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25 03:40阿妮雅
湛江文学 2017年11期
关键词:妹妹

※ 阿妮雅

※ 阿妮雅

胡文庸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在自家的家具店里的沙发上捡到一个皮夹子。奇怪的是,这个皮夹子竟然和他的皮夹子一模一样,不仔细看是分不清的。只是捡来的那个局部有点脱漆,而自己的那个则还光鲜得很。他随手抓起来,还沉甸甸的,想打开看一下,手碰触到拉链时,又缩回来。后来,他干脆锁进保险柜,等失主来找。

冬季里本没有蚊虫,下午,胡文庸突然感到左边耳垂像被蚊子叮了一口,痒痒的。他走到哪里都觉得难受,不由自主的抓弄,后来几乎抓肿了!买了药水抹的,喷的,都用上了,才好些。刚按下了葫芦,又起了瓢。要下班时,痒,又转移到他后背上。大白天的,他三番五次的往卫生间跑,手所能及的地方通通抓个遍。还是钻心的痒,就像数只毛毛虫在他背上兴师动众地舞枪弄棒动了一场干戈。

他一直到熬到下班,也不见人来找皮夹子,便从容地离开了,带着捡来的皮夹子。

一路上,他心不在焉,好几次红灯时刹车不及时,差点和前面的车追尾!终于到家了,车入库后,他打开皮夹子,五沓百元大钞赫然躺在里面!周围还有些许散钞!他很少捡到东西,尤其是钱。老婆命好,每次出门都能捡到钱或者是什么零碎东西回来。不过都是小面额的,顶多一头二百的。手机倒没少捡,捡过三个,还有一个是苹果五,人家刚上卡电话都没打过几回。她每次都兴高采烈地和他炫耀,自己有财命。胡文庸就嘲笑她,财迷吧。这次他确确实实有财命,五万多啊,想起来心都有点抖!突然,无端地,后背痒得厉害了!就迫不及待地跑上楼,脱掉上衣,让妻子看他后背。除了数道深深的手指抓痕,什么都没有,没有疙瘩,更没有蚊虫叮咬的印记。就是痒,不可遏制的痒!拿出药水再用,却失效了一般!于是就让妻子帮忙抓痒,妻子随着他的指挥,不停地变换着位置,轻重。最后,后背差点抓得血淋淋的,妻子有点害怕,死活不肯再抓了。胡文庸就一直在浴室冲凉,多多少少能减轻点痛苦。这一夜,他几乎没有怎么睡觉。

他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大亮。看看表,已经九点半了!他仍感到难受,四肢酸疼,头有点晕。他懒懒地甩一下胳膊,扔了一下腿,翻个身又闭上眼睛。

一阵恼人的手机铃声像炸弹般投向他!胡文庸故意不理会,那铃声顽强地叫嚣着不止。一遍又一遍。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机抓起来。是王姝,这女人每次来电话都让他心惊肉跳。

他知道,躲也躲不掉,眼看年底了,该来的,迟早要来!但是,有些事儿,他是不能主动开口的,他要欠开一条缝,就输定了。

王姝还是老话,小双想回老家养病。就快过年了,不然车票不好买了。胡文庸嘴里胡乱应着,大脑飞快地运转着,嗯,他不一直等她电话吗?但他就是不提钱的事,王姝沉不住气了,说,“胡哥,我们商量了一下,五万确实有点多,三万吧。不能再少了!”胡文庸心里早就骂上了,三万还少?你咋不上天呢!小市民,没见过钱!他依旧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扯了一会别的,就借口说“我今天真忙,实在……哎,没时间呐!再议吧!”就挂了。

小双是他家具店里的安装工人,一个半月之前,干活时,脚不小心被砸伤了,一个脚趾头骨裂。当初,胡文庸给所有的员工都买了份人身意外险。可这个小双却不知发什么神经,要给他买,竟几次说忘记带身份证了。胡文庸就随手给了他二百块钱,让他自己有时间去保险公司办理。后来事儿多,就忘了问他投没投保这茬。等出了事儿,胡文庸问起,小双才说了实话,那二百块钱,早就被他化作一缕缕青烟,飞往九霄云外了!

