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藏

2017-11-25 03:40叶素琪
湛江文学 2017年11期
关键词:小女孩身体

※ 叶素琪

躲藏

※ 叶素琪

“还不出来吗?”

第一天晚上,将水盆推进桌下,“至少要喝点水吧?”彷彿对着空气说话。

小水滴贴附在喵咪的下巴,它瞪着大眼望着我,随即吐出粉红小舌滑过右侧背、右前肢、右脚掌、前方肚腹;回身,左侧背、左前肢、左脚掌、前方肚腹,有如经过精密计算分割区块舔着周身。

望着喵咪,或动或静,越来越觉得它的神情像我,让人平静又困惑。

“难怪大家都说,养猫之后,会和猫越来越像。”

决定和喵咪生活后,心情总随之起落。倒不是多么在意,但照看喵咪的确占据大部分时间,为猫剪趾甲、清理抓板、扛猫砂和饲料、带猫打预防针、黏起沙发和衣服上的毛……我喜欢这些琐碎,有时会忘记生而为人该面对的现实。

喵咪一直躲在那里,如何叫唤也无用。强行拖着它出来喂食,浑身沾满尘埃、棉絮,不一会儿,又钻进去了。

第二天早上。

我还趴在小茶几前等待。一开始是蹲,两三小时之后,身体有些麻木僵硬,倒卧冰凉地板左右扭腰翻滚。想起今天还得上课,一阵虚弱袭来。喵咪一直躲在桌下,伤口仍在渗血,我该如何分身去补习班?飞快转了几个想法,最后还是决定传简讯请他帮忙代课。需要帮忙,还是得求助他,有种浓重的无力感。

最终,还是留下来,我想,喵咪需要我。一夜没阖眼,视线模糊酸涩,如果去补习班上两班作文课,回家后喵咪也还在桌下吧!或许它一点也不需要我,而是怨恨我?我反复推敲喵咪的心意,它什么也不说。

时间不断推进,桌下的时间也是暂停的。

他回传简讯:放心,这几天皆可帮忙代课,好好照顾它。下次去探望喵咪好吗?

探望是暗语,我懂得。他还没放弃。但是,我的答复,他好像永远不懂。

看着简讯,小心翼翼地探问,不自觉笑出声。除了爱情,我们可能发生任何关系。

他大概以为脆弱是女人的罩门,我需要他帮忙代课,是因为我的喵咪只需要我。大学四年加上研究生三年,除了时间,我再也无法想像其他考验情感的方式,他却还不放弃。

心情浮躁,安不了心,只好摆布身体,我习惯做一下瑜伽。确定不必赶着上课,怎么更疲累?也有可能是对方情感居于上风,让人有些不快。缓慢撑起腰、侧着身做了半月式,左右互换三次,肩脊总算得到舒展。再做鱼式、上犬式和下犬式,最后弓着身躯回到婴儿式。

每次在喵咪面前做瑜伽,它不屑的眼神随即飘来,这次喵咪却在桌下,如来一般沉静闭上双眼。喵咪已不在乎桌外骚动。不过是几个把戏,彷彿茶色的甲壳昆虫在眼下紊乱爬行。它不惊不扰,抬眼也不曾,安安静静,吝于张望与移动,时间与它完全静止在桌子底下。

喵咪害怕时,老爱躲在那张盖着扶桑花桌布的小茶几下。

我知道恐惧是如何吞噬所有,它任何无声控诉我都收纳。

喵咪冷眼以待,我一味求和,又不是冷战的情人,一直躲着不出声响。空旷的客厅少了喵咪,这个家显得如此单薄。

“别不理我啊──跟我说句话嘛!”

