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十年吴梅村诗歌研究述评

2016-03-03 13:53张天来
许昌学院学报 2016年4期
关键词:学报诗歌研究

张天来,石 婷

(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1189)

近三十年吴梅村诗歌研究述评

张天来,石 婷

(东南大学 人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1189)

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吴梅村诗歌研究突破了一片荒凉的局面,无论是资料的搜集还是文本的研究都收获了丰硕的成果,学术界形成了以吴梅村忏悔意识、诗史观、“梅村体”等为主的研究热点,吴梅村其人其诗得到了重新考证与评价,并且研究趋向呈现出数量上增长、深度上拓展等特点。与此同时,吴梅村诗歌研究仍然存在着研究视角单一、方法陈旧、部分内容研究不足等缺陷,需要学界进一步将研究推向深入。

吴梅村;诗歌;研究

吴梅村是明清之际卓著的文学家,与钱谦益、龚鼎孳并称为“江左三大家”,其创作成果遍及诗、词、戏曲、杂文、诗话等等,尤以“梅村体”影响最为深广,其作品中体现的忏悔精神、人性关怀无不体现出一个动荡时代下文人的思想动态和人本意义。但在传统诗学观的视野下,由于其身仕二朝的官宦经历,吴梅村及其作品长时间以来备受轻视,没有得到足够的关注以及公正的评价。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其研究资料甚至代表性的作品整理都寥寥无几,研究局面甚为寂寥。八十年代以来,受新的文学史观以及新的思想的影响,无论是从发表的论著数量和质量,从研究的广度与深度来看,吴梅村研究都开拓出了一片崭新的境地,研究成果不断,其中吴梅村诗歌研究成果尤为丰硕,值得我们注意。

一、 雨后春笋般的资料发掘

自1949年到1966年,吴梅村诗歌相关研究仅4篇文章(《吴梅村佚诗八首》、《吴梅村逸诗》、《略谈吴梅村的七言古诗及其〈萧史青门曲〉 》、《吴伟业〈圆圆曲〉与〈楚两生行〉的作期》)[1]582,而且其中两篇为作品辑佚、两篇为具体诗作的解析,并未对吴梅村诗歌的思想内容等进行深入性的评价。

上世纪八十年代后,吴梅村的作品被广泛深入地发掘出来。199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李学颖集评标校的《吴梅村全集》收录了吴梅村绝大部分诗文,可谓集大成者,实乃研究界的扛鼎之作。冯其庸、叶君远积六年之功合著而成的《吴梅村年谱》资料翔实、论证有力,纠正了顾师轼的《梅村先生年谱》、日本人铃木虎雄的《吴梅村年谱》和马导源的《吴梅村年谱》三种年谱的诸多谬误*参见冯其庸,叶君远:《吴梅村年谱》,文化艺术出版社,2007年版。,也可称为学术上的巨著,为后期的诗歌研究提供了准确可信的基础。2009年国家清史编纂委员会与上海古籍出版社联合推出古籍影印整理巨作——《清代诗文集汇编》[2]170-176,其中吴梅村文集据宣统三年武进董氏诵芬室刻本影印,共58卷,兼收补遗1卷,世系1卷,年谱4卷,为后人对吴梅村的研究提供了较为翔实的参考资料。

诗歌辑佚方面,个体研究者以叶君远搜集成果最为丰硕,其发掘佚诗57首,分别从清初的诗文总集、别集、笔记、诗话、地方志和书画等中钩稽出来,见于《吴梅村的一首重要佚诗》[3]、《新发现的吴梅村的一篇佚文》[4]、《吴梅村佚作辑考》[5]、《吴梅村佚作新辑》[6]等文章中。此外还有陆勇强的《吴伟业集外诗文拾遗》、[7]《新见吴伟业集外诗文辑考》[8]等文中也可见发掘不少,张文澍的《吴梅村手札辑佚》[9]根据三晋出版社影印出版的著名晋商渠仁甫先生旧藏的吴梅村手札发掘了《虎丘中秋诗》等佚作,可谓此方面的最新学术成果。关于诗歌写作时间,叶君远的《吴梅村部分七言歌行作期考》[10]详细考证了《永和宫词》、《东莱行》等的著述时间,指出了旧说的失实之处。其他如徐江的《论吴梅村早期诗歌风格——兼考其早期作品编年》[11]、钱仲联的《吴伟业重要佚诗前〈东皋草堂歌〉考》[12]、邬国平的《吴伟业佚作十八篇》[13]等文陆续搜集整理了吴梅村诗歌散落之篇,为后面的研究奠定了文献基础,此类研究意义重大,不可忽视。