当天晚上,他和妻子又被找过去。小双家一屋子的人,亲戚朋友都来了。大人们抽烟,说着话,两三个小孩子打打闹闹,蹦蹦跳跳,屋子里乱哄哄的。小双一副漠然样子,对胡文庸夫妇爱理不理的;王姝倒是客气,有一句答一句,语气也淡淡的。王姝有个妹妹叫王瑶,脸挺长。眼睛很大,却鼓鼓的,细看有点漏神。个子不高,讲话声音却高得很!叽叽呱呱讲着,小双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疼,这伤挺严重啊……哎,还有两个多月过年了,回老家可怎么走哦……胡文庸便安慰了一番,最后说“你们放心吧!小双我一直当他是兄弟的。出了事,我不会坐视不管的。该怎么治疗,如何养病,费用嘛,不用担心。”句句像锤子,叮叮当当砸在众人的心上。

胡文庸这一个半月陪着他去了十多次医院,去一次,掏一把钱。光X片就拍了五次。其实骨伤也就是一个字,养。但小双老婆王姝不放心,今天脚肿了,给他打电话,胡文庸就开车拉他去医院检查一番。明天头疼呢,不会是脚引起的吧!天天捕风捉影,草木皆兵。明知道用不着去医院,也用不着拿乱七八糟的药。胡文庸还是极其耐心,随叫随到。各种钙片,中药,西药,喷的,敷的……林林总总,摆了小双一床头。不知道的一看还以为开药铺了呢。

半个月前,王姝突然把胡文庸找过去。在她开的小超市里,小双发了疯。花生瓜子扬得到处都是;啤酒瓶子碎片一堆堆,酒液横流。满屋子啤酒味。王姝披头散发坐在吧台里流泪。王瑶嘴里一边啃着没削皮的苹果,一面喷着唾沫星子,愤愤地数落小双。那声音被咀嚼消去了不少,但还是尖利,一双眼睛瞪得又凸出来许多。胡文庸有点担心,那对眼珠不知何时会掉下来!说小双脾气越来越暴躁,没有老爷的命,却在耍老爷脾气!如今一分钱挣不着,还挺有理,一不高兴就祸害家,没事就捉妖!小双在旁边的床上坐着,嘴里叼着烟,头朝房顶看,一副老子不服天朝管的模样!王瑶看着小双这模样,越说越生气,后来苹果还没吃完,就直接“砰”的一声,准确无误地投掷到西北角的垃圾桶里。比比划划地站起来,走到胡文庸跟前,让他评理,这日子还能不能过,该怎么过?因为小双的脚受伤,所以不能出去。在家憋得难受,又干不了活,只剩下发脾气了!胡文庸开始同情起他来,一个人过这样的日子,无疑像一只囚禁在笼子里的小鸟!就开口,安慰王姝,又说了小双两句,再怎么样也不能摔东西啊……

王姝说,还不如让他赶紧回农村老家养着去呢!没事和大伙打打麻将,扯扯闲篇也不寂寞。在这里,我开超市忙不过来,哪有精力照顾他?所以他老觉得没意思,就发火。

胡文庸觉得这个主意挺好。就张口说愿意给他们点钱,让小双回老家养一段时间。姐妹两个一听正合心意,就跑厨房窃窃私语了一番。他一看这架势,觉得自己被动了!有些后悔!这两个女人嘴巴一张,开口就和他要五万块!胡文庸吓了一跳,这什么情况?打劫吗?拿我当财神爷?二百五?她还指着这个发家?他问过医生,像这种伤养个两个月左右差不多了。出事第二天他就咨询过律师,除了要花医药费外,还要补上两三个月的工资。撑死了再出八千到一万就能了事。但是胡文庸宁愿多出个五七八千也愿意。小双平时活干得利索,板正。没事把库房收拾得非常干净,整齐。什么东西码放哪里都规规矩矩。衣柜什么型号的,几件货放在一处。电脑桌高高一摞,从不和其他货掺杂。找什么货,随手就能抬走。以前那个库管工人邋里邋遢,东西乱放,要想找点什么东西,恨不得把天翻过来!