桌下如深井,黑暗沉郁。若是往内抛掷什么,得不到回声,只有冗长的空白。

它越是沉默自在,我越感到不对劲。伸手进桌下,手臂没入桌巾一半,彷彿哆啦A梦的异次元,穿过时间的墙,我的手在另一个空间微微颤抖。

所有的光都消失了。终于摸到喵咪鼻头,一点点湿润和冷的滋味,温度让人莫名安心。取来手机,点开萤幕借光,喵咪蜷着尾巴甜甜圈似地睡。如果戴上维多利亚项圈,它不可能睡得这么平静。

我尝试探头进入桌下,闷滞的空气,织结在桌面内侧的蛛网,攀附几毬喵咪雪白的毛絮,彷彿死亡的蒲公英孢子,停摆在桌下毫无退路。

“小时候,我也曾经这样,躲在桌子下面。”

忍不住想和喵咪说话。它根本没在听,我还是想说。我们是家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是很正常吗?

遗忘的记忆,掀起桌巾往内探勘的瞬间,扑面而来。那黑暗不由分说攫住眼睛,狭小之地,该面对的是无处可逃的自己吧。

“已经好久没想到这件事……”

我或许从来没忘,只是不曾和任何人提起躲在桌下的时间。连他也不曾,他不曾看见另一个我。

垂坠落地桌巾的小茶几,形成山洞屏障。它柔软温热的身体在闇黑空间动也不动,弹珠般的瞳仁折射着绿光,一闪一灭的指示灯,通往未知的国度。像夜间航道。

每周两次固定在瑜伽教室弯折伸曲肢体,濒临呼吸窘迫的静止姿势,每每让我练习镇住自己,成为一座不得摇晃倾斜的山。反复、锻炼,我并不坚强的意志。

喵咪别过头去,不再看我,摊着绽开的伤,是最沉默的控诉。

昨天回家后,喵咪麻药未退,拖着带伤的身体爬行,毫不理会我。不看鱼罐头和水盆,没有急遽逃离,也无力挣脱我的怀抱。喵咪哀戚的眼睛让我觉得愧疚,不敢妄动。只见它轻轻转开头,轻轻一跃,离开食物和我的双手,缓缓的,走进小茶几底下。

静默的喵咪,什么也没说。麻醉药物的副作用,喵咪瘫软的模样,是否如同我一年前失去的孩子,曾经巴着身体不放的小男孩,拳头大小,存在我的身体。我想小男孩必定感受到马麻的爱太稀少,那分量不足以让他好好长大,所以选择离开。

小孩的爸拔总爱以双手环着我的腰,靠在身后,包覆着我,我包覆着小孩,像是双括号一样,加重语气的呵护。他以为有了孩子,我或许愿意考虑一个家的可能。但他很清楚,我经常恐惧,恐惧许多还没发生,或将要发生的事。

最后括号内来不及填入更多情节,故事忽然结束了。我开始逃避他,甚至不关心他也是失去孩子的爸拔。

后来,从朋友那里抱回了喵咪。我决定继续一个家的故事。

“再不出来,我要进去喔。”

撩起桌巾钻进去,勉强塞进半个身子。相较童年的藏匿,我已是巨大的存在。

钻进桌下,彷彿看见有双小女孩的眼睛也直勾勾瞪视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炯炯望着我。我揉揉酸涩的眼,以为是幻影。小女孩的眼睛叠合小兽的惊恐,映在喵咪的浑圆瞳孔,瞬时我无法忽略小女孩的面容。她还是无助的神情,但我也没有更坚强一些。

喵咪躲在桌下,小女孩也躲在桌下,深夜的桌下。天色大亮了,谁都不曾离开,像在比谁有耐心。再躲久一点,谁会放弃呢?

放弃就输了喔。喵咪的眼在黑暗中闪着犀利绿光,还要对峙多久?我索性匍匐在地板上。

成年之后,鲜少想起童年躲藏的时光,似睡非睡过了一夜,异常疲累。醒来之后,钻出桌子时撞到旁边沙发扶手,头晕目眩。忽然被窗外直射的日光螫痛双眼,阳光洒满瓷砖,一片一片宛如可以拾起的透明碎琉璃。

眯着眼不能直视的光亮,和喵咪一起躲在桌子底下的小女孩,她的眼神召唤了刻意遗忘的回忆。

遥远的那一夜,漫长或短促无法测量,好像睡过和死过之后,浑身酸痛爬出隐身之处,住居已然扭曲变形。从二楼房间颤巍巍走到一楼,发现酒柜玻璃碎裂在整个客厅,像是教堂里的彩绘花窗躺卧在地上。踏进那扇窗,我会进入另一个空间吗?

