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莱?索因卡诗六首

死于黎明

旅行者，请在黎明时分

上路。像狗鼻子一样，

以赤裸的双脚践踏湿草。

让清晨的朝霞吹熄灯火。你看，

让阳光像细软的流苏布满了天空

双脚——裹着药棉——快速地

像手锄似的剁破早晨的

蠕虫。影子已深深地消隐

在死亡的黑暗与忧郁的倦怠之中。

这是柔软的闪烁和爬行的黑暗。

手舞足蹈的欢呼与无助的

白天之恐怖。背上了重负，

无脸的人群在爬行——

吵扰着沉默的市场。无声地，快速地

行进在灰黑的道路上。突然——

身体一阵寒冷。孤独的

朝霞之号手牺牲。

白色羽毛的瀑布。呜呼，

徒然的牺牲。周围进行着

黑暗的仪式。

右脚迈向——幸福，左脚迈向——灾难。

“啊，儿子，”母亲恳求道，

“永远也不要

走上穷困的道路。”

旅行者，请在黎明时分

上路。

我答应你奇迹

在神圣的时刻。

翅翼振动下的旗帜。

残酷的镇压……前进的人们的愤怒

谁能够忍受？

啊，我的兄弟，我的双生子，

在自己的发现之圈子里

一直沉默不语的人，难道

那个面部扭曲的人——就是我。

安魂弥撒

1

你悄悄穿过寂静的水池上空，

谨慎地珍藏你胆怯的痕迹。

黑暗在那里蹲下了身子——

翅膀闪着白光。

你的爱情——像一张蛛网。

2

你可听到风儿在葬礼上的哭泣？

学习的时刻来临。请你教我

在奇怪的不安中

没有痛苦的分解。

悲哀——好像亲吻大地的黑暗。

3

我不再雕刻靠枕——

对于你的眠床而言——远离白云。

可是——奇迹！——你在生长，我勉强地

使你依偎在被刺伤的胸口。

4

你所有的血在漫溢，直到最后一滴，

流向在白日烟雾中闪烁的悲哀，

流向黄昏的露水，像一条小河似的

奔向欲望的骚动的发根。

啊，灼热的忧伤！忧伤！干渴不堪的我，

将吸干你每一滴泪水。请你做

焚毁一切的悲哀的风儿，

我要唱一唱你，

湿润如雨。

5

掌心对着掌心——我们握紧了手，

两者之大地的薄层饲养

爱情不幸的弃儿

无声的低语引诱着你

到我们曾逗留的地方，

曾经坐在一起，

掌心对着掌心——我们握紧了手。

我独自一人静坐等待。

透过指缝大地在播种。

6

我需要来到坟茔遍布的山冈，

循着秘密的唯一性。

某一个时刻杂交

生出

悲哀的果实。

我需要流着干涩的泪水

在标志驯服的果断的沉默的

石头之上空。

我需要来到坟茔遍布的山冈，

只要希望还没有变成灰烬；

我以心灵的痛苦看到，白蚁

在白色的内部挖刨，

仿佛蚂蚁憔悴

在弯弯曲曲的脑髓之中。

你们就这样跑呀跳，那里躺着

一个光头。请拿走一切。

死亡的卫兵，跳起来，翻着筋斗，

沿着吸干了头发光泽的黏土。

我知道这个山冈，它自作主张地

吸引了不少莠草。这里是

她不安与危险的墓场。

7

我拿走的那只杯子，请你还给她，

那时忧郁将激情给予

被夺走的树枝。

我将你发自灵魂的呼声

倒进的那一块土地——请你爱抚她：

她了解犁头的弯曲。

为了不要窒塞呼吸——请你记住：

这一片空气已像钢铁般经过锻炼，

在大火疯狂的休止符号之中。

而今我不是凤凰。温驯地

顺从她清除污秽的炼火——

这是瓶罐的遗言。

可是赤热的怒吼不会中止