这五万块,把胡文庸的心击得粉碎!他就平白生出诸多的不快,这血盆大口,要吃人的节奏!怎么不识敬呢!当下就笑了。没说行,也没说不行。然后对她们说“等回家和你嫂子商量一下!”开车就走了。

从那天起,他就完全抛开,把这事儿彻底晾起来。不抻一抻他,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五万,大白天的,净说梦话!他胡文庸怕什么!早就咨询过律师了,上了法庭多说也不过万八千的!不过他可真不想那样,真上了法庭,恐怕以后坏了名声。人嘴两层皮,就是一滴蜂蜜经过三五个人加工也能变成毒药!以后要是再招工,不能让人一提起他胡文庸,就会说缺德!以后还有哪个工人敢在他家干?能私了最好,但是要是答对不好,难免也会多多少少有怨言。所以,他也在小心地掌握着火候,计算着分寸。

大早上的,这个电话吵得让他心烦!不情不愿地起了床,稀里糊涂洗把脸,饭也没吃,就出来了。本来想把捡来的皮夹子放家里,后来又一想,还是放店里吧。数额如此巨大,一定会有人来找。

他拧擦着后背,开车到第一人民医院,挂了皮肤科。年轻的小大夫让他脱掉上衣,仔细查看一番,也没说出个所以然。胡文庸就缠住他,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什么原因引起的。问东问西。小大夫不耐烦,说他可能免疫力下降引起的,然后画了一张天书,让他去交款拿药。领出药来,他当即吃进去一把。坐在休息椅上,实在想不明白免疫力和痒有什么关系。喘息了一会,十分钟不到,似乎又没那么痒了。

打开车门,把自己那个皮夹子往副驾驶座上扔过去,和昨天捡来的那个堆叠在一起。胡文庸不知为什么,刚看到皮夹子,背上的痒加剧了。似乎又波及到了前胸和腰!从医院到家具店不过两公里的路程,他两次停下来拼命抓痒。怎么抓也不过瘾,似乎是从五脏内腹里生出来的。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感染到什么疾病了?想想就不敢用手抓了。

回到家具店,导购员从吧台拿他一张单子,说热力公司来收取暖费了。一月二十五号之前缴清,不然等到年后再缴就要掏滞纳金,按天算。胡文庸大略一算,将近两万的取暖费光滞纳金就要一大笔!可是现在他根本就拿不出钱来。十月份刚交完一年的房租,几天前才结清了欠了厂家一年的货款。指望年底促销能回流点现金,就这冷清的样子一天就卖个百八的,连工人工资都成问题。是啊,他胡文庸什么时候为钱挠过头?这两天,他已经生了好多白头发了!

胡文庸有两个半大的儿子,别看刚十六七岁,离成年结婚也就是一晃的事儿。他看今年房价便宜,就买了两套房,先备用。手头本来还有三十多万活钱儿,都填了妹夫丁强那个无底洞了。

这个丁强本来好好的干着厨师,见别人做买卖都发了家,自己虽然不缺吃不少穿,心里就着急。就好像天上下起了钱雨,别人都挤到前面抢着捡,他落在了后头,不甘心!就学别人也去倒腾水果,往俄罗斯发。胡文庸见他刚入行就建议先让他做国内的市场,探探路。一年半载业务熟悉了再拓展国外市场。他不听,看人家挣钱跟玩儿似的,那钱水一样流进腰包。就独自跑到俄罗斯找了两个大客户,凑了一康玛斯(相当于一节火车皮大小的巨型汽车)苹果发走了。不到半天就打回来,过海关检验不合格!不知怎么回事,从河北发过来的时候还好好的,一检验,全长了虎皮癍!本来指着这车货能盈利翻身,把最初借的钱还上,没想到赔个底儿掉!