只能小心翼翼绕过翻复的桌椅与支离崩坍的音响和电视,每走一步,脚底兀自发出哔哔剥剥的声响。我惊愕地张嘴瞪视这一切,以为走错居所。这是谁的家?

钻进桌下,长大成人的身躯在桌下已无法容身,只能勉强塞进上身,与喵咪相望。这一定是幻觉吧!

我还要留在这狭小空间,让记忆反复碰撞吗?

喵咪,快点出来──

要忽略身上有个伤口很难。

不能忽视的是,喵咪的腹部仍汩汩渗出血水。它偶尔低头舔了一下缝线处,我甚至能感觉到舌尖滑过时,类似磨砂纸滑过的触感。舌上的倒钩牵引肉褶,微微掀起的痛。

“这么可爱的喵咪,不会有孩子了……”第二天带术后的喵咪去换药,不自觉喃喃说着。

怀抱喵咪的柔软和温度,不意外,我会想起如果能成为母亲,该是如何宝惜那失去的小男孩。

每次带喵咪去诊所打针或检查,老兽医总会淡淡地说,又有人捡到小奶猫一只,或是哪只老猫被遗弃。这些被中断的关系,常让我觉得无能为力。

老兽医停下清创伤口的手术剪,边用棉花消毒着缝线,皱眉说:“前几天啊,新闻说有个单亲妈妈将小孩丢在警局门口。像有人小狗、小猫不养,也丢在我门口。人和动物不能相比啊──人实在太无情了。”他像读过我的心事,幽幽地说。

“噢,人就是动物,真的不会比较高尚。”我不高尚地回答,自己都想笑。

为什么有人会将自己的小孩丢掉?又不是老旧的物品,没有价值、没有用处就随便丢弃。我不明白,也一直无法理解父母当年的决定。

那是逃避吗?听说母猫发现小猫有病或发育不良,会将小猫吃掉,免得小猫受苦。也听说曾有母猫生完一窝小猫,无力抚养还是不知名原因,丢下小猫便自顾跑走。不论是人或动物都有七情六欲吧!但我还是不懂,人这种生物面临什么关卡,会选择丢下自己的小孩。

伤口还是有点发炎,老兽医叮嘱隔天还要再来换药。回到家,喵咪吃了一点点鲔鱼罐头,也喝了水,挣脱我的手,又钻进它的洞穴。

“喵咪还记得昨天发生的事吗?可以忘掉最好……”

桌下的它“喵呜”一声,似是回复。

彻夜陪着喵咪,我还能坚持下去,从小桌子低伏身体爬出。一个姿势固着过久,忽然下肢麻木,暂时不能行走。只好蹲下抱着双膝,仿若柔软的球,翻滚……缓慢放松麻痹的四肢。

一时半刻找不回身体的感觉,浑身像是被抽光了气体的大型气球外皮。只得软弱地伏下身,双手抱着肩,假装自己是瑜伽球,在天色未明的空间,轻轻摇晃滚到墙边,再伸手揿亮灯──光线刷地扑面而来,忽然发现这不是爸妈的房间吗?难道这是梦境?

