则逐渐成为迎神赛会的主要功能。

关键词:番禺;迎神赛会;结构;功能

在“语境论”占据主导范式的当下民俗学界,结构-功能主义的研究声名狼藉。“语境论”因其狭隘格局,而无法从研究中提炼超越“语境”的观点与结论,导致民俗学研究成果日益“社区化”、“模式化”,缺乏对文化整体的把握和解释力量。基于此,笔者尝试以明清以来番禺地区迎神赛会的历史变迁为例,通过历史变迁的叙述,比较番禺地区不同类型的迎神赛会,考察以下两个方面的问题:迎神赛会的“文化秩序的象征性关系”,即“结构”①[美]马歇尔·萨林斯:《历史之岛》,蓝达居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2页。;这一“结构”在当代社会的转型,也就是迎神赛会的社会功能所发生的变化。本文尝试在结构中纳入历史的视野,重返民俗学的结构-功能主义研究。

一、番禺的地理、族群及迎神赛会

清代,番禺全境按地域设置都、堡、啚(鄙),全县除捕属(广州街区)外,划为6都、78堡、131鄙、569村,设“司”为基层政权衙署。沙湾司,驻市桥,茭塘司,驻新造,鹿步司,驻鹿步圩(今黄埔区南岗镇),慕德里司,驻江村,另设河泊所管理水上居民。今天的番禺,位于珠江主航道以南,在历史上习惯被称为禺南(下番禺)。今番禺区境域包括清代的沙湾司,以及茭塘司的一半区域。

古越人与自秦汉开始南迁的中原移民不断融合,形成了今天的番禺人民。番禺人民的聚居模式多样,既有市桥台地周边历史悠久、为密布的河涌所环绕的强宗大族,也有濒海沙田区晚近形成、沿河涌而建、共同体意识淡薄的带状村落。既有以农耕为主要生计的民田区、半沙民区居民,也有过着半农耕半捕捞生活的沙田区居民。在这样的文化生态中,传统时期不同地域、不同人群形成了各自的共同体维系方式,以此构成不同的地方社会运转机制及表现形态。本文考察的迎神赛会,主要集中在民田区、半沙民区。

在民田区、半沙民区,人们基于血缘、地缘的关系,借助祖先或神明的象征符号,凝聚成村族血缘共同体或跨村族的地域共同体。在此基础上,以村族或跨村族为单位的共同体,在神诞期间,人们奉神出会,绕境巡游,装扮巧色,扮演故事,粉墨登场,娱神娱人。番禺地区主要的迎神赛会有屏山简佛诞、南村官堂林氏康公主帅诞、钟村十甲出会、员岗康公诞、潭山天后诞、沙湾北帝诞、谢村方帅诞、樟边十乡会、沙头七乡会、沙涌鳌鱼会等。

二、功德与灵验:神明显圣神话

村民对于神明的崇拜,多出于其素朴的信仰。年长日久,乡民演绎出神明的种种显圣神话及灵验传说。或神明有恩于地方,在危难时以神力护佑乡民,拯地方于水火;或神明灵验异常,乡民每祷必应,纾困解难。

1.佛祖神医

在石壁街屏山二村东街坊,有一座简公佛祖庙。始建于元代,奉祀简公佛。简公佛(1238-1288),原名子昱,字士明,号云巅。共有三兄弟,长兄子升、二兄子昂,子昱居三。子昱生于宋理宗嘉熙二年(1238),终于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1288),坐化黄林成佛。得道成佛后,后裔将其故宅易为庙,塑像以祀之,历年春秋二祭。清光绪二十八年(1902年)重修。庙内塑像及全部陈设在20世纪50年代尽毁,庙前池塘湮没,正门砌入墙体,不能出入,仅存大殿与拜亭。需从右侧简氏宗祠孝享堂方能出入。*广州市文物普查汇编编辑委员会、番禺区文物普查汇编编辑委员会:《广州市文物普查汇编》(番禺区卷),广州出版社,2008年,第170页。

据(乾隆)《番禺县志》载:灵应祠,在屏山,祀方外简云颠,明洪武间建,祷雨辄应,乡人德之,乾隆二十五年重修。*(乾隆)《番禺县志》卷八·典礼。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刻本。该志卷二十《方外》,记简云颠,为人癫狂,能呼风唤雨,驱役百鬼。

简云颠,屏山人。状若风狂,善号召风雷,驱役百鬼,与人迨蒲涧,病日色太炎。谓曰:乡无苦,吾能令电师张伞护乡,即瞋目为呼使状,须臾阴云如葆凝座上,四外日光如故。乡人以旱请祷雨,则为坛,箕踞其上,书符箓焚之。有顷,则阴云蔽日,雷电而雨。人或谓曰:简师何以赠我?则曰:赠以雷公何如?因以指画其手,使紧握,曰望某方放之,如其言则震雷轰然矣。广城北二里,有一女病魅,简故□□老龟作祟尔。因曰昨遇一番蛮侮我,当使此蛮奴捉之。即呼叱四指,须臾,一番人拥阴飙踰垣而入,手持巨龟,大三尺,铿然坠地。昏仆久之,始能视其语侏俚不可晓。简大笑斥之去,而龟已死,其魅遂绝。后乡人塑像祠之,祷雨辄应,肉身犹存。

乾隆二十五年,屏山乡人重建灵应祠,屏山简氏族人简荣撰碑记《灵应祠记》,以记其事。其中描述的简云颠形象更为丰满,情节更为丰富,更接近生活真实。

古者制祀不以官。虽在布衣、方技,凡有功德于民,能御大灾、扞大患则祀亦及之。邦之典也,民之纪也,曷可遗哉?吾宗简师,生于番禺屏山乡,名昱,号云颠。父大仑、兄弟俱业六经,师固儒家子也。少仁慈,状类风狂,游陇畔见治田者行水不均,輙为均其水,被斥笑走,率以为常。一日昼寝树阴,父至呵之,则曰:呼何速也?儿走端溪,救覆舟,已济其一,惜有一不及援。父不信,扬其袖,则有麻豆存后,廉之悉如言。父乃奇之。师游于外,道术日明,以所学施于世,皆获益,共称为简师而不名。桑梓灾辄归救,筑坛祷雨,雨即降。有魅嬲城北某氏女,执而诛之。他灵应事甚多,不能悉纪。旋坐化于黄姜之林,里人德其功收瘗遗蜕,塑像祀之。迄今垂三百有余岁,声灵长在,历久如生。凡旱魃冦侵,尚去冠以示先兆。故乡邻卜灾患者,恒于斯,祈雨泽者亦恒于斯。生既弭人灾患,没后犹屡降祉锡福兆。民祠而祀之,宜也。*(乾隆)《番禺縣志》卷十九《艺文》。

笔者采访钟村父老区定日先生,他讲述的简公佛传说稍有不同,简公并非坐化成佛。

简公佛本来是个和尚,16岁出家,有一次上山累了,席地打坐,有一群蚂蚁在他面前聚集。摆了一个“佛”字,他走之后,这群“佛”字蚂蚁还没散去,被山上砍柴的樵夫发现,樵夫认为此人有佛性,全村人都信服他。村人一直非常崇拜简公佛,比如有人钥匙丢了,他都会去问问简公佛。传说民国时期陈济棠老母得病,在简公佛那里求得神方,治好了病。*口述人:区定日,男,73岁;访谈记录整理:刘晓春;2015年4月29日;区定日钟村寓所。

