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友来自五湖四海

邹凡凡

他们自由、快乐而艰苦地行走在地球上，遇见不同的人，听到不同的故事——我也可以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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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飞行12个小时、晕机、像尼亚加拉瀑布一样大吐特吐一场之后，来到了巴黎。

巴黎的第一个落脚窝是学校安排的小客栈Aloha Hostel——法国大部分学校是不提供宿舍的，只能自己租房子住。Aloha是夏威夷语里的“你好”。

话说这Aloha Hostel，在15区距离埃菲尔铁塔不甚远的地方，就是那种青年旅馆，共同特征是便宜而简陋。说便宜呢，我所住的四床位房间17欧元一晚。简陋那可是如假包换的：每层公用的淋浴非得用手按着按钮才出水，洗澡时恨不得生出第三只手来。我住的那层是依着屋顶辟出来的，天花板是个“坡”，没刷漆的木头横梁粗犷地裸露在外，所有住户都在梁上撞头两次以上。两张双层床，各放一个大床垫、一床脏毯子，散发着淡淡的难闻味道，枕头床单一概没有。此外还有个斑驳的洗脸池，摸起来像月球表面。

早餐是包括在房费里的，每天都一样，比石头还硬的大棒面包（也就是传说中的法棍）一段，果酱、黄油自抹，橙汁、咖啡、茶、热巧克力自选一种限量一杯，无论抹多少黄油，那面包都难以下咽。

此类客栈俗称mix，就是男女混住的意思。一周下来，我已练就了在窗帘后面五秒钟换好裤子的硬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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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屋就数我是钉子户，其余三名室友三两天就离开了，因此一直在换，先后有西班牙姑娘、韩国的尹嵘姝、两位哥伦比亚妹子、一对荷兰与泰国组合夫妇、美国的安吉拉、法国大帅以及牙买加黑哥们儿——那时我见识寡陋、资历粗浅，当下铺换成牙买加黑哥们儿时，还是颇为紧张的，把行李查了又查，睡觉时脏毯子裹得紧紧的，正如给我张世界地图我也不一定能正确指出牙买加的位置一样，如今想来有点惭愧。

其中，尹嵘姝在伦敦念书，周末跨海峡而来游览法国。头天晚上她在戴高乐机场的椅子上将就睡了三个小时，第二天进城找到客栈，进门时见到我如见亲人。她自带了粮食，我俩就在地下室厨房炮制了一顿韩国餐：米饭、紫菜、金枪鱼罐头，还有用海里不知什么神奇植物炖的汤。

大帅就是很帅的帅哥的意思。头两天大帅早出晚归，未能一睹芳容。第三天和他打了个照面，赶紧扭脸都不好意思再直视，只能不断找机会用眼角偷偷打量——这厮长得太艺术范了！早上大帅套件肥肥的破毛衣、卷着裤腿、赤着脚、睡眼惺忪洗漱的时候，我只觉得这就是想象中法国青年的标本。无悬念，大帅学绘画，每年从外省来巴黎两三次，呼吸呼吸卢浮宫的新鲜空气。

当我问安吉拉是哪儿的人时，她张嘴就答圣地亚哥，见我略有迟疑，便善解人意地补充“是加利福尼亚州的一个城市”。后来我发现，还真有很多美国人张嘴就是来自某州某市，仿佛对方就应该知道那是美国的地盘一样，看来美国人觉得世界地图等同美国地图的说法是有根据的。安吉拉这是第一次出国旅行，她挺害羞，不像常见的美国青年一样大大咧咧很快与人打成一片，而是每晚趴在上铺长篇大论的写日记，还自带了小书写灯，灯光照在她鼻子周围的小雀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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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栈的一周，非常苦恼非常想家，大伙儿仿佛看出我的郁闷，对我关照有加，淋浴让我先用，甚至早餐师傅见我总不走，几天之后也特意把较软的面包分配给我。早餐是比较开心的时刻，让我有勇气开始上下求索的一天。地下室餐厅四面都是凸凹的石头墙，我仿佛坐在上古的岩洞里，简易厨房就在角落。每天，风格各异的音乐在岩壁间轻流慢淌，五湖四海的朋友围桌而坐，高谈阔论，无拘无束，即便面前只是面包果汁，却有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豪情。

一次，与我同桌的三位分别来自巴基斯坦、巴西和加拿大，我们炒了一大锅鸡蛋，还开了瓶红酒。巴基斯坦朋友谈起他穷游四海的经历。在这个小客栈里的每个人，都背着行囊拿着地图来到这个魅力惊人的地方，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故事。停留，再奔向下一個魅力惊人的地方，他们自由、快乐而艰苦地行走在地球上，遇见不同的人，听到不同的故事——我也可以这样吗？或许，就从巴黎开始？

章荣摘自《儿童文学》201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