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与漫游

2018-01-17 18:22张亚丽
雨花·下半月 2017年11期
关键词:李君青鸟

张亚丽

在敬泽君的远方之外,我感知:

擎天涕竹,轰然倒下——

三千年前的动静,冲撞耳膜——大地震颤,鬼哭狼嚎,飞鸟四散,野兽惊窜。“南方荒中有涕竹,长数百丈,围三丈六尺,厚八九分,可以为舟。”①古人的远方,比今人的想象走得更远。牧野之战(公元前11世纪)②,“周武王于是遂率诸候伐纣。纣发兵距之牧野。甲子日,纣兵败。”攸侯喜率十万战败之军携家眷,25万人,乘涕竹船随黑潮暧流与太平洋暧流逃命。那是怎样声势浩大的远洋航行呀。船队黑压压连天,壮士离别家园。大海寒光闪闪,浩瀚无际。一切靠天意,远方是坟墓还是桃花源——写满未知——

时间是流水,那是向死向生的远方——

中华民国,第一任大使欧阳庚,驻智利公使馆。在马车房后发现三亩涕竹,仆人说,是侯喜王三千年前带来的,印地安人流传《侯喜王歌》,记录25族历尽艰险抵达美洲之事。甲骨文“舟”字是一段部开的竹。墨西哥海西岸出土距今三千多年的陶器,刻25舟字,即25族会师盟书。侯喜王即攸侯喜。公元前656年,齐桓公步其后尘,乘涕竹船,到阿拉斯加的科达克岛谋美洲虎皮。他的后裔带回六只蜂鸟在中原炫耀。《左傳》僖公16年春载:“六鹢退飞过宋都。”③蜂鸟是惟一在飞中,可停可退的微型直升机。有出土文物与象形文字为证,殷人属安阳,是印地安人(谐音)的先祖。经历那样浩大的海上航运,后来涕竹在中国绝迹。祖母绿蜂鸟,是否以图腾吉祥物出使中国,敬送友人,站在某人书案,缭绕我的想象。敬泽君宣纸上栖息的小鸟,长喙,冠顶有孔,来自哪里。蜂鸟因管状嘴,吸食花蜜为生,可爱的小生灵。祖母绿鸟,初亮相时,蹲在宣纸鲍勃·迪伦的诗行旁,我误作李君烟斗。某天想看歌词,两指在手机屏,划呀划,划出一只小鸟,咦!我笑那个粗心的自己。观鸟身,生铜锈,此物为出土,不像高仿。事实上豫人高仿,曾让北京的考古专家团队眼瞎,闹了笑话。猜想,终归是猜想。先祖的青鸟,是只灵鸟,无腿。一直飞翔,落地便亡。将一部书命名《青鸟故事集》,可见著者的理想。2017年初,鸟书在大江南北,引不少人“飞翔”。作者与读者,理想状态应彼此呼唤。杜甫是李白的伟大读者,苏轼是陶翁的伟大读者。今人想当杜甫苏轼,有可能么。一百多年来,有那样的文本存世吗,穿越千年让人惦记。当然某作家能把“碗”写成“锅”,此种叙事语言,因翻译之笔抵达诺奖,未必能胜过时间。对敬泽君“纸上考古”,促我行诸笔端,因作者答记者:“古人也并非整日沉思”。3月3日购书时,“青鸟”脱网而去,只得寻实体书店数家,两天后于市民中心“24小时书吧”购得。

朝代更替,物转星移,人类的历史越走越沉重。那些史书,半卷砒霜。一部中国历史,几乎是帝王将相的权力争夺史。割土地,霸城池,天昏地暗,血流成河。天灾人祸,易子而食。成就史书者,学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以千万为单位,也难以统计,史上战争有多少人头落地。外邦文明史也充满血腥,后来有史实、史识、史智者,改变视角,以历史视野“重估一切价值”,布罗代尔走在中国史学家之前。《15至18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把特有的“饭桌细节”、“衣帽细节”“交通航海细节”“经贸契约与货币交易细节”“纸笔细节”等等,带到我们眼前,让我们看到生活细部的纹理,人生百态的规矩与礼仪。那些杂糅的“麻团”,在时间的锅中煎炸与蒸煮,扑扑冒着热气。屋舍青烟袅袅,教堂高高入天。敬泽君受其启发,以热爱生命、肯定生命,站在历史书卷的经纬度,以树立新的价值观或创造新的价值体系,重组大千世界。他比科班出身的考古学父母走得更远,天地更广阔,思想的含量更充盈。鸟书中鸟人与“物”同行,或比“物”走的更远。鸟人鸟事多多,一部书也难涵盖。李君业余,躲在小屋成一统,满怀兴趣与探索精神,从纸媒搜罗蛛丝马迹,拼接东西方百姓的生活史、生存交流史、拼搏奋斗史和好奇地理探险史。他以学者的专注,考据的严谨,情怀的奔放,遵从发现的引力,穷追不舍。游走于逻辑与悖逆,为了“重估一切价值”,要经受书写者的陷阱与笔误的磨砺,挑战浩繁的书卷。李君在京城,秘密当一只书虫,咀嚼经卷。以在书卷中冒险为乐趣,在所不辞。挑战历史,较量毅力与知识储备,成就一部青鸟书。此作先考验笔者的文化积淀,后检验读者的知识含量。一部书经由读者,才最后完成。这是书的本质与使命。事实证明,鸟书的走向比预期的丰厚。新书上市,名笔上阵,纷纷阐释,作者与记者对话多场,详尽解剖。各有千秋,笔笔入骨,剩余的话题不多。作为同道,对主流期刊,多年敬而远之。过散淡人生,以自由之精神,独立之人格,闲读或深思,年复一年,隐而少发。超隐隐于脑。老子,是也。史上不述不著,坐化人生,不乏其人。我,还是经不住文字诱惑。读青鸟书之前,从未读过李君著作,只在博客,阅过数篇。知君为文坛名编,擅长评论。2014年10月,去泗洪参加散文会议,在南京机场候机厅,发现《名人》,匆匆一阅,略知君事。只因孤陋寡闻,不知君心另有所系。丙申年《十月》《当代》连发新作,方知敬泽君——“散文大玩家”。文坛被一只聪明的猴子,大闹天宫。“悟空”的招式眼花缭乱,后来跟踪,令人惊讶。

