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灵魂中的一道门（外五首）

鞠晨曦

你是我灵魂中的一道门（外五首）

鞠晨曦

跨进与停驻对我

都充满诱惑

没有一个可以征求的眼神

我惶惑于门的绝对自由

你的暗示包含着太多的空间

——没有一扇我们可以打开的门

——没有一把关门的插销

你的黑发倒悬如瀑

呼吸吐纳的是夜的温柔

在千丝万缕之间我种植语言

种植林中浪漫的鸟鸣

但关于收获却一直

杳如天边灰色的云朵

也许如水的目光从门内淌出

天荒地老的信念隐约泛涌

也许追逐的波浪中

我们只是紧紧相依的两尾饥饿的

鱼

惊愕之间命运在遗失中改写

——横桨击歌的是你的莲舟

——泊岸偷听的是我的蟋蟀

心事退潮我的门楣上

挂着一只熟透的杏子

让它在晚风中独自怀念

短墙杏树下

一个守望的故事

一溜不忍卒读的屐痕

叙事

我请你吃寿司吧

这时雨水开始入侵整个傍晚

雨幕被指定为今天的背景

我们路过闪烁的霓虹

门口弥散的诱惑

让我们犹豫不决

有两次我们跨进了门槛

然后相视退出

是你选定了伊井

我为伊井与寿司之间

一因一果的联系陷入沉思

这并非至关重要

服务生已经微笑着

站在等腰三角形的顶角

语言是一种装饰性水文

即使天气预报，也无法

控制它的泛滥

我精心浇灌麦田、桃花和三色堇

装扮这个春天

但秋后的隐忧

已经记载在花瓣与芒梢上

时间被词语深度涂抹

却依然沉静如水

我只能捕捉某些溢出的标点

放进语义匮乏的储物箱

这已经无比幸运

标点比词语更富含水分

与一种心情道别

没有握手或拥抱的仪式

我将自己堆放在房间

以便灵魂出窍……

归程

有些道路布满寂寞

晶莹孱弱的露珠

悬挂在草尖

两种以上的脚步声

容易惊扰到它们

露珠的坠落让我心惊胆战

就像沉寂千年的湖面

被拦腰撕裂，却波澜不惊

从裂缝里望去

目光被伤口弥合

不再发生任何折射

出发时点燃的火把

在心机萌生前就已经熄灭

鞋底完全裸露在时间里

露珠的残片

轻易地刺进脚踝

我无法再寻找归程

春天里妖孽重生

多雨的季节

所有的枝头蠢蠢欲动

桃花、梨花、郁金香

樱花、迎春、火棘子

我用如来佛祖的符咒

捕捉这些柔软的名字

我将她们寄存在

日记簿和朋友圈

用85定焦镜头建造苗圃

用白描的修辞浇灌她们

我用明亮的光线

铺陈她们的花瓣

将暗淡的光线

埋伏在花萼的后方

我用露珠作诱饵

启发她们在夜间开放

但是，花粉是这个季节

最猛烈的春药

经不住故纸堆里诗词的诱惑

那些浪荡不羁的花儿

随便披戴一句唐诗宋词

就在每一个晴天和雨天

叽叽喳喳

——红杏枝头春意闹

——映日桃花别样红

——梨花一枝春带雨

——樱花落尽阶前月

……

诗词已经盛不下

春潮的泛滥

助纣为虐的蜂蝶

又招惹那么多

尖叫连连的看客

妖孽们原形毕露

从书页和镜头里突围而出

这个季节完全失控

佛祖拈花示众

迦叶没笑

天下的蜂蝶先笑了

死亡断章

老刘走了。

楼下的老刘，与我同龄的老

刘，曾经健硕的老刘，一个女儿的

父亲的老刘，一位弟弟的兄长的

老刘，一颗心灵的丈夫的老刘，幼

年丧父少年丧母的老刘，一个月

前进医院检查的老刘，一度被隐

瞒病情的老刘，一周以前最后一

次住进医院的老刘，始终眷念这

这个世界的老刘……

走了。

黑色的马

驮走所有的容器

心情拥挤

走廊空无一物

寂寞的风，掠过

墙角的蛛网

轻轻颤动

蟋蟀唱着

一如既往的歌谣

眼角的一道

叹息滑落地上

拾不起

也吹不动

是该启程了吗

沉默的同路人

没有向身后挥手

仪式之后

我们掖着自己的影子

回到家里

暗自忧伤

意外之际

坚硬的石壁

青苔漫衍

微细敏感的刻痕

在罅隙里游走

壁虎惊魂未散

湿润的季风

饱含故事的因子

讲述者双眼微闭

捕捉那些预谋中的字眼

穿珠成串

一些模糊的东西开始清晰

一些清晰的东西宁愿模糊

模糊与清晰

共同抵达某处

却始终没有牵手

临别的时候

匆忙捡起

刚才丢失的草帽

压低帽檐

等待下一次

被风吹落

鞠晨曦，1970年生，湖南涉外经济学院教师、新闻中心主任，业余时间偶尔写点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