二、 颇有争议的诗中吴梅村

(一)生平经历的再考证

吴梅村一生经历跌宕起伏,曾经有过赐假娶亲的盛世荣耀,也曾沦落至四处逃难靠人接济,他是处在时代大洪流之中身在清朝、心在明朝的“两截人”,生平经历具有一定的复杂性,其诗歌创作常常围绕身世经历有感而发,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对其生平经历的研究重点集中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仕清之前的党派斗争与交游经历研究。其中黄裳《银鱼集》中《关于吴梅村》、《〈鸳湖曲〉笺证》、《吴梅村〈南湖春雨图〉》诸文对吴梅村早年参与复社和一些交游经历做了考证。*参见黄裳:《银鱼集》,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年版。王于飞《吴伟业行实考二则》对吴梅村“投师张浦”以及崇祯末年的行迹做了考证[14],在论据翔实的基础上多有创见。李忠明在《吴伟业与王时敏父子交游考论》一文中认为吴梅村与王氏等高门望族来往甚密,除了世交、志趣相投等原因,更重要的是还有政治因素。[15]张宇声的《吴梅村与卞玉京(上)》[16]、《吴梅村与卞玉京(下)》[17]用吴梅村诗词互参的方式解读出吴、卞二人情感中的亡国之悲。施祖毓、洪丽慧的《吴梅村与卞玉京》则将二人关系升至“时代恋人”的地位,认为二人不仅是风尘知己,也是仇清反清的精神伴侣。[18]戴庆华的《玉钗思重是前生——吴梅村与卞玉京的爱情悲剧始末》等详尽地考证了秦淮名妓卞玉京其人以及吴梅村与她交游的经历。[19]其二,仕清经历是学术界一大研究热点,施祖毓在《吴梅村三上京师勘实》中尖锐地指出三上京师的遭遇是其反清仇清的切身缘由,“吴梅村三上京师这三年,也是他讽刺挖苦奚落清人、讽刺挖苦奚落清顺治帝的三年,更是他宣泄明亡不甘讴歌复明斗争的三年”[20],观点多有创新。在此问题上,叶君远考证着力最深,在《清代诗坛第一家——吴梅村研究》一书中的《吴伟业生平考辨》详细考证了其各个时期的生平经历,对其“奉使封藩”和任南京国子监司业、归隐、仕清等几个重要经历的时间点都进行了厘清,纠正补充了许多以往碑传年谱中的漏误,比如补充了吴梅村在崇祯最后三年由于党派斗争挂冠归隐的经历,根据《国榷》等材料考证了顾湄《吴梅村先生行状》等文之误。*参见叶君远:《清代诗坛第一家——吴梅村研究》,中华书局,2002年版。

