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十年来清诗总集研究述评
——以现代清诗总集研究的整体历程为背景

2018-11-13 08:02
中国韵文学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文献研究

夏 勇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 人文与法学院,浙江 杭州 310018)

笔者曾于2006年撰《清诗总集研究的历史回顾》一文,翌年刊发,大抵面向2005年以前问世的研究成果。当时清诗总集研究尚未风气大开,故有“总体上的滞后状况仍然十分严重”的论断。时隔十年,清诗总集研究已实现跨越式发展,令人欣喜,但存在的问题也依旧显著,有必要作相应的总结与思考。本文拟在现代清诗总集研究历程的大视野下,梳理清诗总集研究近十年大发展的基本情况,并对若干热点与问题进行剖析,希望能对清诗总集研究的进一步提升起到推动作用。

一 清诗总集研究之阶段性发展特征的整体观照

考察近十年清诗总集研究的大发展,须在该领域研究的历程中予以整体把握。自1922年日本学者神田喜一郎发表《清诗の总集に就いて》(《关于清诗总集》)一文以来,现代意义上的清诗总集研究已有九十余年历史。从宏观视角看,可分其为三阶段:

第一阶段为20世纪前中期。《清诗の总集に就いて》面世后,清诗总集研究并未顺势而起,而是和整个明清诗文研究一样,长期处于冷落境地。该阶段只有李调元辑《粤风》等极少数总集获得较多关注,并有一批成果问世。这主要缘于20世纪初兴起的新文化运动大幅抬升了通俗文艺的地位,使之迅速成为学界的前沿热点;而《粤风》恰是古代少有的较纯粹的民间歌谣总集,且含大量广西少数民族歌谣,遂获颇多现代学者青睐,顾颉刚、容肇祖、钟敬文等均撰文论述。钟敬文并有整理重编《粤风》之举,北京朴社1927年6月前后出版,是为清诗总集之现代整理本的早期代表。钟氏还与刘乾初合作,将原书所收部分少数民族歌谣译成现代汉语,取名《狼獞情歌》,附《方言考释》,1928年夏在广州出版,是现代意义上的清诗总集研究著作的早期滥觞。需指出的是,该阶段有关《粤风》的论著其实主要属于民俗学、民间文学等领域的成果,是相关研究者出于各自的学术兴趣观照该书的产物;而在清诗研究领域,《粤风》同其他清诗总集一样,处于非常边缘的位置。

第二阶段为20世纪八九十年代。1979年改革开放开启了我国历史新纪元,清诗总集研究顺势而起,一改此前《粤风》一枝独秀的局面,专门论述其他总集的论著开始成批出现。二十年间约有五十篇文章、两部专著问世,发展可谓显著。只是发展的同时却也留下不小的缺憾,尤其对于我国大陆学界而言。一则两部专著均出自非大陆学者之手,为日本学者松村昂《清诗总集131种解题》(日本中国文艺研究会1989年版)与美国学者谢正光、香港学者佘汝丰《清初人选清初诗汇考》(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再则大陆学者的最大关注依旧是《粤风》,而其他成果多为面向某种清诗总集的单篇文章,大抵有三十余篇,涉及二十余种总集,除胤禛辑《悦心集》、张应昌辑《清诗铎》、汪森辑《粤西诗载》、莫友芝辑《黔诗纪略》、谢梦览等辑《鹤阳谢氏家集》等少数几种外,均为一书一篇,可见研究对象分布之零散。至于文章本身,颇多较简单的概论或介评文章;有的甚至只是连带论及清诗总集,如冯尔康《清世宗的〈悦心集〉与曹雪芹的“好了歌”》(《南开学报》1983年第6期)便更像红学论文。实际上,该阶段大陆学界成果多可归入考察乡邦文献、发掘稀见材料的范畴,而注目于“清诗总集”或“清诗”的研究者则颇为罕见。可以说,该阶段大陆学界的“清诗总集”研究意识尚处于萌芽状态,少有学者明确认识到它的巨量存在与价值并付诸研究实践。这正折射出当时清诗总集乃至整个明清诗文研究相对冷落的处境。