太阳的水洼在炉子里跳舞，

那里冶炼出青铜的躯体。

触及生活的手指

給出一个短暂的和平，

令人轻信，好像撒落的痛苦的

唯一性。

就这样静止不动。倘若这一只杯子

压坏你手掌的脆弱。

你不要建造陵墓，只需将骨灰

撒落在个人的小路上。

纽约

冰凉冷淡的葡萄

在黑夜里生长；

你的歌声深深回响

在秋天绽裂的静脉里

互不相同的人们的歌声

被汇聚成一个你的声音，

人们在恐惧中

踏过黑葡萄淌过的街道，

在明亮的闪光中微微抖动——

女神，可否问你一下，

今天的葡萄酒什么味道？

它是黑色的，

它是黑色的，就像深深的伤疤，

像无言的新痛苦的许诺

和没有规则的朦胧的潮汛。

你的歌声——是孤独的信使

在流淌着冷淡的葡萄酒的黑暗中。

最初的白发

雷雨之前的乌云，地狱油烟的发辫，

光亮的手指不能透过的沥青

在我的头上——你们看，先生——只要……

突然，像雨过天晴的小麦的幼芽，

像带着白蛉的长吸管的电闪，

像太阳底下狂热地聒噪的蝉鸣——

三根白发！三个胆怯的异乡人，

刺穿黑色的杯子，蛇一般袅绕，

只有放大镜才可见到，可是而后——而后

它们占领了一切！就这样，快些，廉价的

智慧之冬天，抓住荣誉的强力，

将夜的尖顶帽粘住发霉的光点！

夜

夜，你的手多么沉重，按在我的肩头，

我没有水银一般的心灵，恰似云彩

敢于承受你精妙的压迫而带来的重量。

女人像蛤蜊。海面映着一轮新月，

我看见你嫉妒的目光扑灭了大海的

点点鬼火，在波涛永不停息的脉动中

跳荡。于是我静立，渐渐干涸，

仿佛沙粒似的，呈献出最后的

血液与泪水。夜，如同雨点一般

穿越繁茂潮湿的叶丛，

投下锯齿似的影子。然而，

我沐浴在斑斑驳驳的洞隙之中，

一任丰富的感觉充溢我，将我藏起来，

当夜的女儿在追逐嬉戏于这片土地，

我拒絕任何声响！而这些模糊的呼唤

依然会剥光我的衣服，让我一丝不挂，

在这夜的悄悄分娩的时刻。

最后一盏灯

在夜的

皮肤上，划出一个淡淡的伤口

血液沿着山坡流淌，

灯杆和光线被绑上

绷带，染上颜色

她的影子

走出了舞会

挂在静谧的屋檐上

身边

漆黑的深渊

对于一代代

忍辱负重者而言，油是善良的灯

弯曲的门廊，一片

喧哗与骚动的市场

最后的呼吸？

她是星星的离别辞，在沙漠的肋骨中间

点燃

作者简介：

沃莱·索因卡（Wole Soyinka 1934― ），尼日利亚诗人、剧作家、小说家。用英语写作。第一位获诺贝尔文学奖的非洲作家。生于阿贝奥库塔一名督学家庭。毕业于伊巴丹大学，后来去英国里兹大学攻读文学。1972年起任伊费大学戏剧研究教授。1986年辞去教职专事创作。现为美国康奈尔大学客座教授、国际戏剧研究所所长。早期诗作受现代英国诗歌的影响十分明显，尤其对艾略特的作品多有模仿；晚期创作则克服了外来影响，建立了独特的风格，成为尼日利亚当之无愧的大诗人之一。他最感兴趣和关注的就是“尼日利亚和全世界的人的命运”。全部作品都贯穿着这一人道主义精神。主要作品有诗集《艾丹雷及其他诗歌》《狱中诗抄》《奥贡·阿比比曼》，剧本《沼泽地的居民》《狮子与宝石》《林舞》等，长篇小说《痴心与浊水》《不平常的季节》，论著《神话、文学与非洲世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