(二)人格心态的再质疑

1.争论未休的仕清原因

作为一个“贰臣”,与钱谦益、龚鼎孳的主动降清不同的是,吴梅村的仕清并非主动,这就给人们留下了疑惑猜测的空间,长期以来关于吴梅村为何仕清争论也颇多,主要集中为两种观点。一种是被迫仕清说。这一观点自清朝以来就为主流,民国时期各种“中国文学史”几乎都持此观点,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持这种观点的文章也较多,叶君远在《吴梅村应召仕清之际心态探微》从多个方面论证吴梅村仕清乃事出有因,主要有几个:一、清廷的逼迫;二、作为汉族知识分子的精神领袖被仕清的汉族大臣的极力推荐;三、父母双亲和其他家人施加的压力。在“各方面的压力之下,吴梅村反复权衡”作出违心的选择,该文认为只有走出“忠于一朝一姓”的封建道德标准的评判体系,才能正确看待吴梅村仕清一事。施祖毓在《吴梅村钩沉》一书中也持相近的观点,且特别关注到在清廷中汉族大臣南北党争的大形势下,吴梅村作为有号召力的知识分子被强行推荐上政治舞台的背后原因。*参见施祖毓:《吴梅村钩沉》,天马图书有限公司,2003年版。贾小云在《清醒的痛苦——贰臣吴梅村仕清政治心态剖析》一文中认为吴梅村是在清朝采取积极拉拢文人、民族压迫、在朝人员举荐、家人劝解等多重压力下,顺应传统价值观——忠义节孝的痛苦隐忍下,所作出的艰难抉择。[21]其二是主动仕清说。较为典型的有刘世南的《吴伟业论》认为吴梅村仕清乃出于内心主动,“内因是起决定作用的”[22],而且其诗由于人格软弱,即使是最擅长的歌行也毫无生气,感情也不甚真实。黄裳在《陈圆圆》一文中通过分析吴梅村家庭关系认为背后的政治势力才是他出仕的真正动力,并且诗中闪烁其词,也多有透露——吴梅村“实在是一个不能忘情于政治的人”[23]。李国文在《浮生所欠只一死——吴梅村之悔》中同样认为其仕清是因有“入世之心”、“爱慕虚荣之念”[24]。陈茹的《吴梅村仕清浅论》认为除了因清政府的怀柔政策吴梅村被大力举荐、家庭亲情的牵绊之外,最重要的一点是吴梅村作为一个深受传统观念濡染的知识分子,心里从未放下实现理想的抱负。[25]王于飞的《吴梅村生平创作考论》详细考证了吴梅村在隐居期间拜会清朝重要官员,为自己重返政坛做准备的史实,为此说提供了重要的史实参考依据。*参见王于飞:《吴梅村生平创作考论》,重庆出版社,2003年版。这些文章主要从主观的层面企图证明吴梅村因为“内因”——贪恋功名,才有仕清之实。

2.成为分析热点的忏悔意识

与同时代的“贰臣”一样,吴梅村在仕清之后写了大量的追悔之作,这些追悔之作也成为学界关注的一大热点。从个体心灵层面的剖析比较到位的有魏中林的《徘徊于灵与肉之际的悲歌——论吴梅村诗歌中的自我忏悔》,认为吴梅村生命悲剧是个人在社会的妥协之下产生的,仕清之后,他在对自身生命不断否定的同时又企图通过忏悔对灵魂进行救赎,这是一种自我精神无法超越自我存在的悲剧,“想要超越而又超越不了的深刻内在矛盾,使他诗的自我忏悔成为徘徊于灵与肉之际绵绵凄婉的悲歌”[26]。还有山谷的《患得患失吴梅村》从性格等自身方面出发认为吴梅村优柔寡断的性格是使他的生命陷入一种悲剧的境地的重要原因,这使得他“至死都在彷徨”[27]。王晓晖的《自辩与自赎的求生之路——论吴梅村的自救意识》认为吴梅村诗歌除了在余生表达悔恨之外,还有极力的自辩和一心向善的逃禅,然而这些并没有让梅村获得身体与心灵的解脱,因而转向自惩式的忏悔,并发掘了吴梅村忏悔精神的现代意义在于在勇于忏悔之后仍然保持一颗善良向上之心,为重新审视定位自己的人生与灵魂和寻找生存的意义提供了参照的例证。[28]还有的文章将吴梅村的忏悔意识放在整个历史文化大背景中论证,如蒋寅的《忏悔与淡忘:明清之际的贰臣人格》将由明入清的失节文人分为矫饰型(如钱谦益)、淡忘型(如龚鼎孳)、忏悔型(如吴梅村)三类,认为虽然钱、龚、吴三人处于同样的历史大环境并都接受了儒家礼义廉耻的传统教育,但与前两人的矫饰或者淡忘不同的是,吴梅村诗歌中总是饱含着“严厉得近乎冷酷的自我审视”[29],并用《都门识小录》等文献中记载的轶事传闻佐证了他的余生都是在耻辱感不断拷问灵魂中度过,令读者体悟到的是无边的忏悔。何锐钰的《个体命运的悲歌——读吴梅村的诗》则认为在整个时代风云变幻之际,个体命运还无法与群体命运相提并论,但吴梅村已经有比较朦胧的、浅层的、不自觉的个体命运意识,首先他将忧民与个体命运相连,其次在描述自己痛苦生存环境的同时,他从人物的命运沉浮看到了人生的悲哀,这种个体命运的提出是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他的忏悔是个体观念与忠君思想的斗争,并认为从这个意义上讲吴梅村具有“现代意义上的分裂人格”[30]。陈雨人《吴梅村的两难——由一种历史现象引出的话题》等文也持相似的观点,认为在政权交替的时代,文人选择的自由度是很低的,只能暗自流露感伤与忏悔。[31]以上论述都从吴梅村诗歌文本出发,深刻剖析其蕴含的忏悔思想,表达出对吴梅村的理解与同情,并努力发掘出忏悔思想的人文意义。

