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体囚徒

2016-04-07 08:55徐双双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6年3期

徐双双

摘 要:“躲猫猫”、“打酱油”、“70码”、“人肉搜索”……这类事件如今已成为热门甚至是流行词汇。在这些词汇的背后,积蓄着巨大的公众情绪的力量。公众情绪古已有之,只要有群体存在,就会有这样的情绪力量在民间不停流淌。这里的“群体”一词不只是指聚集在一起的个人,而是心理学上的定义——即在某些既定条件下,并且也只有在这些条件下的一群人。这样积聚成群的人们,自觉的个性消失了,感情与思想转向一个不同的方向,形成了群体心理。对于公众——这个庞大的群体,则形成了集体式的公众情绪。制度和政府对一个民族的生活来讲,只起到很小一部分作用,起主导作用的是种族的秉性。

关键词:乌合之众 群体心理 传播心理学

德国电影《浪潮》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剧中,高中教师赖纳主持以“独裁政府”为主题的活动周课程,第一节课上,学生对“独裁政治在德国有没有可能重演”产生疑问,赖纳倡议进行关于独裁政治的实验,将统一的称谓、着装、行为举止、共同目标、纪律性等独裁政治的元素贯彻到班级成员中去,并担任他们的“领袖”,仿照纳粹做法,自称“文格尔先生”,整个集体则叫“浪潮”。“浪潮”中的学生们由于家庭、阶层、外表、性格等原因,各自心中都有对生活和社会的不满和绝望,在为期6天的活动周期间,在“文格尔先生”的带领下,相互之间逐渐更加信任,集体性越来越强,在外在行为方面,组织聚会,帮助弱者,离间异己,最后逐渐发展到为了“浪潮”的荣誉而喷涂标志到政府大楼的犯罪程度,在水球比赛中成员情绪失控,几乎溺死对手,观众也大打出手。“文格尔先生”意识到局势逐渐走向极端,唆使学生按照专制政府惩治内部“叛徒”,想叫醒这群迷失的“乌合之众”,虽然大多数“浪潮”成员因此悬崖勒马,但是唯有“文格尔先生”最忠诚的信徒蒂姆走火入魔,不能接受“浪潮”穷途末路的现实,用枪打死了一名学生并饮弹自尽,“文格尔先生”被拘捕。

德国电影没有法国电影的风情浪漫,也不及美国电影的多产和类型化;与细腻委婉的东方电影相比,直率、利落的情节展现则是《浪潮》的一大特色。 德国影视作品在中国的传播并不是很普遍, 笔者也很少欣赏到德国电影。当我第一次看完《浪潮》后,在视觉层面上,感觉影片剪辑干净利落,没有过多的长镜头、特写等修饰化的表达方式,加上以白色和蓝色为主的色调倾向,整体的观感就像在夏日喝下一瓶冰冻的可乐,刺激、爽快、震撼,细细品味则有醍醐灌顶的快感。在心理层面上,第一感觉是似乎故事发展得太快,在只有6天的活动周期间中,里面的学生在“文格尔先生”的一步步“改造”下,“团结”起来,失去个性直到丧失理智,这么多数量的学生、这样大的性格转变让我始料未及。在其他电影中,人物的性格始终是矛盾缘起、化解的根源,如果人物性格发生巨大转变,在电影中的跨度至少是几个月。这种快速的情节递进也许才是导演想要给观众的当头棒喝:电影就像一场梦一样迅速地结束了,人的理性在群体中就是这样不堪一击。

《浪潮》距离我们的生活并不遥远。中国自古以来的主流价值观就是“舍己利人”,家庭和国家总是在价值判断中的首要考量;外在行为上,每个个体都是被受制于某个或大或小的集体中——家庭、亲族、阶级、国家,做选择之前都要遵从大多数人的利益。譬如对于学生群体,老师就像对待士兵一样,漠视一切个性,第一堂往往要灌输的是:服从绝对权威——师长,固定坐姿,统一着装,强化集体意识——比赛、树立外部竞争对手等。这从小印记到脑海的情节在《浪潮》中一一展现。若不是有这样的带有强烈反思与讽刺意味的文化产品的熏陶,我很难树立起对于批判思维的追求,以及对于“人云亦云”的鄙夷。