后来,俄罗斯客户一向按合同办事儿,货没有只能按三倍来进行赔偿!丁强不懂俄语,签合同时也只找个口语翻译,当初一心只想着盈利,没想过赔偿问题。这回一下子就栽个大跟斗!胡文庸就四处找做水果生意的朋友们商量,借一车货能不能堵住这个窟窿!大家却不肯,原来丁强不但私自压低水果价格,还四处去撬大家的客户!每个行业里有每个行业的规则,你要想做生意,有发展,就要老老实实遵守这个圈的规则。如若不然,只有出局的份了。

最后,朋友们多少给了胡文庸点面子,也只拼了半车货,好歹补救回来一半。不然,丁强这楼跳定了。

作为亲戚,胡文庸当然知道丁强浑身上下几斤几两,挣了两毛半钱,不用火箭直接能飘到太空上去!这摊烂泥,根本就不用往墙上糊……当初劝了他几回,不但把话当成耳旁风,还歪三调四认为胡文庸瞧他不起。这次吃了大亏,胡文庸却二话没说,竭尽所能又把自己的流动资金全部借给了他。兄妹两个感情就很好。妹妹很懂事,乖巧。父亲去世的时候,妹妹刚三岁,他十岁。从山上送葬回来,妹妹还问他“你和爸爸去山上干嘛去啦?爸爸怎么没回来?”胡文庸就感到一阵巨浪迎面扑来,狠狠地拍打他的五脏六腑。让他在一片汪洋中抱紧了妹妹,再不肯松开……长兄如父,妹妹后来交的男朋友都要经过胡文庸这一关。他觉得妹妹是个宝,长得漂亮,聪明,性格又好。从小吃了很多苦,一定要找一个条件各个方面都不错的小伙子。可是妹妹有自己的想法,他看上的,妹妹不喜欢。妹妹爱上的男人,他百般瞧不过眼。后来,妹妹几乎成了大龄剩女,突然有一天偷偷把自己嫁了出去!这男人就是丁强。没有通知任何人!这使得胡文庸万分震怒。丁强除了长得帅气,嘴巴会讨人喜欢外,再也找不出其他的优点了。在胡文庸看来,妹妹是跳进了火坑!他不顾一切跑去丁家闹,求丁家放过他唯一的妹妹,接妹妹回来。妹妹不敢见他,后来就和丁强去了外地。女儿三岁的时候才回来。胡文庸恨自己,没有看护好妹妹,也恨妹妹不争气!妹妹回娘家,他就躲出去,不肯见她,后来慢慢地,见了面也冰着一张脸,不肯搭理他。妹妹就很难过,但毕竟那是他亲妹妹,一直爱着的,从骨头里让他心疼的妹妹!渐渐的,时间长了,也就接受了。这几年刚缓和过来,就出了这样的事儿,他当然责无旁贷!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会陷入了经济危机。

他就坐在保险柜旁边,低着头眼睛盯着一本书。看起来一副气定神闲,运筹帷幄的样子。讲话时不疾不徐。暗里早已千头万绪,万马奔腾了。他发现,当他集中精神,陷入思考时,那痒就消失了。仿佛具有一种神奇魔力,牢牢握住了痒的源头。这个发现,让他惊喜不已。当他眼角余光不知不觉往保险柜边扫时,陡然间那痒仿佛就如同一棵大树,在后背迅速扩散,生出若干条分支,瞬间生长到身体各个部位!让他感到千千万万的细菌,如潮水一样,漫过身体,争先恐后地咬嗜他的皮肤,把他的角质掀开,一块块丢掉。他仿佛感受了它们的嘴,强而有力,撕咬着血管,肉,大口地咀嚼。然后,就听到皮屑唰唰掉落的声音,就像秋天的树叶,一片一片在风中旋转,降落,最后归于尘土。他不打算反抗了,任它们进攻,一点点蚕食掉神经元,然后丧失掉意识……

