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特烦恼》的视听呈现

2017-11-16 06:02温文华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广州510000
电影文学 2017年8期
关键词:声画夏洛夏洛特

温文华 (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0)

由闫飞、彭大魔执导的《夏洛特烦恼》(2015)在上映之后,很快就掀起了一轮令人惊叹的票房高潮,电影也获得了电影百花奖的最佳故事片提名。在近年来的喜剧电影中,《夏洛特烦恼》无论在艺术上抑或市场营销上,无疑都是具有分析价值的一部佳作。相比于当下部分以笑话、小品填充而敷衍成一部电影的作品不同,《夏洛特烦恼》表面上堆砌着一个个“包袱”,但却有着讨论人与社会、人与自身乃至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内涵,在剧本的打磨上更经过长期作为话剧在舞台上的“压场”,因此能受到较广范围内受众的认可。苏珊·朗格曾经指出,情感是艺术的生命。而在电影艺术中,情感是必须通过诸多画面语言来进行包装、渲染和刻画的。可以说,了解一部电影的视听呈现是了解它深层情感的第一步。对《夏洛特烦恼》中视听呈现方式的探讨,不仅有助于我们研究舞台艺术与电影艺术的联系,同时也对国产喜剧在艺术表达上的探索有所帮助。

一、光影色彩的运用

《夏洛特烦恼》中的光影色彩运用带有非常明显的话剧感。这里首先要提及的是,《夏洛特烦恼》之所以能够在演员阵容、宣传发行上也极具竞争力,在同期上映的喜剧类型片《煎饼侠》(2015)、《港囧》(2015)中脱颖而出,很大程度上就在于它是一部由话剧改编而成的电影,这也是《夏洛特烦恼》在视听呈现以及市场号召力上的最大特色。从市场的角度来说,打造《夏洛特烦恼》的是开创了“贺岁舞台剧”概念的开心麻花娱乐文化公司,开心麻花不仅在北京本地拥有可观的观众基础,对于外地观众来说,数年的春晚小品也让观众对由《夏洛特烦恼》主演沈腾塑造的“郝建”等角色耳熟能详,这在某种程度上就已经让电影拥有了一定的潜在市场。而从视听呈现的角度来说,电影与话剧一样都属于综合艺术,二者之间的共通性不言而喻。中国电影在起步之时也脱离不了话剧的“拐杖”,而在《夏洛特烦恼》中,受话剧影响最明显的便是光影色彩的运用。

一般来说,电影中选取的光效是来自自然环境的(尤其是在外景中),在利用自然光的基础上再对光线进行一定的处理加工,改变光源的性质、亮度和色彩等,以使电影中的光线能够在符合影片情境、人物环境的基础上又带有某种情感指向。而话剧舞台上的光效则基本上来自人工光,人工光甚至还必须承担剧本中制造阴雨、晴天等天气条件的任务。在《夏洛特烦恼》中,其固然在光影色彩上与其他电影一样都仰赖于自然光与大量人工照明手段,但是《夏洛特烦恼》有意使光影带有更强的主观判断和模拟联想感。而在美工色彩等方面,由于话剧的写意性,少数的色块与道具(如婚礼现场的粉红色、紫色等)便能提供给观众一个场景,而在电影中,画面势必充斥诸多细节,导演在进行表达的时候必须有所取舍。一言以蔽之,《夏洛特烦恼》在电影本身的写实基础上,加大了人工干预的力度。如以马冬梅离开西虹市前后为界,电影给人的整体色调是完全不同的,前一段是夏洛无忧无虑的中学时代(除了追求秋雅以外),这里电影使用了大量暖光,以烘托出学生生涯的无忧无虑;而在马冬梅走后,叙事迅速进入到成年时代,电影以闪回的方式交代了夏洛的成名过程,此时电影的光线偏阴冷晦暗(如《中国好嗓门》的录制现场,夏洛在车里抠掉手机电池等),在调色上大量使用灰、绿色。

