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之以“礼”
——论方苞的礼治思想

2017-03-29 05:49江爱华
池州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方氏

江爱华

(安徽黄梅戏艺术职业学院学生处,安徽安庆246052)

约之以“礼”
——论方苞的礼治思想

江爱华

(安徽黄梅戏艺术职业学院学生处,安徽安庆246052)

“礼”是社会规范,社会各个阶层都要受到其制约。方苞认为,为民者、为官者、为君者都要奉礼守法,共同遵守秩序,勤于自励,社会才能达到大治,天下才会达到大同、和谐。

方苞;礼;礼治;思想

宋以降,儒学渐呈式微之势,虽明朝大儒王阳明在儒学基础上自创心学新体系,但仍然力有不逮,难挽儒学之颓势,方苞以“学行继程朱之后”为自己的立身祈向,一方面表明自己的品学宗自程朱,另一个方面也表现出方氏振兴儒学、匡复礼教的信心。先秦儒家人文观的核心是“仁”,降至宋,宋儒对先秦儒家“仁”说有所改造和超越,程颢谓“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1]15,从而把这种仁爱之心遍及鸟兽、草木、瓦石乃至天下万物。朱子谓“盖仁也者,心之道,而人所以尽性命之枢要也”[2]1303,朱子的仁爱观则较为内敛,已转到个人的内心修养方面。方苞虽以“学行继程朱之后”为自己的立身祈向,但方苞对宋儒的仁爱观有所继承也有所改变,方氏并不空谈程朱的心性,而是更注重“礼”。方苞终其一生,对《仪礼》和《春官》研究甚深,可谓深得个中三昧。方氏极为推崇礼的“扶道教,裨风化”的教化和规范作用,礼的实质在方苞看来就是社会秩序,其人文观的核心也就是讲秩序、讲规范,并试图以这种发自礼的秩序和规范来对统治者、官吏和下层百姓加以约束和教化,从而使社会达到远古三王、二帝时期的大治和高度秩序化。

1 下层社会的秩序和道德

方苞历经康、雍、乾三代,正是清朝鼎盛时期,尽管清朝统治者仍沿袭明朝旧制,视程朱理学为正统,但当时的社会依然是世风日下,淳浇朴散,方苞对此痛心疾首,予以痛批。《清史稿》载“苞为学宗程朱,尤究心《春秋》《三礼》,笃于伦纪”,“务以扶道教、裨风化为任”[3]10727。因此,崇礼的用心首先就表现在励风化俗方面,并试图藉礼对世风加以矫正,对普通下层百姓加以警励。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藉礼来起到励风化俗的积极作用必须是自上而下的,对此,方苞有着较为清醒的认识,在其名篇《读经解》中:“所以养君德,施政教,正俗化,莫急于礼,而礼非天子不能行。礼之兴,然后君德可成,而百官得其宜,万事得其序,和仁信义得其质,宗庙朝廷得其秩,室家乡里得其情。礼之废,则君臣、父子、夫妇、长幼,恩薄道苦,秩失行恶,其乱百出,而不可禁御”[4]33。在方苞看来,上自天子,下至黎庶,中及官吏,自上而下,各个阶层都守礼奉法,遵守这种秩序和规范,社会也就由上至下,达到了大治和和谐,也就达到了远古三代时期的大治和高度的秩序化,即国不异政,家无殊俗,《诗》《书》《礼》《乐》,布在庠序,以为四术,反之,如果失去“礼”的秩序和规范,必然导致如君臣、父子等人际关系的恶化,从而导致社会混乱,天下失序。