三、 诗歌本身研究成为最大热点

(一)备受关注的诗史观研究

吴梅村尤喜以诗纪史,他曾在《且朴斋诗稿序》中确切地认识到“史与诗通,故天子采诗,其有关世运升降、时政得失者,虽野夫游女之诗必宣付史官,不必其为士大夫之诗也;太史陈诗,其有关世运升降、时政得失者,野夫游女之诗,必入贡天子,不必其为朝廷邦国之史也。”[32]1295后世亦称吴梅村以其所历所见史实为题材之作为“一代诗史”。叶君远在《浅论吴梅村的诗文观》一文中,认为吴梅村受时代、自身担任史官以及卷入政治斗争等因素影响,具备了“诗与史通”的思想,而且吴梅村并非单纯记叙史实,“在整个创作过程中它始终伴随着作者强烈的感情活动”[33]59,因此吴梅村叙事诗显得尤为富有情感。白一瑾的专著《明清鼎革中的心灵史——吴梅村叙事诗人物形象研究》对吴梅村叙事诗做了比较详尽的分析,认为吴梅村一方面受《史记》等纪传体史书体例编排的外在影响,另一方面受其“情感的移入”的内在影响,他的诗歌创作观呈现出两个特点——淡化对人物行为的道德评判色彩和使用人物形象塑造中的虚构手法,并称吴梅村叙事诗比同时代叙事诗更具鲜明性的叙事性。*参见白一瑾:《明清鼎革中的心灵史——吴梅村叙事诗人物形象研究》,天津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徐江的《吴梅村“诗史”论略》则用吴梅村叙事性诗歌与相关史实对应,论证其诗歌具有高度纪实性,“誉之为一代诗史,当之无愧”[34]。魏中林、贺国强的《诗史思维与梅村体史诗》一文则将吴梅村的叙事诗与杜甫、钱谦益等人的叙事诗对比,认为吴梅村的叙事诗既是阔笔粗描的历史惯性所决定,也有“寓主观于客观,托时事于具体形象”的独辟蹊径之处,并客观地指出梅村诗歌也存在写法上格式化、用典堆砌的缺点。[35]张金环则在《论吴伟业的“诗史”观 ——兼论与“梅村体”之关系》中很有创造性地提出,吴梅村的诗歌创作经历了自觉地以诗纪史到纪史与传情并重的逐步发现并肯定诗史抒情功能的发展过程。[36]程占相《吴伟业的诗史思想》[37]、何锐钰《论吴伟业的诗》则对吴梅村叙事诗做出了更高的评价,认为其叙事诗以小说入史,开创了叙事诗的新局面,是古代叙事诗的又一高峰。[38]

与此同时,对于吴梅村大部分被称为“诗史”的诗歌是否能够担得起这个称号,也有学者表示出颇多怀疑。刘世南《吴伟业论》认为主要原因有四点:一是“吴伟业以学长庆闻名,却丢掉了白诗的讽谕实质”;二是吴伟业对现实的认识浅薄,没能认清历史的发展趋势;三是吴伟业的所谓“诗史”,“只不过是地主阶级政权的挽歌”,而其对农民军则极端仇视和蔑视;四是吴伟业在批评南明弘光政权的同时,为了献媚讨好清朝,对清朝大唱赞歌。[39]姚雪垠在《论〈圆圆曲〉——〈李自成〉创作余墨》中也认为吴梅村“冲冠一怒为红颜”等故事与真实历史完全不符合,具有浓厚的传奇色彩,“是有意采取不合理的传闻以写诗抒亡国之愤”[40]。