《青鸟故事集》,李君扮演三角色:博尔赫斯·李(知识渊博,于书中取材创作文学);福尔摩斯·李(侦探推理名家);评论家·李。读李君之书,得用心思。每位读者趣味有异,但学会欣赏,也是学问。他怎样讲述故事,在乱象中理出头绪,随心所欲地变换角色,游刃有余地出入南北西东。获得读书妙趣多少,取决于读者与作者的缘分,气场合不合。故事就是故事,读完就完了。那不是最好的读法。奥尔罕·帕慕克的《我的名字叫红》,全书围绕苏丹,要求三天内查出谋杀犯,讲述故事。开篇死魂说话:“如今我已是个死人,成了一具躺在井底的死尸……但除了那个卑鄙的凶手之外没有人知道我发生了什么事。”④错综复杂的讲述黑的爱情故事、细密画家失踪、绘制抄本的长者遭杀等。最后只是为证明杀人犯是杀人犯么,这样的书还有必要写吗。杀人犯其实是守护君士坦丁堡,坚守细密画手工艺古老文明的最后一位英雄。误读非小事,那是对自己的羞辱与裁决,作为读者,及不及格是一回事。合格是另一段位。endprint

李君为讲故事而讲故事么,这样一问,你就得思考。他的用心是什么。没有开放的思想与自由精神,难以做好重新书写。任何结论都属历史范畴,其结论只是相对而言,人类的发展在时间中有不可预期性。好书的标准,应该给人乐趣,或知识或宁静或益智或启迪等,教唆低级趣味、丑恶、堕落,实不可取。有谁,愿被鬼人作弄。《红字》中的海丝特曾经的丈夫,他为了求证破解,谁是珠儿的爸爸,接近牧师七年,让他心灵滴血。她看到“他变得益发丑恶了。黑色的皮肤似乎变得益发灰暗,他的身躯益发畸形。”⑤一个人长期处于阴暗心理,相变丑陋。人性善恶,如何造化。《新约》约翰一书(2∶11)“我们应当彼此相爱,这就是从起初所听见的命令。(2∶12)不可像那该隐,他是恶者,杀了他的兄弟。”《圣经》是记录人类历经艰难,救赎心灵的故事史。

好书在有趣之外,还要提升人的品格,拓宽胸怀,开启心灵。将人类的心智,带进合乎道的轨迹,让先贤的智慧,得以正果。少让时间在弯曲中流变,耗损生命的能量。让河流是河流,青山是青山。鸟不在笼里,交给蓝天。

《利玛窦之钟》,为中国送来计时科学。西方人务实,崇尚齿轮精神。从前“时间是光下移动的阴影,是一滴滴的水珠,是细沙长流。后来人们才听到声音。”“时间是纯粹的‘时间,是标记在表盘上的刻度,抽象而普遍,无论阴晴雨雪,无论昼短夜长,时间将放之四海而皆准。——人终于捕捉住了时间。”李君用诗言,简述时间,韵味隽永。以东方人的诗神精神,为一座计时器,歌唱的如此动听。“皇上想的是自鸣钟,利玛窦却惦记着皇上的灵魂。”东西方就这样阴差阳错,聚在大屋顶下交流。“皇帝是天与人的中介,是天文、历法等事关天意的知识的垄断者,他本身就是时间的尺度,他的登基之年称为元年……皇帝是最先掌握了时间的秘密。”这就是李君思考带来的深刻。时钟让人类的智慧,得以量化。“在漫长的岁月里,它一直是皇宫日常生活的时间基准。如果它有灵魂的话,当它焚毁时,它的灵魂就飘荡在所有的钟声之中。”