笔者对电影的分析,主要以群体心理学的理论解构“浪潮”组织为何形成,在典型人物上,使用潜意识理论分析他们的行为动机。谈到群体心理,不得不说法国人勒庞所著《乌合之众——大众心理研究》。“自觉的个性的消失,以及感情和思想转向一个不同的方向,就是要变成组织化群体的人所表现出的首要特征”。《浪潮》中,赖纳老师想让学生们仿造纳粹行为,试验下极端主义是否在今日德国还能出现,他首先做的就是利用心理学知识——《青少年心理》、《学校纪律手册》、《制服》等,然后命令学生穿统一的衣服:白上衣和牛仔裤。制服这个外在的东西就是抹杀他们个性的开始。后来,反对穿白衬衣的卡罗成了众矢之的,在一群白衣中间格外突兀,她本人也倍感焦虑。随着故事的推进,“浪潮”成员渐渐变得不可思议,群体的特性展露无遗。“群体表现出来的感情不管是好是坏,其突出的特点就是极为简单而夸张……群体感情的狂暴……又会因责任感的彻底消失而强化,人多势众中产生的力量感,会使群体表现出一些孤立的个人不可能有的情绪和行动”,这就是在法不责众这个信条暗示下群体的力量来源。在有了统一的着装、称号,再加上共同的敌人——所有质疑“文格尔先生”和“浪潮”的人,成员都变得单纯粗暴,任由自己的“本我”恣意妄为。影片中,仅仅是为了“找点乐子”,“浪潮”就将整个城市搞得天翻地覆——在路灯上、玻璃橱窗上、酒店里,甚至是耶稣圣像和警车上也喷涂“浪潮”的标志,最终喷涂到市政大楼上,经过媒体报道, “文格尔先生”才意识到事态早已出乎意料。他们在集体中忘乎所以,一群人穿过车水马龙的街道毁坏公物,这肯定是孤身一人不敢做的。“本我是人格中最早,也是最原始的部分,它不顾一切地要寻求满足和快感,本我由各种生物本能的能量所构成,完全处于无意识水平中。”如果说“本我”是他们犯罪的发动机,那么“在群体中”这个状态就是汽油,二者的合力贯穿人类的历史中——每一次的革命、起义,今天社交媒体的狂欢都是二者碰撞的结果。

在《乌合之众》中,勒庞着重讲述群体的特征和操纵他们的方法,没有总结群体心理产生的原因。我想,既然人是群体动物,在进化过程中,那些喜好单打独斗的人由于欠缺与人的合作,逐渐在竞争中处于劣势,在原始社会尤其如此,所以只有合群的、害怕孤独的人才能延续他们的基因。人类的历史有20万年,文明史只有区区一万年;而“‘理性”是什么,人类可不可以获得?”这个命题还没有答案。我认为人还是主要靠那些最原始的“洞穴方式”思考问题,人在群体中就像一群野蛮人追逐一只猎物,集体无意识其实是人人都有的潜意识——进化过程中共通的、最为单纯的心理趋向——(1)动物残暴的本性;(2)群居动物的特性——与多数保持一致。信息社会的一个问题是,人为互联网上虚幻的交往而沾沾自喜,但是内心却越来越渴望与人面对面的交流,所以人乐于在群体中这个欲望被抑制了,若得到机会,这种释放是不是会更猛烈和非理性?比如肆无忌惮的演唱会现场观众、极具后现代特性的“快闪族”行为艺术等。

在微观层面,《浪潮》中的每个人物都很有代表性,有果必有因,“浪潮”最后以成员的鲜血收场,其源头就是每个人的苦楚。自称“文格尔先生”的赖纳,仅有成人自考文凭,在学校受同事排挤,连“独裁政治”这个题目也是别人不想教的。与妻子表面和睦,内心却面对硕士毕业的她而深深自卑。“文格尔先生”最忠实的拥趸蒂姆,在家不受关爱,在学校和社会被叫做“软脚虾”而饱受欺凌和漠视,甚至只能用免费毒品讨好同学们。赖纳本想给同学们证实在一定条件下独裁政治还会抬头,却渐渐沉醉于“浪潮”领袖给他异乎寻常的成就感,不能自拔,选错了时机和方法终止“浪潮”。而蒂姆看到了“文格尔先生”的出现,唤醒了内心中对受保护的欲求。埃里克森人格发展阶段论表明人在儿童时期有对于“全能”的渴望和偶像的盲目崇拜,而父亲这个力量、权威的代表正是最佳的情感投射目标,我猜测,蒂姆在儿时肯定遭遇了父爱的缺失,而变得很软弱,也渴望一个父亲的到来。这两个角色放置在一起就注定了悲剧的结局。一个渴望尊重,一个渴望力量,似乎看起来合拍,但这种关系一开始就是畸形的。赖纳早就想要收尾,而蒂姆入戏太深。一个是理性的代表,一个是感性的代表,但是人毕竟是动物,在感性的一端永远有更重的砝码。每一部电影只有深入到人性才不算是浅尝辄止,蒂姆这个男二号是整个电影的点睛之笔。

即使是诞生过无数哲学大师的以严谨和理性著称的日耳曼民族也不可避免走向法西斯道路,在以集体思想为核心的东方,红卫兵的嘶叫历历在耳,亦步亦趋的人群更值得国人警惕。现在,互联网赋予我们表达自身的自由的空间,我们沉浸其中,似乎认为每个个体都能保全自己的个性。但就是在这样的洪流之中,实际上每个人更多的陷到媒体中不能自拔,一条消息可以触动引起全民的喜怒哀乐,议程设置理论从没有现在这样有效过。人群的迷茫不是因为《浪潮》中个体的痛苦,而是面对信息无处躲藏的绝境。

参考文献

[1] 古斯塔夫·勒庞.乌合之众[M].新世界出版社,2011,8.

[2] 高丽.从心理学的视角看大众传播[J].理论月刊,2014(12).

[3] 林之达.传播心理学理论框架应重新建构[J].当代传播,2000(6).

[4] 陈力丹.科学地把握大众传播心理[J].中华新闻报,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