(二)推陈出新的诗歌主题及风格研究

虽然《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评价吴梅村诗歌风格为:“其少作大抵才华艳发,吐纳风流,有藻思绮合、清丽芊眠之致。及乎遭逢丧乱,阅历兴亡,激楚苍凉,风骨弥为道上。暮年萧瑟,论者以庾信方之。”[41]64并且很长一段时间内,各家论者都以此为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后,由于新的批评方法与新观念的出现,研究者对其诗歌风格的评述便有了不同的见解。对其早期诗歌风格重新认识的文章主要有徐江《吴梅村的前期政治活动与诗歌艺术》,考证了吴梅村从早年加入复社、介入政治,到为国家献策、抨击奸党的事实,伴随着这些生平经历,吴梅村早期诗歌也呈现出忧心国事、慷慨激昂的特点,指出了《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以及赵翼等评论的不足之处。[42]《论吴梅村早期诗歌风格——兼考其早期作品编年》一文则用吴梅村诗歌与史实对应,并用梅村好友陈子龙的诗论作旁证,再次论证了梅村早期诗歌的诗史特色。[11]叶君远的《论吴梅村的早期诗歌》则创新性地参考了前人未用之材料——《梅村家藏稿》等,对比《梅村集》和其他新材料,认为其早期诗歌具有以下几个特点:其一,从诗歌题材来说,以实事为题材的作品所占比例较大;其二,从诗体上说,早期七言古诗最多;其三,从艺术表现上说,其早期诗歌已经呈现出喜用排偶、大量运用律句和有规律的转韵法、惯于用典等稳定的风格;其四,从意绪上说,清丽芊绵的诗歌并不占多数,更多的作品呈现出苍凉的特色,其早期诗歌已经为其后期诗歌创作定了位,作用不容小觑。[43]结合其生平经历解读的主要有黄天骥《论吴梅村的诗风与人品》。从诗人的情绪以及辞藻的运用而言,吴梅村诗歌呈现出哀乐交缠、凄婉明丽的特征。从艺术构思看,吴梅村诗歌又具有气势磅礴的特点。伴随着现实的跌宕起伏,诗歌风格时而磅礴时而低沉,“明白而又迷惘,流畅而又典重”,呈现出复杂曲折的特征。[44]

在诗歌主题方面,认为吴梅村诗歌紧紧围绕个体生命的文章如米彦青《吴梅村的生命观及诗歌生命主题》,该文结合吴梅村两次死生的抉择,认为在觉醒的生命意识的影响下,吴梅村诗歌是关于人生命运的思索,无论是叙史言志还是感慨时事都以个体生命为切入点。[45]韩晓庆的《诗人吴梅村的政治心态与生命观》从更深广的普世角度对吴梅村本我意识与生命意识觉醒做出赞扬。[46]还有的文章围绕吴梅村与佛家的渊源探讨其诗歌中的佛学思想。高琪的《穿越时代的沙鸥——吴梅村其人其诗初探》认为吴梅村不仅诗歌创作上受佛家的影响,而且人生体悟和精神思想上也有了释家的超越,并形成了“超越者”的形象。[47]韩升的《“道衍终为未了僧”——吴梅村与佛禅的关系及对其诗歌的影响》考证了吴梅村信佛的家学原因、与僧人的交往对吴梅村诗歌的影响,认为吴梅村诗歌呈现出对禅境的追求、用禅语入诗的特点,因包含宗教情绪而具有由死而生的悲剧美。[48]蒋军政《吴伟业诗心与佛心》则从数据分析的角度统计了吴梅村的佛禅诗,结合吴梅村的禅林交游,分析其诗歌中的佛禅思想以及最终并未遁入空门的原因[49],在研究方法上具有一定的科学性。