据碑文所记,简公佛神奇之处不仅在其异于常人的疯言疯语,更在于其异于常人的行为,如弄匀农人的田水,白日做梦远距离隔空救援端州沉船,坐坛祷雨,役使番奴捉鬼。这些都是乾隆年间番禺一带流传的简公佛神迹与传说。

随着人们对简公佛的崇拜年长日久,神奇灵验越来越多,传说越来越丰富,形象也越来越丰满。民间传说简公佛在姐姐出嫁头天晚上泼污水成金,以报姐姐养育之恩,至今屏山还有“金锭街”;采药控制乡间瘟疫;坐化成佛;助屏山“红须”、“白须”龙舟在省城龙舟赛夺魁。其中坐化成佛的传说颇为神奇。

传说简师采药控制瘟疫之后,便不知所踪。有一天,有一樵夫山上砍柴,隐约看见钟村东方山坳上有一“佛”字。非常好奇,近前一看,原来简师在一片黄薑林中坐化,一大群蚂蚁在旁堆叠成一个“佛”字,尸解七日仍面色如生。乡民得知此事,纷纷前往观看,认为简师与佛有缘,便将骨殖移至“五佛堂”存放。

在阜昌堂《屏山北街简氏族谱》中,简子昱从早期的“师”已经转变为“佛”的形象,将他塑造为从小即具佛性。“公独性好修炼,自小不饮酒,不如菇萦,生性仁慈,昆虫不杀,居心正大,暗室不欺,少年在茶园延寿寺出家修行。辄居乡里,利物人,修善修福。”*此条材料转引自朱光文编著:《番禺文化遗产研究》,广东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12页。

此后,民间传说更强化了简公佛悬壶济世,有求必应、纾困解难的形象。简公佛庙为信众设吕纯阳“药签”100支,解签的签文均附上治病药方,据说按药方执药,服之便可痊愈。相传,乾隆皇帝患背疽久治不愈,派人前来简公佛庙求医取方,药到病除,特敕封“灵应慈惠大德”匾额以示褒扬;相传,乾隆十九年(1754年)屏山戏棚着火,简公佛显灵用木桶装水救火。又,传说嘉庆十四年(1809年)六月二十八日,简公佛佛冠突然脱落,预兆灾难将至。时隔数日,七月初一,海盗张保仔率贼船数艘入内河抢劫,乡民幸得简公佛提示,早做预防而躲过一劫。*中共钟村镇委员会、钟村镇人民政府编:《钟灵毓秀——钟村乡土文化溯源》,现代出版社,2009年,第169页。

2.康公坐镇

在番禺,南村官堂康公主帅诞、钟村十甲出会、员岗康公诞、沙头七乡会等诞会,都以康公为主神,届时举行康公出巡仪式。(乾隆)《番禺县志》曾记禺南地区的康公庙:主帅康公庙,一在河南大塘市,一在官塘,一在市桥,一在小龙,凡奉神出游,俱骑生马,报赛甚盛。*(乾隆)《番禺县志》卷八《典礼》,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刻本。另,(同治)《番禺县志》也记钟村、沙湾、南村官堂三地所祀康公主帅的神奇灵验及报赛盛况。

康公主帅庙,一在钟村,庙曰圣堂。明初建,为合法乡读法讲礼之所。每岁正月望后三日奉神游镇,素著灵感。一在沙湾乡,灵感特异。明季,乡遭逆仆贯二之乱,庙后有小巷,阔不满尺,长不逾丈,避乱其中者千数百人,乡人谓之神灵所庇,德之,铸铁炉纪其事,重千余斤,尚在。一在小龙,一在市桥村,每出游,神起生马,报赛甚盛。*(同治)《番禺县志》卷十七《建置略》。

康公庙,在官塘北二里许飞鹅岭。旧传宋季林姓卜墓地于此,以神示梦,谓此为庙地,并指林墓所在。因建庙,曰“吉祥堂”,翰林宋湘题额。每岁,乡人例于正月十日赛会,士女云集,祈祷辄应。*(同治)《番禺县志》卷十七《建置略》。

康公何方神圣?据《番禺镇村志》:“康帅名保裔,骁勇善战。宋真宗咸平三年(1000年),辽兵入寇,保裔任高阳关主帅,坚决抵抗,危急时杀妻以示与城共存亡,激励将士。终因寡不敌众,全体捐躯,后人感其节烈,立庙祀奉。”*番禺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办公室:《番禺县镇村志》,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12月,第176页。另据《古今图书集成·神异典》卷三九引《镇江府志》:神姓康名保裔,洛阳人。父仕周,以战功为东州[班]押班,父死,宋太祖以保裔代之。后与契丹战,死之。真宗赠侍中。已而灵迹显著于信之弋阳。熙宁中封英显侯。庆元间封为威济善利孚应英烈王,祠在城隍庙西庑。吕宗力,栾保群:《中国民间诸神》(下),第510页。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510页。该资料未交代出处,其来源存疑。

据学者研究,珠江三角洲地区的康王是一个复合的形象,其身份有的说是汉代将帅李烈,因保国有功,受封为康公真君,有的认为是北宋抗辽将领康保裔;更有认为明代开国大将康茂才。*朱光文编著:《番禺文化遗产研究》,广东人民出版社,2011年,第214页。民间传说康王被金兵追杀,为泥马所救,得群鸭护佑,所以,凡需拜祭康公以及康公诞期间,信众都不能吃鸭子和鸭蛋。*海珠区民间文学三套集成编委会编:《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广东卷·广州市海珠区资料本》,1988年版。番禺各村的康公形象多有不同,其显圣神话各有差异。在钟村、石碁、官堂一带,传说康公是一位侠义之士,多行锄强扶弱、打抱不平之事,以肃清盗贼流寇为己任,故钟村一带,家家户户都贴上“康公座镇”,以示康公护荫。*中共钟村镇委员会、钟村镇人民政府编:《钟灵毓秀——钟村乡土文化溯源》,现代出版社,2009年,第152-153页;石碁镇文化站编:《岐山拾趣》,自印本,1993年,第52页;林志扬编著:《官堂林氏史话》,自印本,2010年初版,2013年仲秋再版,第96-99页。

3.北帝灵异

旧时,在沙湾,每年的三月初一至初三日,沙湾乡例必举行规模盛大的北帝诞迎神赛会。据(同治)《番禺县志》卷十七记载,“青龙庙在沙湾乡外青龙岗,员峤古寺之右,嘉庆十四年重建。内原奉真武铜像一尊,重四百余斤。康熙初年徙界,乡人散处,适有武牟经此,见铜像巍然独存废庙中,因移去,不知所在。复界后,有乡人梦神示云,像在林头乡,遂迎归。嗣是别塑土像于庙,而铜像则在乡内,分坊轮值,香火素著灵异,每岁上巳,乡人奉神游镇,祈赛之盛,习为故事。”此俗因抗战时期社会动荡而停顿,其后虽有所复苏,但已式微。1999年,得政府允许和民间人士的推动,沙湾乡民抬出北帝神像巡游,此项大型民间艺术活动得以重现。

