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自然之后:论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

2017-02-12 07:51胡治珍
文学教育 2017年25期
关键词:额尔古纳河右岸额尔古纳河鄂温克族

胡治珍

回归自然之后:论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

胡治珍

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中呈现了人回归自然地生活状态。但文本中除了有人与自然的水乳交融,更有无时不在的梦魇般的生存困境;除了有人性真善美的光环,更有人性的扭曲与戕害。

迟子建 生存困境 人性扭曲 戕害

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以一位九十岁的鄂温克族老人的口吻,讲述了额尔古纳河右岸的鄂温克族,百年来人与自然历经沧桑的故事。文本中人与自然水乳交融,看似与当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生态发展理念不谋而合。

但是,细读文本我们不难发现,迟子建在《额尔古纳河右岸》中所崇尚的“人回归自然”与当下“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是有区别的。“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是指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即人类在现代文明发展的进程中,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同时保持自然生态良好。而迟子建在文本中所崇尚的“人回归自然”则是指人回归到原始群居的生活状态。也许作者本身想表达的是对生态文明多样性的保护和认可,她曾这样说过:“我哀婉的是,我们常常把一种理想生活排斥在我们认定的文明生活之外,这是可悲的,我们这样判断文明是偏颇的。像我写的这支鄂温克部落,他们有自己的文化、宗教等,他们建立了很完整的生命观、宗教观、艺术观,可是我们所谓的现代文明却要把这种东西全盘地化解掉,这是野蛮人的行为”[1]。但作者所认可的这种鄂温克族的原始文明,在文本的呈现上却是与其愿望相悖的。文本中“人回归自然”之后的生活,除了有与自然的水乳交融,更有无时不在的梦魇般的生存困境;除了有人性真善美的光环,更有人性的扭曲与戕害。以下文章就在文本细读的基础上,从生存困境及人性的扭曲与戕害两个方面,对迟子建文本中崇尚的“人回归自然”之后的生活状态进行分析,以图探究人类到底该如何与自然和谐相处,建设人类社会的生态文明。

一.梦魇般的生存困境

《额尔古纳河右岸》中人与自然水乳交融的相处方式,渗透在小说的字里行间。小说开篇,就将人与自然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鄂温克族老人说:“我是雨和雪的老熟人了,我有九十岁了。雨雪看老了我,我也把它们给看老了”[2]。小说中满含深情地描写了额尔古纳河右岸这个鄂温克族人生活栖息的特定“场所”,但这个特定的“场所”供给他们生存需求的同时,也使他们无时不刻陷入生存的困境,面临生命的威胁。

恶劣的天气。地处北国的鄂温克人的居住地,每到雨季,森林中就会电闪雷鸣,“我”的父亲林克正是在这样的天气下,为了“赶在秋末驯鹿交配期到来前,从别的乌力楞换来几头健壮的公驯鹿”[3],在经过一片茂密的松林时被雷电击中而亡。而“我”的第一任丈夫拉吉达,为了寻找雪灾中失踪的驯鹿,在睡梦中被活活冻死。同时雪灾使驯鹿严重受损,这也使靠狩猎为生的猎民们的生活陷入困境。在恶劣的天气和自然灾害面前,猎民们束手无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离去。

衣食的短缺。靠狩猎为生的鄂温克人,取食于山林,取衣于动物的皮毛,日常的生活用品来源于原始的物物交换。一旦鄂温克人所在林地猎物或供驯鹿吃的食物短缺,猎民们和驯鹿就不得不频繁的搬迁。能够顺利的搬迁已是不易,而“白灾不仅会给我们的狩猎带来不便,更可怕的是……驯鹿无法扒开厚厚的积雪去寻找苔藓,而会被活活饿死”[4],在苏军炮轰额尔古纳河右岸的日军营地时,“我们的猎枪在这时候就是一堆废铁,因为子弹已经用光了。我们的面粉空了,肉干也所剩不多,为了食物,我们不得不宰杀心爱的驯鹿”[5],“那年的夏天到冬天,图卢科夫一直没有来我们的营地。我们的面粉已经短缺了”[6]。文本中的这些表述则表明,即使解决了搬迁问题,猎民们要想正常的生活,还必须建立在无恶劣天气,无自然灾害及时局安定的基础上,一旦天气或时局出现变故,哪怕是前来物物交换的安达不能如约而至,猎民们面临的都将是衣食短缺的生存困境。