(三)新文学观影响下的诗歌创作观念及其影响研究

吴梅村作为诗学大家,诗学理论方面也有相当建树,其光辉虽掩盖在诗歌创作之下,但也有《梅村诗话》等诗学理论传世,这方面的研究并非热点,但间或也有有见地的评论出现。徐江的《吴梅村诗学理论刍议》比较全面地论述了吴梅村诗学理论与创作二者皆秉承着以诗存史、风雅正道的观念,认为其诗学理论主要有四点:第一,在诗歌创作方面,主才思、性情与学识并重;第二,诗歌主张知人论世,客观环境影响诗歌创作;第三,诗歌尚雅;第四,“取其中”和“不可一端而求”,其诗歌创作身体力行着诗歌理论。[50]该文除了论述《梅村诗话》的诗学观念,也征引了吴梅村评论其他诗人的序言、跋尾等,评述比较客观。张毓洲的《吴伟业〈梅村诗话〉的几个特色及其〈诗话〉创作中的几个问题》直接认为《梅村诗话》为吴梅村晚年作品,论证稍有欠缺,但详细分析了《梅村诗话》的体例和内容特色,见解独到可圈可点。[51]邬国平的《吴伟业〈梅村诗话〉考辨》首先考证了《梅村诗话》写作时间为仕清之前,并通过对体例内容的分析和版本对比指出《梅村诗话》最佳版本为家藏稿本,与目前使用最多的清诗话本出入较多,此文考证翔实,认为此诗话内容的“意义不亚于诗话对抗清志士的表彰”[52],此文可谓《梅村诗话》研究中的力作。周固成的《论吴伟业的宗唐诗学观》认为吴梅村“诗歌创作以宗唐诗学为主”,以云间诗派的宗唐诗学渊源为基础,并博采众长,形成了以宗唐为主的诗学理论,此文论证也较为详细。[53]也有研究者通过关注“梅村体”来研究吴梅村创作,叶君远《论“梅村体”》认为梅村体有“事俱按实”、“以人系事”、“富于故事性、戏剧性”、“强烈的主观抒情性”、“雅俗相融的格调”、“融汇众美、自成面目”等特点[54],此观点得到广泛认同,并被多次引用。

“梅村体”诗歌创作上承白居易《长恨歌》,下启吴兆蹇《白头宫女行》、王国维《颐和园词》等,赵翼评为“以唐人格调,写目前近事,宗派既正,词藻又丰,不得不为近代中之大家”[55]112,誉满当世、影响深广,历来研究者甚多,是吴梅村研究中的一大热点。其中,吴梅村诗歌比较研究主要着力于“梅村体”的来源与影响。比如陈卓《论“梅村体”对唐代七言歌行的继承与发展》从整个唐代歌行发展的历史视角看梅村体,认为梅村体继承发展了初唐“四杰体”的诗歌体式,杜甫“少陵体”的诗性内容和现实主义批判精神,元白的叙事结构、叙事手法和表现手法,该文将“梅村体”诗歌创作放置在中国古代七言歌行的历史长河之中进行考察,认为梅村体是歌行在唐代繁荣过后的一次拓展。[56]郭修敏、郭瑞林《论“梅村体”对七言歌行的继承发展与创新》[57]、尚永亮《论吴梅村对元白长篇的创作接受——兼论梅村体与长庆体之异同》[58]认为梅村体对于元白歌行除了在诗歌体例、结构篇幅和情感抒发上有所学习之外,又在创作数量、时间和选材的集中度上有所发展,梅村体更倾力于创作自觉和诗史意识,并以更加客观全面的眼光从清代论者的评点中关照梅村体的利弊得失。林彬辉、郭建球《类乎香山 风华为胜——谈吴伟业叙事诗对白居易的诗的学习与借鉴》[59]、张宇声《论“梅村体”所受李、杜歌行之影响》[60]等文都着力探讨唐代歌行对吴梅村诗歌的影响。与此同时,对“梅村体”诗歌的影响研究明显少于来源研究,且主要集中在对老舍创作的影响上。比如,谢昭新在《老舍与吴梅村比较论》中认为老舍颇为赏识“梅村体”诗歌,并且与吴梅村以诗存史的观念和生存的时代境况有诸多的心理认同感,吴梅村的写作方式对老舍诗歌以及小说的布景有借鉴意义,从写作方法与内容等方面对老舍吸收借鉴“梅村体”进行了对比式的探讨,方法合理。[61]