庙内所奉真武铜像的来历,在当地民间有两种说法。一说是朱元璋所赐,另一说是明朝中叶在云南边关做大将的乡人李潞远,接受当地人所赠,并运回沙湾。*参见李晓:《番禺飘色传承人的研究》,中山大学民俗学专业2010届硕士学位论文,第16、17页。因北帝灵验神异,历来香火旺盛。人们为了酬谢神恩,表达祈福喜庆,每年的三月三便“奉神游镇”,举行盛大的北帝诞会,扮演各种故事。

4.方帅神功

每年的农历八月十三,钟村镇谢村举行“方帅诞”。是日,谢村及周边村落的村民都到“帅府庙”焚香烧纸,点炮祈福,演戏酬神。各家各户大摆宴席,宴请亲朋戚友,摆筵多达1800多席。*参见中共钟村镇委员会、钟村镇人民政府编:《钟灵毓秀——钟村乡土文化溯源》,现代出版社,2009年,第134页。

方帅是谁?方帅诞究竟始于何时?均没有确切的文献记载。据钟村父老区定日先生的口述,传说方帅舍身服毒,拯救谢村村民。村民感恩于他的舍己救人壮举,遂集资建庙立祀,永享祀奉。

方帅姓方,是韦涌人,没人知道他的名号。10岁左右父母相继亡故,他就在一个豆腐店做工。豆腐店老板刻薄,方帅的收入好少,他就辞职不做啦。因为他学到了做豆腐的手艺,老板就说他偷师。方帅一路来到谢村,看到谢村的一口井的水好靓,饮后觉得好甘甜。他想这口井的水做豆腐肯定好好,于是就在谢村落脚做豆腐啦。他做的豆腐的确好靓,生意好好,先头豆腐店的老板非常嫉恨,因为抢了他的生意。有一日方帅发现有人往井中投毒,他就阻止村民去担水。村民就说,你不是想霸住井水用来做豆腐吧?方帅就说,你们不信,我就喝给你们看看,如果我死了,就证明水有毒,如果没死,我就离开谢村,去别处搵食*搵食,谋生。。喝完之后,方帅果真中毒死亡。方帅救了谢村全村的人,他们就将方帅拜为谢村村主。每年农历八月十三,谢村都会举行隆重的方帅诞,当地地方有话“谢村方帅诞,猪乸都戴耳环”,意思就是村民着新衫,打扮得漂漂亮亮,摆宴1800多席,比过年还隆重。可见方帅在当地村民心目中的神圣位置。*口述人:区定日,男,73岁;访谈记录整理:刘晓春;2015年4月29日;区定日钟村寓所。

“帅府庙”有“见龙堂重修碑记”,立于康熙三十一年(1692)。据碑中所记,该庙所祀神明有哪吒元帅、马元帅、方真元帅,且在此次重修前,该庙已历数百年。

吾乡九龙势结珠水,还廻岳山之奇秀实萃焉。乡之内有桥名谢恩桥,桥之西隅昔人建庙以祀那叱元帅、马元帅、方真元帅者,盖历数百年于兹矣。传曰:有功德于民者,祀之。惟神功德甚隆,福庇无极。乡之众若绅士、若农工、若商贾凡持豚酒、香币以祷于庙者,靡不问言响应,至其大者如旱潦炎祥,则有祝必报,报必速。神之显灵,世莫有踰于斯者。第历年久远,庙垣将圯,榱题多朽。乡士民不禁怦怦动念以图修茸。爰设签题,众咸乐助厥事。壬申孟夏始鸠工庀材,阅月而告竣。崇卑广狭如故,而榱栋庭阶则涂塈丹艧,焕然维新。嗣是庙貌聿煌,神威倍赫其诞,保我乡人。若绅士、农工、商贾之属莫不各叶其求、如其愿,而且锡以纯喜、介以奇福,而吾乡之庙启愈殷繁也,室家愈盈宁也,文明之运愈可奋而兴也。猗与休哉!余故喜其事之有成,遂与主事题助者同勒石,以垂不朽。主事(以下名略)

康熙三十一年岁在壬申孟夏初一吉旦首事李光上等重修立石

另据咸丰三年(1853)《重修帅府庙碑记》,此时方真元帅已被加持为玉蟾紫府方真元帅,每届八月,当地皆举行千秋诞会,酬谢神恩。

昔先王以神道设教,非徒使人入庙思敬之谓,其谓迎祥、集福、御突、捍患者,于是赖焉。我乡建庙奉祀玉蟾紫府方真元帅暨列位神圣,以为一乡之香火者,历数百年矣。乡内偶有疫疠,神则现形,驱逐红火,然扬威耀武境内,旋即肃清。若岁大旱,迎驾祷雨,不踰时而雨泽滂沱,以及祈年集福无不如响斯应,乡人祀之愈加敬焉。咸丰二年岁在壬子八月,恭祝帅府千秋戏场突遭回禄之灾,片竹寸木无存,而男女几无一人被害,非神之灵能御灾捍患,何以若是与?众因庙内头门略被焚毁,集议重修,不用劝捐而愿助工金者,以千数计。爰鸠工庀材,卜日修建,凡越六月而工告竣。栋宇倍觉辉煌,声灵益加赫濯。则其迎祥、集福、御灾、捍患以佑启我乡人者,不愈见其有加无已也哉!

乙卯岁进士奉咨部在籍序选儒学训导补授修职郎、里人马凤仪撰

助捐绅耆(名略)大总理(名略)值事(名略)

今将各姓助金开列与左(名略)

咸丰三年岁次癸丑孟夏吉曰立石

(同治)《番禺县志》卷十七也记其事,当地乡民每遇灾患,必有求于神,“其应如响”,颇为灵验,神功卓著。“帅府庙在谢村谢恩桥侧,祀玉蟾紫府方真元帅。乡内遇有疾病瘟疫水旱,祷求,其应如响。”

三、神恩与酬谢:人神互惠的结构

神明显圣的神话与灵验传说越神奇,民众则越崇拜;人们建庙立祀,奉祀香火;香火越旺盛,神明则越灵验,神明的影响则益隆。

1.简佛诞

乡民为酬谢神恩,每年的头尾甲子,都举行简公佛诞。关于简佛祖庙的诞会情况,据村中父老简扬威先生介绍:

