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民族歌剧《松毛岭之恋》的艺术创新

2018-11-14 12:42
剧影月报 2018年6期
关键词:阿妹之恋歌剧

民族歌剧是我国歌剧艺术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短短数十年的发展历程中,广大文艺工作者将歌剧这一外来艺术样式与我国民族传统文化紧密结合,创作出一批脍炙人口的经典佳作。近年来,民族歌剧坚持创新性发展,创造性转化,一批反映民族精神、时代气息和现实生活,具有中国精神、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优秀民族歌剧作品应运而生,福建省歌舞剧院创排的原创民族歌剧《松毛岭之恋》观之令人难忘,该剧人物形象丰满,剧情跌宕起伏,音乐层次清晰,唱词打动人心,入选文化和旅游部“2018年中国民族歌剧传承发展工程”滚动扶持剧目名单。

革命历史题材一向为民族歌剧所青睐,其中蕴含的文化基因已经深植在中国人的血液之中。客观地说,红色革命题材非常考验主创功力,处理不好,很容易陷入空洞的口号和说教,然而《松毛岭之恋》让人震撼,让人感动,让人深思,让人回味。

一、宏大叙事中贯穿绵绵真情

长征是中国历史上的一座丰碑,原创歌剧《松毛岭之恋》讲述了在长征开始前的福建客家族地区,战士阿根在松毛岭战役中英勇牺牲,家乡的妻子阿妹一生守候,日夜盼望心上人回家的故事。人物血肉丰满的独特命运艺术地再现了长征这一宏大叙事,剧中女主人一生的坚守展现了信仰的力量。

如何在歌剧舞台上表现战争的残酷?表现战争中人的命运?《松毛岭之恋》选择了一种质朴而充满真情的讲故事方式,以阿根哥和阿妹的情感主线贯穿全剧。战争开始前,阿根即将离开家乡,二人在月光下依依惜别,阿根告诉阿妹,“我要去做咱老百姓的大事”,并许下诺言,战争结束一定回来。阿妹牢牢记着这句话,在后面漫长的三十年中,历经生死考验,历经艰难困苦,她始终坚信这句诺言,坚定地在老屋等待她“为咱老百姓做大事”的阿根哥回来。这份真情,无论是身处战争年代,还是对今天的观众,都具有巨大的感染力,人性的光辉并不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弱,反而益加珍贵,具有巨大的打动人的力量。

清代戏剧家李渔在其《闲情偶记》中,讲述戏曲首先要“立主脑”,其次是“密针线”。革命战争中,阿根投身伟大事业,英勇献身,阿妹坚贞不渝,一生守候,这无疑是该剧的“主脑”,下一步就是如何用细节来编织这绵绵真情。《松毛岭之恋》选取了客家族妇女每年要为丈夫缝制一身新衣服这一习俗,阿妹年复一年,一针一线,为丈夫缝衣服,这个女人用这种方式,同时她也只能用这种古老的方式,将自己的思念和渴望缝在一件件的衣服中。每年为丈夫缝制一件新衣,已经成了这个女人的信仰。以致于三十年后,当得知丈夫早已不在人世,她打开衣橱,将那三十件叠放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撕扯扔在地上时,她撕扯的是自己的一颗心,这颗心揪得生疼。这疼,这痛,观众能体会。“缝新衣”作为《松毛岭之恋》的“戏眼”,刻画得非常成功。

二、时空呼应的舞台叙事结构

《松毛岭之恋》舞台叙事结构大胆新颖,是该剧一大亮点。

整部剧一开始,用字幕的方式告诉观众这是长征开始前,发生在福建松毛岭一带的一场惨烈的战役,继而整个舞台上硝烟四起,火光冲天,炮声隆隆,阵地上只剩下几位红军战士,枪弹袭来,战士们一个个相继倒下,最后,那位手执红旗的战士也中弹牺牲,倒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此时,舞台上灯光渐渐变暗,直至全部熄灭,残酷的战争淡出观众视线。然而,在舞台的左上方,一束光渐渐亮起,成为整个舞台的焦点,光束下,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正在一针一线缝制衣服。看不清女子的脸,但能分辨出这是一个农家小院。生与死、前方与后方、战士与妻子、隆隆枪炮与安详宁静,就这样展现在舞台上,强烈的对比引发观众强烈的内心震撼。