朦胧中,有人叫醒了他。他竟不知不觉睡着了。是导购员,说地税局的电话!胡文庸走到吧台前,接过固定电话听筒。对方说,经局里开会研究决定,年前要向全市个体工商户征收房屋租赁税。按面积核算,你们家具店应该缴纳两万两千三百五十五块两毛八。于一月二十五号之前存到地税卡里,便于年前结账。顿了顿又说,年后也行,不过得直接到地税大厅来,先交罚金……胡文庸领教过一次。某个月税存到税卡之后不知什么原因,到了月底没转过去,后来被叫过去先排了半天队,然后楼上楼下跑,交罚金,然后再用现金补交。找各个主管领导一通签字。折腾了一天还没完,第二天又去。他想想就直打怵。

流动资金全部抽空,这绝不是个明智的举动!胡文庸一下子觉得自己底子空了。就像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外面的人看到的只是一个尊贵华丽的表象,其实里面业已经千仓百孔,摇摇欲坠。那天,他和老婆去专柜买衣服,多待了几分钟都让他感觉到万分难熬。衣服钱当然是有的,可底气明显的不足了。

那捡来的皮夹子就躺在保险柜里。失主为什么不来找呢?胡文庸有点急躁,又害怕来找。他知道,这皮夹子就是一只鸟儿,不定什么时候一打开门,就飞走了。又有一种隐秘的渴望,在反复敲打他的意识,伴随着莫名的不安。一股巨大的痒流直接钻进他的脚底,比得了脚气还难受十倍!那年他感染了脚气,十个脚趾全部长了泡,脚底下的皮一层层的,泡破了,剪掉皮,只剩下一个个小洞,从里面淌出黄黄的水,痒得他恨不得把脚底板那层皮削掉!记得那时,他看过一个报道说,一个山区的孕妇,临产的时候家里没人,折腾了好久也没生下来。最后,孕妇自己拿着菜刀把自己豁开,拉出了婴儿。胡文庸想,人在危急的时候,强大的求生意识可以战胜肉体的剧烈疼痛!后来,别人给了他一个秘方,说绝对的好使,百试百灵。就看你能不能忍受得了。用大蒜捣成泥,糊在脚底,用纱布缠好,两天一换,一个星期就好,而且以后都不会再犯。胡文庸试了,那种痛苦还真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就好像是有人拿着刀生生地割开他的皮肉,然后在他的骨头上来回刮动。又像千万颗钢针不间断地刺他的脚底,但是那痛却是冲到头上,在脑子里不停地搅动,使他几欲昏厥!但是,他想他可以做一个精神上的胜利者,他成功了。此后,他就轻看因减肥而又管不住嘴的人。他喜欢把精神上的快乐和肉体上的愉悦分开。他可以做到不再屈从肉体的欲望,来管理自己的生活。因为那样,一切似乎有条不紊,不再轻易偏离自己的生活轨迹。他嘲笑那些容易受肉体屈从操纵自己的人。

可是,自从不明不白的痒,跟上了他,一切有些混乱。似乎都变了,像洪水猛兽已经越过界限奔到了他身边。他才有所警觉,立即启动了他自身一套应急机制,可是收效甚微。他发现不知为什么,解决事物的能力猛然间变得差了,判断力也出现了偏差。一定是出问题了,哪里呢?