有如灾难电影临时搭盖的场景,落地衣橱那扇门摇摇欲坠,像口腔里晃摇多时的乳牙,随手一扳即要崩断。这个房间、这扇门,怎么又回到了过去?这个房间不是我现在的家。

我闭上眼,关上梦中那扇衣橱的门。不想回忆。

小时候,喜欢在爸妈房间胡混瞎玩。最爱整个人巴在这扇门上,双手扣在门沿,脚尖踩着门框,立在门上宛如扬起一片风帆,来回摆荡。踮起脚尖踩着门片,我是一只翠鸟,振翅一飞便能飞到房间中央的大床。每一回安全降落,抛掷在床上的小小身躯总要微微弹跳起来,身体和床的接触,像是小小的鼓掌,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

还有妈妈化妆台前那张椅子,是镶嵌厚海绵、复盖酒红天鹅绒的座椅,外观是化妆桌,小椅子推进去,桌子便幻化为柜子。我最爱躲在桌椅交界的空隙,那是我一个人的领地。

一个人的游戏,那样的寂寞。平常隐藏得很好,几乎都忘记曾经存在过。

那一夜,有人拽着榔头、棍棒入侵童年的家。我只能躲藏,无能为力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结束。

曾是躲猫猫的藏身处,牢牢封存了所有被遗弃的记忆。那是十岁发生的事。那年父母仓皇离家,一放学回到家,我便从活泼开朗的女孩,变成一辈子怨恨父母的孩子。

躲在桌子底下的小女孩,或者完全没有离开吧!我不只一次思索过这个问题。

猫咪是有记忆的吧!喵咪也会深刻记得,被我遗弃的这一天?

小男孩呢?他会记得无能的母亲,来不及保护他长大吗?

第三天下午。

兽医交代还得换药,召唤喵咪无效,只好将它从桌下拖出来。

他曾说,如果我们有孩子,该是如何幸福的家。从代课的班级就能了解我的教育,孩子总是独立又有纪律。因为我曾和班上的小朋友说:“句号是圆满、完美地说完一件事。”

他不清楚,我便再说明白一些:“句号就到我这为止吧!问号是好奇,对这世界还有提问的能力。你可以再探索其他的可能……”

“我的问号,就到你为止。”上次见面时,他简洁回答我。

或许,人生不是只有一种符号,还需要其他节奏呼吸吧?照盼喵咪,不自觉还是想起他,不知代课顺利吗?

将喵咪从桌下拉出来,它极力扭动,想从怀里逃脱。一拿出外出背袋,喵咪接收到讯号,警醒耸背,转身又想往桌下钻。只好像绑架人质那样,迅速固定它的头颅并扣住手脚,用粗棉布的提袋包裹着挟在臂弯,疾疾步行到兽医诊所。

回家时,我将提袋摆在地上。我们像是合作良好的魔术师和兔子,它迫不及待且完美地从袋子里小跨步跃出,刚好降落在我身边。

安静又乖巧的喵咪,黏腻地磨蹭着我的小腿肚、脚踝,以及提袋。有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彷彿问答。

我摸着喵咪的额头,想起他,也会在我噩梦时这样温柔摩挲我的背,轻拍我入睡。

“喵咪,你说说看,我们还可以继续吗?”我是指我和他。

喵咪像听见我的问句,它自在地匍匐于方形地砖,须臾又伸直前肢、拱起背,一个逗号的姿态。它说,这才是放松啊!

猫背式首先是四肢跪地,将双手往前推,额头贴地、臀部高高抬起,大腿与地面呈垂直,将自己变成猫……四肢落地,像是回到学步以前。当我模仿喵咪放松了身体,也想把心放到最松,可容许一排上刺刀的士兵踢正步。对于人的执拗越来越不在意,变成一个好商量的人。

“我的宝贝、宝贝,给你一点甜甜,让你今夜都好眠。我的小鬼、小鬼──”

手机来电音乐响起。

这是催眠指令。喵咪忽然想起什么,回到了现实。它又成为有十公分伤口的喵咪,逃离我的怀抱,一溜烟,钻进小桌子底下。

放任着音乐吟唱两个小节,终于停止。来电显示,是他。一通语音留言。

按下听取语音指示,他说:“喵咪今天好吗?伤口好些了吗?你好吗?”