第三阶段即21世纪以来。世纪之交的2000年前后,不少学科都对自身的成绩与不足,以及未来方向做了认真总结与思考,古代文学同样如此。在此背景下,曾被称为“一个期待关注的学术领域”的明清诗文研究,很快“走出了原来冷落寂寞的境地”。水涨船高,作为明清诗文研究领域弱中之弱的清诗总集研究也迎来转机,呈现出加速发展的势头。这种加速态势在本世纪最初五六年间,就已出现端倪。从2000到2005年,至少有二十篇单篇论文发表;还有两篇学位论文问世,即潘承玉《卓尔堪与〈遗民诗〉研究》(北京师范大学2002年博士论文)与李佳行《〈晚晴簃诗汇〉的编纂及文献价值初探》(北京大学2004年硕士论文)。潘文后于2004年以《清初诗坛:卓尔堪与〈遗民诗〉研究》的书名在中华书局出版,可谓大陆学者第一部有关清诗总集的正式专著。这份成绩单较之此前二十年,可谓斐然。更令人瞩目的是,2005年之后,这种加速势头愈加突出。短短十年问世的成果数量,已是过去八十余年所有成果总和的数倍之多,堪称暴涨式发展。

要之,现代清诗总集研究有过两次大的换挡提速。近十年正是第二次换挡后,提速效应显著凸显的阶段。可以说,正因为近十年清诗总集研究的大跃进,使我们得以认清现代清诗总集研究的阶段性发展特征,以及21世纪以来的十多年在其间的特殊地位;而十年前,笔者其实并未清晰意识到长期冷落的清诗总集研究已悄然改变,正走上加速发展的康庄大道。同样,如今在现代清诗总集研究之阶段性发展格局的整体观照下,我们也能对近十年清诗总集研究的成就与不足作更准确到位的论析。

二 近十年清诗总集研究的发展概况

近十年清诗总集研究的大发展,首先表现在成果数量的激增上。笔者初步统计,从2006到2016年,至少有二百五十篇集中论述清诗总集的单篇论文发表,三十余篇学位论文问世,七部专著出版。反观此前八十余年,成果总和大抵不出百种。其中增长尤为显著的,应属学位论文。清诗总集成为学位论文选题,是本世纪才有的新现象。如前所述,本世纪前五年先后有潘承玉、李佳行的两篇学位论文问世,可谓初开风气,只是依旧予人寥若晨星之感。到2006年,乃一次性涌现出王炜《〈清诗别裁集〉研究》(武汉大学博士论文)、高春花《恽珠与〈国朝闺秀正始集〉研究》(南京师范大学硕士论文)、宋迪《岭南诗歌总集研究》(中山大学硕士论文)等多篇学位论文。此后,大抵每年都有多篇专以清诗总集为论题的学位论文问世,真正堪称蔚成风气。

其次,研究对象的范围大幅扩张。此前清诗总集研究的对象分布相当零散,且存在大面积空白。单种总集方面,有专文论述者仅三十余种,唯《粤风》研究较为集中;典籍类型方面,以考察乡邦文献者较集中,主要包括李鼎文《读〈姑臧李郭二家诗草〉》(《甘肃社会科学》1983年第3期)等约三十篇地方类清诗总集研究论文、石华常《浅谈〈潘氏八世诗集〉》(《贵州文史丛刊》1987年第2期)等近十篇宗族类清诗总集研究论文。近十年来,随着成果数量的激增,所涉总集的种数亦成倍增加,至少有六十种新近得到专门的个案考察。在总集类型方面,举凡全国、地方、宗族、唱和、题咏、课艺、歌谣、闺秀、方外、域外等主要类型的清诗总集,均有专文探讨,可谓全面开花。甚至若干此前少有研究者涉足的类型,也涌现出一批出色的成果。如书院课艺总集,便有徐雁平《清代东南书院课艺提要》(《古典文献研究》总第九辑,凤凰出版社2006年版)、陈小华《〈诂经精舍文集〉研究》(华中师范大学2013年博士论文)、鲁小俊《清代书院课艺总集叙录》(武汉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等一批论著专门论述,堪称有声有色。