这样的好处首先在于给观众制造了喜剧感。如袁华在给秋雅打电话,询问秋雅报了哪一所大学时,秋雅回答袁华以后不要再联系以免夏洛误会。此时的画面是典型的舞台剧场景,灯光自上而下聚光于袁华和电话亭,背景被虚化,袁华挂掉电话以后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光线将他凸显为画面的焦点,就在此时漫天大雪夸张地飘落,并且很快在袁华、电话亭以及前来安慰袁华的孟特头上身上留下厚厚一层,这是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出现的光线和背景。而这种因夸张而产生的虚假感恰恰是喜剧感的来源。其次是以一种不真实感,提示观众这是夏洛的梦境。电影要把握一个实与虚之间的临界点,这是《夏洛特烦恼》从舞台艺术走向大银幕的一个巨大考验。如在表现夏洛已经成为名人时,电影表现的是夏洛曾经的中学的走廊,走廊上每一幅名人画像上都均匀地打着一束光,夏洛的画像与爱因斯坦等人并排挂在一起。这也是与现实生活不符的。

二、镜头中的空间跨度

而随着电影艺术的不断完善,话剧与电影二者关系在显现近亲性的同时,也在显示出差异性。空间跨度便是最直观的,而空间对凸显戏剧矛盾有着重要的联系。

在《夏洛特烦恼》中,电影延续了话剧之中的基本矛盾对立,在“表”的层面是人到中年仍一事无成,且心中始终对校花秋雅难以忘怀的夏洛与一心想与夏洛好好过日子的马冬梅之间的矛盾;在“里”的层面则是夏洛的梦境与现实之间的矛盾。戏剧式结构追求情节在短时间内大起大落,“十分讲究对矛盾冲突进行集中而凝练的处理,并迫使其尖锐化,十分讲究对情节进行曲折而复杂的安排,并使其在发展中贯穿于全剧”。这一点运用在电影之中也是毫无问题的,只是舞台的表演空间是有很大局限性的,而电影在空间上更为自由。巴拉兹在《电影美学》之中曾经比较过话剧与电影的区别,他指出,从受众观赏作品的角度出发,观众与演员之间的距离是固定不变的,其视角也是固定不变的,而对于整个演出的场面,观众又是都能尽收眼底的。电影则不然,观众只能依从导演的镜头安排,被导演改变他们与演员之间的距离,被带到一个接一个的不同空间中。从《夏洛特烦恼》中可以看出,导演扩大了叙事之中的空间跨度,采用一种碎片剪辑的呈现方式,向观众介绍了夏洛梦境中更为广阔的生活,使电影能够辐射到更多观众所熟悉的日常生活情境,激发起更多观众的代入感。而不同空间背后的精神文化特质或内涵又是各不相同的。

夏洛的梦境与现实存在两种最基本的区别,在梦境中他因为音乐而坐拥名利,几乎得到了自己幻想过的一切,娶了秋雅,收服了袁华;而在现实中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依靠着妻子马冬梅给别人拔罐、骑三轮车来养活。在梦境中他虽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校花”,但是他与秋雅之间并不真心相爱,两人在婚后很快便各自出轨,由于私生活的不检点,夏洛很快得了艾滋病,并传染给了秋雅与袁华;而在现实中,他与马冬梅结婚,秋雅则嫁给了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名利与马冬梅成为夏洛的一得与一失。也正是在这个冗长的梦中,夏洛获得了一次令人生从头来过的机会,他在品尝了另外一番世态炎凉之后才终于明白这一得一失哪一个对自己来说是更能接受的。电影在空间上很直观,也更加生动自然地呈现了夏洛的两种生存状态。

以夏洛成为所谓的“成功人士”为例,此时电影选择了海上的游艇作为叙事空间。夏洛戴着墨镜,穿着花短裤在游艇之中享受着美酒佳肴,身边簇拥着美女,秋雅也在游艇上,对夏洛的左拥右抱并不介意。而夏洛曾经的同学张扬,则是他身边一个类似于跟班的角色。正在夏洛等人享受这一切时,海上有一条破烂的渔船划来,而划船的人衣衫褴褛,正是当年高傲的袁华。海上游艇以及游艇与破船的对比给观众呈现出了一个富裕者的生活方式,并让观众感受到夏洛此时的纸醉金迷与志得意满。在话剧舞台上是很难完美地给观众展现这一空间的。值得一提的是,“游艇”与“富人”之间的这种简单联系看似幼稚,但却是有深意的。这暗示着这一切并非真实的富人体验,而是夏洛本人对富人生活的一种想象,从夏洛的阅历以及他所能获取的信息来看,他是很容易设想所谓的有钱人生活就是游艇豪车、美女随从之类的,甚至在他人生最为惬意的巅峰时期,他一定要给自己设置一个“落魄的袁华”这一意象,且袁华出现时秋雅必须在场(在正常的逻辑中,夏洛与众多美女厮混时,秋雅应该是缺席的),这是夏洛在潜意识中对袁华的一种报复心理,因此电影早已提醒观众这实际上都是夏洛的梦境。