对于下层社会的风气恶化,普通百姓的道德缺失,方苞是深有体会,并给予强烈的抨击,从而也更坚定了方苞匡复礼教的信心和决心。《逆旅小子》中方苞记载了一位形容枯槁、羸弱、衫褴褛的孤儿,因叔父试图独吞遗产欲至孤儿于死地,孤儿受到非人的虐待和奴役,最终冻饿、受虐而死。方苞当时就此事致书京兆尹,京兆尹置之不理,干涉未果,孤儿死亡,方苞对如此世风以饱含同情而又无奈的笔调发出慨叹。《西邻悯烈女》篇中,方苞记载了其西邻某家一位无名姓的婢女,因对其主母的不检行为加以切谏而遭到报复,遇害惨死,而“邻里皆知之而无以诘也”,官府因受贿也置之不问,从而致使贞良者枉死于无告,淫匿者安利而无殃。苞对邻里之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态度,对官吏贪贿而不作为的渎职行为,深表痛慨,对弱小无告者表现出同情和关怀。

而方苞本人凡事依礼而行,克己恪礼,其守礼之严,近乎迂腐,多为时人及后人诟病。《方苞年谱》载方氏事父至孝,而“事母尤孝,年四十余,宛转膝下如婴儿”。方苞中礼闱,因母疾未及殿试而归,被时人讥为“无君臣”,因守礼多外寝被讥为“无夫妇”,因课子甚严,至于扑击被讥为“父子之伦,亦缺其半”[4]68。对于视礼为行为准则的方苞而言,被讥为“人之伦五,君独二而又半焉”,这种讥讽过于严厉和苛刻,但从反面也证明了其恪礼之严而导致过犹不及。

2 为官者的责任

有清一代,经过康熙、雍正两朝的积累和发展,至乾隆朝,承平日久,海内安宁,经济繁荣,国力和社会财富都达到巅峰状态,出现了史家所称道的“康乾盛世”。这盛世也隐藏着各种不可调和的社会矛盾和民族危机,方苞早已敏锐地意识到这些潜伏的危机,并提前预见到这些社会矛盾和危机如得不到有效、及时地解决,必然会导致社会的不稳定。他在给乾隆皇帝的奏折中提到“但土不加广,而生齿日繁,游民甚众,侈俗相沿,生计日艰,积成匮乏,欲其衣食滋殖,家给人足,非洞悉其根源,矫革敝俗,建设长利,而摩以岁月之深,未易致此”[4]529。方苞向乾隆皇帝分析了危机的成因,并提出积极的解决方案:那就是以礼来整顿吏治,加强廉政建设,强调为官为吏者的责任。

清官场贪脏枉法、舞弊成风,晚清人的小说对此作了入木三分的揭露,如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吴沃尧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等。方苞对此也做了尖刻的暴露。其散文名篇《狱中杂记》对暗无天日的刑部狱及其恶劣的环境作了具体的记叙,对狱吏的嗜血成性、贪婪残暴给予真切的揭露。天子脚下的刑部狱中,狱吏、书吏、禁卒、狡民等上下勾结,贪婪枉法,多累无辜,致使“轻者,无罪者,罹其毒,积忧愤,寝食违节,及病又无医药,故往往致死”。颇值探讨的是方苞在写《狱中杂记》时似乎并非身在狱中,而是以一种超然物外的语调,俨然是一位访查刑部的上级官吏。作为文字狱的受害者,作为一代海内知名儒者,方氏有其不得已的隐衷,其一是为了隐讳,维护声名,保持儒者的尊严;其二,方氏如果如实叙说自己身陷缧绁所遭之凌辱,会被当政者视为其心怀怨愤,不甘认罪伏法,从而遭到更为严厉的制裁。《狱中杂记》一方面为弱小无辜者呼吁,表现作者的人文关怀;另一方面也表明作者虽身系缧绁,命在须臾,但仍不忘一介儒者的职责,亲录狱中的实况,以期引起有司的注意,而为后世之鉴。

