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

2016-04-29 10:33徐博闻
大学生 2016年7期
关键词:边缘公益梦想

徐博闻

作为一个在新疆出生的孩子,这些年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在一位朋友过世前去他的家乡看看他,那是一座距离乌鲁木齐只有一百多公里的小城,从我出生的医院到他家,只需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这位朋友的名字叫程浩,在知乎上熟悉他的人不少。这些年我从北京到云南、四川再到台湾,他写的书《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我买了许多本,一度到了逢人就送的地步。

逢人就送并不是因为这本书多精彩或是文笔多好,很多人问我这书好在哪里,我认为程浩故事的内核与我们耳熟能详的海伦·凯勒、张海迪相似,无非是求生的奋斗,待人接物的心态,对梦想的决心,以及他一家人的善心等等。但如果说海伦·凯勒的故事是属于祖辈的,张海迪的故事是父辈的,那程浩的故事就是属于我们这一代人的。

保持一天10万字的阅读量

2013年春天,我刚刚结束在云南的全职公益工作,心态与初做公益工作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开始质疑自己:“我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什么不在大城市里享受舒适的现代生活,非要到穷乡僻壤给自己找罪受呢?”在外界看来,公益行业应该是一个比较开心的职业。花别人的钱,做一些帮助别人的事情,应该是轻松愉快的。但事实并非如此。公益行业在社会饱受质疑,作为从业者时常要面对各种各样的质疑、甚至人身攻击。此外在这一年多的工作中,我第一次深入接触社会贫穷、黑暗、痛苦的一面。毒品、艾滋侵入社区,面对各种破碎的家庭,无助的孩子和妇女,我常常有无力感,一年半载的工作并不能给社区带来什么本质上的改变,即便是几年的工作也未必能带来多少改观,这样的工作是否有意义?

我在一所不错的大学读会计专业,我有足够的信心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享受按部就班的人生。社会很难被一两个人的努力改变,不知究竟是该“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还是只顾经营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好,前者可能充满风险,而后者无疑是一条安稳的道路。

趁着寒假,我独自踏上旅途,去拜访一些文化名人的故地,希望自己的社会情结可以在这些地方找到启示。具体的日子已经记不清楚,只记得是旅途中某个失眠的深夜,我点开知乎上一个“你觉得自己厉害在哪里?”的问题,第一次看到“程浩”的名字,读到他写的文章。

那天看到的也是他后来最有名的文章,程浩是个从小就没有站起来过的孩子,身患无法确诊的疾病,医生甚至曾判定他活不过5岁,但我看到他的文章时,他已经在这个世界上顽强地生活了20年。更可贵的是,他对阅读与写作有一种近乎偏执的执着。

正是阅读拯救了他。他11岁的时候已经不能坐,但他刻苦阅读,“读书十年,我收藏的各类电子书约有两万余部”“正是因为没有上学,我才能有更多的空闲时间用来读书。让我自豪的是,我曾经保持过一天十万字的阅读量。虽然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读书,但是,我觉得这是认真生活的表达方式。”读书,写字,让他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强大的世界。

没什么比坚持理想更重要,程浩做到了,我也没有理由推卸。

鼠标点出44万字

有的孩子和我说想要读书,但我知道读书未必会给他的生活带来多大的改观,甚至可能都考不上高中。我想问:“你为什么想读书?”但却问不出口。

因缘际会我与程浩成为朋友。程浩的状况和因为经济状况失学的孩子有点类似,读书对他的生活其实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改变,更不可能治好他的病,给他想要的生活。“为什么要坚持梦想”这种有些务虚的问题是很难回答的,而他又刚好有能力表达出自己的想法。程浩坦言:“虽然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读书,但是,我觉得这是认真生活的表达方式。”

平心而论,程浩于文学上并没有过人的天赋,文笔只能说是一般。他没有社会生活,只是依靠大量的阅读,但他又能读多少呢,比他读得多的人有的是。未必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作家,未必能写出多好的作品,以他的年龄和阅历,更无从评论他人的人生(尽管他很爱这样做)。这些事他也明白,但还是写下了44万字的内容。这都是他生命最后的两三年用鼠标一下下点出来的,他的身体状况早就用不了键盘,只能用电脑上的软键盘一下下点出来。

他一直想出一本书,后来就从这44万字中精选了15万字,在他去世两个月后《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出版了,书名是他生前自己起的。他说自己因为身体没法融入人群,甚至没法和一个女孩并肩散步,只能自己建立一个自己的世界,但他依旧怀念熙熙攘攘的主流世界,所以如果有一天能出本书,就叫《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我们的世界。谁也没想到这本书出版的时候,程浩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但他的人生却随着这本书,永远连通着生与死两个世界的边缘。

程浩解释自己写作的原因,“如果你问我为什么要写作,我会挽起袖子给你看,手臂上有长时间写作压出的、无法消散的淤青。我必须坚持写作这个行为,因为我不想让自己身上的伤痕变得毫无意义。若放弃写作,则是对之前付出的一切表示否定。”

程浩不止一次在书里说到自己的3个梦想,去北影导演系听课、写出最好的小说、死后捐献自己的眼角膜,可是这些事最终都没能实现。但这一本书里写满了他对梦想的坚持,尽管希望渺茫,也从未有一刻放弃。他是向死而生的人,坚持写作并不是因为相信自己一定会成功,而是不想背叛过去的自己。其实有的时候结果不那么重要,关键是坚持对理想的追求,坚持本身就是这个问题的答案。

“职业病人”坦然

程浩过世的消息来得很突然,据他妈妈描述,2013年8月21日中午,程浩叫她出去买饭,她回来时看到程浩就像睡着了一样,瘦到皮包肋骨的左胸已经看不到心脏的跳动,再抢救都没有用了。程浩走了,没有任何病危通知单的预警,这距离我在知乎上认识他,也不过半年时间。两天前,他还更新了自己的专栏,这一切太突然了,谁都没有心理准备。

虽然有遗憾,但我想他对死亡的态度是坦然的,走的时候也不会有太多痛苦。程浩很反感被扣上“身残志坚”的帽子,他说自己是个“职业病人”,他所做的事情并不因为他的病痛而显得特殊。后来《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出了电子书,我随时带在身边,经常会拿出来翻翻,就好像是一个陪在身边的老朋友,偶尔一起说说话。纸质书就摆在书架上,看到就像是看到了激励。

后来我经常在课堂上分享程浩的故事,至今我都觉得程浩所说的是对梦想、对坚持、对生活的极好描述,我也会把这本书带到偏远乡村小学的图书室。我知道程浩和他的这本书可能不会传世,但仍然希望他可以影响更多的人。孩子们很爱听程浩的故事,有时还会在作文里引用程浩书里说的话,这让我非常感动。

“幸福就是一觉醒来,窗外阳光依旧灿烂”,这话放在别人的书里可能会被当作心灵鸡汤,但在程浩笔下就是生命的力量。不是谁都有资格去谈论生命和死亡的,那是一种离绝大多数人的生活太远的事物,却是程浩生活中每天都要面对的小事。面对书中的一些感悟,不需要我们过多地解读或想象,只要倾听就好。如果说程浩的书、程浩的文字让我体会到生命的意义,可能有点夸张,但他至少让我稍稍窥视到了一点生命的奥秘,已经足够让人感激。

责任编辑:徐玲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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