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糍

2018-06-27 16:20曾庆兰
神州·中旬刊 2018年6期
关键词:米浆馅料香甜

包糍是我的家乡南雄的一种特色小吃,如同黄色的放大版饺子,内里可包多种馅料,味道香甜诱人。在我们家乡人的心中,包糍有着特殊的地位,它不止满足我们的口腹之欲,还承载着我们深厚的情感。

包糍最正宗的做法繁复中充满仪式感。首先选择质地干爽色泽鲜亮的早稻草烧成草木灰,草木灰冷却后盛起,放置在织线细密的大块薄布上。这时,把精心折取的细条金竹枝叶洗净,扎成小把,放入锅内冷井水中,放火慢慢熬煮开,待水熬好,舀起浇在草木灰上,一勺勺水将草木中可溶解的成分从薄布细小的缝隙中,带到底下放置的水桶中,制成淡黄色自带草木清香的碱水。待碱水冷却澄清,将已经洗净沥干的上好自种粘米放入桶中,浸泡几小时后,一同在传统的大石磨中细细研磨。沙拉沙拉的石磨摩擦声中,从上方置料口一勺勺倒入的粘米和着碱水,一同化成了出口漕中缓缓流下的淡黄色细嫩米浆。

将米浆担回灶间,倒入洗刷干净的大铁锅中,生火添柴慢慢熬煮,一边煮一边用锅铲顺时针翻动米浆,防止粘锅。随着时间的流逝,米浆渐渐从淡黄色变成干稻草和金竹枝般的黄色,自由流动的液体也渐渐浓稠、固体化。不断翻动的锅铲上渐渐粘上了黄色的半成型糍团,坚持来回翻炒,将糍粑炒制成团,既不过湿以致绵软而易粘手,也不过干以致硬化而无法成型,糍团就可以出锅了。将散发着清香的糍团铲入干净的盆中,趁着热乎劲在手上和盆中浇上花生油,以双手揉搓兼具粘性和柔韧性的大糍团使之光滑而不沾手。这一步,一般的妇人是无法胜任的。滚烫的糍团会将手上的皮肤烫得通红,若非常年劳作手有老茧的妇人,早就无法忍受这温度放手不干了。不经一番烫彻骨,怎能让糍团更为凝实、劲道和圆融。将揉好的大糍团拆分成几块,分别揉成长条状,扯成小段小段,揉出牛肉丸大小一块块。直至这一步,包糍表皮的制作方暂且告一段落。

取来事先炒制好的笋丁酸菜、辣炒茄子、蒜香榨菜等咸香小菜作为馅料,用掌心将小糍团压扁,双手各出四指捏住饼状糍团中心,将之顺时针转动,捏成大块碗装或扁平圆形糍饼。舀上一大勺馅料放在糍饼上,将之对折,从边角起将边口捏紧,再捏出简单而美观的花边,一个包糍就做好啦。将包糍一个个包上喜欢的馅料后,上锅蒸熟,色泽鲜亮、香气扑鼻的包糍就能出锅品尝啦。趁热掂起一个,放到嘴里咬上一口,表皮的滑软柔韧、清新香甜和馅料的咸鲜香辣在舌上共舞,只诱得人顾不得烫嘴急忙再咬一口。淳朴而丰富,清新而自然,包糍就是家乡留给我们最特别的味道。

我曾听说,大堂哥绝不肯吃外边卖的包糍,非这最传统的味道不肯下口。可能是尝过最好的滋味就不肯再将就,怕破坏心中对包糍的回味吧!与他有着类似的执念的三堂哥在今年也忍不住发出了悲哀而無奈的感叹:“不是传统的味道了!”正在上高三的侄子提起此事觉得有几分好笑。传统的味道又是什么呢?不由得想起了汉语方言学的课上,老师曾经告诉我们,那些曾经远离家乡,多年未归的人们的方言其实比在家乡生活的人们更加原汁原味。因为家乡的人们会学习讲更时髦的话,整体的语音词汇都会随之改变,而出去的人因为与之以方言交流的人较固定,反而保留着原本的模样。可能这就是传统的味道吧?在游子的心中,家乡落后的风貌该变,但一些外边人没有的好东西不该变,如那些小吃的味道和制作小吃的手艺,再如那些淳朴的情感和风俗。那是家乡人赖以生存的根,是游子身上系着的风筝线,只要它们还在,故乡就是永远的家,游子永远能从其中得到温柔的抚慰。

遗憾的是,这样的情感,作为一个“新移民”的我所领会的始终很有限。自从搬到县城后,家里就没有了那些传统的器具和材料,环境的改变让妈妈无法再采取传统的手艺为我制作一餐香甜的包糍。但心灵手巧的妈妈还是能学到城里人的方法。用开水泡出黄栀子水,趁热倒入制作包糍的专门米粉当中,用筷子将之搅拌至湿度适中,揉成面团,将馅料包好,放入高压锅中蒸熟,一锅简易版的包糍也就成型了。于我而言,原始的味道不是我最眷恋的,这陪伴我走过大半求学路的简易版包糍才是我最回味的。因为它,我每次离家的旅途都充满了香甜和温暖。

犹记得高三漫长的相伴里,舍友们常常带自家制作的特色小吃互相分享。小妃妃家鲜嫩爽脆的酸萝卜,小欣欣奶奶亲手腌制的菜皮和菜头,禤禤家的百香果和有甜咸两种馅的青团,晓璇儿汕风味的牛肉粿条和我家柔韧鲜香的包糍是我们共同的美好回忆。我们曾一起笑一起闹,一起学习一起玩乐,包糍承载了我对高三时光的怀念和对彼此深厚友谊的感动。

自从在广州上大学后,我每次上火车带上的午餐都是包糍。在我离家的前夜,妈妈会精心地蒸好几大盘包糍,让我带上一袋,她总是担心我不够吃会饿肚子,担心我到学校没赶上饭点,担心我带的少了吃不过瘾……我对包糍的执念并不见得非常大,有包糍会令我欣喜,没有包糍也只会小小地遗憾。但是对于爸妈而言,包糍是他们表达自己对子女的爱的载体。犹记得有一回,妈妈没有时间为我准备包糍,我已经做好了在车上买泡面的准备了。但是,在火车站外排队进站时,爸爸突然从我身边走开了。我觉得有点奇怪,但没有回头细看。在我即将进站时,爸爸跑过来递给我一个饭盒,说这次没自己做包糍就干脆给我买了点,让我车上吃,不够再买点别的。那一瞬间,我有些触动。我喜爱包糍是因为它的美味,而爸爸执着于包糍仅仅是因为我——他的女儿喜欢包糍。父母对孩子的爱不需用山高海深来比拟,一盒小小的包糍足以表达。今年年后,一袋被蒸得软乎乎的包糍随我踏上了前往西安的火车。坐在车厢里一口一口咬着它时,我不止一次地为自己提早到校的决定而后悔。

一袋小小的包糍,陪着我跨越了半个中国,陪我走过了大半求学路。它是我对家的眷恋,也是家人对我的挂念。

之于堂哥们而言,原始的包糍手艺是他们心中家乡传统的象征,他们为它的变化而悲伤无奈。之于我而言,陪伴我最久的简易包糍才是我亲情和友情的载体。我不在乎先来后到,我只在乎长长久久。

作者简介:曾庆兰(1997—)女,汉族,广东韶关人,华南师范大学本科生,专业:汉语言文学(师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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