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闺阁·女人:王安忆《长恨歌》中的上海情结

2016-03-07 20:47
湖南科技学院学报 2016年2期
关键词:长恨歌王安忆

温 纬

(马鞍山市委党校/马鞍山广播电视大学;安徽 马鞍山 243000)



弄堂·闺阁·女人:王安忆《长恨歌》中的上海情结

温 纬

(马鞍山市委党校/马鞍山广播电视大学;安徽 马鞍山 243000)

摘 要:《长恨歌》是王安忆上海情结的倾力之作,在这部作品里她完成了对上海情结最精致完美的书写。王安忆的上海情结来自于她对上海文化精神的解读,体现在对弄堂与闺阁日常细碎的却又富有情感的描写之中,表现在上海屋檐下的一群凡人特别是以王琦瑶为中心的几个女人的悲欢与成长之中。

关键词:王安忆;《长恨歌》;上海情结;弄堂闺阁;上海女人

作为一位能够驾驭多种题材、始终充满活力的作家,王 安忆在其作品创作上经历了从“自我抒发”到“冷静反思和理性审视”再到“将个人与历史文化、物质与精神等时代问题引向一种关于精神性的思考”三个阶段。在这三个阶段中,她创作的关于现代都市文化性格的题材引起了广泛关注。王安忆曾经说过,一座城市的性格不是有些人想象的那样轻薄的,因为在城市的生活里面,有一些非常结实的内容,力量是相当强大的。上海无疑是其所指的现代都市的代表和核心,对上海情结的书写自然而然地成了王安忆作品中一个不可或缺的主题。在《长恨歌》中作者把个人与社会历史、文化精神融为一体,演绎了一曲完美细致的上海之歌。王安忆在繁富多姿的上海中精选了最典型的环境,在这些弄堂、闺阁、鸽群之中初步描绘了上海这个城市的肖像,在这最典型的环境中选择了一个既普遍又典型的人物——王琦瑶,作家以其细腻而绚烂的文笔将这个上海旧式女子半个世纪的生活经历,描绘得哀婉动人,跌宕起伏,她的坚忍的生活态度正是上海精神的体现。这样的上海才是具有代表性的上海,才是人性化的、更本质更实在的上海,是凝结了上海精神的上海,体现了作家心中的上海情结。

一 王安忆上海情结的缘起

王安忆曾经说,张爱玲的写作是冷眼看待生活,而她则是热眼看世界,可见她对自己钟爱的上海的态度。如果说王安忆文字跟张爱玲一脉相承,或许的确如此,但前者那份对新世纪当代引发的不安还是更为强烈的,也是张的年代所未曾领会的。因为张爱玲看不见上海的复兴,而王安忆却是面对一种不知是否真实的繁荣,感觉更为矛盾。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王安忆始终将视线定格在上海这个魅力非凡的城市,并因为书写上海的独特角度备受关注。她越来越多地将“上海”作为主人公推向幕前,把一些普通上海人的故事展现在前台,演绎一曲曲“上海”的乐章。至此,她心目中的上海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人情味,也越来越独立。

王安忆与上海的深厚情意也有个渐进的过程,她对上海逐渐的接纳和热爱与她和上海的缘起和慢慢地了解有着不可分的关系。王安忆1955年随父母进入上海,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坐在一只痰盂里”,在敲锣打鼓扭着秧歌的队伍里到了上海,从此上海在她的生活中具有了与众不同的意义。然而,王安忆对上海的真正融入却是在多年以后。1969年,15岁的王安忆只身离开上海,到安徽农村插队。十年过后,当王安忆再次踏上上海这块土地时,她的上海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她眼中,上海一时成了陌生而遥远的都市,《本次列车终点》即写了一个重新回到上海的知青对上海这座城市的陌生感和疏离感。1983年,王安忆和母亲茹志鹃参加了美国爱荷华州的写作计划,此次美国之行给她带来了极大的震动。王安忆的关注点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她逐渐走出上海给她的陌生感和疏离感,开始拥抱和融进上海。西方文化的参照使她更加自觉地把握民族文化和自身的文化处境。她找到了一个叫王绮瑶的女人,她用这个女人的一生来讲述上海这个半个世纪城市的历史,来建构一个人与一个城市之间的深刻关联。王安忆如同一个考古学家一样仔细搜索着这个城市的痕迹。在写作的过程中,她甚至会不自觉地直接进入文本,发表她对这座城市的看法。《长恨歌》是王安忆在追梦上海的旅途,吟唱得最为得意的一曲。王安忆自己想通过王琦瑶的一生经历,试图在对上海的寻梦中找到一些轻松的释然的感觉,但时代给了女主人公一个必然而又无奈的结局,这也正是作家对上海文化精神底蕴的厚重思考和深刻感悟的结果。