时间无情,人有情。

《青鸟故事集》前身是2000年10月出版的《东看西看或秘密交流》。李君觉悟早,16年前写了一部,穿越时间之书。此书与历史一样,不会因时代变迁遭淘汰。一篇篇丰富多彩的历史故事,在时间的经纬线交合。那些人,是历史质地紧密的血肉细胞。“穷波斯”“不相配”“博物志”……读龙涎故事,醒神发笑。李君用如此口气讲述“西域使献香”:“香气满长安。从帝王朝臣到贩夫走卒,上百万的人都醉了,街衢巷陌间,所有的人都仰着头、闭着眼,走路晃晃悠悠。当夜幕降临,长安几乎每一张席子上都翻滚着在亢奋欲望中相互缠绕的躯体……”“——于是侦骑四出,长安的街头巷尾出没着鬼鬼崇崇的制服便衣,一律伸着鼻子闻啊闻,最后七八十个鼻子灵的衙役不约而同地一路闻到了宫门口。”异香,如此魔力。天地苍苍,生命不息,浩浩荡荡,千古流芳。1994年,李君乘轮船游三峡,布罗代尔的书作为出游读物伴身,偶然开启天窗。在船上读书入迷,是否错过欣赏“牛肝马肺”“兵书宝剑”。1984年5月,我乘江渝号轮船,游历世界著名大峡谷。说来羞愧,无书随身,轻装出行。爱书之人,如欧阳修在厕上、马上、路上,偷时阅之。1994年时间节点的前后,正是文化大散文风靡之即,街谈巷议《文化苦旅》与《文明的碎片》;《废都》却成为时代的“碉堡”。平凹兄遭遇轰炸之难,因佛心支撑才挺过来。李君在崇山峻岭中,越过文坛之明暗,获得新史学视野。如今,看到《青鸟故事集》飞翔,我为性情散淡而害羞。但值得庆幸,此书验证了我对好书的认知。青鸟书,引我再度思考。余秋雨的田野考察,向“死穴而行”(文明遗址),凭吊、追问、断喝,敲打历史的脊柱,言说余姚口音的结局,以审判历史的法官落槌定案。李氏背向而行,追蹤鸟人“行走远方”,穿越黑暗向着地平线。光明的支点以思想之脚迈步,与历史谱系中的青鸟精神相遇,抚慰脚步的丈量,并与之同行。那是情怀、体温、呵护,是友与友,是光阴下的两个月人,对酒小酌,“朋”不扮演冷脸裁判。不以道德的尺度说教,演义高大上。以礼以敬以雅量,叙叙而谈。在色谱学中,前者是“罂粟灰”,后者是“蔷薇暧”,玫瑰是西方的。回归与敞开,大路朝天,各行一端。无褒贬意,人各有执。

2000年5月,《千年一叹》出版,因凤凰卫视车队助阵,行为艺术与世界文明废墟相欢,担纲者余秋雨,在全球华人视界成为被关注的大事件。相隔5月《东看西看或秘密交流》由中国青年社出版,在时间的节点上,敬泽君与余秋雨先生在文坛相遇。经16年时光,写什么与怎么写,做足案头准备,终于成就一本书。李君说用半年时间写就,一月数篇。《文化苦旅》的作者讲,他手写万字多的长文,案头时间约四十多天。年轻与年老,两种速度,花开两枝。二位人格不同,学术专业不同。在文坛,这对打探世界文明与文化的使者,探索路径不同。两本书都在解读历史的机体,“宏观视野”与“微观视野”相遇。这次“史学事件”,田野与书斋交锋于中国文坛。让我们触摸历史节点与细胞的质感。当时的评论界,面对此文化现象是否缺席。我处于“文化沙漠”,没发现置放同一平台论说。此另当别论。

人类文明的星空,令人向往迷醉,天高野阔,历史绵长。若隐若现的圣贤思绪,气象万千的金戈铁马。丝绸路上的马嘶驼铃,千里荒漠中的经卷,青灯木鱼,高耸云天的教堂建筑,在时间的河流中闪闪发光。

文化大散文《文化苦旅》《文明的碎片》等,如今阅之有些做作。这也难怪戏剧学院院长身份,难免有习气。行文拿腔捏调,有舞台表演招式。《千年一叹》边走边写,千字文限时发布上镜,面对受众,反倒洒脱爽利,忘了锣鼓响器。他的学术底子,渊博的知识,大家的眼光,随意将见识道出。“两千五百年前,希腊人在大海边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印度哲人在恒河边思考人与神的关系,相比之下,而中国则在黄河边思考人与人的关系。”他还说“我学生辈的一些年轻人,不好好读书,只以否定和嘲笑为职业,一提祖先就愤恨……”⑥李君是孤例,不属此辈愤青。他幽默、温厚、简素有之,华丽、飘逸、昂扬有之。是一位雌雄同体的语言艺术家,“会饮篇中阴阳人”⑦。操盘高手,“进货”或“出货”,有自家风采。如苏联的“裁缝就在街上揽活,衣服尺寸是这样量的:裁缝在地上铺好草木灰,顾客仰面躺灰上,裁缝骑在顾客身上,把他的身影压在灰上。”他说:我认为哥里的裁缝们对“真实”有一种特别质朴的理解,他们抵达“真实”办法切实可行。当然,我们由此可以推断哥里是个气候温和的城市,如果那里像北京的春天一样多风,裁缝们在草木灰上的印刷工作就会相当麻烦。他以宽阔的气象,平等的心态,切身的体会,口气舒缓的讲述时,突然声腔一转“结论一:风之吹动会‘损坏真实;结论二:所谓‘真实,就是骑在别人的身上。”这是《斯大林秘闻——原苏联秘密档案最新披露》。谁骑在别人身上,噢——endprint

还有——我简述约瑟夫.洛克游黄河上游所见:一个喇嘛,在水中嬉耍,把系绳的木板在水中反复拉起放下,两小时后返回看,还重复此动作。他发现秘密,木板的背面有五个铜佛像模子。即悟:“他通过这样做来获得一种价值”。

