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银河铁道之夜》

马骎

《银河铁道之夜》是日本作家宫泽贤治所写的童话故事，讲述了孤独的少年焦班尼在梦中和好友在银河铁道里的旅程。最初我也是把它当作一个童话故事来读的，读完才明白，这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童话故事，作为给孩子看的东西，这部作品充满了太多的未解之谜，未免太过于深奥了。

我是在知道柯贝内拉身亡这个事实的前提下开始阅读的。最开始吸引我注意力的就是焦班尼刚坐上银河铁道时，作者对柯贝内拉的描写——“ぬれたようにまっ黒な上着を着た（穿着仿佛湿透般漆黑的上衣）”。原来早在这里，作者就暗示了柯贝内拉溺水身亡的结局。

还有柯贝内拉的话“ザネリもね、ずいぶん走ったけれども追いつかなかった（扎内利他啊，也拼命跑了，但还是没能追上）”。柯贝内拉将扎内利从死神那里救了回来，却牺牲了自己的生命，可是他没有这么说。作者用“扎内利也跑了好久却没赶上”这种仿佛扎内利吃了亏一般的口吻，将柯贝内拉的温柔善良表现得淋漓尽致。

很多研究《银河铁道之夜》的学者认为故事的主人公焦班尼的原型就是宫泽贤治本人，而柯贝内拉的原型就是他的妹妹。因为宫泽贤治一生不被世人理解，唯一理解他的妹妹也因病去世，就像焦班尼也同样怀抱着不为人理解的孤独，而唯一的好友柯贝内拉也为了救人而溺水身亡一样。

然而我却认为，不仅是焦班尼，柯贝内拉的身上也有宫泽贤治的投影。宫泽贤治和文中的柯贝内拉一样，出生于优越的家庭，在学校里担任级长，在他人眼中是一个十分羡慕的对象，可是他本人却因此而感到矛盾和痛苦，内心无比孤独。

为什么说柯贝内拉孤独呢。首先要谈谈文中一个争议很大的地方：关于柯贝内拉的妈妈。我们都知道，银河铁道是一辆将死者送往天上的列车。列车到达石炭袋后，柯贝内拉说，自己的妈妈在“天上”。从这话我们可以判断，柯贝内拉的妈妈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而且，在柯贝内拉为救扎内利溺水身亡的现场，只有他的爸爸出现了，最应该出现的担心孩子的妈妈却不在，由此我们也可以看出，柯贝内拉的妈妈极有可能是不在人世了。刚上车时，柯贝内拉也说，“ぼくはおっかさんが、ほんとうに幸になるなら、どんなことでもする。（只要媽妈能得到真正的幸福，我什么都愿意做。）”这句话仿佛在暗示，柯贝内拉的母亲现在并不是真正地幸福。而对于担心妈妈是否会原谅自己的柯贝内拉，焦班尼却说“你的妈妈又没有什么不幸。”焦班尼的话中我们又似乎可以推测出，柯贝内拉的母亲还活着，然而真的是这样么。

我认为，这句话反而体现出焦班尼对柯贝内拉的不理解。从文中我们可以推断出，焦班尼的爸爸出海以后，焦班尼就没有去柯贝内拉家玩了，每天早晨去送报纸也只看到柯贝内拉家和其他主妇早起忙活的家庭不一样，静悄悄的。焦班尼作为一个只关注自己的孩子，从未细细思考过，当然柯贝内拉也不曾告诉他。或许柯贝内拉的妈妈早就遭遇了不幸。

焦班尼对柯贝内拉的不理解还体现在，文中两次柯贝内拉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乱发脾气时，焦班尼都不由自主地笑了。柯贝内拉知道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虽然是为了他人的幸福而牺牲的，可是自己不孝的行为或许造成了妈妈的不幸，内心激荡，无比矛盾。作为焦班尼唯一的理解者，为了不伤害焦班尼，他也不愿告诉焦班尼自己已经死亡，只好一个人默默承受，作为一个孩子，承担了这么多，饶是温柔的柯贝内拉，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是人之常情。可是焦班尼却天真无邪地笑了，没能理解柯贝内拉的痛苦。

最后，焦班尼向柯贝内拉说：“どこまでもどこまでも僕たち一緒に進んで行こう。（不管到哪儿，我们俩也要携手并肩，共同前进。）”柯贝内拉应了，却不像是真心的。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一个死者，已经不能去任何地方了。

焦班尼是一个生活在痛苦里的，孤独的孩子，可是他只关注自己的孤独，没有注意到柯贝内拉的孤独。他有柯贝内拉这样的一个理解者，可是柯贝内拉的孤独，没有任何人理解，从这个角度上看来，柯贝内拉比焦班尼更加孤独。这两个孤独的孩子身上可以说都有作者的影子。

自我牺牲也是这部作品的一个重要主题。故事中真正的幸福，就是为了他人牺牲自我。宫泽贤治的成长中，宗教的影响很大，早年他跟着家族信封净土真宗，后来在接触了日莲宗的思想后又改信日莲宗。日莲宗劝人入世，舍身为天下众生之福而行事，因此，宫泽贤治也心系苍生幸福。他说过：“世界ぜんたいが幸福にならないうちは、個人の幸福はありえない（只有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获得幸福，才能有个人的真正幸福）”。宫泽贤治在《雨ニモマケズ（不畏风雨）》中也写道：

“ミンナニデクノボートヨバレ

ホメラレモセズ

クニモサレズ

サウイフモノニ

ワタシハナリタイ

（名利地位身外事

人称傻瓜不在乎

甘当这样的人

愿走这样的路）”

表明自己不在乎被世人如何看待，尽管不被人理解，他愿意为了寻求大家的幸福而奔走，哪怕只有自己孑然一身，他也会在这条孤独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家庭教师下车前和焦班尼对神的争论也是让人印象深刻的一个部分。这里的神指的应该就是信仰。家庭教师为了大家的幸福牺牲了自己，而焦班尼只关注自己的不幸，没有想过要去寻求属于大家的真正的幸福。除了家庭教师，天蝎，还有柯贝内拉都是为了他人的幸福牺牲自己的代表。我想，作者让焦班尼坐上银河铁道，让他邂逅这些人和故事，是为了让到此为止只关注自己的不幸，而没有为他人的幸福考虑的焦班尼得到成长，是为了告诉焦班尼，什么是真正的幸福。最后，希望读了这个故事之后，与焦班尼一样生活在不幸中的孩子，能够去追求真正的幸福。

焦班尼是孤独的，也是幸运的，因为他还活着，还年轻，还有拥有无限的可能性。故事里焦班尼拥有的通行券，可以去银河里的任何地方。作者写这个故事，大概是想告诉我们，尽管前路艰难，但是只要活着，就能前往想去的地方，去追求属于大家的真正的幸福。

参考文献

[1]远藤明子.2005.宫泽贤治《银河铁道之夜》论：贤治的的生死观

[2]定方晟.1995.《银河铁道之夜》与法华经

[3]中野新治.1992.《银河铁道之夜》初期·再考察：关于主人公的孤独与幻想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