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小说”

2016-04-07 08:55田琳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6年3期
关键词:人文内涵叙事视角虚构

田琳

摘 要:马原的《虚构》和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都是“小说的小说”,即作品本身是小说,讲述了一个故事,但故事中还套着故事。两个文本在叙事结构、叙事视角、叙事人称和人文内涵上有相似之处与不同之处。两者都运用了元叙事的手法使小说世界亦真亦幻,时常转换叙事视角和叙事人称,并对文本的时间和空间进行了特殊处理,但两个文本又各有特点,具有共同人文关怀下不同的人文内涵。

关键词:虚构 寒冬夜行人 叙事时空 叙事视角 叙事人称 人文内涵

马原是中国现当代文学先锋派的代表作家,他独创了以形式为内容的“叙述圈套”,将后现代主义融入文本。其作品《虚构》叙述了作者进入与世隔绝的“玛曲村”,与麻风病人相处七个日夜的经历。伊塔洛·卡尔维诺是意大利二战后著名的作家,他将现实主义、超现实主义和后现代派综合融入文本。其作品《寒冬夜行人》叙述了男女读者在寻找正确刊本的过程中产生爱情和十个不完整的故事片段。

《虚构》和《寒冬夜行人》都运用了元叙事的手法构建了亦真亦幻的小说世界,其文本叙述的都是正在进行叙述的本身,并且对叙述本身的叙述文本也构成了小说文本的一部分,这样一来,整部小说就成为了“元小说”,并且形成了“叙事圈套”、“套盒”结构。下面笔者将从不同角度具体阐述两个文本的相同之处与不同之处:

一、 叙事结构的对比

(一) 元叙事的手法运用

元叙事就是叙述小说本身,如叙述小说的创作过程、创作手法等,是元小说特有的叙述手法。马原的《虚构》和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都运用了这一手法进行文本的构建。

马原在小说中首先点出“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我写小说”,声明他是在虚构一部作品,他即将建构一个小说世界,“比如这一次我为了杜撰这个故事,把脑袋掖在腰里钻了七天玛曲村……”,通过插入自我主观的语言叙述对小说的文本进程进行截断,对小说文本的故事性和故事的真实性进行消解,转移读者的注意力,使读者从故事当中抽离,而关注到作者的创作过程和创作手法,通过混淆现实世界和小说世界来构建亦真亦幻的小说文本。这都体现了马原叙事结构的形式性、虚构性、自由性和非逻辑性。

卡尔维诺的在小说中一开始即说“你即将开始阅读伊塔洛·卡尔维诺的新小说《寒冬夜行人》了”,作者以站在高处的指挥者身份宣布小说的开始,指挥着读者的阅读进程,明显地表现出作品的虚构性。另外,小说每一章节的文本都是两个相对独立的部分共同组成的,前一部分写“男读者”与“女读者”因书结缘,在寻找正确刊本的过程中最终收获爱情;后一部分则断裂、没有下文的故事片段。这两个部分构成了全书的两条平行发展的线索,形成连锁式的框架结构、“套盒结构”,但是在此基础上还表现了一定的锁链结构的特点,每章节的前一部分文本是两条线索的结合点、相交点,而后一部分文本是两条线索相离的排斥点,从而形成平行又相交的锁链结构。

(二)时空的交错转换

马原的《虚构》和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都对时空进行了特殊处理。

马原的叙事是非线性、非逻辑的。马原的小说与一般的传统小说不同,传统小说着重运用生动的描写去刻画事物的特性,运用的是文本内容的叙述、描写力量,但是马原却通过叙事形式、结构去表现事物的特性。马原运用各种叙述手法对时空进行扭曲,造成时空错乱的表象,进而表现玛曲村闭塞落后和死气沉沉的特性,这种时空的混乱给人一种窒息感、不可逃离感。如倒叙、预叙、省略、停顿等手法在文中交替出现。马原还运用数学计算的方式引导读者与“我”一起计算所在时空的时间,在计算中将时间塑造成时间块、时间线、时间流等不规则的时间形态,使时间具有了形象具体的形状感,使时间成为一个可知又不可知的事物。

卡尔维诺的小说融合了传统文学与后现代主义的特色,文本的叙事是双线性的(复调性)、有逻辑的。小说每个章节第二部分的故事片段都以悬念结束,让读者欲罢不能,努力寻求最终的答案。但是作者的观点是小说不一定必须有开头有结尾,是一个完整的文本,反而应当在故事片段的瞬间定格,在最精彩最扣人心弦的地方戛然而止,给读者留有回味和思考的余地,这也是一种留白的艺术。这一观点也就是卡尔维诺在《你和零》中提到的“时间零”概念。卡尔维诺对时间的特殊处理使文本更具有创新的活力和生命力。

二、叙事视角变换与叙事人称转换的对比

马原的《虚构》和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在文本的创作中都时常将叙事人称的转换与作者、叙述者、小说人物与读者四种叙事视角的变换相结合。两个文本中作者与叙述者发生联系,叙述者与小说人物发生联系,作者、叙述者又都与读者发生联系,同时读者与小说人物也发生联系,在这些联系中进行叙事人称的转换。

