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访罗布淖尔

华丽

在我的视野与认知里，秋天是最美的。尤其是仲秋前后，暑气渐已消退，随之而来的是明净高远的天空，是凉爽舒适的气候，是瓜果飘香的喜悦。此时，走进罗布淖尔，去感受秋天大漠的奇丽与壮观，去聆听悠远的生命音符，该是何等的美妙，何等的惬意。

清晨，我与巴州作协的文友们一起前往尉犁县采风。尉犁又名“罗布淖尔”，被誉为“沙漠桃源”的罗布人村寨就栖居在县城不远处。迎着旭日，沐浴着习习清风，汽车开出硕果飘香的梨城，驶过美丽的孔雀河畔，拐上了一条通往尉犁的柏油路。我将目光移向窗外，映入眼帘的是无边无际的原野，辽远而宁静，空阔而肃穆。明知没有江没有月，但那种“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感觉还是油然而生。沿途飞逝而过的农庄、树木与野草，令人目不暇接，耳目一新。随着飞驰的车轮，这种古朴、亲切的大自然原生态景色越来越浓郁。许是久居钢筋水泥的城市，许是日日被喧嚣纷扰的缘故，此刻，望着窗外一一掠过的既熟悉又陌生的田野风光，我的心情就像出笼的小鸟，畅快极了。正欣喜着，一大片青色的芦苇连天接壤，由远而近，由疏而密，进入了我的视线，然后，汇入遥遥无际的天边。

穿过绿树成荫，小河环绕，幽静安适的尉犁县城，前方就是令我渴盼已久的罗布人村寨了。据当地文友介绍，这个边远的小村寨，拥有中国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有最长的内陆河——塔里木河，最大的绿色走廊——塔里木绿色走廊；古丝绸之路经过这里向西延伸；荒漠中有探险家的宝地罗布泊，有神秘的楼兰古城遗迹，还有......听着他滔滔不绝的介绍，看着他颇为得意的神情，我的心早已按捺不住，飞往了那个被称作沙漠世外桃源的阿不旦。

罗布人村寨距离尉犁县城35公里。沿途是漫无边际的红柳、芦苇、胡杨。愈来愈茂密的胡杨铺天盖地，尤其是那些躯干腐朽、形态各异的胡杨，让我感触到时间的久远与历史的苍茫，进入村寨后，这种感觉更加浓厚，更加深重。只见浩瀚的沙漠将一个个沙丘连接起来，宛若不尽的山脉，起伏绵延，阳光下，闪烁着一道道银色的光芒，仿若在向世人展示它阅尽沧桑而锤炼的博大胸怀与雄健体魄。那穿越亘古洪荒，不论青枝繁茂，不论虬枝旁逸，也不论枯死千年仍傲然挺立的胡杨，是荒漠里最强的生命音符。我的情绪被一点点感染，一点点浸透。不过，这也许是沙漠里最常见的景致。奇妙的是，在环绕的沙丘中，竟出现了一个个蓝色的小海子，宝石一样晶莹光滑的湖面上，浮动着几只白鹭和野鸭，悠闲地戏着水。海子周围生长着胡杨与芦苇，有水的滋养与润泽，这些植物一律透着俊郎与青葱。沙漠，胡杨，海子，芦苇，相依相偎，不离不弃，似乎在诉说着一个个千年不败，经久不衰的爱情故事，也给我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

更让我惊奇的是，随着车轮的行进，沙漠腹地出现了一条大河。河两岸树木葱茏，绿草如茵。河水似从天边滚滚而来，那汹涌的气势，那壮阔的场面，令人惊心动魄，也令我欣喜万分。疑惑间，文友告诉我，这就是举世闻名的塔里木河，因为正值汛期，大量融化的天山雪水才使之如此丰盈，如此浩荡。塔里木河？是那条养育了世世代代南疆人的河流？是那条被人们深情传唱了几十年的河流？文友笑笑点点头。哦，虽然在新疆生活了半辈子，虽然也经常高歌“塔里木河，故乡的河，我爱着你呀，美丽的河”，但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邂逅这条故乡河竟然是在这小小村寨的沙海深处。我跳下车，站在河岸的栏杆边，怀着深深的敬意默默注视这条曾经无数次流过我梦中的河流，心中澎湃起无限的景仰之情。时值正午，艳阳高照。尽管看不见落霞，看不见孤骛，但却有“秋水共长天一色”的豪迈与壮美。望着滔滔河水，望着波澜壮阔的河面，眼里不觉泛起一股热流。我不好意思地背过身去，请文友将我渺小的身影与巍巍壮观的塔里木河一起收入镜头，定格在这激动、难忘的时刻。