“——佛的形象印在水上,这是绝对的假,也是绝对的真,是绝对的空幻和永恒。”此言,是诗意的存在与时间的重合。“宏大”与“微观”之洞察,无伯仲之分。

穿越前人经营文章的纹理与穴道,于重新书写中,再生文之结构,自生意味与趣味。品味诸多故事,以文学家之法妙手取之,学术家之法少而又少,本非学术著作,重心不失文学之妙。详引或略引,与语境相谐。或述大意,或录原文,虚实相形,多寡有度。免于考据失之枯燥,义理固于迂腐,传奇志怪流于:劝诫者荒谬,风流者幻诞。以博览、博识、博学打底,引用故事与评述融为一体,风格意境对接,非为引述材料而悬置于语境外,插入一根或数根鱼骨刺喉。李君为文,有周作人的闲适。鲁迅数次慨叹:“中国文是急促的文,话也是急促的话。”但《青鸟故事集》,读之平和,是满腹诗书的老夫子,说事道古蕴藉,无一则故事,有污秽之言。换笔者,有可能把握不好,为讨读者欢心,失之法度。比学问知识更有意义的,是人的审美观。人性的复杂,制约审美判断。写这样一部书,比创作长篇小说,并不省时省心力。心绪才情,在岁月中要长期保持兴趣的浓度,关注某一事的线索某一人物的活动,在不同书中发现,并重新拼接活生生的人与事。看他们在时代的情境里如何发展,《乔治·钦纳里之奔逃》《飞鸟的谱系》等等如是。经再度重写的历史故事,带给我们更多启示与审美的丰腴,其价值胜过众多没创造力与想象力的小说。君文如是,隔两千多年,他向庄子、老子、《左传》致敬,招魂,还是挑战。

《青鸟故事集》非小书,面对历史细部的思考与发掘,比一部平庸的大书有深度,在畅想中以独具文采的语言道出,驼队古道“这条路不仅流通货物,也流通精神。无论东来或西去,走过了这条路的人都会被酷风烈日锤炼出纯净的宗教精神。最沉深的敬畏和最虔诚的坚信才能使他们走下去,黄沙半掩前人的白骨,他们走过去就像在岁月流年中走出自己的肉体。”

博尔赫斯在书卷中取材,构思创意小说,是小作品吗。李君涉及的话题广泛,在雅事、趣事、传奇、虚构和幻想之外主要讲述书卷中的“人类大事”。他以独特视觉追寻文明的足迹,发别人所未见,在习以为常处,说出自己的洞察与见识。李与余的视野并不矛盾,二者交融,成就整全的历史视野。然而,国人的历史审美价值观有误:成者为王,败者寇。帝王将相充塞史书,导致呈强好胜,欲壑难填。“文死谏,武死战。”人世成为绞肉机,战而再战。老子曰“小国寡民。”“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不相往来。”国家背离先贤之道,走上歧路,祸患无穷。《道德经》是高悬的明镜,照脸之污,怎样处置,那是帝王与大臣,国家与百姓的事。民可载舟,也可覆舟。

中国因中央集权制统治太久,集体受奴役,史上少有自己的文化价值坐标,也很少关注个体意义上的自我与机体意义上的自我。《青鸟故事集》,大疆无界,青鸟在上,鸟人在下,频频而行。

《八声甘州》,讲述马可·波罗的迷宫。为什么令后继者哥伦布与鄂本笃找不着北,绕来绕去的秘密如何破解。李君说“但前人的轨迹即是詭计,追随着前人遥远的背影走过去的人们最终会雾失楼台,歧路彷徨。”李君穿梭于四百余年的时空,左寻右探,前思后想,旁征博引,描述三位地理探险家的想象之途,与实地迂回路线的纠缠。博尔赫斯·李在书卷中勾勾写写,指尖在键盘飞上飞下;为了解迷,另一个福尔摩斯·李出征,举着烟斗,瞪大疲劳的双眼,在世界地图的经纬线,厘清蛛丝马迹,“东看西看,秘密交流”。那个鄂本笃,经历望眼欲穿的等待,把生命的指针耗细,在福尔摩斯·李的眼皮底下,终于如愿。欣喜若狂地与另一位意大利人的联系,有了回音。利玛窦在北京遥想着兄弟,惦记而又欣慰地一笑。福尔摩斯·李磕一磕烟斗,吞出最后一口烟气。主,此时没骑驴驹子,以蜘蛛人亲近京城的玻璃窗,看到鄂本笃的魂魄,随一股青烟缭绕升腾。一个愿望落地。他终于破解“汗八里”就是北京,“契丹”就是中国。他哪会料到在甘州,走到生命的终点,死在利玛窦派来的中国教徒钟鸣李怀中。如今李君所读的世界地图,就是两位意大利人,为地球区域与区域,国家与国家,精确定位的产物。1982年春,我在某省水文队学校授课,问地图为何设经纬线?胖脸女生说:怕人漏下去!

