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真人秀里那些进击的女孩

闫坤沐

“忙！太忙了！”张骁用这四个字概括她如今的状态。半个多月前，张骁的微博粉丝还只有300人，现在，她成了拥有5万粉丝的入门级红人，维护粉丝成了她重要的日常工作。这一切都因为她参加了芒果TV播出的新型相亲节目——《黄金单身汉》。

在接受本刊采访时，张骁不断拿出手机展示：微信里主动找上门想和她签约的经纪人正一条条给她发着合作条款;微博里一天就积攒了2665条私信等着她回复，“你可以把这个拍下来。”她对记者说。这些私信里，有问候她的，也有骂她的，还有把她当导师倾诉感情困惑的，每晚临睡前，张骁都要特地腾出一个小时来处理这些私信。

显然，《黄金单身汉》节目为她的生活带来了相当大的改变。

这档节目的版权引进自美国ABC电视台的《The Bachelor》，原版从2002年开播，已经连续红了21季。每季会有一位钻石王老五同时和25位不同年龄、身份的女性到浪漫异国展开约会，每期节目男主角要通过送出玫瑰的方式选择让谁留下，没有收到玫瑰的就只能黯然离开。这档节目因为狩猎般的两性互动和女嘉宾之间的勾心斗角而受到欢迎，版权已经卖到近20个国家。在约会文化没那么普及的中国，男嘉宾人选被从素人换成了来自台湾的偶像剧男演员、台湾竹联帮前帮主、精神领袖陈启礼的儿子，被称为“黑道太子爷”的陈楚河，规则也被简单粗暴地概括为“后宫模式”。看惯了宫斗戏的观众迅速入戏，短短四周网络点击量就突破3亿。

事实上，中国观众对电视相亲这种节目形式并不陌生。从1998年湖南卫视播出的《玫瑰之约》开始，再到后来的《非诚勿扰》，明星参与的《我们相爱吧》《十周嫁出去》等，此类节目已经存在了将近20年。在这些节目中，女嘉宾似乎一直处在被照顾、被宠爱的位置，拥有选择的主动权。而在《黄金单身汉》中，男女之间的地位被倒置，女孩子需要主动“扑上去”，用尽浑身解数，争取男明星的青睐。这不禁让人好奇，这些女孩是谁？她们为何愿意上真人秀成为网友瞩目的焦 点？

“秀”大于“真”

为了增加节目的真实性，《黄金单身汉》节目组为每个女嘉宾注明了各自的职业，以显示她们是和观众一样的平凡女孩，增强观众的代入感。张骁的职业栏里写的是“整形医院院长助理”。她所供职的这家整形医院，老板是她的远房表姐，张骁拥有少量的原始股份，可以参与分红，但并不介入日常管理，更不需要坐班。医院开在北京著名的高端卖场新光天地对面的临街居民楼里，常客里不乏知名艺人，张骁就是在这儿认识了一位做电视编导的朋友，经由这位朋友推荐，张骁通过了中央电视台一档名为《幸福账单》的节目面试，从此开始了她的出镜生涯。

“就在一个房间里，应征的有300多个人，个个都是要外表有外表，要才艺有才艺，最后只选30个人，组成美女评审团。”在激烈的竞争中，张骁因为敢说、会说的个性而被选中。《幸福账单》播出后，陆续有别的节目找上门来，张骁很快又录制了韩乔生、董路坐镇的足球评论节目《球迷朋友圈》。这个节目的定位是“观点交锋”，要求参与者就规定话题选择支持或反对的阵营进行两分钟左右的演说，和对方形成辩论之势——核心要求还是“会说”。因为是网络综艺，话题尺度相对宽松，第一期讨论的就是“里约奥运会发放那么多避孕套，运动员们比赛之余该不该约”，张骁代表“该约”组发言，一上来就爆金句：“性是一件非常神圣的事。”

张骁把自己一再被选中的原因概括为有“奉献精神”。用更专业的话说，就是有综艺感，知道节目要什么效果，也敢于在镜头面前表现自己。看过她过往所有节目会发现，对她来说，这一切并不需要太长的适应过程，她乐于并善于表现，而这无疑正是编导们最需要的特质。