简佛祖诞数百年来都在每年的头尾两个甲子举行,60日一甲,新年第一个60日为头甲,年尾最后一个甲子日为尾甲。平时很少外地善信前来拜祭,最多仅有三两个女信士。但每逢诞日,则热闹非凡。历年,头尾甲诞日都很热闹,听村中老人家所讲,最旺的时期是日本仔侵华前,诞日期间,村中各条街巷都被各路信众阻塞,水泄不通,根本就无法前行。那时的信众多数乘紫洞艇*紫洞艇:清代广州城区珠江河段上的酒船,曾经是珠江风月的重要角色。省外人士入粤,每有流连于此,并津津乐道其中的风光。紫洞艇因有酒菜待客,有女人陪酒,外人称之为酒船,实则妓船。南士:《珠江风月与紫洞艇》,《中国典籍与文化》1993年第4期。前来参拜,因船太多,屏山广丰埠头没有船艇的泊位,迟来的船只好在步旗岗,就是现在的碧桂东苑农庄一带停泊,然后步行前来,甚至连后底岗(石壁加油站至东街变电站一带)都挤满了前来参拜的信众,可想而知各村各岸的信众之多,甚至南番顺东莞一带许多华侨都来拜祭。传闻上世纪20年代,陈济棠主政广东的时候,他的夫人莫秀英身患重病,遍求名医,均未治愈。后来听讲屏山简公佛药方灵验,于是派人到简公佛庙求药,果然药到病除。此后每年逢初甲子简公佛诞的时候,莫秀英都派人驾花尾渡,就是那种内河中用机动船拖行的船,到屏山简公佛庙来祭拜还神。后来呢,因为河道淤塞,花尾渡不能够再入屏山河面,最后一次只好改用飞机在简公佛庙上空盘旋拜祭,撒落好多纸钱。乡间话“用飞机拜佛”,讲的就是这件事。这件事是真的!以前听村中做过色芯的老人讲过,民国十六、七年以前,各坊都有抬色柜出游,由各坊组织。那时的信士都是甲子日前一日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拜祭,拜祭完之后再返回各自家里。因时代原因,以后要再恢复以前这样大的阵仗,好难噶!

日本仔来之前,天下太平,正所谓路不拾遗。日本仔投降之后,陈济棠重掌广东,屏山一带百业兴旺。那个时候,由广丰(现郭家祠附近)至现在屏二市场一带,全部都是米铺、油铺,市场繁荣。每年两个甲子售卖宝烛灵符的收入,全部划入屏山孝享私立小学,用以办学费用。简氏子孙免费就读,聘用一流教师任教。*口述人:简扬威,男,78岁;访谈记录整理:刘晓春;2015年7月29日;屏山村孝享堂。

由简老先生的口述可知,民国时期,每年头尾甲子简佛祖诞会期间,众多来自省城与附近珠三角其他地方的信众,乘坐平时游弋在省河供人游玩享乐的酒船,来到屏山拜祭,人山人海,场面热闹异常,可知当时诞会之盛。信众对于神明的信仰与神明的灵验密切相关。陈济棠夫人遍求名医治病不愈,在简公佛庙求药则药到病除,“用飞机拜佛”,这些关于简公佛灵验的传说以及信众对神明的虔诚祭拜,与历史以来当地民众不断层累叠加的简公佛传说一起,无疑增加了人们对神明的信仰与崇拜。

2.钟村“十甲出会”

民间传说将钟村的康公与出身洛阳,曾任高阳主帅、抗击辽兵战死沙场的康保裔叠合在一起,称之为“主帅公“。村人为了纪念他,决定在他诞辰之日——正月十八,举行“十八会”,也称“钟村出会”、“主帅公诞”。旧时,每年过了春节,邻近十八的日子,钟村的街头巷尾都张贴红纸“污秽勿进”、“洁净街道”。村民都自动清除沟渠,洒扫街道,迎接一年一度的“主帅公诞”出会。

钟村出会的组织为“十甲”。因钟村村境范围广阔,姓氏繁多,据说有九十多个姓氏。为了出会的顺利进行,便以人口较多的姓氏为单位,编为十甲。十甲的编列是一甲彭、元;二甲屈,因屈姓人口较少,于是每逢二甲,十甲都一起出动相助,名为“二甲同当”;三甲陈;四甲卢;五甲彭;六甲黄;七甲区;八甲李;九甲陈;十甲简。轮到某甲,就由该甲主持全部出会事宜。光绪十二年乡人进士陈其锟在康帅府庙门前赋联记之:门对三山葱茏佳气,乡联十甲浩荡恩波。

1949年,钟村出会停止举办。时隔五十六年,2005年重新恢复正月十八出会巡游及祈福的传统,康公巡游线路如前。沿途康公所到之处,企业、商铺、民宅燃放鞭炮迎接,村妇则将肥鸡、烧猪、烧鹅等“桌献”摆在自家门口。巡游队伍有人沿途晒净水,寓意污秽勿进,洁净街道,迎接主帅。也有专人向行人或商铺、民宅派发印有“康公座镇”的红色挥春,以示康公保佑。*参见中共钟村镇委员会、钟村镇人民政府编:《钟灵毓秀——钟村乡土文化溯源》,现代出版社,2009年,第132,152-153页;广州市番禺区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版权局)主办:《番禺文化》2012年第1、2期,第75页。

钟村父老钟一村居民陈次良先生,是2005年恢复出会传统的主要参与者,向笔者描述了钟村出会的传统及恢复情况。

旧时,钟村出会以十甲为单位。现在以六条行政村为单位,钟一、钟二、钟三、钟四、胜石、汉溪等,实际上涵盖了以前的十甲。钟村现在的主要姓氏为彭、卢、陈三大姓。2001年,主帅庙重修。2002年,重塑康公的座宫金身。2003年,重塑康公行宫。2005年重新出会。康公已经有七百几年的历史了。当时我们要恢复康公巡游。镇文化站知道后,把我们一班人叫到镇政府问话,说我们搞封建迷信,不让我们搞。我知道这件事之后呢,我就跟他们讲,我话你们都不是钟村人,不知道康公主帅的历史。我话这位康公好伟大的,是我们村的村主。康帅庙重修之后,有村民将庙里的几通碑刻洗刷干净,发现在宋太宗的时候,这间庙就有了,到现在都有1300多年的历史啦。*据陈建华主编《广州市文物普查汇编》(番禺区卷),“康公古庙位于钟村镇四村十字街口。始建于明崇祯元年(1628)正月,清咸丰七年(1857年)孟夏、光绪十一年(1885)两次重修。2003年夏,钟村同乡会善长仁翁慷慨乐助,再次重修。”广州出版社,2008年,第171页。村民都觉得好伟大。确定正月十八、十九两日,村民抬着康公主帅行街。

2005年出会的时候,有10条龙,村民好高兴。06年筹备更为充足,就搞得更隆重了,沙涌出了两条传统龙。05年我们几个热心人倡导恢复康公庙会,越搞越热闹,几年之后村干部参与进来。现在六条村的轮值顺序是05年钟四村,06年钟一村,07年钟三村,08年钟二村,09年胜石村,10年汉溪村,轮完一次之后,又重新按次序轮值。05-07年主要由村中的热心人士主导,08年香港番禺钟村街石壁街十七乡联谊会参与出会活动。由于十七乡联谊会的参与,各条村出同样的钱,也就没有谁谁当甲的说法了。现在由钟三村的村委领导负责联络、协调、组织各村出会的事宜,各条村平等参与,大家都出于公益和义务。*口述人:陈次良,男,79岁;访谈记录整理:刘晓春;2015年4月29日上午,钟四村康公古庙。