还真有鸟人,是漏网之鱼。一往无前,探索未知。地球日行八万里,蒙古帝国的铁骑,四蹄腾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横扫欧亚大陆,世界的中心在绿草白云绿水簇拥中。马可·波罗追寻的仅仅是财宝吗,他在追寻气吞山河,雄势万里,天之苍穹,风吹草低现牛羊,茫茫绿原上的英魂帝国。一路北上——他绕走绕回,往返艰难,是躲避盗匪跟踪,还是另有隐情。利玛窦与鄂本笃在明朝来访,哪能理解当年开路先锋马可·波罗的路线。狡诈商人,是否提前300多年算计后来的鸟人?敬泽君说:“马可·波罗的诡计终被破解,原来只需由甘州一直向东就是“契丹”。诡计说——我认为,可以有多种想象。文学的意义,在于丰饶想象。但非胡想,应有严密的逻辑制约。天下是大家的,李君应有胸怀,允许别人思考。当然天之骄子成吉思汗以侵略者的屠刀与《马可·波罗游记》,唤醒人们探索东方的热情。终于以“科学地理学碾碎了想象地理学美妙的梦境”。

元朝是马蹄铁踏出的天下,成吉思汗与忽必烈以接力棒式递进力量,一步步割断大汉从公元前202年建立的帝制传承模式,据为己有,执掌铁杖。元朝1271年至1368年,严格意义讲不属中国。后来旗人颠覆明朝建立满清,1644年至1911年,当政279年,也不属中国。两朝373年,是外族统治的天下,这是历史本真面目。一部史书,半卷砒霜。数年前,我曾用三种手法写组诗,此为现代手法:

《玫瑰在上》

写你的昨天玫瑰

今天的鼓槌敲响嘹亮的高调endprint

我还是在余音中触摸到秋天

绕不过霜雪的江河想你

喊你绕不过后主的忧伤

和南朝四百八十寺

夏日倦了拖着长长的阴影

不说漂泊拆开文字的顺序

重组书卷的青史

写好未来绕不过秦时明月

陈年的竹林里只剩七君

书生的桃花种在薄纸的两面

这一纸的高度走了千年

玫瑰之外半卷砒霜

约瑟夫·罗布斯基说:“一个诗人完成一首诗时,都要比他开始写这首诗时老了许多。诗人不是寻找承认,而是寻找理解。”⑧还是不谈诗为好,谁想变老。

人类的暖意,因爱让家园充满向远的动力。从一个经纬度到另一个经纬度,行走着人与人的精神高度。利玛窦跨越七万里海涛,鄂本笃在海域之后穿行大漠荒烟。“至此,西方地理学史一次最具个人冒险精神的战略合围结束了。”

博尔赫斯·李与福尔摩斯·李,终于心满意足地合上书卷,相拥而眠。

钟摆迟早会晓得,它会脱离齿轮的限制。1610年5月11日,利玛窦在时间中漏掉,落在京城的一块墓碑下,与长眠西北的鄂本笃遥遥对话。为了传播上帝的福音,拯救灵魂,以身殉道。天堂,12道门敞开。14440万人,载于“生命册”,你们籍录于哪页呢?两位使徒用灵魂吟唱启示录(21:6),“都成了!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戛。我是初,我是终。我要将生命的水白白赐给那口渴的人喝……”

东南——西北——;出使——回归——

天地辽远,上帝无言。

那些怀有宗教精神的人,活——诗与远方。

终归基督教是两人的宗教。传播爱:A与B,施与受,此与彼,你与我。一人进不了窄门;佛教是一人的宗教:修心——禅定——圆满;伊斯兰教是铺白布斋戒的餐桌:顺忍,六信五功。

阿波罗神殿外刻有塔列斯铭言:“人啊,认识你自己!”这是劝诫,对神谕的挑战。

远方,继续成为目标!

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1935年1月来到马可.波罗与鄂本笃熟悉的甘州,后来他从北京出发,为中国用脚探出,一条现代化的公路蓝图,让新疆成为车轮可抵达的坦途……骆驼列队向他致敬!

李君耗心费神,在多部史书、札记、游记、杂记、掌故、纪实、日记、风情、国家地理杂志和辞典、断简残章等书卷中跋涉、考据、辨伪和去粗取精。在上帝俯视下,他重点关注的灵魂,在旧约与新约中行走,识别“麦子”与“稗子”。奔走陆地,翻过高山;御风而行,跨越大海。李君随之,与田野江河,与日月起落,与春夏秋冬,与自己的喜恶,与姹紫嫣红较劲儿。

一头连接过去——李氏踞中——另一头通向未来。

海上丝绸之路与陆地丝绸之路,是两条飘带。他在京城,为地球系个美丽的中国结,系住那些远行人。

《青鸟故事集》有佳作《利玛窦之钟》《八声甘州》《飞鸟的谱系》《布谢的银树》等,主文15篇,附记18篇,合23篇,17万字。融散文与评论、思辨与考据、哲理与诗言、梦幻小说、附记和注释,于一炉烧造。万花筒般闪耀。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灯火阑珊处。在中国文学史上,《青鸟故事集》别开生面。融众家之长,树一家之言。扩充“文”的表现体例,引人附记。主阳,附阴。——是袋鼠妈妈的口袋,装着孩子行走,生死与共。称“李氏阴阳体”,合老子的“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与国人通。

《青鸟故事集》,为解开诸多谜团,一段段故事是晶莹的籽实,在时间的枝头,结满咧嘴笑的红石榴。没有那些“籽粒”,哪有双重同构“李氏阴阳体”。敬泽君是文体家与语言艺术家,将来文学史是否留意《青鸟故事集》,将考验编者的眼光。这取绝于文学审美观,以及有无历史视野。读得深入,自然能体会。文章千古事,合道为大。文体之道,与天道合。具体到一篇文章,怎样合道呢。血为阳,气为阴;血是母本,气是动力;有气则生,无气则死。血气合,文道也。