事实上，张骁并不是《黄金单身汉》里唯一有节目演出经历的女嘉宾。比她经验更为丰富的张微曾是央视《星光大道》的周冠军，录制过《黄金一百秒》《我想和你唱》等诸多综艺。2013年2月，她曾经在《非诚勿扰》里和加拿大男嘉宾白闪闪牵手成功，两人下台时一脸幸福的笑容，白闪闪送给她一双泰勒斯威夫特设计的靴子，并且亲手给她穿上。只是这对颇受关注的跨国情侣没几天就传出分手的新闻，连节目给出的马尔代夫旅游大奖也是张微和女性朋友一起去的。《非诚勿扰》之后，张微依然活跃在电视综艺中，长相酷似周迅的张微被称为“小周迅”，拥有自己的粉丝团，已经算是一位真正的艺人了。

《黄金单身汉》中的另一话题女嘉宾非洲人小德曾经是《非诚勿扰》里颇受欢迎的“黑人公主”，性格外向，操着一口流利的东北腔中文，因为家世显赫，在微博会自称“土豪”和网友互动。她一度是节目里最受欢迎的女嘉宾之一，通过爆灯的方式牵手成功，直白勇敢甚至惹得孟非泪目，不过却依然没逃过下场就分手的结局。除此之外，中瑞混血女孩真子和新加坡女主播刘秀薇则是另一档相亲节目《非常完美》的嘉宾，也都曾经对节目中的男嘉宾真情告白……相亲节目之间的嘉宾流转，无意间也互相印证了这些节目“秀”大于“真”的特点。

为撕而撕

经过长达半年的筛选，今年9月，25个肤色、性格、年龄各异的女孩聚集到三亚，开始为期40多天的《黄金单身汉》封闭录制。她们被安排两两一个房间，经历24小时、无死角拍摄。节目中，陈楚河会邀请她们进行不同主题的约会，然后根据她们在约会中的表现发放“心动玫瑰”，没收到玫瑰的女嘉宾就要马上拉着行李箱搬离大本营。

在总导演陈刚看来，不同类型的女嘉宾的追爱历程，能让屏幕前的观众从中找到自己的影子，而用明星作为男嘉宾，则是为了让这一切显得更梦幻，“大家在这个真实过程当中，找到共鸣感，希望给大家一些帮助借鉴，让人们学会交往，学会相处，学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去面对对方。”陈刚对记者 说。

女嘉宾和陈楚河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录制现场，姑娘们穿上节目组精心准备的晚礼服，依次从加长林肯上缓缓走下，和等在原地的陈楚河寒暄。

然而这样唯美的画风并没有持续多久，当所有人都还在互相打招呼的时候，张骁就成了第一个挑起事端的人。她在酒会上向所有人宣称自己是陈楚河的老婆，对每一个走进现场的人都要进行一番评头论足，结论是：“你们这群妖艳贱货别想和我争。”中瑞混血女孩真子通过演奏钢琴吸引了陈楚河的注意，赢得了两人单独聊天的机会。当她跟在陈楚河背后离开大家时，张骁指着她说：“你好心机哦！”当晚真子就决定退出节目，她的出走就此被网友归咎在了张骁的头上——“都是你把她骂走的。”

第二期，张骁又突然把矛头对准在节目中颇为抢眼的新加坡女孩刘秀薇，质问她：“没事装什么小萝莉，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么炫。”甚至把她定义为“绿茶婊”“白莲花”。张骁认定刘秀薇是在通过装可爱为自己筹谋，理由是她自己的初恋男友就是被这样的女生“扮猪吃老虎”抢走了。二人的单独谈话结束，刘秀薇哭着离开，女孩们旋即围观起来，一个叫杨洪志的女嘉宾看不过去，直接拉着一脸委屈的刘秀薇到张骁面前对峙，两个强势的人水火不容，吵架的措辞都是“你有什么牛的呀！”“有本事你打我呀！”

两期之后，张骁抢眼的表现迅速招致网友的一片骂声，她的微博留言数量一度冲到一千多条，其中不乏恶毒的攻击。但在张骁眼里，故事有另一个版本。

那是她们刚开始录制的第一天，拍摄一直从晚上八点进行到凌晨四点，穿着高跟鞋的姐妹们几乎累到瘫倒。一开始，所有人都在矜持地寒暄，气氛很冷，这让节目毫无看点。她明白必须得有人打破僵局，才能让录制顺利进行下去。

“我告诉你，就是范冰冰在现场，她也有压力的，25个女生在那儿坐着，你上去就找人撕，谁也不行。我就去了，我进去的时候就说，‘你们好无聊，你们是来交朋友的吗？你们知道吗？这个节目今天晚上就会淘汰人了，今天晚上坐在你们身边跟你聊天的朋友，一会儿就是敌人了，跟她聊天，真的不如想想如何吸引陈楚河，我跟你说20多个人就是一个后宫，看没看过《甄嬛传》，咱们撕一下好不好？”张骁告诉记者。