三个问句都很难回答。

第三天晚上。

“那天应该留下来陪你的,你一定很害怕。”不自觉又对桌下的喵咪说话。

话语也是一种屏障。我需要把自己揪出来。那个曾经躲在桌子下的小女孩。

那天下午和喵咪才分开两个钟头,烦躁的温度和呼吸气味都还清晰记得。天空当时闷得拧出浑身汗,静寂课室粉笔摩擦黑板碎屑纷纷。我不该还来上课,看学生一格一格填着文字。我该陪着喵咪度过两个小时、一百二十分钟、七千两百秒。

时间,每一秒都伸出了猫爪,在我心底刮搔着。

教室的课桌椅,让我想起中学时代亲师恳谈会。教室坐满同学的爸爸、妈妈,而我站在走廊外递水、发资料,请他们在自己孩子的名字旁签名。他们都关心孩子,他们可不可以来教教我的爸爸、妈妈。

同样遥远的那天下午,同样闷热的天气,一场雨迟迟不痛快地降下。我的家很多细节全变了。那一日究竟发生什么?让他们决定丢掉一个家,只留下小孩。

留在家里的东西都是不值得带走的吗?妈妈的改良式珊瑚色旗袍和雪纺纱洋装还挂在衣橱,几双高跟鞋排排站在庭院的鞋柜,墙上那两把有金黄穗坠的宝剑和一整盒的外国钱币,都忘了带走。还有我。

讨债者将东西砸烂,我躲在化妆台桌下,把刚刚发育的身躯紧塞在狭小空间,死尸般不能喘气。没有躲猫猫的刺激,是生与死的拉锯……

当时我不懂活着的艰难,我也曾想过,身为父母,也有许多棘手的困境,是十岁的小孩所不能理解。但是,我能感受喵咪的惊惧,即使只能趴在桌子底下陪着它,至少喵咪一睁开眼,就看到我在,在我们的家。

我掀起桌巾,喵咪手抱着头,畏光遮掩着眼睛,甜甜地睡。接连两日探进桌下,喂食它逐渐脆弱与缓慢减少于人的信任,终于,肿胀的伤口看起来消了一些。

喵咪在桌下转个身,将手脚都收拢在身体下,圆滚滚,像个初生婴儿。

练瑜伽时,我最喜欢婴儿式,还有课程结束的大休息。我在桌外做完英雄式与鸽式、三角伸展式和背部牵引,然后往后跪坐,手放两旁,身体贴腿,头贴地放松。将自己坐成一个婴儿,彷彿结束又开始了,人的一生。

有如一张静止的画镶嵌在桌下,喵咪遗失两个小时,小女孩遗失了童年。桌下彷彿子宫,我和喵咪在此连接家的脉搏、连接和小女孩共处的空间、连接和小男孩的脐带。

瑜伽老师曾说,身体往前的动作是未来、往后是过去。那么,在桌下往前、再往前,蜷缩成婴儿的模样,我还能遇见什么?

喵咪,你饿不饿?

再次打开鱼罐头,推进去桌子下。“那不是躲猫猫的好地方。”我喃喃,却无力佐证这个论点。

这几天,反复想起从前的家。喵咪已然熟睡,我却毫无睡意,只好再做一点瑜伽助眠。睡不着的夜晚,不仅仅是这一夜,还有遥远的那一夜。

无法静止的回忆一波波拍上脚踝、弯折的背脊、交握在胸前的双手、垂坠胸前的头颅。我只能藉由柔软身体,去抵抗。

我是不是应该和他好好说说,小女孩在桌下发生的事情。他能理解我想要一个家,却又退缩害怕?我又怎么能为人父母?到底我还是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他能感受我的恐惧吗?他说他的问号就到我为止,那么,我的问号他都会为我画上句号吗?

喵咪还在桌下。

好多想法像泡泡不停冒出来扰乱气息,怎么都安不了心。做完半小时伸展,手脚大开,躺在客厅中央,好像还是无法在摊尸式的大休息全然放松。究竟还缺少什么呢?

我取来手机,点开联络人通讯录,在“家人”的群组,碰触他的名字。

一切都是新的。那么,还可以随时出发。

喵咪,你说对吧!

我是柔软的石头,我想回复到一个人对世界最原始的柔软。一切都是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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