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来第一人

宋梦寒

他是“海派四杰”之一、“四任”中的佼佼者；徐悲鸿说他是仇十洲之后，三百年来第一人，并为他作了评传；王雪涛说在用色上“近百年来没有一个及得过他”；英国《画家》杂志认为他的艺术造诣“与西方的凡·高相当，为19世纪中最具有创造性的宗师”。他的艺术创作对于今天的中国美术，依然有启迪与示范的作用……他叫任颐，字伯年，别号山阴道上行者、寿道士等，生于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浙江山阴航坞山人。

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必然结果往往会附带一些偶然结果。比如第一次鸦片战争，原本是西方世界的开放发展与中国的保守落后之间必然的冲突和碰撞，但随着列强打开中国的大门，中国近现代史的帷幕也徐徐拉开。彼时的上海，既是殖民者从政治、经济和文化等各方面渗入中国的桥头堡，也是中西文化交汇、交融的地方。

经济繁荣直接带动了市场对艺术品的需求，在商贾与士绅之间的往来应酬中，馈赠书画不仅是时尚，也是身份和品位的象征。于是各路画家与文人云集上海，在维新思想与外来文化的影响下，对传统技法进行大胆革新，创立了融汇中西、又具有世俗化和平民化特点的文人画派——海上画派。任伯年恰好生在这个充满了机遇的时代，上海开放多元的文化艺术环境，为他提供了创造辉煌的平台。

任伯年的父亲是民间画像师，大伯父任熊、二伯父任薰都是赫赫有名的画家，他从小就表现出极高的绘画天分。年幼时家中来了访客，他能在客人走了之后默画出客人的模样，父亲看了就知道是谁来过。

任伯年十五六岁时，听说大伯父任熊的作品在上海卖得好，就精心画了几个扇面，题上了任熊的名字在上海沿街售卖，没想到生意居然很好。但他没想到有一天会被任熊撞见，更没想到任熊不但没有责怪他，反而很欣赏他的艺术天分，还与兄弟任薰一起收他做了弟子。任伯年自此技艺精进，并很快超越了两位长辈，成为“海上画派”的领军人物，与吴昌硕、虚谷和蒲华并称“海派四杰”；与两位伯父和堂弟任预（任熊的儿子）合称“四任”，而且是其中成就最高的一位。

任伯年博采众家之长，从宋人绘画到民间版画，他都能融会贯通。明清画家的创新变革、西洋艺术的别具一格，他也能恰到好处地借鉴吸收。他原本就重视写生，后来又学会了用铅笔画速写，把素描和速写与传统写意结合在一起，打破了传统中国画平面化的造型模式。在用色上他融合了恽寿平（明末清初画家）的没骨法与西洋水彩画的技巧，勾勒与泼彩、点粉互用，色彩明丽而雅致。

广采博取成就了任伯年独特的画风，他的花鸟画构图新巧，用笔用色细腻富丽又恣肆放逸，开创了花鸟画的新局面。他的人物画形神兼备，简约生动，细腻中又逸笔草草。他为当时许多画家都画过肖像，无不造型准确、个性鲜明，画的最多的是他的挚友吴昌硕。

《蕉阴纳凉图》就是他为吴昌硕画的肖像画，是他艺术成熟期的作品。画中的吴昌硕悠闲地坐在竹榻上，袒胸露腹，胖胖的身体微微倾斜，左臂支在一堆古书上，手里拿着一把芭蕉扇，左腿架在右腿膝盖上，目光平视前方，一副“安得解脱大自在，放浪形骸了无碍”的悠然模样。这幅画中，任伯年已经改变了早年画人物时强化“钉头鼠尾描”（传统线描样式，线的一端像釘子头，另一端渐细如鼠尾）的笔法，人物描写更具简逸明快的写意性。中国笔墨与西洋写实技法相融合，并没有妨碍任伯年文人品性的抒发，相反，纯熟的写实技巧与厚重的传统文化底蕴，使他在表现意境上更加自如，展示出极具时代特征的审美品格。

与花鸟画一样，任伯年也开创了中国传统人物画从古代向现代转变的道路，他不仅是“海派人物画”的先驱，也是现代中国人物画的启蒙者。

尽管任伯年在艺术上是一位勇敢的开拓者，但在现实中，他只有一个普通人的生活梦想。他努力赚钱只是为了能在家乡买房置地，可惜所托非人，他辛苦攒下的几万大洋被嗜赌的表弟挥霍一空。得知消息的任伯年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加上吸食鸦片导致他患上肺病，就这样含恨离开了人世，终年56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