她的铺垫当然不会被剪进成片里，观众看到的只是一个招摇的女嘉宾故意对着表现突出的人找茬。张骁说，她指着明明几分钟前自己刚夸过唱歌好听的人吐槽，说你唱得真难听，鸭子嗓。现场所有人都能看明白她在做什么，所以即便她出言不逊，另外24个女生也都只是笑一笑，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看着，“你以为她们没脾气吗？你以为网友都要打我，她们不敢冲上来打我吗？”张骁说。

二人的矛盾延续到了生活中。他们公开在微博撕破脸，杨洪志说张骁求节目组帮她洗白，张骁声明：“根本没这回事否则请你拿出证据。”虽然录制已经完全结束，但姑娘们之间的分歧显然还在继续。现实中，她们原本有个微信群，不时互相问候，后来也因为渐渐爆发的矛盾而解散。

剪辑出的心机

“有心机怎么了？！这个时代不流行白莲花了！”

这句话出自《黄金单身汉》贴吧里关于女嘉宾崔紫轩的讨论。她在节目中的表现和张骁的先声夺人正好相反。初见如灰姑娘般清纯可人的她，却随着剧情的推进渐渐显示出自己的坚持与强势，和别的女嘉宾慢慢疏 离。

在张骁被淘汰时，小团体的矛盾又一次被引发。大部分人都聚集在别墅客厅里，挥泪送别张骁，崔紫轩却在一旁冷冷地看着，“我不明白，我们又不是朋友，为什么有人走其他人就要哭，这是道德绑架。”崔紫轩在节目中语惊四座，在网络上引发了又一场争论。

除了语言上的交锋，女嘉宾们为吸引陈楚河，也做了许多大尺度的行为，而这又是节目的另一大看点。《非诚勿扰》的舞台设置让女嘉宾身处高位，俯视前来应征的男嘉宾，这样互相隔绝的站位无疑断绝了身体接触的可能。从《我们相爱吧》开始，明星的相亲恋爱逐渐被观众接受，拥抱甚至亲吻都不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些都要经过漫长的铺垫，节目也都尽量拍成韩剧一般的唯美风格。而《黄金单身汉》里最主动的女嘉宾崔颖伦，却借着拍写真的机会一再主动亲吻陈楚河，在习惯“女人就该矜持”的观众眼里，这成为了无法容忍的举动。

《黄金单身汉》一直试图把姑娘们的“主动”定义为勇敢追爱，但另一面却在宣传中使用“后宫模式”这样的词汇。有人就把它当作真人版的《甄嬛传》来看，甚至把每个女嘉宾讨好陈楚河的招数都和四爷的妃子们一一对应，强势的张骁是皇后娘娘正宫范儿，用弹钢琴得到关注的是拼才艺的安陵容。有人受不了这种价值观，晒出在广电网站的举报截图，号召大家一起抵 制。

伴随着节目影响力的不断增强，女嘉宾们的言行总是会被网友大肆解读一番。然而当事者却指出观众不应该靠一档经过剪辑的节目来随意评判。“我们女嘉宾之间的牵绊、相处的一个月，不是银幕那70分钟或110分钟能让你们看明白的。还是那句话，懂我的自然懂。”10月8日，在《黄金单身汉》第二期播出当天，张骁因为攻击刘秀薇而遭受网友攻击后，她在微博上这样写道。

在张骁接受本刊采访的第二天，新一期《黄金单身汉》播出，张骁在和节目中的另一位女嘉宾崔颖伦的PK中败阵，被陈楚河以对他不够用心为由淘汰。这期节目又为张骁提升了人气，她的微博粉丝数量持续上涨。

随着节目进程的推进，像张骁这样张扬的嘉宾变成了观众眼中仗义执言的“傻大姐”，而一开始并不突出的女嘉宾反而可能愈发显眼。陈楚河手里的玫瑰决定了她们能否继续留下，无处不在的摄影机又代表着观众的审视。在这样的环境下，姑娘们使劲浑身解数表现自己，讨好唯一的男嘉宾，至于是不是真的喜欢陈楚河，反倒成了次要的。

与18年前的《玫瑰之约》相比，如今的相亲节目似乎早已不再把帮助嘉宾寻找另一半作为节目的初衷。它们自成一派，节目形式不断变化，那些频繁出没于各类相亲节目，不停表演勇敢追爱戏码的女孩们获得区别于“网红”“综艺艺人”的另一种职业身份——“相亲节目女嘉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