王安忆在《长恨歌》中寄寓女主人公的期望,正体现了作家自己的生活态度与对上海的眷恋,对于上海精神的深刻的感悟。她——王琦瑶,在她心爱的上海这座城市中极有韧性地活着,她直面残酷的现实,没有丝毫地回避与退缩,逐步成长为一位坚韧的都市女性。王安忆曾直言不讳她对生活的态度:“我认为如果一个人能心平气和,承认现实,直面现实,就行了,就胜利了。”王安忆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然而正是这样一种从容生活的态度,才使她甘于平凡,喜欢关注普通人的生活,在凡人的生活体验下潜心进行文学创作,抒发她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潮水奔涌的情怀,我们才能看到她笔下如此之上海模样。

二 弄堂·闺阁——上海情结的实物寄托

在《长恨歌》里,上海不是以鳞次栉比的摩登高楼、人声鼎沸的外滩公园为其主要代表,而是更多地去展现密密麻麻而又四通八达的上海弄堂和弄堂里的闺阁,这些表面沉寂而内心充满活力的老弄堂和闺阁,是上海这座城市最常见最平凡的一种基本构成元素。这些静态的图像或者画面是作家精心选出来的作为上海这个城市的象征作证明的。于是在《长恨歌》的第一章,我们便看到了弄堂、闺阁等典型的城市意象,而写得最有上海特色的当然是弄堂与闺阁。

上海的弄堂是上海这座城市最为典型的建筑,这些弄堂最能体现上海历史和特色。只有穿梭于上海的弄堂,我们才能够深察到作者的独具匠心。作品一开始,王安忆就花费了大量笔墨去交代故事的发生地——上海的弄堂。在描写刻画弄堂建筑的过程中,作家表现出高超的描绘水准,她运用大段详尽的描写,刻画出弄堂的特点:上海的弄堂是壮观的景象。它是这城市背景一样的东西;这种弄堂的房屋看上去是鳞次栉比,挤挤挨挨,灯光是如豆的一点一点,虽然微弱,却是稠密,一锅粥似的;它们表面上是袒露的,实际上却神秘莫测,有着曲折的内心。经过作家对弄堂这样一番深入浅出的描述之后,我们仿佛触摸到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上海。这些平时我们看着再普通再平凡不过的弄堂在作者的眼里成了上海这座城市的标志,它是变化的、是感性的、是有温度的。她将错落复杂的建筑工程写出了韵味,我们在她的笔下读到了感动、读出了情意。《长恨歌》里选取弄堂作为小说的背景,作家无疑是希望在浓墨重彩的弄堂里塑造一个典型中的上海,只有弄堂才能最真实最贴切地表达四十年前的上海,四十年前的海上繁华旧梦就是藏匿在这数不尽的弄堂世界之中。这些红尘过往是属于弄堂的,而弄堂之中浓缩的又是昔日的上海。

如果说弄堂浓缩了上海,那么闺阁就是阐释了上海。有人说整部《长恨歌》只是一部闺阁中的历史,这句话可能有点说过了,但作家着实想在恬淡的叙述中向我们展示隐藏在旧上海层叠弄堂里的闺阁的魅力,让人体会到家常的琐屑和生命的真实。小说的开头部分,作家在介绍完弄堂之后,紧接着就向我们读者描绘了弄堂里的闺阁:在上海弄堂的房子里,闺阁通常是做在偏厢房或是亭子间里,总是背阴的窗,拉着花窗帘;月光在花窗帘上的影,总是温存美丽的。逢到无云的夜,那月光会将屋里映得通明;墙纸上的百合花,被面上的金丝草,全都像用细笔描画过的,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在作家眼里,这些知冷知热,谙懂人情世故的闺阁,应是上海弄堂里最打动人的地方,是上海的魂魄。所以即使已为人母的王琦瑶,她念念不忘的依然是闺阁中的生活,在她的一生中,她似乎一直都在作一个闺阁的梦,可以说她根本没有从闺阁中真正走出。

无论是写弄堂还是闺阁,作品都是对空间和市井生活的一切可知可感的东西所做的最精细的描绘。美国学者张旭东在谈到小说中关于这些琐碎的描写时,曾经指出:在小说所描述的这个空间里……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阶段,以及不同阶级的记忆具体生活的方式等都沉淀在上海这个城市的日常空间中去了。由此可见,作家的上海情结正在这些细琐的实物当中流淌着,继续着。