再次,研究路数广泛开拓。此前的清诗总集研究方式多为传统的文献考据、文学评论,且文献考据所占比重更大。即就彼时问世的三部专著来说,《清诗总集131种解题》与《清初人选清初诗汇考》乃典型的文献考据之作,《清初诗坛:卓尔堪与〈遗民诗〉研究》亦以文献考据为学术底色。近十年来,随着学科交叉的日益频繁深入,更多研究方法被引入清诗总集研究。如汪毅夫《〈台海击钵吟集〉史实丛谈》(《福建师范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使用史学方法,通过《台海击钵吟集》考察闽台关系、科举、女权等方面的史实;田范芬《〈沅湘耆旧集〉辨误》(《学术研究》2007年第10期)使用语言学方法,考察《沅湘耆旧集》编者擅改原作,从而导致原作的方言特色被隐没的现象;徐雁平《清代家集总序的构造及其文化意蕴》(《文学遗产》2011年第3期)以社会文化学视角观照216篇清代家集的总序,分析其功用、形成机制、文体特色与文化意蕴;付琼等《论清代女诗人的地域分布》(《海南大学学报》2008年第1期)基于现存规模最大的清代闺秀诗总集《国朝闺秀诗柳絮集》,使用计量统计与分析的方法,考察清代女诗人的籍贯分布特征;刘凤《〈江西诗征〉明代部分数据库及其诗歌概说》(南昌大学2008年硕士论文)引入计算机技术,为《江西诗征》的明代部分制作了数据库检索系统,并在文中予以阐述。

第四,研究的深广度显著提升。就研究之深入来说,可以前及《清代书院课艺总集叙录》与王炜《〈清诗别裁集〉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为代表。前者著录现存清代书院课艺总集196种,叙录大致包括书院简介、版本序跋、课艺内容、作者考略四部分,内容甚为详赡,考证亦颇精审,尤其对大批声名沉寂的中下层士人的查证,更显作者功力,可谓清诗总集之目录文献学研究的个案典范。后者以清代前中期诗坛与文化史的演变动态为背景,对著名清诗总集《清诗别裁集》的编选目的、原则,及其编者审美取向与诗学观念、内涵、价值等,作了细密而新颖的解读,可谓清诗总集之文艺学研究的个案典范。就研究面之广泛而言,可以刘和文《清人选清诗总集研究》(安徽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年版)与笔者的《清诗总集通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6年版)为代表。刘著着眼于清人编选之清诗总集,先从编辑特点、地域性特征、群体性特征、繁荣原因四方面考察其基本特征,随后以概论与个案结合的方式考察其诗学批评功能、指导创作效能与文献价值,论域相当开阔,尤其着重探讨清诗总集对于考察清代诗学思想、诗歌创作的价值,堪称该书的显著特色与亮点。笔者则将自清初直至当今的所有清诗总集视作整体,从宏观层次出发,综合清诗总集编纂的繁荣表现、流变过程、基本类型、编纂体例、文献价值、文学意义、文化内涵等多重视角,对清诗总集研究的主要题中应有之义作了较全面系统的考察。

三 近十年清诗总集研究的热点

这可以分总集本身与研究取向两方面来看。

先看总集本身的热点。就单种总集而论,2005年以前只有《粤风》称得上名符其实的热点;此外像《清诗铎》有约四篇单篇论文专门论述,已然堪称受关注度颇高的一种。其他则基本只有一两篇单篇论文。近十年来,除《粤风》《清诗铎》的成果继续增加外,又有数种清诗总集成为新的热点。最典型者为沈德潜等辑《国朝诗别裁集》,亦即《清诗别裁集》。此集过去几十年间罕有专文论述,只有1979年日本《名古屋大学教养部纪要》第23辑发表的松村昂《沈德潜と〈清诗别裁集〉》(《沈德潜与〈清诗别裁集〉》)等。2005年之后,至少已有近二十篇专论此集的单篇论文问世。以专章专节论述此集的著作亦屡见不鲜,如王宏林《沈德潜诗学思想研究》第五章与石玲等《清诗与传统》第三章第三部分的标题均为《〈国朝诗别裁集〉研究》。再加上王炜与翟惠的同名学位论文与专著《〈清诗别裁集〉研究》,可以说《清诗别裁集》乃是继《粤风》之后,清诗总集研究领域内的又一大热点。