3.沙湾三月三北帝诞

因北帝灵验神异,历来香火旺盛。人们为了酬谢神恩,表达祈福喜庆,每年的三月三便“奉神游镇”,举行盛大的北帝诞会,举行飘色巡游,扮演各种故事。传统时期,据《沙湾镇志》,因北帝神像在乡内“分坊轮值”,每年所驻坊里不同,乡中坊里太多,姓氏又有“大姓”“小姓”的区别,乡中诸姓族绅合议,共同制定“十二年轮值制”,也称“十二年当甲制”。诞会期间的迎神队伍有三大队列,即仪仗队列、北帝神座队列、嬉神队列。

传统时期,赛会吉期到来之前,全乡例必举行大清洁行动。各街巷墙上都标贴上历代相传下来、木刻版刷印于红纸上的“洁净街道”、“污秽勿进”等标语。各家各户都认真打扫。乡内各坊里的更练对一切乡闸、街道、巷门都认真检查修缮,对巡游必经街道上的沟渠都铺上稳固的木板。更练“总馆”(即大馆)亦加派人手防火、防盗、防抢。总管还指令坊里中的更练,各派一至二人,持械保护扮“飘”“瓶”的富家子女,每日亲至其家,一直护送到“色所”(装扮飘色的场所),待巡游结束时再护送回家。

赛会期间,每天还上演“神功戏”。当甲的坊里,在北帝神像驻地搭棚演戏,叫“新行台”;上一年的北帝神像驻地也搭棚演戏,叫“旧行台”;有时“留耕堂”也在祠前搭棚演戏,群众称之为“三班大戏”。各戏棚上演不同的精彩剧目以酬谢神恩,各自请来的粤剧戏班都是名贯省城、口碑载道的猛班。*中共广州市番禺区沙湾镇委员会、广州市番禺区沙湾镇人民政府编:《沙湾镇志》,广东人民出版社,2013年,第394-395页。

由于沙湾三月三北帝诞场面浩大,表演节目丰富,在娱乐生活较为贫乏的旧时,四乡八面的亲戚朋友都前来观看。届时,乡中六个街市的菜档早早就被村人抢购一空,各家各户既要忙赛会,又要安排客人吃住,许多人家不堪重负。有些家庭只好有违热情待客之礼,闭门谢客。久而久之,附近乡村流传“沙湾出色,雨水滴滴,闩门避亲戚”的俗谚。可见沙湾三月三北帝诞赛会之盛,影响之大。

4.谢村方帅诞

据咸丰三年(1853)《重修帅府庙碑记》,此时方真元帅已加持为玉蟾紫府方真元帅,每届八月,当地皆举行千秋诞会,酬谢神恩。

昔先王以神道设教,非徒使人入庙思敬之谓,其谓迎祥、集福、御突、捍患者,于是赖焉。我乡建庙奉祀玉蟾紫府方真元帅暨列位神圣,以为一乡之香火者,历数百年矣。乡内偶有疫疠,神则现形,驱逐红火,然扬威耀武境内,旋即肃清。若岁大旱,迎驾祷雨,不踰时而雨泽滂沱,以及祈年集福无不如响斯应,乡人祀之愈加敬焉。咸丰二年岁在壬子八月,恭祝帅府千秋戏场突遭回禄之灾,片竹寸木无存,而男女几无一人被害,非神之灵能御灾捍患,何以若是与?众因庙内头门略被焚毁,集议重修,不用劝捐而愿助工金者,以千数计。爰鸠工庀材,卜日修建,凡越六月而工告竣。栋宇倍觉辉煌,声灵益加赫濯。则其迎祥、集福、御灾、捍患以佑启我乡人者,不愈见其有加无已也哉!

乙卯岁进士奉咨部在籍序选儒学训导补授修职郎、里人马凤仪撰

助捐绅耆(名略)大总理(名略)值事(名略)

今将各姓助金开列与左(名略)

咸丰三年岁次癸丑孟夏吉曰立石

每年的农历八月十三,谢村全村男女老幼以及外嫁女亦抽暇归家聚会,人人穿红着绿,处处喜炮争鸣,醒狮腾跃,锣鼓铿锵,鱼贯进入方帅庙齐齐祭拜;延请戏班日夜演剧助兴,祈求神明保境安民,保佑一方风调雨顺。因为诞会隆重,村民喜着新衫,像过年一样喜庆。故有“谢村方帅诞,猪乸都戴耳环”的俗谚。

由上述四例有代表性的迎神赛会,可见番禺地区的诞会活动,就其表现形态而言,既有以单个村落为单位组织的神诞庆典,也有以数个相邻村落为单位组织的跨村落出会巡游。其历史成因虽各有差异,但均以神诞日为节期,营造节日时空,组织各类扮色巡游,迎神赛会,酬谢神恩,人神共娱,人神互惠,这是两种诞会共同的关系结构。

四、借神会乡:迎神赛会的社会功能

番禺地区的迎神赛会活动中,单个村落的神诞庆典,以酬谢神恩为主要目的,而跨村落的出会巡游则更多地借助神诞节日的象征符号及仪式体系,对内凝聚本宗本族的力量,对外则联合数个甚至十数个弱村异姓,合纵连横,其目的是抗击兵匪祸患的劫掠以及强宗大族的欺侮。

1.约纵连衡

明朝以来至民国时期,番禺地区除鸦片战争、抗日战争时期遭受英军、日军的侵略洗劫之外,在承平年代,兵匪祸患,械斗频仍,导致地方常遭遇劫掠,百姓生活动荡不安。在《广东新语》中,屈大均曾记“粤中多盗”。*(清)屈大均:《广东新语》(上),中华书局,1985年,第247页。民国年间,县内治安混乱,盗贼蜂起,聚散无常。其中较著名的股匪,有“驳壳会”、贵人初、罗鸡洪、梁猛虎;抗战时期有谢活荣、曹荣(后叛国投敌)、李辅群(后叛国投敌)等,各据一方,霸耕夺产,勒收“行水”及“保护费”等。*番禺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番禺县志》,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32页。另外,传统时期,番禺地方社会风气“好勇斗狠”。每年龙舟竞渡,稍有不慎,辄酿两乡械斗。

端阳竞渡,两乡龙船,亦往往互掷玻璃樽,进退击刺,如临大敌,翁与婿,舅与甥,不相让,死伤亦不相顾。甚或酿成械斗,各据险要,互相争夺,而各乡、各族,亦各出其子弟以相助。所有运输、救护、饮食等事,则各乡妇女争任之,各乡妇女无畏缩不前者,亦无阻止其家中男子上前线者,至清末则妇女亦上前线矣。*邬庆时:《屈大均年谱》,广东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30页。

如此大规模的地方械斗,乡族乃其强大的支撑,乡族甚至为因族中利益而死的族人提供抚恤,此风所染,以致地方械斗累年不息,屡兴诉讼。

械斗既累日不解,或由两造各邀公正绅耆评其曲直而裁决之,或由地方官传谕董事为之劝解而调和之。如两造终不服,则先停战,而控之于官,静候判断。亦有两方既分胜负而再兴讼者,且有斗死多人而绝不报官者。*(清)徐珂:《清稗类钞》第五册,中华书局,1984年,第2207-2208页。