三 王琦瑶——上海精神的代言人

上海有无数的弄堂,无数的闺阁;有无数的闺阁,就有无数的上海女儿。王安忆在《上海女性》中强调:写上海,最好的代表是女性,无论有多大的波折和困难,上海会给她们一个舞台,让她们去尽情地施展身手……她们才是上海故事的英雄。在作者经过精心的描绘和铺垫之后,《长恨歌》中的代表人物——王琦瑶终于款款走来,上海人和上海城的美通过她的故事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

王琦瑶是上海弄堂走出来的一位既有普通性又有典型性的上海小姐。这样的小姐,上海的每个弄堂里,每个门洞里,都有。读书、绣花、同姊妹私语,和父母怄气。上海的弄堂总有着一股小女儿情态,这情态的名字就叫王琦瑶。她体察着这座城市的人事变迁,感受着变迁中的痛苦和挣扎。作家选取了王琦瑶这个女性形象作为上海的代言人,这个女人和这座城的恩怨情愁,以及围绕着这个城展开的一群平凡人的喜怒哀乐便陆续上演了。在王安忆看来,女人与城市之间有着某种天然的联系,城市为女人提供了施展自己的空间。王琦瑶是属于上海的女性,不管是当年那个走红的“上海小姐”,还是四十年后穿着老式旗袍,过着普通日子的平凡女子。时代在变,制度在变,

上海在变,而王琦瑶对上海的热情肯认、赞美与归属的心却从未改变。王琦瑶生在上海,长在上海,最后也死在上海,她的生命由上海赋予,她的魂魄又被上海收回,她在这里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繁华与风光,也经历了人生的无奈和苍凉。四十年过去,这座城市发生了太多的变化,连路名都换成新的了。王琦瑶是旧的,她又是新的,在城市迷乱的表象下面,王琦瑶用尽一生去坚守这颗上海心。上海心是家常的,是一切繁华的底色,上海因此才成为上海,这才是一个城市的底蕴和根基。

王安忆心目中的上海柔媚而具风情,而其笔下的上海女性却不只有单纯的温柔。王琦瑶的一生是与男人纠缠在一起的,这些男人的陆续出现,对王琦瑶来说只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而已,虽然他们曾经不同程度地影响了王琦瑶的生活,但平凡的日子还得靠王琦瑶自己一步一步过下去,没有谁能救得了她,她只能是拯救自己的英雄。在光阴的流转和岁月流逝中,他们证明了隐匿在王琦瑶内心深处的上海精神并没有随着人事的变迁而黯淡。解放前夕,上海局势紧张,李主任潜逃途中罹难,王琦瑶带着一盒金条平静地从爱丽斯公寓搬到了平安里;与康明逊各怀心思走到一起,怀孕后对方采取了回避,但她却勇敢地生下了孩子;文化大革命中,程先生因受不了折磨选择了自杀,她却坚忍着保护了自己和女儿。这些男人的介入使女主人公的生活更加艰难和悲惨,但也让她的性情愈加明朗,形象更为丰满。王琦瑶算不上英雄,但是在平凡的生活中,她绝对是一个强者。

不仅仅只是顽强坚忍的王琦瑶,就连蒋莉莉、严师母、薇薇和张永红这些女性也在和生活做着不屈不挠的斗争,王琦瑶也好,张永红也好,其实她们都是上海这座城市特定背景下女人们命运的写照和缩影,上海的女性心里都是有股子硬劲的,她们的硬不是表现在“攻”上,而是在“守”。有这样的上海才有这样的王琦瑶,作者试图在这样一个叫王琦瑶的人或是这样一群王琦瑶的身上去寻找一种特属于上海的精神。

总体而言,《长恨歌》集合了王安忆本人对于上海全部的认识和想象,她借助王琦瑶这个女人一生的经历,完成了对大上海几十年历史变迁的书写。小说中大段无言胜有言的镜头,满眼无情似有情的景物,王安忆看似冷眼旁观,其实蓄积强烈的爱恨,饱蘸着对生活对上海的无限热情,用其优美的笔触,以她那惯有的恬淡和舒缓给我们描绘了上海一场繁华和落寞的旧梦。整篇小说将人物与上海历史、文化精神相融汇,将作者心中的上海情结细腻而精致地娓娓道来,在她心目中上海和上海人虽有残缺,可还是美的。作为王安忆寻梦上海理想的成功之作,《长恨歌》最终表达了她想尽快融入上海,拥抱上海的情结。

(责任编校:周欣)

作者简介:温纬(1974-),女,安徽马鞍山人,马鞍山市委党校、马鞍山广播电视大学讲师,硕士,研究方向为中国文学。

收稿日期:2015-12-14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219(2016)02-005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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