故事一幕幕往前走。阿根去前线,阿妹在家乡照顾母亲。随着剧情的进展,他们之间的故事为观众所熟知。阿妹在无尽的期待中,迎来了要当母亲的这一天。舞台上,她像往常一样,穿着红衣服,坐在自家门前,一针一线为丈夫缝制衣服。阿妹在这里有大段的唱段,诉说要当母亲的喜悦和期盼丈夫回家的渴望。忽然她肚子一阵疼,要生了!邻居妇女赶来,将她扶至院中。就在此时,一束灯光照亮了舞台深处,那里是松毛岭战场!硝烟弥漫,炮声隆隆,最后一个手执红旗的战士是阿根,忽然,一声巨大的枪响,他中弹倒下。就在这一瞬间,舞台前方,一个婴儿呱呱坠地。生与死再次相逢,前方的枪炮再次打破了后方宁静,丈夫的牺牲与儿子的出生在同一时空发生。强烈的对比将全剧推向高潮,推向经典的歌剧情境,这一瞬间,观众猛然醒悟,原来这一幕,就是全剧开始的那一幕。

这种前后呼应的舞台叙事结构,给观众带来情感上的强烈震撼,时光流淌,生死一瞬,男主角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孩子出生了,女主角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男人牺牲了,然而观众知道,知道却无能为力,痛彻心扉,感同身受,观众的情感完全融于这一精心设计的叙事结构中。

三、融入浓郁的闽西地域特色

作为民族歌剧,《松毛岭之恋》在唱腔设计、台词设计、舞台美术等方面展现了浓郁的地方特色,令人耳目一新。

歌剧艺术家金湘先生特别强调在歌剧创作中重视民族传统,他说:“对于中国来讲,歌剧是个舶来品。任何外来艺术形式只有与民族的艺术生活相结合,才能落地、生根、开花、结果,中国歌剧七十年的发展史证实了这条道路”。中国民族歌剧在音乐创作方面有向戏曲音乐、民间歌曲学习的传统,“作曲家在《白毛女》的创作中,不仅吸收民歌音调作为各主要人物的主导主题音调的基础,并且还开始了有意识地广泛吸取说唱、戏曲等民间音调”。《松毛岭之恋》的音乐富含闽西山歌特色,在歌剧唱腔设计中大量使用民族唱法,女主角嗓音明亮,音域宽广,唱腔婉转动人,尤其在几个经典唱段中,将这一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致,如她在对着月亮想起阿根哥时,大段的抒情,用中国民族唱法演绎歌剧咏叹调,符合中国人的审美习惯,听来悦耳动听,感人至深,在音乐表现上注重人物情感的层次变化,用细腻感人的音乐带领观众走进阿妹这一人物的情感世界。

由于故事发生地在福建,因此该剧在台词中加入了浓郁的福建地方特色方言,如“我”称为“捱”(音ai),“没”称为“唔”(音wu)等,既避免了民族歌剧中常常出现的“洋腔洋调”,同时又让观众有一种代入感和亲切感,朴实的语言演绎最真实的情感,具有格外动人的魅力。

主创人员在舞台设计方面显然用心良苦,福建客家一带最常见的大榕树被搬到舞台上,不仅用作舞台背景,而且还作为道具出现在舞台上。在战士们告别家乡奔赴前线那一幕,舞台上出现几棵可以移动的大榕树。随着剧情的变换,演员们分别从榕树后出现,儿子告别母亲,丈夫吻别妻子,儿子给父亲敬一个军礼,这一幕幕就发生在榕树前,大榕树见证了世间的离别。

一部成功的歌剧,离不开主创人员的用心投入,纵观《松毛岭之恋》,可圈可点的地方还有很多,如人物塑造方面,编剧并没有因为这是革命题材而将主人公塑造成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高大全”,而是塑造了有情有义,有恩有爱,有革命壮志,也有儿女情怀的真实形象。同时,在配角阿财的形象塑造方面也颇具有匠心,这是一个刚开始胆小懦弱,紧急关头彰显男儿大义的角色,作者的处理非常真实,在阿财最后决定以身赴死拯救全村人性命时,他有一段内心独白,在唱出对生命的眷恋后,他唱到“可惜我阿财到死连女人都没有摸过”,这样真实的想法并没有削弱他的英雄形象,反而更加让观众能够理解,一个平凡的小人物在作出生死抉择时的艰难与伟大。

当然,该剧还有尚待打磨提升的地方,如,舞台设计过于写实,留给观众想象的空间太少,这一点不妨借鉴传统戏曲中简洁的舞台处理,保留适当的留白和写意;在大榕树前告别那一段,不妨借鉴舞剧中对道具和灯光的运用,增强其舞台现代感和时代气息,获得年轻观众的认可;部分台词过于“文气”,应总体风格统一,讲真话,动真情,接地气。

民族歌剧要想获得当代观众的认可,其弘扬的价值体系必然要符合当代的精神内核,同时其舞台表现要符合当代观众的审美,从这两点来说,《松毛岭之恋》作出了有益的探索,对新时代民族歌剧的创新发展具有启示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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