在地方管制力量局促的年代,禺南地区的民田、半沙民地区,强宗大族拥有丰厚的公尝、族产,拥有共同体认同的祖先、神明以及祭祀仪式体系,可以维持宗族的自我管理与自我运行,凝聚共同体的力量,抵御外来匪患及他族的侵扰。晚晴时期,沙湾、南村、石楼等地的大族,皆有数目不等的团练,团练成员主要是农民,“无事则负耒力田,闻警则操戈御侮。”*番禺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番禺县志》,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17页。“其饷则取之乡之富人、大贾,及巨姓之蒸尝,与墟市地产之租税,有司无所利焉。乡中兵食各足。”*(清)屈大均:《广东新语》(上),中华书局,1985年,第247页。

此外,明清以来,在禺南地区的乡间,强宗大族多筑高楼,凡遇盗警匪警,乡民相率登楼避乱。高楼“大都是当地群众为防避盗匪抢掠或因宗派纠纷而建,也有一些是地主恶霸,为独霸一方而在交通要道建造的防御性据点”*番禺市地方志编纂委员会:《番禺县志》,广东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18页。。

与强宗大族相比,那些弱村小族,因积贫积弱,无以累积强大的公共财产,一旦面临外族入侵、兵匪祸患以及强宗大族的欺凌,其生存势如危卵,难以自保。各弱村小族为了生存,只有联合起来,组织共同体联盟,才有力量抗击兵匪祸患和强宗大族的欺侮。

又十乡二十乡歃血连盟。一乡有盗,或为盗之哨探,则同盟诸乡共执而溺之于江,而勿以闻。*(清)屈大均:《广东新语》(上),中华书局,1985年,第247页。

明清以来,屈大均所说的诸乡歃血联盟,在禺南地区多以“会”为表现形式。清末民初时期,禺南一带乡村社会矛盾日趋尖锐,社会动荡,兵匪横行,乡族之间械斗频仍,强宗大族欺凌弱村小族的事件时有发生。弱村小族为求自保,便数乡联盟,以神明为共同体认同的象征,结成横跨数村的“会乡”组织。

会乡,其始由于以强凌弱,以众暴寡。暴凌愈甚,积忿愈深。弱小乃约纵连衡,思图报复。会乡从此起,吞占亦从此起。但一乡之事,尚不难于排解;会乡既多,头绪愈繁,此依彼达,朝三暮四,如治丝而棼之,清釐更弗易矣。*(清)陈坤:《治潮刍言》,《如不及斋会钞》,陈建华、曹淳亮主编:《广州大典》第六辑,广州出版社,2008年,第101页。

禺南地区有较大影响的“会乡”组织为横跨东环街、南村镇十乡(榄塘、左边、东沙、龙美、樟边、横坑、朱坑、坣头、白沙堡、甘棠)的“关帝十乡会”。旧时,这十乡均为弱村小族,当地有种说法:有女不嫁龙东榄左(龙美、东沙、榄塘、左边),可见这些村落在当地社会地位低下,经济实力贫弱。

关于“关帝十乡会”的来历,村民已无法提供确切的资料。据何威洲先生介绍:明崇祯十七年(1644年),首先以龙美、东沙、榄塘、左边、坣头、白沙堡六个乡的首脑,就如何集中力量联手对付附近恶霸势力欺压进行商讨。第二次鸦片战争之后,六乡的绅衿父老正式召集商议联盟,借用白沙堡乡庙作为聚会点,磋商联盟事务。后来朱坑、甘棠、横坑、樟边四乡相继加盟,组成了十乡联盟(十乡会)。各乡决议筹集资金建一间十乡议事会所(十乡关帝庙)。1846年,经十乡首脑商议,由各乡捐资,于1847年在东沙村坣头乡选址建了一间十乡庙,庙内供奉的是“关帝”神像,取其忠、义、仁。“十乡关帝庙”除供十乡长老议事外,还供各乡民敬奉“关帝”神像。*何威洲:《”十乡会”活动纪事》,载《番禺文化》2012年第1、2合期。

每年的正月初七为“十乡会”的“接神日”,正月初十为“十乡会”的“会景日”,即绕境巡游,正月十一为“朝神日”,向外界宣示十乡的团结强大。“关帝”神像在当年当甲的乡座镇一年(正月初七至次年正月初七),座镇期满一年由次年当甲的乡到上年当甲的乡接“神”后,安放座镇本乡。当甲乡位列“会景日”巡游队伍的首位,中间则是各色舞龙舞狮、花篮、八音锣鼓等,队尾是“关帝”帅印。在巡游过程中,善男信女候在路边,手里拿着盖印纸轮候“关帝”帅印盖印,盖上帅印的印纸放在家中,村民认为能保佑家人平安健康吉祥。*参见何威洲:《”十乡会”活动纪事》,载《番禺文化》2012年第1、2合期。

上世纪50年代大跃进期间,“十乡关帝庙”被毁。当地的村民虽无法提供“十乡会”起源的确切时间,但他们的口述皆一致,“十乡会”的缘起皆因他们作为弱村小族,无法忍受附近强宗大族的欺凌,便结盟还击。

以前,榄塘、左边、东沙、龙美、樟边、横坑、朱坑、坣头、白沙堡、甘棠这十条村,都是细小村,土匪经常来洗劫,这十条村就结盟,大家互相救济、互相帮助。一遇紧急情况就敲锣,在田里干活的村民就赶到家里拿枪。据说钟村的土匪有一次去大龙打劫,返程时顺便打劫白沙堡,村民一见土匪,便鸣锣示警,附近朱坑、坣头、左边等村的村民纷纷来到白沙堡助威。我们东沙村虽然村细小,居住分散,但每家每户都有枪,不远不近,一呼百应,土匪不敢近村。

附近的蔡边是三条大村,蔡姓,不参加十乡会。村大,有钱人多,势力大,地主恶霸多,把我们村祠堂门口的田都买掉了。解放后,田地都分掉了,没有之前的势力了。*口述人:黄志辉,男,1944年生,”十乡会”现任会长;访谈记录整理:刘晓春;2015年5月6日,东环街东沙村黄志辉寓所。

旧社会有大村欺负小村,大姓欺负小姓的现象,也有地方恶霸欺负小村小姓,比方樟边,有冯、方、杜、朱等姓氏,人口少,受大村大姓还有恶霸欺负,樟边附近的十条村就结盟组织十乡会,抗击外姓。旧时十乡会出会时有一对联:数百年前乡村细小鸡犬不宁遭洗劫,十约结义万众同心齐心协力保平安。*口述人:杜炽雄,男,1949年生,樟边村人;访谈记录整理:刘晓春;2015年4月22日,樟边村委会。

至于什么是“会”,村民有自己朴素的解释:

以前就是地域联合、搞派性、打架。这十条村比邻而居,某条村遇到紧急情况,就鸣锣示警,邻村一听到锣声也应声鸣锣,一村传一村,各条村的人紧急集合前往出事村落。同姓三分亲啊!比如两姓之间有历史恩怨,如果本家有事,附近其他村的同姓就会赶去帮忙噶。*口述人:杜炽雄,男,1949年生,樟边村人;访谈记录整理:刘晓春;2015年4月22日,樟边村委会。

但是,村民都强调,虽然十乡会的起因有历史原因,但现在恢复这些祠堂活动,已经没有旧时的“派性、打架”观念了。

2.庆叙亲谊

旧时,跨村落的“会乡”组织出会扮色巡游活动,还有一个重要的社会功能,即娱人娱神的同时,村族内部、村族之间的亲朋好友借此机会相互往来,宴饮聚餐,畅叙亲情友情。

清代,今番禺石楼、化龙、石碁等镇的邻近乡村,属茭塘司冈尾社。清朝年间,每年农历二月二十三日洪圣王诞日,冈尾社十八乡举行盛大的“十八乡出会”活动。“十八乡出会”所祀南海神,当地人多称之为“洪圣王”,庙在潭山村冈尾,为扶胥江南海神庙(今黄埔区南海神庙)之离宫。1950年,最后一届“十八乡出会”在苏坑乡(今眉山村)举行,1960年代冈尾庙被毁。

据现有文献及实物推测,自清顺治戊子年(1648)春起,冈尾社十八乡每年轮值,举行“十八乡出会”巡游。康熙四十九年(1710),时任怀仁知县的番禺当地举人邓正蒙撰文,记冈尾社重修南海神祠一事。

自古帝王抚有四海,东渐西被,怀柔河岳,百神效灵,聿隆祀典。吾粤居天之南,于辰为午,于卦为离,离以水为体,以火为用,祝融之墟为神灵窟宅。虞书所谓,宅南交寅,宾出日者。职此羊城东南三十里南有扶胥江,正日出之乡。旧建庙祀祝融,天下之水自西北而东南,以汇于海。四海以南为尊。故南海之神,其贵在东西北三神河伯之上。自隋开皇,而后历唐宋元明,以迄我国朝晋秩加封,岁遣重臣,致祭典文周洽神,以诚格阳候效顺,海不扬波,时和年丰,物无夭札,其德被我南方最钜。濒海居民阴受神赐,祷祀尤加虔。然庙隔江,壖波涛淼,润农氓妇子,谒告维艰。顺治五年,我十八乡绅耆因于适中地择冈尾之阳,并建离宫一所。凡宣扬上谕里递催科与夫人课文暨一切奖善惩恶等事,胥会集于兹庙。*(乾隆)《番禺县志》,卷十九《艺文》二,清乾隆三十九年(1774年)刻本。

另,潭山村地方文化人许锯泉先生出示其珍藏的一枚冈尾庙玉印:“敕封广利王印”,有“冈尾庙”、“顺治戊子春十八约同奉”等文字分别镌于印身的两面。据笔者在番禺调查所知,凡神诞巡游,皆有庙祝或当地长老手持神明宝玺,沿途为信众携带的土纸盖印,因盖有神明宝玺玉印而成为具有神威的灵符,村民敬奉家中,可保佑家人平安。据此玉印所镌文字,应该可以推测,远在1648年的清朝前期,冈尾庙即已经开始举行“十八乡会”。

至于冈尾庙的始建时间,据许锯泉先生提供的《广州府番禺县寿山堡潭山乡许氏谱》所记,应不晚于明崇祯年间。明崇祯十四年(1641),潭山乡许氏第十五世许应进,因屡感冈尾南海神之灵验,乃奉酬一“福海慈航”金字匾额,悬挂于冈尾庙正殿右侧。在此之前,许应进已经敬送十一亩五分潮田予冈尾庙。此后其子孙皆有田地敬送,以供冈尾庙所需。

第十五世应进,号怀清。怀清公生平品性淳厚,廉洁自持,轻财重义,善方教子。行年五十三,屡感冈尾南海神之灵应,于崇祯十四年(1641)辛巳孟夏吉旦奉酬一“福海慈航”金字匾,悬于正殿右。至大清雍正癸己二年(原文如此,应有误,或为甲辰二年,即1724年),庙宇重修。公之孙本柔偕子侄等敬将此匾重修。凡属子孙遇修庙,则此匾务宜随修,庶无忘先人奉酬之诚意也。先是,公虔将土名柳姜潮田壹十贰亩五分敬送冈尾庙。公之子介昭又敬送土名东坑地六亩七分,另送庙地盘地壹亩。至公之七传孙良俊、业俊、才俊,于道光壬午二年(1822)又敬送附庙之右便地壹亩四分,以为香油之需,或异日创建冈尾义学地盘所用。以上田地俱勒于冈尾碑内。

据(乾隆)《番禺县志》卷八《典礼》:“冈尾庙,祀南海王,在潭山村。十八乡居人建,每岁神诞前筊日,出游仪仗,执事春色,分乡轮值,置办争新斗艳,周而复始。至诞期,演戏七日,岁时祈赛之盛,亚于波罗。”可见当时冈尾庙神诞祈赛之盛。

旧时,冈尾社“十八乡出会”由冈尾社的赤山东、赤岗、大岭、灵山(凌边古称)、乌石冈、官桥、潭山红石祠、仙岭、草堂、石子头(石楼古称)、西山、潭山白石祠、明经右里、岳溪、山门、明经左里、方头(化龙方头)、苏(苏坑)等十八乡轮值。为便于记忆,人们依轮流次序编成歌诀:戴陈大灵乌,官红仙草子,西白右溪门,左方苏。因每个村十八年才有机会轮值一次,故当年轮值迎神的村子非常重视,“争新斗艳”,隆重热闹,禺南地区有俗语“仲热闹过洪圣王出会(比洪圣王出会还热闹)”,形容其极尽奢华。

据陈铭新先生介绍,轮值迎神的村子,需四年的时间才能完成一个完整的迎神送神仪式。第一年请花、安神衔、开光;第二年迎神出会,第三年送神(兼出会),第四年焚化龙袍。接神时,奉制新龙袍,新扮木雕神像;男女老幼齐齐参与,出动马色、板色、八音锣鼓,以迎接皇帝的仪式,到乌石冈(今化龙潭山村)冈尾庙内,用銮舆(神轿)将洪圣王神像抬回本乡祖祠安座,供人们全年参拜(冈尾庙有洪圣王行宫、座宫各一尊)。神像安座之后,由当地士绅耆老主持祭拜仪式。祭拜仪式结束,乡人抬着洪圣王的行宫巡游本村主要街道,然后依次遍巡轮流主办的另外十七乡,每年的巡游都要持续十几天的时间。*陈铭新:《闲话冈尾社十八乡洪圣王出会》,载《番禺文化》2012年第1、2期。