对吏治腐败的揭露,目的是对廉正吏风的呼吁。方苞在写给子侄的家书中常提起晚明社会,虽奸逆当道,政治腐败,但吏治却非常清廉,官员及閭阎之间以居官致富为耻。在其家训篇《己亥四月示道希兄弟》方苞记其祖太仆公分田之事,其祖太仆公为分田而特立手谕告诫儿孙,曰:“吾增置田三百五十亩,橐中白金千有七百。此非吾官中物也,乃朋友餽遗、汝母勤俭而致之。”方苞对此而发感慨曰“公仕宦四十年。当明神宗朝,巡按者三;掌河南道时,兼摄七道御史事,所积仅如此。呜呼!父有田宅以遗其子,乃汲汲然自明,惟恐子之意得于官而心鄙视之也。上之教,下之俗,所以相摩而致此者,岂一朝一夕之故哉!”方苞以太祖居官清廉为荣,也有自警之意,立志要当清官,但清官场的潜规则是“淘汰清官”,方苞对此显然缺少必要的认识,其以廉洁奉公,刚正不阿,恪己复礼而得到雍正、乾隆皇帝的赏识,苞不仅自己清廉,并试图匡复礼教,藉礼为规范,对整个官吏阶层加以约束和警励,从而要达到整个清朝官吏阶层的清廉。因此,方苞与同僚关系颇为紧张,尤其是雍正十一年,六十六岁的方氏被擢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自是益不谐于众矣”。乾隆二年,方苞年届七十,因秉公越职言事得罪河督,而导致整个官僚集团的排挤,“自是凡先生所奏疏,下六部九卿议,皆合梗之”[4]884。方苞自知孤立,称病要求告退。至此,也宣告方氏企图以“礼”来整顿吏治的愿望终以失败而告终。

方氏兄弟少忍饥寒,勤学苦读,对下层百姓的疾苦感同身受。方苞强调为官者要以“已民之疾”为职责,关心民间疾苦,关心百姓衣食,要求为官者“达则兼济天下”。方氏在对清官僚集团呼吁责任感的同时,也以一介儒者的责任心对下层民众,也就表现出更多的人文的关怀。其《请备荒兼修地治剳子》《论禁烧酒事宜剳子》《请禁烧酒种烟第三剳子》《请定常平仓粜籴之法剳子》《请除官给米商印照剳子》以及《论山西灾荒剳子》等等,关心的都是粮食问题,百姓的吃饭和温饱问题,向皇帝提出有效的建议和解决方法。在《请禁烧酒种烟第三剳子》中方苞向上层统治者提出开源节流,减轻剥削,藏富于民的主张,这是需要勇气的,而这种“减轻剥削,藏富于民”的理念在当今仍然具有现实的人文意义。

3 最高统治者的权限

清一代,异族入主中原,皇权在清代也得到前所未有的强化,清统治当局为了巩固统治,文网之密,文字狱之酷,前所未闻。因此,大多数士人的心态也较为内敛,力求自保,参政的热情不高,清人龚自珍的《咏史》诗云“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粮谋”。康熙五十年(1711年),方苞因戴名世一案获罪入狱,论死。次年侥幸赦免,以罪臣身份入值康熙的南书房担任皇帝的文学侍从官。此后,方氏常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惊悸。其文集中常出现“余遘难”“余难后”“《南山集》祸作”“康熙辛卯,余被逮”等等字眼。对于皇权的威严,方苞可谓感受至深,其杂文《圣训恭纪》中,方苞记载雍正初继大统时在养心殿接见自己,其时年近六旬的方苞如惊弓之鸟,“跪御座旁”,“喘喙”而“气不能任其声”,“有怀哽咽”而“不能置一辞”。因《南山集》一案,尽管圣恩眷顾,在朝为官的方苞依然是战战兢兢,终日如临深履薄。

因此,再看《方苞集》中屡屡出现的“二帝、三王之治”、“自黄帝、尧、舜至周中叶”等诸多字眼,以及其诸篇有关《仪礼》《周官》的文章,方苞的隐衷已昭然若揭,方苞实则借“礼”来对最高当局加以讽谏和约束,对皇权加以限制。因为有了《南山集》案的血的教训,晚年方苞不再像年轻时那样锋芒毕露,慷慨激昂。其借“礼”对当局进行劝谏时可谓委婉而不动声色。方苞藉“礼”对统治者提出最为重要的两点讽谏,其一,为君者自己要对天下百姓高度负责,要克己奉礼,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不能“用天下为恣睢”;其二,为君者要任人唯贤,尊重人才。