就总集类型而论,以全国性综合选本与地方类清诗总集受关注较多。这从三十余篇学位论文的选题即可见一斑。研究全国性综合选本的有近十篇,除邓晓东《清初清诗选本研究》(南京师范大学2009年博士论文)等外,多为个案研究,涉及邓汉仪辑《诗观》、王士禛辑《感旧集》、王昶辑《湖海诗传》、徐世昌辑《晚晴簃诗汇》、前及《国朝诗别裁集》等。考察地方类清诗总集的在十五篇以上,亦以个案研究居多,涉及王豫辑《江苏诗征》、阮元辑《两浙輶轩录》、曾燠辑《江西诗征》、桂中行辑《徐州诗征》、朱绍亭等辑《续金陵诗征》、吴颢等辑《国朝杭郡诗辑》系列、李根源辑《永昌府文征》等;此外又有前及《岭南诗歌总集研究》、陈凯玲《清代广东省级清诗总集研究》(浙江大学2008年硕士论文)、吴肇莉《云南诗歌总集研究》(浙江大学2012年博士论文)、李美芳《贵州诗歌总集研究》(浙江大学2013年博士论文)等着眼于考察某一地区之清诗总集者。

至于研究取向方面的热点,可概括为四大板块。

一是文献研究。发掘清理文献资料向为古代文学学科所关注,清诗总集研究也不例外。自上世纪八十年代起,文献考据一直是该领域成果的大宗。即就近十年问世的七部专著来看,便有松村昂《清诗总集叙录》(日本汲古书院2010年版)、谢正光等《清初诗选五十六种引得》(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3年版)、前及《清代书院课艺总集叙录》属典型文献学著作。此外,朱则杰师《清诗考证》(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年版)一书的第二辑,有关清诗总集考证的篇幅有四百二十余页。这些内容大都曾以单篇论文的形式发表,总数多达三四十篇,广泛涉及目录、校勘、辑佚、计量统计乃至人物、作品与典籍考证等方面。可以说,朱则杰师是目前清诗总集文献研究领域创获最丰的学者。

二是选本研究。由于总集的很大一部分存在“选”的因素,其间往往流露出文学意味,遂长期为古代文学研究者所注目,形成选本研究的传统,诸如《文选》、“唐人选唐诗”等均为热门选题。该思路影响及于清诗总集研究,使不少研究者围绕“选”字做文章。据笔者初步统计,标题明确揭橥“选”字的论著至少有近三十种。尤以清初诗选本的成果最成规模,并且还出现前及《清初清诗选本研究》这样专为清初诗选本作整体研究的成果。这应是受上世纪末问世的《清初人选清初诗汇考》之影响的缘故。

三是诗学研究。清诗总集既以“诗”为名,则通过它来考察清人诗歌理论与创作,自然会成为一大关注点。相关成果的常规思路,是透过总集的选人选诗来探讨编者的诗学思想,有的还进一步联系到相关时代的诗学思潮,如王宏林《〈清诗别裁集〉选诗宗旨与格调性灵之争》(《南阳师范学院学报》2009年第2期)即是。何诗海《明清总集凡例与文体批评》(《学术研究》2012年第8期)、马卫中等《清人辑选清诗总集评点考论》(《复旦学报》2013年第1期)虽亦以文学批评研究为鹄的,但分别专门着眼于总集凡例与评点,颇有新意。至如许结《〈桐旧集〉与桐城诗学》(《中国古代文学文献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凤凰出版社2006年版)乃独树一帜,从徐璈辑《桐旧集》所收诗人诗作的若干具有共性的创作特征中抽绎概括桐城诗法,令人耳目一新。

