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利亚组曲

2017-12-21 23:06
西部 2017年6期
关键词:废墟车站月光

废墟(一):火红的你

手指上的白

蘸着你

一笔一笔渗在废墟的荒凉上

你低垂

然后升起

从一岁到一百岁

你只做这一件事

今天

废墟忽然就热了

太阳忽然就烫了

发白的我

站在废墟上

看你

好大

好红

废墟(二):珍珠

我如约前往你的窗下

从一座废墟赶往另一座废墟

从一条裂缝赶往另一条裂缝

然后,我们拥抱

像河流

像海

像湖

像灾难过后

被河岸叼住的两粒珍珠

废墟(三):引水

无所事事时

你可以从我身上引水

你可以漫过我的眼睛

撬开我的唇,途经风餐露宿的桥

取我湖底之蓝饲养你

你也可以让我开口饮下你的废墟

让这一幕成为人们自由穿越日月同辉的景象

废墟(四):神话

多年后

你会一直怀念你

怀念一座你亲手建造的废墟

怀念我们虚构在建筑中的铆

那时候,人们将蜂拥而至

周身鲜艳,秩序井然

那些立在废墟之上的人们

你会瞬间爱上他们

爱上他们虚幻的线条与生活

爱上他们谈论神话或者传说的模样

爱上他们从废墟里升腾起来的脸

因为我们正沉入其中

享受神话一般的待遇

尽管我们依然无知,落伍,没有什么爱情可言

废墟(五):秋夫人

秋天是有夫人的,在废墟之下

秋夫人点燃烟火,点燃钟声、石头、铁、木

和沉睡在我们身体里的麻

秋夫人会起早贪黑,手举月亮

会将通宵绝望的月光赶进我们的小榻

我们再也不会轻易忘记下一个恋人

因为那月光如火,正在点燃我们荒废的心

废墟(六):轻呼

你叫我,废墟

我不能响应你的呼声

然后,你又叫了一声

我选择一动不动

于是,你便站了上来

站在我的身上,站在我的头顶

站在我清扫了一天的空中……

你伸手摘下这变幻的桂冠戴在我的头上

我闭上眼睛,设法享受人们看见我身体里的残垣

我宁愿你不停地叫我,废墟,废墟

直到光源消失,一切的黑都在废墟里学会了眷顾彼此

君若(一):车站

听说,最好的车站在巴黎

擦亮巴黎的不是车站里的吻

而是忽然纯粹起来的两张脸

为了吻别,东京的车站也纯洁起来

除了别离,还有手指上重如苍穹的浪

它们已经撤离,被忏悔的人们沉入各自的口袋

在盐,或者是芥蒂里奔流……

我在报纸,或者电影里见过德国的车站

厚重的路灯,落寞的礼帽,使不可能发生的爱情在瞬间降临

有多少车站,就有多少离世的故事

为隐匿的人群分流隐匿……

有时候,车站比家温暖一些

每一个孤立无援的身体,都是一堵死灰复燃的墙

你的离别,重逢,或是悄无声息的每一次出发

都在这里被陌生所接纳

我知道,所有的告别都是可信的

在我们途经的车站,我们仍然需要尊贵的告别

把脸庞与脸庞贴在一起,把爱与爱贴在一起

然后咀嚼独自回家的忧伤

再也没有什么好幻想的了

我去过的车站如此稀少

沒有时间装下爱情

也不可能观察他人之吻

我吻我自己

在破旧,咆哮如雷,行李翻腾,借手机浏览世界的人群中

我吻我自己

仿佛你即将到来

或者即将离去

君若(二):午夜

我知道,在午夜

你喜欢扮演纯洁的杀手

你不喜欢看见热泪,女人的告白

醉汉的柔情,不咸不淡的情感

你不喜欢听闻热闹

也不喜欢夹起藕片赏莲

你的嘴里,只咀嚼那些带疤的词

丢失的少年,未曾获得过爱情的女人