这几天,小双家并不安宁。他的脚已经差不多好了,出去散步,走动已经完全没有问题。可是无论如何王姝和王瑶还是坚持他拄着双拐,牢牢地按住他,没事就在床上老老实实待着。刚开始他觉得挺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水费没有了,有人交了,电费没了,有人交。什么都不用他操心,真幸福。他想,皇帝老子也不过如此啊。这么多年了,终于也享受一回皇帝般的待遇。时间一长,他发现自己两条腿似乎都变得僵硬,连大脑都木了。几乎要忘了怎样走路,心情越加烦躁,只有夜深人静时,才贼一样溜出去,鬼魅般游荡。

昨天夜里,他照例出去溜达,在小区里来来回回走动,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烦闷一扫而空。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忽然听到平台上面有嘈杂的脚步声,向着他的方向奔过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像一面大鼓,震得他脑仁儿疼。莫名其妙的有点烦,就赶紧加快步伐,朝自家单元赶去。到了门口,掏出钥匙,还没开门两只胳膊突然被困住了,好几个人推推搡搡,就把他抓到小区门卫。大家愣住了,邻里邻居,熟头巴脑都认识。原来,快过年了,小区监控坏了,连续丢了两辆电动车了,今天大家一起蹲守就想抓贼,没想到把小双抓住了。都问他,你不是脚受伤了吗?怎么跑那么快?小双张了张嘴,愤怒地说,我好了,不行吗?

闹腾了半宿,才回到家,想着这日子过得憋屈,小双就赌气。他想光明正大地走出家门,陪儿子去公园看冰灯,去雪城玩滑梯。不愿意再像个废物似的活下去了,被抛在角落里,需要时,就拄着拐演演戏,大多数时候一个人无聊地待着,一根烟接一根烟地抽下去。超过几根,王姝又让他掐掉。有时候他会产生一种错觉,他觉得妻子根本就不爱他!她只喜欢钱,只要有钱数,她就高兴。无论如何不能再演戏了,他简直要疯了。

这次,他第一次自己做了决定。早上,换上干净的衣服,急匆匆出了门。王姝见了,心差点蹦出来,企图拦住他,被他拨开了。到了律师事务所,花了五十块钱,咨询了一番。回来如实和王姝说了,按法律,我们只能拿到八千左右!王姝沉默了,王瑶喳喳地说“没事儿,我看老板对姐夫挺好的,再说了,姐夫也不是藏奸耍滑的人。咱们就沉住气,一定多要点出来。能多要出一分,是一分。不要白不要,白给谁不要?钱多还怕咬手吗,你家要是放不下,我家可宽敞呢!”小双就在一旁冷冷地笑了,乜了妻妹一眼“你真以为老板傻吗?他比孙悟空都精!”王姝恨恨地剜了小双一眼“就爱说风凉话!我妹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咱们家好?”王瑶说“我这么的巴心巴肝,嘴唇子磨破好几层皮没关系,怕就怕没人领这个情呢!”“从今天起,反正我是不在床上活受罪了!谁爱装谁就去装!”小双硬邦邦甩出一句话,推门就走了。

王姝气得眼泪汪汪,拿这头倔驴一点办法也没有。王瑶叹了口气,说“我看我还是不管了,再管下去,成仇人了!”

胡文庸身上的痒,已经可怕地转到头上!仿佛每根头发里都藏着一个虱子,它们在奔跑,跳跃,有时游戏,做操。他感觉它们已经在他头上安营扎寨。它们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就差时机没到。只要时间到了,它们会一起钻进头皮拔出头发,然后钻进他的大脑,吃干他的脑浆……

