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杜丽娘与德古拉的相异处

2018-01-02 10:31童清华
科学与财富 2018年31期
关键词:杜丽娘

摘 要:杜丽娘与德古拉都是为爱出生入死,死而复生的至情之人,尽管他们的"情根"不同,尽管他们相同的追求爱的行为中仍有着本质的区别,但他们在面对似乎难以逾越的现实困境时,都以不屈不挠,生死以之的方式,完成了他们对真爱的追求,体现出人类崇高的悲剧精神。本文从"情根"的差异对这两个文学形象的相异之处作出了比较,并分析了差异产生的原因。

关键词:杜丽娘;德古拉;情根

一、情根之差异

杜丽娘和德古拉皆为情深意重之人,但他们二人的“情”却有一定的差异。杜丽娘的情更倾向于青春的“情欲”。而德古拉的情则侧重于精神层面上的“情感”。

杜丽娘对于柳梦梅,与其说她表现的是纯洁的爱情,不如说是火一般的青春欲望,是由“欲”到“情”。汤显祖写杜丽娘的“情”,首先是包括性爱之欲在内的人生欲求。因为在接触到大自然美好春光时,梦中情人此时尚未出现,爱情并没有明确的对象,只是一种面对大自然不期而遇的朦胧的意愿,在这种朦胧的意愿中,既包含、又突破了爱情的内容,更多的表现为人对正常欲望的合理要求与渴望。因此,杜丽娘并不是先爱上柳梦梅,才有冲破“男女之大防”的选择,而首先是难耐青春寂寞,因自然涌发的生命冲动引向与柳梦梅的梦中幽会,恣一时之欢,从而蕴育了生死不忘之情。使杜丽娘死而复生、生而复死的正是这种欲望的力量。

杜丽娘在美丽的春色春光中发现自己的青春生命与春天一样美丽,从而发现了自己对爱的渴望的合情合理性,当她觉得自己美丽的生命犹如这美丽的春光一般荒废时,便心有不甘。于是杜丽娘带着“可惜妾身颜色如花,岂料命如一叶”的叹息和泪水进入梦乡,在梦中她遇见了素昧平生的柳梦梅,“经由花神的引点,得到了书生柳梦梅的及时抚爱。那种怜玉惜香的爱惜与温存,那些半推半就的腼腆与主动,那般刻心铭骨的极乐体验与无限回味,都成为杜丽娘高于一切的情感财富。”[5]因此,她在醒来时并不觉得那样的梦有什么可羞,反觉得“美满幽香不可言”。可当好梦不再、郁闷愈深之时,她便深觉人生不足留恋,于是希望死后能葬于梅树(象征柳梦梅)之旁,使幽魂得以常温梦境。可以说,杜丽娘最开始的情感不是来自对柳梦梅这特定对象的爱慕,而是来自能满足她那应得到合理满足的生命冲动的对象。实际上,所梦来自所想所思——他是她的理想情人,是她性欲的对象。“一见钟情”的原因是身体上的吸引,缺少情感的铺垫,以床第之欢为目的,在后来的发展中,才逐漸从身体结合演进为情感结合,但其中仍包含了大量情欲的成分。

而德古拉对于米娜则是一种强烈而持久,坚定而明确的情感。在精神上的结合和对永恒相守的渴望构成了他情感的内核。德古拉把爱情放置到一种形而上的境界上,成为先验的情感,从而使今世的尘世爱情变成了对前世的原始爱情的回忆。

这个为了爱而背弃信仰,化身为邪恶的德古拉伯爵,在黑暗中沉浸了数百年,只为等待,等待与妻子的重逢。纵使时光无情的侵蚀着年轻的容颜,纵使与命中注定的她相遇只是匆匆的一瞥。

在遇见了米娜之后,他完全可以利用他邪恶的能力轻易地得到米娜的身体,但他却始终没有那样做,而是费尽心思地努力去唤醒米娜深层意识里对他的回忆,因为对他而言,他更需要的是精神层面上的爱情,而不是身体上的情欲。只有精神上对永恒的爱的追寻,才足以使他在黑暗中坚守了整整四百年,这是身体上的情欲所无法支持达到的时间界限。也只有有着这种伟大的情感的支撑,德古拉才能有足够的勇气和力量,与世界为敌,为爱情呼喊。因而当米娜呼唤出“妃子河”,开始感应到他是她的王子时,他满含泪水深情地凝望着米娜,为她揩去在回忆中流下的激动而伤心的眼泪,眼泪在他的手心变作闪烁的钻石,见证着他们那神秘而伤痛的爱情。