顺着蜿蜒新建的柏油路，汽车一路盘旋而上。转过几个弯，先前大片的胡杨林销声匿迹，连芦苇也不见了踪影。这里是沙漠的家园，是雄浑与辽阔，博大与壮美的书写。这里没有一棵树，甚至看不见几叶草，没有植被，没有生命，只有连绵不断的沙丘。但这里却是天堂，是圣地。你看，没有车水马龙，没有尘事纷扰；你听，没有喧嚣吵杂，没有人声鼎沸。头上是蓝蓝的天，悠悠的云；脚下是纯净的沙，细细的沙；空气中流动的是清风，是滤过的岁月；心中舞动的更是落日长河，是明月，是星辉。站在高高的沙丘上，胸中涌起莫名的感动。对，是感动，不是感伤。我将双脚埋进松软洁净的沙里，将身体舒展，让自己更深更近地融入大自然的怀抱，倾听来自大地的心声，来自远古的心声，也享受一份秋天的惬意、温暖与舒适。

脚下不远处是一面湖，平静而深邃，反射着粼粼波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实在难以相信，在沙海的围困中，在荒漠深处，在空旷的原野上，一汪清澈的湖水横陈在沙漠中央，那么安静，那么怡然，仿佛熟睡的少女。微风徐来，湖面荡漾起柔媚的碧波，勾起我无限的想象。这就是传说中的神女湖。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伙土匪闯进了罗布人村寨，抢劫了一百个妙龄少女。不甘凌辱的姑娘们，于绚烂的晚霞中，毅然跳进了被称作海子的这面湖里。此后，每当丽日升空，云蒸霞蔚之时，就能在水中探寻到她们窈窕的身影。为了纪念这些勇敢可爱的姑娘，人们把这片海子尊称为“神女湖”。听完文友的讲解，我肃然起敬，站在幽蓝的湖边，深深凝望，久久不愿离去。

在罗布人村寨，我们走着看着感悟着，不知不觉太阳已西斜。返回村寨入口的途中，猛然嗅到一股诱人的香味，顺着香味寻过去，我见到了传说中的红柳烤鱼。这些“不种五谷，不牧牲畜，唯以小舟捕鱼为食”的罗布人的后裔们，仍然固守着祖先的家园，沿袭并传承着罗布人在物质文化方面的遗俗。他们将从海子里捕捞到的鲜鱼，开膛破肚，收拾干净，均匀地抹上盐后，用新鲜的红柳枝穿起，架在烤炉上慢慢烘烤。原始简单的制作方法，没有过多的调料掺杂。然而，这种外焦里嫩的烤鱼，给人的却是舌尖上的癫狂与满足，是难以忘却的本真和回味。

别以为罗布淖尔只有悠远的昨天，只有凝滞的岁月，只有苍茫与回望。在时代的洪流中，现代元素与古老文明在这里得到很好的融合。告别罗布人村寨，在县城北边，我们见到了数千亩花海，那是尉犁人的又一重骄傲。那遥遥无际、五颜六色的美景炫人眼目，也把我的思绪从远古的怀想中拉回到现实。我努力睁大双眼，目光随花海移动跳跃：绚烂的黄色是波斯菊、油菜花；梦幻的紫色是薰衣草、马鞭草；还有罗布麻，虞美人等十多个品种。秋日的斜阳中，这些芬芳的花朵绽放的蓬蓬勃勃、色彩斑斓，把尉犁的天空衬托得妩媚而迷人。在这样的景色面前，我恨自己口拙词穷，只能扑入花的海洋，任娇艳的花朵撩拨我激荡的心弦……

罗布淖尔不仅风光独特、壮美，还让我领略到它的丰硕，它的喜悦。走进哈拉洪村的农家，宽敞整洁的庭院里，洋溢着满满的幸福。维吾尔人家一生与花形影相伴，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种满了花。夹竹桃、向日葵、指甲花，还有许多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卉，沿墙根一字摆开，摇曳生辉，赏心悦目。坐在葡萄架下，头顶上悬挂着一串串珍珠玛瑙般的葡萄，晶莹剔透，伸手摘一颗丢进嘴里，品出的是甜蜜和幸福。葡萄帘外，是果园，是菜园，是家禽。皮薄汁丰的香梨一树树笑弯了腰，正待成熟的青枣像星星一样缀满枝头，苹果、石榴、桃子、无花果、核桃，应有尽有；菜园里红的绿的长的圆的也是一片生机盎然；农家鸡欢蹦乱跳，罗布羊咩咩轻唤；再看屋内现代化的陈设，那甩着拉面咯咯笑着的主妇。不用问，在党的富民政策的照耀下，农民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

秋访罗布淖尔，给我的视觉是多角度多层次的，是丰盈饱满的，更是耐人寻味和留恋的。虽然只匆匆一晤，只冰山一角，但罗布淖尔那雄浑的沙漠，傲然的胡杨，温婉的海子以及壮美的塔里木河都已植入我的心田；那红柳烤鱼，数千亩花海，还有农家大院的朗朗笑声必将令我魂牵梦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