四、 以往研究的特点及不足

一方面,纵观近三十多年来吴梅村诗歌研究的概况,其研究方法、研究角度与深度等方面都取得了显著的长进,而且研究作品集中在近十多年,研究成果的数量不断增加,整体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局面。概而言之,研究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第一,吴梅村诗歌相关文献资料不断被发掘整理出来,涉及地方志、书画等各方面,搜集之广、之细可谓前所未有,为随后的文学研究奠定了坚固的基础。第二,尽管吴梅村诗歌研究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后才逐渐兴起,但是由于研究视野的不断拓展,前期诗歌风格被重新定性,纠正了之前的谬误,早期诗歌、晚年诗歌、散佚诗歌等都得到了充分的研究,内容不仅涉及诗歌创作思想、审美艺术、语言风格等,而且结合其生平经历挖掘出了吴梅村诗歌的深层意义,研究深度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入。第三,从评价体系来看,由于研究观念的改变,研究者对吴梅村的文学和人格评价日益趋向肯定甚至赞赏。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至八十年代,由于吴梅村一段仕清经历的存在,部分研究者认为吴梅村不过是贪恋功名的文人,其诗歌也难免气势不足,八十年代末之后,研究者渐渐放弃了狭隘的家国观,对吴梅村其人其诗更加宽容,评价也就更加客观。

另一方面,虽然相比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吴梅村诗歌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绩,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没有瑕疵。研究主要还存在以下不足,需要不断改进。第一,同为明清之际的大家钱谦益向来被研究者重视,近年来研究成果颇为丰硕,研究论著论文层出不穷,但吴梅村虽与钱谦益等并称“江左三大家”,研究却稍显不足,研究成果以论文为主,相关研究论述只有施祖毓的《吴梅村钩沉》、裴世俊的《吴梅村诗歌创作探析》、叶君远的《清代诗坛第一家》、白一瑾的《明清鼎革中的心灵史——吴梅村叙事诗人物形象研究》等寥寥几部著作,研究范围主要集中在叙事诗、“梅村体”等方面,对诗歌修辞以及诗歌创作观念涉及不多,尤其是《梅村诗话》等相关作品被长久忽视。第二,研究方法还有待进一步丰富。大多数研究仅关注吴梅村自身诗歌,比较研究及影响研究仍需加强,而且长期以来,吴梅村诗歌研究的重点涉及文学和史学两个专门学科,但吴梅村身处时代变革之际,身世经历复杂,不同时期和地点的创作也有较大的差异,所以从社会学、心理学等方面对其诗歌风格的形成与变化进行探讨,将其诗歌研究置放在历史的共性和诗人的心理个性的立体空间中,更有利于得到一个更加完整的诗人形象。总之,关于吴梅村诗歌研究的已有成果十分可喜,而发现与提出研究中的不足,进一步提升研究的质量与层次,则显得更为重要。

[1]中山大学中文系资料室.1949—1980中国古典文学研究论文索引[G].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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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郑国瑞

Research Review of Wu Meicun’s Poems in the Past 30 years

ZHANG Tian-lai, SHI Ting

(School of Humanities, Southeast University, Nanjing 211189, China)

The research about Wu Meicun's poems has broken through the bleak situation since 1980s, making great achievements both in collection and studies of Wu’s works. Now in the academic circles, the research mainly focuses on Wu Meicun’s confession consciousness, history view and Meicun style. Both Wu Meicun and his poems have also been given new research and evaluation, which tend to be rich and profound. However, there still exist shortages in these research, for example, single perspective, old ways and limitations on some content and so on, so it needs more attention in the follow-up research.

Wu Meicun; poem; research

2015-12-21

张天来(1965—),男,江苏南京人,文学博士,东南大学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石婷(1992—),女,安徽安庆人,东南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I206

A

1671-9824(2016)04-00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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