疾病或瘟疫。居住在原始山林的鄂温克人,对待疾病有着他们浪漫的看法,“在我看来,风能听出我的病,流水能听出我的病,月光能听出我的病。病是埋藏在我胸口中的秘密之花”[7]。然而当猎民们真正患病时,他们的医生则是本氏族的萨满神。“我”的姐姐列那,发高烧,不吃不喝,昏睡说胡话,尼都萨满为她跳神,列那最后坐起来了,代价是先前一只活蹦乱跳的小驯鹿的死亡。当妮浩成为新萨满,她为别人跳神治病,救活别人的代价则是自己孩子的离世。鄂温克人所信仰的萨满神,要对别人仁慈,为什么就必须对自己的亲人残忍?然而不是一切疾病萨满神都能挽救,比如瘟疫。尼都萨满去别的乌力楞为生病的驯鹿跳神,没有为别处的驯鹿们治好病,反而还将可怕的瘟疫带到了自己的乌力楞,驯鹿们仍是在劫难逃。在面对疾病或瘟疫时,鄂温克人自救的唯一方法就是求助于他们的萨满神,并且是以失去驯鹿或自己亲人的性命为代价。而在面对瘟疫时,即便是萨满神也是无能为力。这种原始的应对疾病或瘟疫的方式,带给鄂温克人的是对疾病或瘟疫的恐惧。骨折的哈谢去世时,萨满妮浩的颤抖和丈夫鲁尼的哭泣就是最好的说明。

尽管可以在希楞柱里看到月亮和星星,时刻感受日月星辰的变化,享受雨露的润泽,甚至是匍匐在大地上感受自然四季的变化,但恶劣的生存条件,带来了梦魇般的生存困境。如何能使鄂温克这一种族得到更好的延续才是应考虑的首要问题。没有生存,何来发展与和谐?

二.人性的扭曲与戕害

文本中鄂温克族人性善的光辉洒在山林的每一个角落。当“我”要在一棵“身上一片绿叶都没有”的枯树上动斧头的时候,却被制止了,因为敬畏生命的鄂温克族人说,它没准哪一天能复活。然而善良的金得在自杀时偏偏选择了这棵枯树,因为“按照族规,凡是吊死的人,一定要连同他吊死的那棵树一同火葬”,他不想害了一棵生机勃勃的树。善良的小达西,信守承诺,三年后娶了刚结婚就成了寡妇而且歪嘴的杰夫琳娜,原因只是“我不愿意看到她的泪水,她太可怜”[8]。他们人性的善就如冬日里的阳光,温暖了整座山林。然而教条的族规、扭曲的报复心理和强烈的占有欲,也戕害着人性。看似和睦的乌力楞,隐藏着本可避免的悲剧。

教条的族规。“我”的父亲离世后,伯父逐渐显露对母亲隐藏已久的感情,而母亲也慢慢接受了伯父。然而“兄死,弟可娶嫂;弟死,兄不可娶弟妻”的族规,使母亲与伯父的感情遭受了来自子女、亲人和族人的一致排斥,他们言语间的冷嘲热讽,对母亲造成了极大的精神伤害,也使伯父苦不堪言。原本健壮练达的母亲一天天的枯萎下去直至疯癫,这就是原始族规对人性的戕害。

扭曲的报复心理。依芙琳嫁给了一位不爱自己的丈夫,得知丈夫再娶自己之前已有爱的姑娘,就报复丈夫,不与他同房且整日羞辱,整日折磨自己的丈夫也就罢了,她还将自己不幸的的婚姻转嫁到自己的儿子身上,整日羞辱儿子,而且强迫他娶自己不喜欢的歪嘴女孩,最后儿子金得在结婚的当天选择自尽。另外,马粪包,为了报复自己逃跑的妻子,稍不顺心就鞭打自己的女儿,这是扭曲人性对美好生命的摧毁。

强烈的占有欲。马伊堪是“废人”拉吉米收养的一位美若天仙的姑娘,他把马伊堪当做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听到有人口普查,他就会吓唬马伊堪是抓她的人来了,不许她出门。马伊堪渐渐长大,拉吉米拒绝了所有前来求婚的人,直到她三十岁了,拉吉米仍说马伊堪还只是个孩子,最后马伊堪不堪忍受养父对自己的圈养,又不忍心抛下养父一人,她选择生下一个私生子,跳崖自尽。结局正如鲁迅先生所说“把美丽的东西撕碎给人看”,而造成这一悲剧的原因就是人强烈的占有欲。

鄂温克人对待自然和周围人的善,让我们为之动容。然而在这温暖空气的背后,压着的却是原始的族规对人性的戕害和扭曲的人性与私欲对美好生命的摧毁。

《额尔古纳河右岸》,对于作者迟子建,以一个外族人的身份代鄂温克族人发声的可信度,先暂且不说。单就作者所主张的“人应回归自然”的态度,就与文本中所呈现的内容相悖。究竟人与自然应如何做到和谐相处,恐怕单向的回归以自然为中心的原始生活状态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这与因噎废食有何不同?人类现代文明的步伐是不可阻挡的,但我们在前进的路上,应时刻对自然保持一颗敬畏的心,找到人与自然最和谐的相处方式,需要我们的共同努力。

【1】迟子建、周景雷:《文学的第三地》,《当代作家评论》,2006年第4期。

【2】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第1页。

【3】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第54页。

【4】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第118页。

【5】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第149页。

【6】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第104页。

【7】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第216页。

【8】迟子建:《额尔古纳河右岸》,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年第133页。

(作者单位:菏泽家政职业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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