不!恐惧是失败的兄弟!他们紧紧相随,会摧毁他的意志,捣毁他的心情,让他溃不成军!妻子看他痛苦难当,想了许多办法,都被胡文庸拒绝了。他就站在客厅的窗前,双手抓着头,闭着眼睛,尽量的使自己放松下来。实际上,他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脸色突然通红,眼睛骤然睁开,瞪得吓人。嘴巴张得大大的,却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汗水一滴一滴顺着面颊两侧流下,汇集到下巴,然后再滴下来很大一滴。他认为自己可以胜过去的!就这样,他站了很久。最后,不知何时,也不知如何睡在床上的。又开始了做梦。梦到漫天飞舞的钱,就在他身边,似乎触手可及,当他伸出手去,却总也无法抓住。于是他顾不得形象和体面了,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像极了小丑!他不管,他需要钱!终于,抓到了一堆,两手捧着,兴奋得大笑着,止不住送到嘴巴处亲吻了一下。仔细一看,似乎不太对,冷汗冒出来,原来却是冥币!胡文庸梦醒后就没有再睡着,仔细回想梦中之事,不禁哑然失笑,原本自命高洁,在金钱面前,也不过如此。

一大早,王姝又打来电话。和昨天一样,胡文庸先问候小双的伤情,并不提钱的事。王姝吞吞吐吐的,不似往日讲话底气十足。但还是很快开了天窗,协商赔偿金的事。胡文庸牙疼似的咝哈吸溜两下,然后开讲。从把保险钱交给了小双开始,但是小双没有买保险。你看,保险多重要啊,上次那个谁家的导购员骑电动车摔了一跤,就膝盖蹭破点皮,还赔了八百多呢。

王姝应着,说不出别的话。胡文庸又说,虽然没有保险,但你也知道你胡哥不是不讲究的人!该怎么办怎么赔,我认。平时别的工人都是按时按点上班,一天最少工作八九个小时,小双我也是真当兄弟处的。上午两个半小时左右,最多没超过三个小时,因为中午要接孩子放学,不能去晚了。下午送孩子上完学两点多钟再来,五点多就正式下班了。一天下来也就最多六个小时,弟妹你说说,胡哥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他?工资和其他工人一样,一分不少!王姝火热的斗志一点一点的被胡文庸用口水浇下去。不到十分钟,身子冰到那里。张口结舌,说不出来话。她从没想到胡文庸居然这么能说,平时见面时,他都是温和微笑,话不多,感觉人很敦厚。胡文庸又继续把自家的烦恼事吐出来,说道取暖费没交,又说到房屋租赁税……王姝觉得自己再狮子大开口简直天理难容了!最后胡文庸主动让她开口说想要多少钱。王姝反倒不好意思了,支支吾吾的,半天也说不出来。

胡文庸就试探性说,为了公平起见,前几天我也问过律师了。像小双这种情况我计算一下,也就赔七千五左右,但是我从来没拿他当外人的,如今受了伤,遭了罪,我也心疼!这样吧,我再出两千五,凑个整,一万吧!那两千五就当给我兄弟买点好吃好喝补补身子。你看怎么样?王姝原本一颗心已经凉了,不抱多大希望了。后来又说给一万,已经超出了心里预期,就生出对胡文庸的不胜感激。觉得这老板可真不错!就忙不迭地答应了。胡文庸怕她反悔,就说,要不你再和小双商量商量?王姝看了看旁边的小双,白了他一眼说,不用了,就这样吧!

事情真是顺利得无法想象!这让胡文庸的心情大好!早上来到店里,照理捧起一本书来看。站起身时,书顺着沙发扶手掉到空隙里。碰巧一个导购员正在打扫卫生,说胡总,我来捡吧。就把沙发挪开一个空,伸手把书拿出来。咦,恰好一个皮夹子恰好躺在那里。谁的呢?胡文庸拿在手里肯定地说,不是我的。

晚上回到家,胡文庸心情大好,眉头舒展了不少。就连看着老婆,觉得她也竟然比以前漂亮了不少。后悔没带一束花回来,就亲了一下她。老婆呵呵笑着说,“今天皮不痒了?”胡文庸“啊”了一声,说“是呢,今天居然……不痒了!”老婆说“说痒就痒。说不痒就不痒,真奇怪!”胡文庸说“嗯,是挺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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