人有气韵,行文有神。

我心,随气流入李氏附记——

《青鸟故事集》,《乔治.钦纳里之奔逃》《第一眼》《行动:三故事》附记各一篇;《沉水、龙涎与玫瑰》《修道院中的“魔鬼”》篇附记各二;《利玛窦之钟》《八声甘州》附记各三,《飞鸟的谱系》附记五篇;七篇无附记。每篇附记独立成文,无赘述之嫌。如吃完大餐,端上一盘点心、一盘水果、一碟爽口小菜,补足口味,平添韵致。那是知识、常识、趣事、补正等延续。行文摇曳生姿。没在意附记之用心,就失“拾遗新闻”之趣。

毕飞宇在南京说:我相信许多人都“认识”李敬泽,这个“文学批评家”才华横溢,当然,才华横溢,他建立了一套“敬泽体”的文学批评和批评语言。去年,我才关注到鸟书作者。他的文章,会突然伸出一只手:“我们的确看到了世界,但我们眼里的世界并不像它本来那么大、那么丰富,它是一个简单体系,这一方是中国,那一方是英国、美国、法国、德国、日本,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此语逸出。你能品得,一枝梅花出墙来。

在语言的迷宫中,李氏《飞鸟的谱系》,是本书压轴之作。有附记五篇相助。他以评论家身份出场,分析文本,诊断一种语言与另一种语言转换,发生误译,或译者代主子书写,一不小心行使王者权力,“假口”以言。那些杂碎充斥在两国使臣的公文与照会中,出尽洋相。一语之差,颠倒南北东西。语言是隔在炮火两头的导火索,一言不合,也许战争在即。翻译成为这个世界最难活的“舌头”,起初几乎没有标准制约。手脚并用,凭几个单词的发音与幻想,双方接上头儿的欣喜与错谬,扭成天津大麻花,顺利到嘴的能品尝青丝玫瑰红,冰糖晶莹的甜屑。1840年炮舰投来《英吉利国外相巴麦尊致中国皇帝钦命宰相书》,“要求皇帝赔偿并匡正。”翻译竟使内容变味:“求皇帝昭雪伸冤枉。”如此南辕北辙,译者出于何动机,秘密在历史的缝隙中沉淀。李君以博尔赫斯式的敏锐,在文本中搜罗那些“干燥的种子”,使其发芽,还原或想象,双管齐下。16世纪初时,“老汤姆”与阿树,蒙了印度水手,再哄騙知府大人,世界并不因他们的错误,停止运行。人的荒唐,不仅在两种语言之间,即使说汉语,国人的对话,听者因心理与经历,职位不同,因一句问话也变成阿难眼中的佛祖,有三十二相。取哪一相,哪一相与本源接近,事关修为。李君在驳杂中取相,凭得是本事、知识、常识和评论家的眼光。他把嘉庆皇帝21年《赐英吉利国王敕谕》一书,搜出来见天日。因英外交部清理档案,让中国使馆参赞辨识,隔70年之久,居然匣内黄绫包裹从未开封(附记一:诏书和洋人的膝盖)。皇帝敕谕在时间里,多么干净,历史无尘。endprint

阿兰·佩雷菲斯《停滞的帝国》记录,1793年6月26日,广东巡抚郭世勋秉奏皇帝,“查该贡船由澳门外海洋面顺帆驾驶,似系经由浙江一带外洋直达天津。”⑨马戛尔尼这只“英国蜜蜂已经触及了天朝蜘蛛编织的丝网。”⑩上岸后,他看见中国领航员“在一张画像前叩头!”马戛尔尼见此,觉得很有趣,但并未引起警觉。从此他因“跪拜”一事与皇帝拧来拧去,两国为一个屈膝礼仪,闹得皇帝左右不是帝王的威仪,陷皇帝于二难境地。只好造假说某洋人行礼了,以保持面子。三跪九叩大礼,外将如何使得。本来是为取得皇帝恩准,非得为细支末节纠缠。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马戛尔尼偏离轨道。在语言之外,身体礼仪是刀剑外的另一种力量。国家与国家彼此隔膜,这个世界怎得安宁,误会多多,战争此起彼伏。