《方苞集》中有诸多评论以往帝王之功过得失的文章,其中许多评论堪称独到精辟。《汉高帝论》中,方苞认为“二帝、三王之治”甄灭即“礼”甄灭,其首恶虽归罪于秦,但“亦汉高帝之过也”,“方是时,古法虽废而易兴也,俗变犹近而易返也,文献随微而未尽亡也,天下若熬若焦,同心以苦秦法,则教易行、政易革也,而高帝乃一任秦故,汉氏之子孙,循而习之,垂四百年,不独君狎其政,民亦安其俗矣,而后此复可望哉!”不用礼来对自身加以约束,在“用天下为恣睢”方面,方苞认为汉高帝与秦皇帝相差无几,可谓切中肯綮。秦皇帝对天下百姓不负责任,恣意妄为,其破国亡家结局也是必然的。若论君德,方苞认为汉文帝最接近古之圣王,“文帝则幽隐之中,常若不足以当此,而懼于不终,此即大禹‘一夫胜予’、成汤‘慄慄危懼’之心也”。其“奉身之俭,接下之恭,临民之简”堪称后世表率[4]774。可方苞对这样一位仁德之君没有匡复仪礼,治国不用儒术,仍不能原谅,认为其过失“乃杂于黄、老之病矣夫”!对于多为后人诟病的蜀汉后主,方苞认为其“有合于圣人之道一焉,则‘任贤勿贰’是也”,比之伊尹之于成汤,周公之于周武王,诸葛亮之于后主,可谓正逢其主,在任人唯贤方面,方苞甚至认为后主超过了刘备,“抑观先主之败于吴也,孔明曰‘法孝直若在,必能制主上东行’。是孔明之志有不能行于先主也,而于后主,则无不可”。而孔明死后,后主奉其遗言任蒋琬、董允、姜维,后主的亡国实是天命,而非后主本身。此外,方苞在《书孙文正传后》《书潘允慎传后》《跋石斋黄公逸事》诸篇中,对明末皇帝之不明,群小之妒贤嫉能,有才者、贤良者不得其用,终止国家覆亡之事实,感慨叹息,且议论激昂,为方苞文中最带感情的篇章。

以史为鉴,可证兴亡得失,方苞评古帝王之得失,有其独到之处,并希望统治当局引以为戒,从而起到一种借古讽今的警励作用,这对有《南山集》案前科的方苞来说,确实是需要莫大的勇气的。

总之,方苞尊崇礼教,信奉程朱,而又不囿于空谈程朱的心性,而是本着儒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积极用世精神,对社会、对国家尽到了一介儒者的责任。方苞儒家人文观的核心是“礼”,而“礼”又是建立在人事的基础之上,“礼”就是一种社会秩序。整个社会的各个阶层,上至统治者,下至平民百姓,都在礼的约束范围内,为民者要安贫乐道,奉礼守法;为官者要“已民之疾”,要廉政和有所作为;为君者治理天下要有敬畏之心,要加强自律,而不是“用天下为恣睢”。整个社会各阶层都能做到奉礼守法,天下也就各安其分,天下也就达到大治、大同和和谐了。方苞的礼治思想,就当今社会来说,仍有极大的借鉴意义。

[1]程颢,程颐.二程集·遗书[M].北京:中华书局,2004.

[2]朱熹.朱熹集[M].成都:成都出版社,1996.

[3]赵而巽.清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1997.

[4]方苞.方苞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责任编辑:钱果长]

I206

A

1674-1102(2017)01-0093-03

10.13420/j.cnki.jczu.2017.01.0023

2016-08-28

江爱华(1974—),女,安徽怀宁人,安徽黄梅戏艺术职业学院讲师,国家二级编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古代文学,戏曲剧本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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