四是区域文学研究。此类研究除少数立足于宗族、唱和等类型清诗总集,如徐雁平《清代家集的编刊、家族文学的叙说与地方文学传统的建构》(《古典文献研究》第十二辑,凤凰出版社2009年版)、朱则杰师《“南华九老会”与其〈倡和诗谱〉》(《常州大学学报》2013年第3期)等之外,多以地方类清诗总集为依托。至其着眼点,则包括地方诗派、诗史乃至诗人诗作等,皆往往有之。如马卫中《明末清初江苏诗歌总集与诗派之关系》(《苏州大学学报》2008年第5期)、倪惠颖《从〈吴会英才集〉的选编看乾隆中后期的诗史景观》(《苏州大学学报2009年第4期》)、史国强《〈永平诗存〉所辑《伊江杂咏〉著者考辨》(《新疆大学学报》2014年第3期)等,即可为代表。

综上可见,近十年来清诗总集研究已在成果数量、对象范围、研究路数、研究水准等诸方面取得长足进展,并形成若干热点。可以说,现代意义上的清诗总集研究虽已有九十余年历史,但直到近十年才真正步入堪称兴盛的阶段。

四 有待改进的若干领域与环节

虽然近十年来清诗总集研究已取得可喜进步,但在肯定其成绩的同时,也要清醒地看到,它其实依旧是清诗研究的薄弱环节,依旧处于古代文学研究的第三世界。目前清诗总集研究存在的最大问题主要有二:一是文献清理有待进一步加强;二是研究工作相当不平衡。

文献清理方面最突出的不足,即清诗总集的存世家底仍不清晰。这种认知混沌,从根本上制约着清诗总集研究的水准与未来发展。关于清诗总集的存世数量,十年前朱则杰师在为《清史·典志·文学艺术志·诗词篇》撰写《清代诗词研究综述》时,曾据《清史稿艺文志及补编》《清史稿艺文志拾遗》等的著录,提出当有两千种以上存世。该数字后为笔者所承袭。经过数年来的进一步调查,朱则杰师和笔者都认为存世清诗总集可能多达四五千种以上。至其上限究竟何在,则尚未可轻下定论。调查清诗总集的存世家底,并为之编纂《总目》、撰写《提要》,应是今后清诗总集研究的一大目标;随着近年来杜泽逊教授主持的《清人著述总目》项目的竣工,以及全国古籍普查工作的相关成果渐次面世,达成该目标的条件已是越来越成熟。相信不久的将来,我们就能摆脱这种认知混沌。

已有的不少研究成果,同样存在文献清理力度不够的问题。即就学位论文来说,有的着眼于单种总集做个案研究,但未全面调查存世版本。如阮元辑《两浙輶轩录》、潘衍桐辑《两浙輶轩续录》便不止《续修四库全书》影印的通行刻本,而至少还有上海、浙江、杭州、宁波、绍兴等图书馆收藏的五种稿本。这种调查功夫的缺失,使相关作者与有关《两浙輶轩录》系列之成书、传播过程的更真切的结论失之交臂。有的则未对相关总集所收作家作品进行精细的统计、分类与解析,即大发议论,甚至还有不能提供相关总集所收作家作品之确切数字者。如王豫辑《江苏诗征》号称清代规模最大的地方诗总集,但它究竟收录多少诗人诗作,却至今仍是个问题。相关学位论文对该问题围而不打,未免令人遗憾。至于着眼于某一类总集的学位论文,能像陈启明《清代女性诗歌总集研究》(复旦大学2012年博士论文)与前及《云南诗歌总集研究》那样,分别附录一份《清代女性诗歌总集叙录》与《云南诗歌总集知见书目》的,也不多见。这两种附录,前者著录清代女性诗歌总集97种,后者著录明代至民国间的191种云南诗歌总集,均包含大量此前罕有甚至未有书目著录的稀见总集,既体现了作者为清理文献而下的苦功,也为读者更清晰地认知相关类型总集提供了精准数据与便捷途径,值得今后作类似研究的人们借鉴。