《1901年一个帝国的背影》,“八十高年徐太师,伧言俚语信偏痴。谁言避炮猩红染,瞽说无根豫席之。”??徐太师是帝国四宰相之一,徐桐误信瞎子说法:“西库什之所以拿不下来,原因是洋主教脑门上涂上了血,这不是一般的血,而是妇女的‘猩红,所以咱们的炮,根本打不中他。”语言在世界中“信与不信”五花八门。为此我向历史人物,那些搭桥的“鸟谋”致敬:袁德辉、斯当东父子、马礼逊神甫(《华英字典》与《圣经》的翻译)、蒋廷黻、叶笃义、伍庭芳、罗丰禄等人。“鸟谋”们遭遇种种挫折与弯路,为了这个世界的沟通吃憋、挨板子、献身。马礼逊的中国汉语老师,每次授课都随身带着一双新鞋和一瓶毒药,如果有人问:“干什么去?”就说:“去买双鞋。”当然真被官府抓住就只好喝毒药了。这完全超出今人的想象。我的讲述没评论家·李的语言有说服力:“每一只鸟谋飞翔都是往昔重现,它谛听着冥冥之中回荡着的游丝般的声音,现在是他的声音,似乎贯彻他们父子生命的隐秘目的就是把这声音淬炼得透明、锐利、去划破深黑的寂静。”马礼逊父子地下有灵,闻此言也许会泪流满面,慰藉呀。知音,并非同代人,也许是庄子和佛祖。现代人浅薄、算计、势力。变色龙太多,见人说人说话,见鬼说鬼话。惟独不愿说真话。青鸟飞呀飞,李君飞呀飞,我也飞呀飞。一群在天上,一群在地上。青烟袅袅时,灵魂秘密交流。斗室内有乾坤,书案上有悬疑。《飞鸟的谱系》,复杂是复杂点儿,在李君眼中休想蒙混过关,撒丫子跑喽,还得脚跟脚的追。一篇又一篇大使的书信,夹杂讹译。评论家·李以史识,细心鉴别国家的书信,秉持严谨学风,有胜于学术论文之神韵,文采绮丽生羽。对马戛尔尼使团向乾隆皇帝呈递的文书,与叶笃义先生提供的现代译本《英使谒见乾隆纪实》比照,前者是模拟说话。在18世纪,任何有教养的中国人都不会在书面上公开“说话”。他们不会留下“声音”。“——蔑视声音,这是古代汉语的一项根本规划,汉语由此被分割为书写和说话,书写者是上等人,说话者是下等人。而在军机下存档的译本,英国人恰好被表现为粗野的下等人。”关键在于,它不可译。两种语言无法合套,——“英国人的‘人类世界在中文里就成为‘普天之下,而下文是‘莫非王土。”语言的意义,背离语言本身。马戛尔尼明白真意,他蓄谋的鸦片战争将会提前7年爆发。他上表的文书,多年后才被叶笃义与蒋廷黻相对准确地译为汉语。两只语言的鸟在漫长的对飞中,悄然改变叫声。语音文字与表意文字,合谋完成使命。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19世纪的满清大臣给主子上折子,声称西洋只有一国,英美法德等等全是英国人换名号,向天朝讨一份便宜的银子罢了。按这种说法,其实不用翻译,伸出巴掌,五个指头就是五万量。小表心意算布施,阿弥陀费。“历史就这样在多种多样的想象与幻觉的冲突展开。”我们的世界,通过重新书写变得清晰:

“通过他的眼睛(翻译袁德辉),林则徐看到了‘世界,魏源根据林的资料写了《海国图志》,中国人开始寻求和接受一种世界性的普遍的‘意义。”

“这真是一株神秘的谱系之树”。李君的功劳,体现在对翻译意义的认知深度,胡适发起的“白话文运动”,“它隐秘的真正目的是使汉语彻底成为一种可以翻译和被翻译的语言,直到我们能准确无误地听清来自世界的声音和意义。”一个国家,打开自身与世界相交相融,看清了地球的邻居们。作者的“胶”神力,将时间中隐秘的碎片,黏合成“钧瓷瓶”。

China(瓷)——china(中国),成为统一“词”。

东西方经三级跨越:时间的空间——地理的空间——语言的空间——终于在世界的怀抱中完成对接。李君的穿越与漫游,以思想的自由,精神的独立,让一架天平的支点,获得力量之源。他以特有的笔力,述其东西方语言的“变脸术”,兑现孔子为文“辞达”。这是李氏口气,腔调与笔调由气推导。中医切脉,察气之搏动。文之气脉,生命之动。气为宇宙之魂,人活一口气。

《飛鸟的谱系》呈现的语言功力与职业编辑有关,行文出采与多年从事文学批评相系。文坛教父对中国文学认识至深,当年鲁迅推崇的作家,也在经受重新洗牌。“尽管身处西方的东方,是第三世界国家,但我们具有远比瑞典文学院更锐利的势利眼——当然,我们看到了昆德拉,看到了马尔克思,但那是因为从他们身上我们看到梦想中的自己:不是黑人,不是女人,不是伊斯兰教徒,由第三世界凯旋式地进入第一世界的殿堂。”罗布代尔的著作,开启笔者“可以质疑一切关于我们的历史和生活的戏剧性叙事。”然《修道院纪事》是复杂的,有多种解读的可能性,“我们人民……”它超越了嘈杂,在文本中回荡。

译者范维信在译后记言:“1997年,若泽·萨拉玛戈专程来北京参加该书的首发式,问我翻译的感受,我说,有时候遇到难译之处,我像笼子里的老虎一样独自在书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他几乎笑出声,说‘两种文化和文字差别太大了。”??李君说“这个世界是百余年间建构起来的,一部翻译史和一部接受史的结果……”

今天的“地球村”依然如此。在语言的转换中,抵达人与人的需求本质。历史从无正义,自然允许野生,文化造成封闭。比起语言、法律、文化和社会习俗,钱的胸怀更阔绰。几乎跨越一切磕绊,手拉手。人们信奉不同神灵,但都信服——黄金白银。没有对“物神”的共同信念,全球贸易网络不可能成真。因黄金的差价,促动交易。对金钱的信仰关键——别人相信;对宗教的信仰——自己相信。佛祖看人在苦海,心生不忍,禅修六年觉悟,放下心,勿感知。无欲无苦。但俗人把握不好情欲。endprint

