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置动结式的认知语义建构

2019-02-17 14:02谢晓芳
文教资料 2019年1期
关键词:转喻

谢晓芳

摘    要: 倒置动结式被认为是动结式的其中一种,包含“衣服洗累了姐姐”等表达。在这类表达中,句式结构有别于一般的动结式,句式成分有不同的语义理解。该句式的独特性吸引了很多研究者的关注,但观点各异,且对该种句式的认知成因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本文分析语料发现:倒置动结式中主语为施事,宾语为受事;倒置动结式中涉及转喻机制;倒置动结式中各成分的语序来自对现实世界的体验,平行于实际经验。

关键词: 倒置动结式    语义建构    转喻

1.引言

倒置动结式在句法上表现为NP1+V1+V2+NP2。倒置动结式被认为是动结式的其中一种,主要观点表明该句式由致使动词+结果动词构成,致使动词的施事出现在句子宾语位置[1-4]。如:

(1)感冒药吃死老陈。(张翼,2009:34)

酒喝醉了张三。(何元建,2002:7)

小说看哭了妈妈。(孙娟,2014:90)

衣服洗累了姐姐。(宋文辉,2003:86)

这类句式也被称为:反转型使役结构[3]、颠倒性致使结构[5]、倒置动结式[2]、施受颠倒句[6]、施事宾语句[7]、役格谓语句[1]、受事主语句[8]、客体归因句[9]、使成义解释[10]等。

本文依据张翼的做法,取“倒置动结式”的叫法。但是本文认为在该类句式中,在语义结构中,主语为施事,宾语为受事。即在(1)中,“感冒药”、“假酒”、“小说”、“衣服”是施事,而“老陈”、“亲朋”、“妈妈”、“姐姐”是受事。本文结合转喻理论,尝试性分析该种句式背后的认知机制和形成动因。

2.已有研究及不足

“动结式”的研究备受国内外学者的关注,梳理相关文献可发现,已有研究主要涉及三个领域:传统语法、转换生成语法及认知语言学。已有研究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但仍然存在以下不足:

(1)传统语法视角下的研究主要从语言层次结构上研究汉语动结式的结构特征和核心词,以描写性分析为主,观点各异,且对该句式的语义及生成机制方面的研究尚且不足。

(2)轉换生成语法学界对汉语“动结式”的研究,主要针对动结式的界定、论元实现、题元指向、核心动词等问题的讨论,加深了对语义的探究,深化了对动结式结构的认识,但是对该句式的生成机制仍然研究不足。如:

①题元角色[11];Li Yefe提出“题元重合原则”解释动结式,而且得出该句式中V1是核心动词的限制条件。但是,部分学者认为该种理论不能解释无论元共享及违反题元层级的现象,如“那瓶酒醉倒了张三”、“他天天踢球踢破了球鞋”等,而且针对该原则提出的种种假设和限制条件也无法得到解释[12]。②核心动词;有学者提出V1为核心动词[13];沿用Li的分析法[14],沈力得出了截然不同的结论,得出V2为动结式的核心[13],范晓证明出动结式的结构核心在“动”上,有的在“结”上,有的多中心,有的无中心;部分学者指出动结式中V2为语义核心[15];但是[12]Huang和Lin认为动结式无核心;Cheng,Huang认为,动结式句法核心和语义核心有所区别[16],并支持V1为句法核心的说法;最后宋文辉指出该句法核心有多种可能是否正常,是否可以找到统一的句法核心,还必须重新讨论句法核心的判断标准[17]。可见,各种解释各异,结论冲突,难以统一。

(3)从认知语言学视角汉语动结式的研究开阔了研究视野,但仍存在以下不足:

①转喻观:部分学者提出,可以以转喻为视角解释倒置动结式,即使因事件的部分被用来指代整个使因事件,部分转指整体[17],如该观点认为“电视看近视了他的眼睛”由“看电视看近视了他的眼睛”发展而来,“看电视”是使因事件,致使他的眼睛近视,用整个事件中的突出成分“电视”代替“看电视”事件,省略动词“看”,用活动参与者“电视”充当致事。但是本文认为该种分析方法没有解释为什么受事“电视”可以提升为致事,以及该句式如何表达致使意义没有解释。②概念整合观[18];张翼认为,动结式是由述语和补语经过范畴化关系(例示、延伸关系)或致使关系整合而成的,整合过程如下:单域网络下,整合空间继承及物构式“主语+动词+宾语”的形式特征,和复合动词整合形成“主语+复合动词+宾语”的动结式表达,但是他本人也说明单域网络下无法处理复合动词非规约性组合和论元倒置的用法;双域网络下,空间一和空间二分别包含动结式的述语和补语,并含有各自的施事或受事,依据致使关系整合而成,但是本文认为,该种方法没有说明整合中各成分位置确定的理据。

3.倒置动结式的语义建构

本文结合认知转喻机制,对倒置动结式所涉及的主要语言现象,即如下语言结构进行统一解释:

(3)感冒药吃死老陈。

酒喝醉了张三。

小说看哭了妈妈。

衣服洗累了姐姐。

该句式语义建构过程如图一所示:

在人的认知过程中,施事产生致使力量,受事产生致使结果,在其产生致使结果的过程中会涉及一系列动作和状态,如“吃”、“发烧”、“呕吐”、“昏迷”、“死”等。但是在语言表达中[19],Grice提出“不要传达满足当前交际需要以外的信息”,即语言的经济性。可见,语言表达永远只能说出发话人欲表意念的一部分或一小部分,这也是认知语言学所说“用部分指代整体”的转喻机制使然[20]。人类大脑具有认知性,当提及某一事件,可图示性领悟出隐含的整个事件过程,在语言表达中某一过程是说话者意欲表达的概念。当提及“吃”和“死”,可图示性领悟出隐含的“发烧”、“呕吐”、“昏迷”等过程,因此,在该句式中,动词“吃”和“死”可转喻性省略代表整个致使过程/关系。

张志秀,文旭[21]提出:“转喻能激活更宽的场景,甚至隐含突出这些场景中成分间潜在的概念关系。”出于语言的经济性需求及表达的意愿,用核心动词转喻性代表整个系列致使事件。人类大脑具有认知性,当提及某一行为过程,可图示性领悟出隐含的整个事件过程,而在语言表达中某一致使过程是说话者意欲表达的概念,因此使用部分代整体的转喻机制并不丢失致使事件完整信息,相反在人类心智中可以激活并拓展其中隐含的具体致使过程,可使语言表达更符合人类语言表达取向。

又如:例(3)中“酒喝醉了张三”、“小说看哭了妈妈”、“衣服洗累了姐姐”等句式可归入此种解释方式。

其次,在该句式中,为什么主语和宾语颠倒了位置呢?例(3)中,“感冒药”、“酒”、“小说”、“衣服”是施事,“老陈”、“张三”、“妈妈”、“姐姐”是受事。如“感冒药吃死老陈”,如图1,施事A“感冒药”产生一个致使力量,使得受事P“老陈”产生致使结果,在整个致使因果链中,致使结果“累”位于整个因果链的末端,且根据力量的传递方向,决定A、P的句中位置,力量的发出者(A)位于主语,力量的接受者位于宾语[22]。该语序平行于实际经验或事理顺序,符合人类的认知取向。本文认为在倒置动结式中,现实世界的认知理据决定了主语和宾语的位置。

部分句式不属于典型倒置动结式,如:

例(4)(a)这本书写白了张三的头发。

(b)肥皂水洗干净了衣服。(熊学亮,2014:498)

例(4)中“张三的头发”不是动词“写”的施事,“衣服”不是动词“洗”的施事,且“肥皂水”也不是受事[3]。熊学亮鉴于倒置动结式句式结构复杂多样,只研究了例(3)这一类倒置动结式,但是本文认为例(4)也符合图1中的语义建构过程,句内仍存在致使关系与转喻现象,可以依据图1认知构型解释其语义构建过程。

致使关系中施事“这本书”和“肥皂水”通过某一事件将致使力施加于受事“张三的头发”、“衣服”,该事件包含“写”、“修改”、“润色”/“洗”、“搓”、“拧”、“晾”等过程,产生致使结果“白”、“干净”,由于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和表达的意愿,由行为“写”和“洗”转喻性代替整个致使关系;其次根据因果关系,原因在前,结果在后,导致施事位于主语位置,受事位于宾语位置。

另外有学者提出如下有歧义的句子:

例(5)(a)医生等急了我(何元建,2002:6)

(b)诸葛亮气死了周瑜(何元建,2002:7)

熊学亮认为该种歧义是由于NP1和NP2都由有生命特征的人充当,都可以是動作V的施事及结果R的接受者[3],句中致使方向不明确,他认为例5(a)可理解为“医生等我,我急了”,“我等医生,我急了”。例(5)b和c与此类似,“诸葛亮”若是动作发出者,即“诸葛亮气周瑜,周瑜“死”了”,如果“周瑜”是动作发出者,则该句是“周瑜气诸葛亮,诸葛亮‘死了”。但是本文认为,依据[22]Greenberg提出句子语序平行于实际经验或与事理顺序一脉相承,致使者将力量传递给致使对象,造成致使对象状态的变化,可以识解为力量的来源[2][23]。施事者处于主语位置,符合主语作为力量来源的认知特征,位于受事者之前,是对现实世界的一种表征。因此,例(5)中致使方向并不会有所歧义,其表述结构形成过程仍然可用图1来解释。

4.结语

倒置动结式作为一种特殊的汉语结构,体现了人类独特的认知方式。该句式中的句子结构的动因来源于现实世界的体验,体现了语言是人们在对现实进行互动体验和认知加工的基础上形成的[24]。本文结合语料分析发现,倒置动结式的致使义表达来源于致使事件中的某一动词转喻性实现,既符合语言的经济性需求,又突出了表意重心;该句式的语序结构是语言与现实世界相互作用的结果。

认知语言学强调[23]:以身体经验和认知为出发点,以概念结构和意义研究为中心,着力寻求语言事实背后的认知方式,并通过认知方式和知识结构等对语言做出统一解释。用一种认知方式解释复杂多样的语言结构有助于理解语言现象背后的认知机制,且阐释了人类语言表达的同一性。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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