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录(8首)

2016-12-07 17:00然也
长江文艺 2016年12期
关键词:飞刀造纸厂板车

然也

造纸厂的麻雀

我舅舅是造纸厂的工人

造纸厂红火的年代,我去过他们车间

车间真大啊,我见证了纸张的诞生

也看到惊心的一幕

几只麻雀从通风口钻进去

然后,在里面迷路了

它们拼命往大玻璃上撞

一次又一次,最后掉下来

也有幸运的,它刚好对准打开的窗

唰,飞进了外面的天空

造纸厂改制,我舅舅下了岗

他有技术就去南方打工了

造纸厂倒闭后,那些大车间就空着

流水线没了,窗玻璃也没了

麻雀就在里面做窠

驴车经过

在街上,我遇到一匹驴子

拉着一板车煤球

在汽车三轮电动车拥塞的街道上

它另类沉默而专注

它走得很缓慢,穿行在人流和车流间

而人流和车流越来越虚幻

只有这驴子和它拉着的板车是真实的

它每往前走一步

时间就被它拉回去一点

城北纪事

这个秋天,我不太关心天气

无奈,出行的路一直陷在泥泞里

我与自己比耐心,渐渐上瘾

漠视这个城市无法治愈的肺气肿

它乐于此道,以便久病成医,谁知道呢

重要的是学会养生

把面具和防盗门做好

时间也许会治愈一切,就像神话

最初,每个人都可能是西西弗斯

大家铆着劲往山顶推石头,后来

终于有人醒悟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聪明的人不断放弃

如今,那位被称为西西弗斯的人还在做傻事

很无聊,却也小有成就

铁道边长大的少年

铁道边长大的少年,有铁轨一样坚硬的内心

火车碾过,它轻微地震颤

收敛细小的屈辱像铆钉钉进枕木

眼中的星光灿若闪电

这少年在黄昏的时候将一枚钢钉摆放在铁轨上

让车轮压扁,之后

磨出了自己的第一把飞刀

第二把,第三把……

第十二把。他在贫穷的岁月里慢慢长大

有自己的正义和逻辑,幻想除暴安良

“别惹我!” 他发出飞刀

击中树靶、放在窗台上的西瓜和一些痛恨的名字

而他难免也击中自己——

一个从梦中逐渐醒来的现实主义

许多年,钉子的锋利残存在骨骼里

十二把飞刀流落在铁道边

深埋的寒光,时常在暗处闪现

鸟蛋

1987年夏天,从青海湖鸟岛返回

坐敞篷大解放,那是我们

与一伙陕北农民拼租的

途中,猛然间臭气熏天,一个人

从破棉大衣里掏出一抔黑色黏稠物

几个人当即就吐翻了

更多人被那人的窘态笑翻

一枚蛋,破了——

原本应该飞出一只鸟儿的地方

骇然包裹着一摊污秽,奇臭无比

这是多年来一直震撼着我的一件事

偶尔想起,但是笑不出来

总觉得怀里也一直捂着一枚

某年9月在肖镇高中

报到后,我分到一间宿舍

开门一看,满屋积水

仅有一小块地方像座孤岛

刚好放了张单桌和一把椅子

学校的管理人员说马上找人清理

等了一会儿不见人来

我就把行李扔在床架上

找出围棋,摆好

邀来邓平波对弈

他坐椅子

我就站在水里

刻录

我读咸宁师专那会儿

寢室住十个兄弟

刘遂排行老三,通城人

讲普通话舌头不会打卷

中文科要读成中文窝

他特喜欢唱歌

开口永远就一句

“哥是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哦”

他开了头别人听到就接着唱

他就乐呵着听

没人唱了

他就又扯一嗓子

他并不是故意要这样

他唱歌挺认真的

毕业那天,大家各自回家

整层楼最后就剩我们俩

他这台卡带的复读机

电量充足,自动

开启了间隔回环模式

硬是把这句《小河淌水》

刻进了我脑子里

这么多年过去

我时常也冷不丁地吼一声

“哥是月亮天上走,天上走哦”

元月三十一日夜雪

晚上,雪越下越大

我想把车候暖和些

几个女孩从我车边走过

她们伸出指头在窗户上画画

太阳、笑脸、心

它们,就在

离我几公分的地方

责任编辑 吴佳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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