至于清诗总集的整理工作,尤需进一步加力。应该说,近十多年来随着古籍整理出版的日益兴旺,我们能方便接触到的清诗总集的数量较之以往已是大幅提升。不过,这种方便只是一定程度上的方便,当我们进行某一项专题研究时,仍往往有捉襟见肘、茫然无措之感。如考察山东地方清诗总集,由于有《山东文献集成》系列与《四库全书存目丛书》等影印的约二十种此类总集,研究条件可谓相当优越。但据笔者初步摸查,仅清人编纂的山东地方清诗总集便不下百种,今可确知存世者亦至少有约六十种。因而就山东地方清诗总集研究这个选题而言,能较方便接触到的存世文献至多只占三分之一,遑论不具备这等文献条件的选题?毫无疑问,清诗总集的整理工作依旧任重道远。

关于研究工作的不平衡,一则体现在现有成果所涉研究对象之范围上。就单种清诗总集来说,相当多成果集中于《粤风》《清诗铎》《清诗别裁集》等少数久已为人所熟知的总集,而更多声名不彰却颇有价值的总集则或无人问津,或虽有人论及,但并不深入。尤其众多清代抄稿本以及民国时期编纂的清诗总集,大都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就清诗总集的类型来说,以全国、地方、宗族、唱和、题咏、课艺凡六大类型为数最多。这六大主干类型中,目前只有全国、地方两类获得较多关注,而致力于研究宗族、唱和、题咏类的学者便相当少见,成果亦偏于零散。至于课艺类,除书院课艺总集外,其他诸如应制、试帖、会课、地方官员测士等小类型,更堪称被遗忘的角落。进一步来说,某些热门领域内部其实也存在冷门甚至盲区。即如全国类清诗总集,受关注较多的乃是综合选本,而像“同人集”这样带有专题性质的总集,研究热度明显低得多。地方类清诗总集更是如此,不同区域间的研究热度反差很大,并从整体上呈现出南方较热、北方偏冷的格局。北方清诗总集研究的冷清,并非缺乏文献遗存。仅据笔者目前掌握的情况,清代与民国编纂的面向北方诸省的清诗总集,今尚存世者便在百种以上。特别是山东,其地方总集编纂风气冠绝北方,较之很多文化较发达的南方省份都毫不逊色,甚至占据上风,唯逊于江苏、浙江而已。如此庞大的文献遗存,本身就是种显著的文学文化现象,期待有心人留意于此,以尽快改变地方类清诗总集研究的区域落差。

更深层的不平衡体现在研究观念与方法上。虽然新世纪以来的清诗总集研究在数量、论域范围等诸多方面均取得长足进步,并涌现出一批相当出色的成果,但从整体上看,还是有很大部分成果属于就事论事之作。就研究方式而论,偏于扁平化,目光往往停留于相关总集的表象;就研究格局而论,偏于碎片化,每每有见木不见林之弊。究其根源,应在于清诗总集研究起步既晚,学术积累薄弱,加之清诗总集自身面广量大,疑云重重,于是必然意味着研究者们须首先从表象入手,花大力气去认知其基本面貌,而且这种表象层次的认知过程无法大幅缩短,更无法一步到位。要之,清诗总集研究目前往往存在的扁平化、碎片化问题,与其自身所处的较低阶的发展层次密切相关。相信随着清诗总集日益引人注目,学术积累日益增厚,今后必将有更多成果的着眼点从表象概括走向规律揭示,从静态写生走向动态展示,并且即便是微观、中观层面的研究,其背后也能有历史源流观念的支撑,体现出作者对清诗总集的整体把握。

总之,近十年来的清诗总集研究成绩相当可观,不足亦颇为显著。这种现状正预示着它广阔的开拓空间。可以说,清诗总集研究方兴未艾,是未来的一个重要学术增长点,研究前景非常广阔。

[1]夏勇.清诗总集研究的历史回顾[J].厦门教育学院学报,2007(2).

[2]周明初.走出冷落的明清诗文研究[J].文学遗产,20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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