独居的老者,和刚刚被迫分离的人

你咀嚼天灾,也咀嚼人祸

但一切的滋味都胜不过你咀嚼我

像马匹咀嚼月光里的乳

天空咀嚼阴暗的物象

你总是坐姿淡泊,周身朴素

叼着烟卷,批阅我荒芜了半世的脸

而我还在混沌中踟蹰

像一只未名的小豹,细眼轻眉在人间赶着 夜路

我迷恋着蹄下的灯火,骨骼里的雪

即将翻越波浪的湖,还有卷起的刀片削平过的灼热

我们静观其变,俯卧在午夜的轴承里

不等心花怒放,又轻轻地跑了

就像你……

君若(三):拉利亚的祭曲

我知道,四月是最好的祭日

人们谈情说爱,而我需要带着无人问津的故事进入坟墓

我知道过往的路人是如何神圣地飘浮下来

在塞外,我们曾经默默地称兄道弟

等待拉利亚的祭曲在田间响起

我的第一根横弦,被你弹响

苍老的皮肤在拇指下泛滥成雪

我的第二根横弦,被你切换

眼睛在丝中分割成冰与火的舞蹈

我的第三根横弦,沉默不语

越过你的残暴,翻身入水,像沉月

那么,第四根横弦就是柔版的再现了

亦如你,和时间一起对我施以水祭

多少年如一日:我们被人群分离,夹击,错位

在平行的一毫米里相爱,像轮指下的撞击

受邀于木的土葬,和赎罪者的眼神……

那些攀缘于琴弦上的烈火

像是不可名状的遭遇

被听者泄露,流言终于穿城而过

人们说:看,他们的爱,多么虚心

君若(四):如影随形

我不要这样的影子困住我

它有我的属性,我的黑,我的脸

有着轻易就能被你认出的皮肤和微笑

我不要这样的皮肤困住我

烫金一样的颓废围着我旋转

让我承认金子也有春天

我不要这樣的春天和风速

我只要那些缓慢而迟疑的春风整日在我的衣柜里流浪

还有画不出的月光一整夜都在练习幼稚

我也不要这样的手握住我

那温度,只够呼喊出我的名字

只够赶走我的羞耻,我的可怕,我那令人厌倦的笑

其实,我想要的不是你,也不是我

我只想要一个干净的影子

它和我一起撕下虚无

像是你冲出面具撕开我

君若(五):黑孩子

你来的时候

没想到自己是最黑的

我来的时候

也没想到我一直是黑的

在五十一种式样的黑里

只有我们彻底坐在黑的两侧

像黑夜的一对长耳,培育各自破败的黑

偶尔,你比我黑一些,像妈妈雕刻出的白

但,更多的时候,等你的黑落幕了

我才正儿八经地黑一次

我的回忆和灯笼,黑着

我的爱情和白粥,黑着

我的姐妹和满院的桃花,黑着

我呼吸着这黑色的旋风

我永生的伴侣

竟像僧尼呼吸着寺庙里的经纶

现在,我们是彻底黑了下来

黑得不近人情,尽管如此

我还是想说,嘿,我的兄弟——

今夜,你叫我黑孩子吧

你触摸我的黑,侵蚀我的黑,榨干我的黑

以前,我一直想从事这项试验,我想知道

在一切的黑里,我是谁的黑

我想知道,在一切黑暗的事物里,谁是我的黑与暗

这试验,让你做了……

今夜,你叫我黑孩子吧

请你动用你的舌头迎接一片天外之雪

请你动用你的舌头说出白,说出光芒,说出与人有关的事

从此,在这世上,我还要经历多少场黑与暗

我还要慢慢指认多少个正在被黑描述的黑

我还要合起双手紧紧捏住多少种暗

我还要在幽暗的心里献出多少滴黑色的雨

我才能站在北京的街道,站在西域的风口

才能站在世人的面前,轻轻叫你一声,嘿——我的黑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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