又以夏洛以“成功人士”的身份去找大春摊牌的一幕为例。此时的空间跨越为公路,再到大春选择的电子游戏室。满载着一卡车向日葵的夏洛找到大春,想请大春玩,出于对大春的愧疚心理,夏洛让大春“随便挑地方”。而一向以“傻”著称的大春选择在中学时代最喜欢的电子游戏室,这表明大春的心理年龄其实一直停留在中学阶段。夏洛娱乐的KTV包房、游艇等灯红酒绿场合,与大春选择的已经因为网络普及而破败的电子游戏室这种空间跨度中,可以看出二人的巨大差异。这种差异既是收入水平上的,也是心理年龄上的,夏洛内心已历经沧桑,而大春依然保持着赤子之心。另一方面,大春之所以带夏洛来游戏室也是想展现给夏洛他的“格斗”技巧,多年来他通过苦练终于赢了夏洛。而这也与后来大春知道夏洛想用钱从自己这里换回马冬梅后对夏洛真正施以拳脚形成了对应。

三、声画的巧妙搭配

声画即电影的视觉造型与听觉造型的简称,是电影(也包括话剧)这门视听艺术得以成立的物质基础。

(一)声画合一

以朱羽君为代表的学者倡导“声画合一”。声画合一时,具体的镜头是与声音元素相吻合的。这首先体现在观众在银幕上看到谁在进行对白时,听到的声音便出自谁之口,如夏洛在梦中来到马冬梅那个40平方米的小屋时,无论是他回忆的场景或是在梦中那个维度的场景,人物对白时的画面与声音都是统一的。这是一次使夏洛与马冬梅的心情都十分激动的会面。声画合一使观众能从演员的面部表情和台词中捕捉到人物内心洋溢着的情绪。其次是配乐的运用,“怀旧感”是《夏洛特烦恼》成功的一个重要元素。电影起源于某网站关于“如果能回到1997年你会做什么”的热帖,穿越是人的一种心理需求,而美化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代表青春时光的旧时代也是人的心理习惯。电影中配合人物的具体行为搭配能勾起人回忆的老歌,如春晚的《相约九八》等,使电影在听觉上获得与视觉相同的艺术享受。

(二)声画对立

声画对立的观点出自20世纪30年代普多夫金、爱森斯坦等人的文章,从形式上看,声画对立的体现方式便是画外音;而从内容上看,声画对立即声音与画面同时进行,但是二者想表达的情感、情调甚至节奏都是对立、错位的。这种方式一般用来传递出人物的心理活动,或暗示某种电影主创的观念,而在《夏洛特烦恼》中,这主要是用来制造叙事的跌宕,以达到幽默效果。如画面中是秋雅与袁华在楼顶上相会,袁华信誓旦旦地说会找人修理夏洛,并说还好现在夏洛还不敢在学校里公然对秋雅怎样,此时画面定格,声音是夏洛用学校的广播为秋雅唱歌表白;又如画面定格于大家陶醉在夏洛的歌声的场景时,声音是马冬梅冲进广播室打断夏洛的歌唱并拿电风扇打了夏洛等,声画的对立也将四人之间感情上的对立关系表达了出来。

可以说,《夏洛特烦恼》的出现是电影与话剧的一次精彩的对话。从视听语言中我们不难看出,同样一个故事在从舞台走向银幕的过程中,要出现怎样的调整和适应。《夏洛特烦恼》在声画关系上进行了巧妙的搭配,让观众在笑声中又对人生有所感悟。从《夏洛特烦恼》中不难看出,尽管电影与话剧二者有着不同的发展空间和发展方向,但并非不能在当代实现互渗与共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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