在最后他受到了重创的时刻,米娜坚定不移地和他站在了一起。那义无反顾的爱情浸润了他那孤独渴切了四百年的心,使他在精神上的爱情得以圆满实现,因而他选择了死亡,原宥了一切,解脱了自己,也救赎了米娜。倘若他对米娜的感情含有大量的情欲成分,那么他就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因为以情欲为抗争目的的话,死是无法达到目的,解决矛盾的。爱,最终得到的将是救赎,对精神层面上爱情的坚定执着的追求,使得德古拉变得崇高而伟大,获得了超越生死的无上荣光。

杜丽娘青春的“情欲”与德古拉深沉的“情感”虽有所不同,但他们的“情”却都是如此真切,因而使得他们在同现实剧烈冲突时,迸发出力图冲破世俗羁绊的怨愤激情,拥有了出生入死、起死回生的巨大力量,努力去实现自己的爱情理想。

二、行为之差异及其原因

杜丽娘与德古拉同为至情之人,为了爱可以超越生死,可是二人在实现爱的过程中,所采取的行为手段却有差异。

杜丽娘在那个女性青春遭受全封闭厄运的时代,只能在压抑人性的封建罗网中苦苦挣扎。封建礼教对人性的漠视与对真情的虐杀,使得杜丽娘想要在残酷的现实环境中来实现其理想就得面对巨大的阻挠和艰难,因此,她心中那股不可遏制的爱的洪流,只能因压抑而叛逆。然而她又不想与社会产生激烈的冲突,为爱情与整个世界无畏的对抗,最终采取痴情不移地为一个梦中情人肠断而死的方式,缓和自己与社会的矛盾,借以完成她对情的渴求。她用这种异常的方式来获得异常的释放。

而德古拉与杜丽娘不一样,当他的爱情理想与现实发生冲突时,他对强加于自己身上的这种命运毫不妥协,肆无忌惮地表现着他的愤恨,在悲伤与绝望之下,他将利剑穿入十字架中,发誓以血为生,以此报复上帝的抛弃,用血的代价来回应神的不公正的回报。在放弃了对上帝的信仰,放弃了生命后,隐藏在黑暗之中,建立一个以饮血为生的永生世界,与上帝所创造的世界敌对着。他以与整个世界为敌的这种行为,激化了自己与社会的矛盾,以此来表明他捍卫爱的决心。

两人同样是以死来追求至情,但是其行为本质却是不同的,杜丽娘是以死来缓和自己与社会的矛盾,而德古拉是以死来激化自己与社会的矛盾。这种个体差异,折射出中西民族的文化性格差异。中国人重克己的认同人格, 消泯自我,强调家族本位, 突出家庭乃至国家的利益;而西方人重扬己的独立人格,凸显自我,奉行个人本位,以自我为中心,注重个人的人格尊严。

中国自古就是一个以群体为本位的社会,强调向内调和。宗法制的国家形式、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僵化统一的思想教育、温柔敦厚的道德说教,造成了个人服从社会、个人认同社会的克己思维模式。在中国的社会中, 强大的社会力量往往支配着人的性格, 不允许他作出个人独立判断。过于浓厚的群体意识使得古代个体人格趋于依附认同, 把个人的价值规范和行为准则整合同化到群体中去。他们只有放弃寻求和实现自身价值的特殊性和独立性, 按照群体意愿行动。但如果执意要追求个体人格独立, 那结果很可能会是被社会吞噬,在现实中毁灭。因此, 杜丽娘选择在冥间享受自由爱情这种异常的方式来获得感情上异常的释放,这是中国克己人格的体现。她的死具有必然性, 因为只有通过死, 才能达到伦理冲突的和谐。

而西方社会是一个以个体为本位的社会,强调向外扩张。在西方社会中, 伟大的人物大都具有鲜明的个性, 他们能够依据各自的独立判断力作出毫不妥协的选择, 甚至把个人的判断凌驾于整个社会价值体系之上。 这种过于独立的判断往往带有过于浓厚的情感色彩, 近乎武断, 从而产生不理智的举动, 走向意愿的反面。他们奉行个人本位,以自我为中心,注重个人的人格尊严,听从感情的驱使,把自己的行为当作法律,为了报复,不惜牺牲他人,甚至牺牲自己。因此德古拉在爱情理想遭到覆灭后,不愿屈从于命运的安排,激烈地与世界抗争着,以死来达到对爱的礼赞。他把自我人格,自我情感,张扬到了极致。

作者简介:

童清华(1972— )女,湖南涟源人,湖南现代物流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从事文学、教学、素质教育等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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