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的话语权（创作谈）

黄金明

诗人应在话语上尽可能注重创造性，也就是每一个句子都必须穿透事物及对象，并同时在语言、思想、体验及情感诸向度上具备应有的速度、力量和深度，否则无以为诗。詩如雷电的爆发及收束，不仅是强光、声音和速度于一刹那间涌现及消隐，更关键的是其无以伦比的力量及匪夷所思的开合。

我的写作有很大的偶然性。有东西就写，不硬写，不计成败得失，不到非写不可不动笔。我不知道下一首诗何时动笔、要写什么，我只是持着铁风筝去捕捉文学天空的闪电，而难以预测及控制其后果。也许诗是一种类似于凤凰、青鸟之类的神奇生灵，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惊异于它的美与神秘，却无法捕捉及囚禁。永恒之诗只有一首，可从不同的路径无限靠拢而无法抵达。我用金丝般的语言编织着鸟笼，但笼中空无一物，连笼子也将朽坏。这种编织游戏让人沮丧，但并非毫无意义。至少，它成了一种精密的祈祷仪式，并在想象中拥有了笼中鸟。光这种幻觉带来的狂喜，已足以让人激动而战栗。无论何时，写作本身更值得重视，它在言语和幻象的密林中开辟出一条小径，得以让人接近那高贵而辉煌的生灵。

我理解的诗性是超验的，其核心是神秘，诗性的诞生及其诞生的方式也必将是神秘的。这有点像将粮食转化成美酒。按布罗茨基的说法，诗性来自对日常经验的玄学化，也就是神秘化。写诗是孤独的事业，但这种孤独自带尊严，还有隐秘的甜蜜和欢愉。我的诗无论长短，通常都会有情景、情节乃至故事，我认为这是一种特殊的叙事，《生活九记》也不例外。

《生活九记》首先是记忆，也是记叙乃至叙述，但因为追忆所及，过于遥远而辽阔，要准确、清晰乃至完整地复述出来，并非易事，且极有可能掺入了冥想、虚构乃至塑造，从而使某些实情不可避免地遭到了歪曲与改写，但我仍努力唤醒那些渐已遗忘的经验与情感。我试图抚慰乡野（而主要是自然）的草叶而温声细语，也因卷入了城市丛林的荆棘而难掩尴尬。在雷霆中分裂的云朵，在白雾中消隐的白鸟，被囚禁的猛虎，在蜂巢中哗变的蜂群，以及在幻觉中分身或无法入眠的人，不仅共享某种孤独如刀锋的情绪，也许还有难以言说但也联系紧密的东西。我尝试在诗中揭示这种神秘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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