迎神、送神期间,轮值村的家家户户都预先发出请帖,邀请众亲朋戚友前来共庆,亦可加入巡游队伍。而且,大摆筵席,宴请亲朋戚友,各村搭起花棚做大戏。旧时迎神演戏七天,满月后又演戏助庆。有的做“七本”、“九本”甚至“十一本”大戏,即日间分别演三场、四场、四场,夜间分别演四场、五场、七场。真是村村热闹非凡,人人笑逐颜开,户户使钱破财。*陈树明:《石子头野史拾遗》,自印本,2014年,第213页。看戏男女有别,分男棚、女棚,另外还有壮丁棚。

旧时冈尾社“十八乡出会”,与钟村的康公出会、谢村方帅诞、屏山简佛诞以及“十乡会”不同,既非同一村落中神诞出会、酬谢神恩,也非跨村落的约纵连衡,而是跨村落的联谊共庆,通过每年一次的神诞出会巡游,促进了十八乡村民的友谊,是传统社会各村落之间的“亲仁善邻”之举。1950年,苏坑村举办了最后一届,传承了近三百年的乡村“庆叙亲谊”的神诞出会,就此落幕,曾经有过的欢腾与奢华,风流云散。随着岁月的流逝,人们仅存的记忆亦终将淡去。

20世纪80年代以后,番禺诸村落陆续复兴中断数十年的出会扮色巡游活动,复兴之后的出会扮色,其原有的约纵连衡、抵御外侮的功能逐渐淡化,而借助神诞娱神娱人、庆叙亲谊、展示地方形象的功能逐渐成为主流。现今,每届出会扮色巡游,村民邀请四乡八面的亲友,云集围观巡游仪仗,竞相评点奇色巧扮,酣畅宴饮,庆叙亲谊,其乐融融。此外,地方还广邀新闻媒体以及政府官员、专家学者观看参与,扩大地方影响。在此大背景下,“十乡会”的功能也发生了变化。与传统社会相比较,象征地域社会联结的巡游仪式,逐渐变得随意,而具有“庆叙亲谊”功能的访亲宴饮,则日益成为主要的仪式活动。据村民介绍:

八、九十年代那时好隆重,因为都要到十条村巡游,好热闹,做了几年后大家都疲劳了,就去请外地劳工舞狮、抬关帝、出会。现在只是送神、接神的村有出会,其他村就不再搞巡游,而是到出会的村子探亲做客。*口述人:杜炽雄,男,1949年生,樟边村人;访谈记录整理:刘晓春;2015年4月22日,樟边村委会。

总之,村民共同信仰的神明诞会,是村民与亲朋戚友“庆叙亲谊”的文化时空。在这一社区群众共同参与、享有的群体庆典中,无论是出会扮色巡游,还是宴饮聚餐,皆因其氤氲在神明信仰崇拜仪式的群体氛围之中,而具有宗教庆典的公共性。宴饮聚餐,对于村民来说,具有非常重要的仪式意义,能够培养和促进村民之间休戚相关的共同体认同。正如杨庆堃先生指出的:宴饮最重要的意义还在于大家共同参与,按照神的旨意,人们被聚集到一起享受上天赐予的美味,分享食物的同时相互勉励,争取获得好的回报。这种从共同分享食物中带来的快乐,让人们忘记了实际生活中所遭遇的艰难与痛苦,并让人们牢记不管有什么重大事件发生,他们都与家庭成员和社区成员共命运。当人们参加过节日里举行的宗教仪式后,坐下来享受宴席上的美食,脸上无不洋溢满足而又轻松的表情。*[美]杨庆堃:《中国社会中的宗教——宗教的现代社会功能与历史因素之研究》,范丽珠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98-99页。

结语

具有神圣性的迎神赛会,在象征层面,体现的是世俗性的社会关系。迎神赛会的最初产生,与神明的显圣神话传说密切相关。人们以神明为中心,不断地演绎传颂其神话传说,从而形成神明信仰的灵验传奇谱系,其中有关神明神圣性最初显现——即伊利亚德(Mircea Eliade,1907-1986)所说的“显圣”(hierophany)——的神话传说,成为该神明信仰的圣典。迎神赛会以神明崇拜为核心,以神明显圣的神话传说为信仰动力,在特定的时空中,人们年复一年地举行盛大的诞会,人们通过神诞中的仪式展演,象征性地建构人与社会、人与超自然的神及祖先之间的关系。人们不厌其烦地重复举行模式化的仪式,即是期望通过神明的崇拜、仪式的展演,强化世俗社会的象征性关系。

根据上文所述,番禺地区迎神赛会的象征性关系,可以作如下表述:以神明为认同符号,维系世俗共同体定期举行迎神赛会仪式,象征性地建构世俗社会中信仰群体与神明的关系、信仰共同体内部不同群体的关系。血缘群体、地缘群体与信仰共同体相互交织,不同的群体借助神明信仰、迎神赛会仪式,表达不同的现实诉求。传统时期,在迎神赛会的过程中,酬谢神恩,年复一年的诞会仪式宣示神的恩典,传扬神的灵验,体现的是信仰群体与神明的互惠关系。而各信仰群体通过酬谢神恩的迎神赛会仪式,凝聚共同体的力量,抵御外来匪患及他族的侵扰。强宗大族拥有丰厚的公尝,宗族的祖先、神明祭祀体系完整;弱村小族则通过神明信仰相互结盟,以抗击强宗大族,在地方社会谋求生存资源,拓展生存空间。无论是强宗大族还是弱村小族,都在血缘宗族共同体的基础上,通过迎神赛会的仪式,象征性地维系、强化血缘宗族共同体和地域共同体的认同。因此,迎神赛会的结构中,显圣神话是信众信仰认知的核心,而仪式则象征性地展演了人与神、人与社会的关系,实则是由神圣信仰建构的世俗社会关系。

从传统时期至今,因社会历史变迁的原因,番禺地区各村落的迎神赛会此消彼长,有的彻底消失,有的衰而复兴。从历史和当下形态考察,人神互惠是迎神赛会之所以能够延续的稳定的结构性关系,是迎神赛会的信仰基础。然而,随着时代的变迁,构成这一稳定结构的其中一极——人与人构成的社会关系——发生了变化。在传统社会,弱小的血缘群体通过共同的神明崇拜,形成较大范围的地域联合,共同抗击强宗大族的欺侮和官兵乡匪的祸害。1949年以后,随着国家力量对乡村社会实施强有力的治理,国家力量对乡村日常生活的渗透与控制无所不在,乡村社会的自治力量日渐式微。这一社会制度的变迁,导致以防御为功能的地域社会联合随之瓦解。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逐渐复兴的跨村落迎神赛会,这些不同血缘群体重新建立的地域社会联合,其目的与其说是共同抗击外侮,不如说是因为文化记忆而产生的人神互惠结构的惯性发展。在这一互惠结构的惯性发展过程中,防御性功能的社会关系弱化,逐渐失去其推动迎神赛会有机发展的动力,联谊性功能的社会关系,则继续作为迎神赛会的有机动力,并日益成为当代迎神赛会的主要功能。因此,从一个较长时段的考察,番禺地区迎神赛会的结构发生了转型,其功能也从“约纵连衡”、“庆叙亲谊”之并存,转变到以“庆叙亲谊”为主导。

[责任编辑李浩]

作者简介:刘晓春,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教授(广东广州 5102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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