穿越时光,葡籍诗人卡蒙斯,在澳门的诗魂不散。谁高声诵:“命运多舛的诗人,如此备受热爱与磨难。”267年后,乔治·钦纳里,忍受不了丑妻,也逃到澳门,画画打发日子,东躲西藏。让老婆泪水涟涟,追夫不得。一追一藏,多少年弹指间,耗白夫妻头。评论家.李冷眼旁观,当局者迷。他说“一方有趣,一方好玩,游戏才能持续下去。既然一方觉得有趣得紧,为公平起见,可以断定另一方也觉得好玩得很……他们就这么隔着印度洋欲追欲逃,互做鬼脸。”还有缅甸那个英国人,因太平洋战争爆发,一别订婚姑娘七年,准备相见梅布尔,他突然被時间的距离吓怕,临阵留一封电报,跑了。梅布尔是女福尔摩斯,她身后还追着一位福尔摩斯·李,一直追随乔治下岸上岸,住酒店,电报尾随,从新加坡——香港——马尼拉一直追到上海,梅布尔姑娘火眼金睛。最后在成都英国领事家里,把“逃犯”逮个正着。梅布尔问领事,“您就是领事吗?”回“对。”“那好极了。我洗完澡就马上同他结婚。”那个时代的英国女人活得辛苦,多个侦探身份,就像今天的女人们活得一样辛苦。她们疑神疑鬼,查先生的手机——伸狗鼻子,闻啊闻,问呀问,活活把家弄成法庭。先生一怒,失踪了。这个世界的男男女女,没多少长进。历史向前迈了半米。那些跑来跑去的英国人,喜欢传教与人家的灵魂结亲,“在异国他乡待了十几年,发展了两三个教徒,差不多全是他们的厨子或仆人。”这是评论家.李讲的故事。讲这些故事,他用人格的阴柔,女士们看了笑出泪。有事激他,另一半阳刚,一怒而起,拉下脸来,乌云密布。谁让父母给予摩羯兔。狡兔三窟,甩下老学究博尔赫斯·李与福尔摩斯·李。评论家·李携三寸之肉,宣布当“新锐作家”。《修道院中的“魔鬼”》消息灵通,说这是玩哪门子,不干了去当作家。一走仨人,谁来当值。性格偏执,干什么也不偷懒,拆了南墙继续走,丢一路的烟气,与鸟儿们一起飞来飞去的。

如今有人把脖子仰成余秋雨的角度,“他看什么呢?——能看清一棵大树——《大树风号图》。”这画告诉你们什么,“那是劫火之后依然矗立的。再无可疑之后的大树。天地茫茫,惟这树在,人在……它竟然在那儿,所以你必须想,那是什么。”

《布谢的银树》瑰丽梦幻、豪富放纵、丝绸轻盈、醇酒迷醉。信仰的主仆,东方与西方,谁能说服谁。“你们怎能知道上帝应该向谁表示慈悲。”宋人“交子”的伟大,纸币的抽象意义,让宋朝的伟大直达世界贸易的远方。欲望银树,枝繁叶茂。谁《静看鱼忙》,谁晓得马尔罗的书写智慧,谁能遇见《巨大的鱼与鸟》。《抹香》《雷利亚,雷利亚》与《沉水、龙涎与玫瑰》。

敬泽君最近跑到河南说青鸟故事,在中原讲寻找文学的元点。元初的力量,干净,精神气十足。九十年代初,我在华东师大读书,窝在图书馆读先秦文学发现:文化在倒退,文明在前进。因退,文化生反弹力;因进,文明变暮气。

《青鸟故事集》,延续庄子文脉——逍遥游。

在历史幽深处,有无数细节暗自运行。他以文学家的眼光考古文字,因重组历史,世界被再次点亮。起于物,而超于物,抵达精神之峰。那些“人类大事”,利玛窦的时钟,改变古老的计时观,让国家走向精确;《堪舆万国全图》颠覆国人“天圆地方”理念,不要以自我为中心;翻译,转换两种语言的智慧,让人类飞翔。《青鸟故事集》,满足笔者想象之余,愿与大家同乐。

时空中的风,从没有停过,青鸟知道。历史的远方重重叠叠,等待重新书写。三千年前的涕竹,苍翠地在史书深处,召唤我们。侯喜王,魂踞中原上空高喊:“越过大海——回归故里!”我们的祖宗,系殷地,安阳人。甲骨,第一笔文字,那是“文”之血缘。

青鸟在上,大地绵延。

我看到上游,一只古典的船,穿越先秦——两汉——唐宋——元明清的风烟,远道而来。一对伉俪坐于两头翘的龙船,头顶绸伞,船慢慢游移,蔷薇花香两岸。“一生只够爱一个人”。法国版的《青鸟故事集》,因蔷薇花,情调浪漫。

一茬人赶上什么时代,由不得自己。又有哪个时代的人不漂流,谁能遇见“美洲岛”呢。敬泽君是有趣之人,创作一部有趣之书。这是读者的福分,不是每个时代,都能有趣。

注释:

①《太平广记》卷,第412页,草木7,出《神异经》。

②[汉]司马迁:《殷本纪》,《史记》,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29页。

③《左传》,周荣池译注,南昌:21世纪出版社集团,2015年,第68页。

④[土尔其]奥尔罕·帕慕克:《我的名字叫红》,沈志兴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页。

⑤[英]纳撒尼尔·霍桑:《红字》,姚乃强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3年,第97页。

⑥余秋雨:《千年一叹》,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年,第515页。

⑦[希腊]柏拉图:《会饮篇》,王太庆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年,第29页。

⑧[美]约瑟夫·布罗斯基:《小于一》,黄灿然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4年,第171页

⑨[法]佩雷菲特:《停滞的帝国》,王国卿等译,北京:生活·读书·三联书店出版,2007年,51页。

⑩同上。

王树增:《1901年一个帝国的背影》,海口:海南出版社,第254页。

[葡]若泽·萨拉马戈著,范维信译,海口:海南出版社,1999年,第470页。

(作者单位:深圳诗歌学会)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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