在马原的小说中,马原是《虚构》小说的作者,并且在小说中充当着“半叙述者”、“假面叙述者”的角色。小说中的叙述者是作者虚构的“自我”,真实的“我”构建了虚构的“我”,并让虚构的“我”在虚构的小说世界中运用第一人称的视角讲述真实与虚构融合的亦真亦假的故事,通过虚构的“我”的第一人称个人化的视角来叙述真实的“我”的想象中的“真实的、传奇的经历”。其次,小说中的叙述者“我”叙述了一个被“我”叙述的世界,在被“我”叙述的世界中“我”又叙述了被“我”叙述的麻风病人,并以第三人称的全知视角描写他们的生活。虚构的“我”作为叙述者与麻风病人共同经历了七个日夜,并与“会说汉话的”女人结合,产生亲密的联系,从而将小说叙述者和小说人物联系起来。

再次,作者在小说的创作中、叙述者在小说的叙述中都时常从文本中跳出来直接点明虚构性,引起“你”的注意,即读者的注意,如“你看我有多大年龄。说你第一眼时的直观判断。不要怜悯我”,从而将第二人称的叙事视角代入文本,使之从小说世界中的旁观者、被动者变成当事者、主动者。同时,在“我”与女主人公谈论哑巴及爬山的经历时插入“我是一个写小说的作家,我格外注意人物说话的情形……”,这种跳出文本的元叙事手法带动了读者与作者、叙述者共同参与小说文本的故事进程,使读者与作者、叙述者成为这一小说场景的共同见证者。另外,读者通过作者的写作和叙述者的叙述了解到玛曲村的麻风病人,读者与小说人物建立的是一种间接联系,读者在这一联系中深切体会到小说世界中环境荒诞的氛围和人物绝望的气息,这一精神体验唤醒了读者的人文关怀意识和自我反思意识,进而与小说人物产生共鸣。

在卡尔维诺的小说中,首先卡尔维诺是《寒冬夜行人》的作者,作者虚构了一个第一人称的“我”作为叙述者,但与马原小说不同的是,马原小说中的叙述者“我”是故事的当事人、经历者,而卡尔维诺小说中的叙述者“我”只是以第一人称的个人视角,以故事局外人、旁观者的身份进行纯客观的叙述,不参与小说的故事进程,仅是在某些时候提到“你”(读者)的行为,以此催促着“你”(读者)进行思考。第二人称的叙事人称“你”是介于第一人称的内知视角和第三人称的旁知视角之间的,是作者在创作时为小说叙述者虚拟的读者、听众,似乎强制性地把“你”(读者)拉进了故事中,但是叙事的主动权仍掌握在叙述者手中,“你”处于被动的积极参与的状态。同时,“你”在“被迫”参与小说文本的进程中时,不知不觉地成为小说人物,即小说主人公,并帮助作者被动的积极完成小说文本的创作。因此,整个文本是一种开放的、“对话”的聊天状态,可以说第二人称的叙述方式是卡尔维诺的“叙述圈套”,在这种圈套状态下作者创造的叙述者与身为小说人物的读者之间产生了复杂紧密的联系。

三、作品中人文内涵的对比

马原的《虚构》和卡尔维诺的《寒冬夜行人》都蕴含着人文主义精神,但是却有着不同的人文关怀内涵。

马原的小说将叙述环境定位在玛曲村,将小说人物瞄准到麻风病人这一群体。与世隔绝的玛曲村麻风病人处于被主流社会抛弃的地位,但是令人恐慌并远离的传染病在叙述者“我”的眼中并没有那么恐怖,“我”与女主人公的结合表现了“我”对于弱者的人文关怀,“我”与麻风病人的近距离接触这一事实在一定程度上消解了主流意识形态,解构了他者与自我的二元对立。其次,小说还间接地表明了主流意识形态其实是自居正常人的自我保护机制,是自居正常人对其意识中的非正常人的物质和精神排斥,这种正常与非正常的二元对立的刻画是对主流的揭露与批判,蕴含着丰富的人文关怀。另外,小说中对于虚无荒诞、孤独寂寞、悲观绝望的意识,“不正常的人”的存在事实的表现,都是主流意识形态瓦解后人对自我存在的肯定,对个体自由平等发展权利的呼唤。马原类似迷宫的“虚构叙事圈套”给人一种苍茫无措感,表现了现代人精神虚无的困境和人生迷惘的状态。

卡尔维诺的小说将叙述集中在男女读者对正确刊本的寻找中,这一寻找与渔王与圣杯寻找的神话传说不谋而合。骑士在渔王的指导下找到圣杯后,大地复苏,世界又重新出现生机;男读者历经曲折,在寻找制造错误刊本的始作俑者无果后返回家乡,最终和女读者结婚,取得圆满的结局。两个故事都以寻找为主题,最终都以寻得为结果,这其中蕴含着“祝愿圆满”的人文关怀。男女读者的结合也是生机的象征,是孕育后代的准备,这种不断延续、得以持续发展的圆满故事反映了作者对于社会的美好祝愿,对社会光明未来的向往。

参考文献

[1] (意大利)卡尔维诺,著.吕同六,张洁,主编.卡尔维诺文集[C].译林出版社,2001.

[2] 罗锡英.《寒冬夜行人》的元小说叙述[J].语文学刊,2005.

[3] 马原.死亡的诗意[M].花城出版,2013.

[4] 肖比.马原小说的叙事艺术[J].湖南师范大学,2013.

[5] 于兴雷.论先锋小说的人文关怀意识[J].陕西师范大学,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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