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书（组诗）

石兴普

家书

爸爸

工作之后就再没给您写信

春夏秋冬来来往往

在与疾病抗争的战火硝烟中

任何突袭强攻在您面前

都逃不脱灰飞烟灭的命运

牛卖了但圈还在地还在

人老了但力还足骨还硬

遥遥举杯邀明月

爸，给儿再斟一杯包谷酒

妈妈

出生之后就从没给您写信

风霜雨雪聚聚散散

在与世界对话的山歌江谣中

任何天灾人祸在您面前

都摧不垮田脚地头的意志

泥石流来了但雨会停天会晴

老梨树没了但苗会长花会开

遥遥撒种问朝阳

妈，给儿再盛一碗小米粥

爸爸妈妈

外面再好也没有家里好

外人再亲也没有爹娘亲

您们眼里永远噙着一滴泪

噙着儿子的溪河江海

您们心头永远留着一方土

留着儿子的天地山川

月光

轻些，再轻些

不要惊扰了屋里

父母大病初愈的鼾声

微风轻抚

夜鸟私语

多么明亮澄澈的世界啊

我仍不敢记住你的名字

任由美好的时光凝眸流淌

款款走近

云纱的裙摆尘封了

所有的河流山川

院外的柿树已换上绿裳

时刻准备为你梳妆

心跳的炽烈快要僵硬

我真怕玷污了你

纤尘不染的青春

故园依旧

春燕不归

回家的游子

在房前屋后种满相思

回望来路

今夜不见霜洒地

明天可有清明雨？

葵语

昨夜故乡大雨滂沱

狂飙中许江院长的演说还未结束

我的葵

已赶在日出之前

发芽破土

父亲种葵

我的乳名叫葵

母亲种葵

我的兜里装葵

姐姐种葵

我的鞋子绣葵

有事没事的时候

葵望着太阳笑

我望着葵笑

父母和姐姐望着我笑

老家年年种葵

我便天天想葵

想尽冬夏望断春秋

不是走不出梵高大师的背影

也不是逃不脱许江院长的眼神只是我这株葵啊

一直没有长大

雾中

雾濛濛

远山更远

长路更长

雾之上轰隆赶路的大鸟

捎走天下翩飞的家国

留下天外躬耕的家园

雾沉沉

七步之内心明如镜

十步之外心乱如麻

雾之中车轮最终上不了坡

船帆最后靠不了岸

太阳一直在月亮之后

阴霾一直在阳光之前

雾茫茫

群山离开了大江

城市遗弃了村庄

雾之后背水的姑娘还没穿上红妆

归家的游子还未放下行囊

大山大水人在何处立足

高天厚土心到何时安放

山狐

你就在那一道拐坐着

下坡刹不住车

上坎喘不过气

你一坐千年

是否已坐化成仙

可知春花已零落为泥

你就在那一道拐看着

下河未遇最后一个水手

上山不见最后一个猎人

你一看千年

是否已看穿红尘

可知夏雨已风干为沙

你就在那一道拐等着

下地灵魂无处着陆

上天翅膀无力起飞

你一等千年

是否已等老日月

可知秋叶已漂泊为霜

你就在那一道拐守着

下马鸡鸣狗吠

上车楼高巷深

你一守千年

是否已守碎时空

可知冬阳已超度为雪

而在今天

你走了

走得无影无踪

而在今天

我来了

来得无喜无悲

末日

是死亡前的绝唱

还是出生后的宣言

在我窄窄的衣胞之地

是群魔乱舞

还是百鸟朝凤

把末日举过头顶

这世间还想倾听我的歌声

是扑向猎物的致命一击

还是放飞梦想的惊世一跃

在我老老的衣胞之地

是仙子偷下凡间

还是农人误闯天庭

把末日握在手中

这世间还想依偎我的身影

是俯瞰江川的检阅

还是遥望日月的敬礼

在我瘦瘦的衣胞之地

是春种秋收的轮回

还是花谢稻香的序曲

把末日踩在脚下

这世间还想追随我的步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