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果园

2019-03-10 13:46徐平林
北方文学 2019年3期
关键词:时光倒流堂弟侄子

徐平林

我再一次回到我的老家,回到我从小就在那儿玩那儿吃那儿偷那儿捉迷藏的那个果园,已经是三十多年以后的事儿了。

我是五岁那年跟随我的母亲到了我农村的新家。几间土房,后面紧挨着一座果园。是我的父亲赶着一辆马车,把我们娘仨送到他的老家,送到父亲住过的那几间土房子里的。从此,我从城里人变成了地地道道的乡里娃。

好在屋后有这座果园,梨子、杏子、核桃、冬果……春天来了的时候,白色的梨花、红色的杏花、紫色的红果子花……给我的童年注入了缤纷美丽的色彩。

七一年的春天,母亲拿出了她珍藏了几年的唯一的一颗海参,煮熟,然后母亲用牙咬下第一口,先给我吃,再咬下第二口、第三口,给我的两个弟弟吃,这颗海参只够母亲咬三口,刚好分给我们兄弟三人,母亲就只是把剩在嘴里的海参的那点味道咽下肚去。我最小的弟弟天真地说了一句,妈,我还想吃,这一句竟把母亲的眼泪说了出来。母亲无奈又无助无望地看着我们说,明天再吃,明天再给你们……吃……无数个明天过去了,我们再也没有吃到海参——我知道母亲那珍藏东西的小木箱里,永远也不会藏有第二颗海参啊!

好在果园的杏花、梨花、红果子花儿开始谢了,便生出了豆子般大小的果子。我们又忍饥挨饿地苦熬了个把月,那果子便变得大豆一样大了,已经可以入口了,尽管苦涩的要命,尽管好几天跑肚拉稀,但那大豆般大小的果子还是有营养的,还是有维他命的,还是能在那时满足一下我们饥饿的胃口的……这就够了。

夏天到了,果园的果子真的能吃了,但低矮的树枝上的果子早被我们摘光了。我们只好爬上树去摘。夏天结束的时候,能够撑住人的树枝上的果子一个也不见了。这个季节,庄稼地里的东西也能吃了,萝卜、豆角子、青麦……只要是能够塞进肚子里的,便不管青黄与否、生熟与否。好在春天里青果子的苦涩正好把肠胃锤炼结实了,这些还未长成的萝卜、青麦便也不算什么。秋临近中的时候,他们便秋光灿烂、春华秋实了。它们在秋日的阳光中散发着红的、紫的、黄的各色各样的光鲜,骄傲而又丰满。

就这样,便到了冬天,冬天还能吃到果子,那是大人们架着梯子从树梢上摘下来、看管好、又分配给我们家的几斤果子。母亲便藏在那个小木箱里,偶尔拿出一个,两个。

就这样,我吃着果园的果子,过了一年又一年。

是我一个八岁的小侄子站在他家的院门口——多年前我就住在这里呢——欢迎我们。我从车里走出来,就让小侄子带我到院后的果园去。八岁的侄子感到莫名其妙,他说大人们在屋里等我呢,他说大人们已准备了好吃的鸡呀牛呀羊呀的肉——当然还有酒——在等我呢,我说,这小家伙,你懂什么,快领我去!果园依旧,那些大小树枝上结的果子依旧,那些树的走向、形状,甚至那个枝干上的陈年的老结也依旧……果子们意外地结的繁繁琐琐、层层叠叠。已经是深秋了,却无人摘、无人问津。我无语。

我问闻风而来的堂弟,这果子没人摘吗?

不是没人摘,而是没人吃啊!比我岁数小一岁的堂弟口气中带着难以言说的味道。我望了他一眼,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只有我才能读懂的,只有我们的童年经历过的东西。

于是果子便烂在了树上,掉落在地上,又烂在了泥土里。

不行!我坚决地对什么也不懂的小侄子说,你得上树去给我摘。侄子说,还摘什么,满地都是!不行,你得上树!侄子便上了树,侄子在树上的身影仿佛是三十多年前我的身影……侄子用力一摇,叭啦啦啦,果子便落了一地。不行,你得给我亲手摘几个下来——就像我小时候摘果子的模样!无奈,侄子摘了几个,爬下树来,递到了我手里,我连擦都没擦——小时候我们就是这么吃的——就送到了嘴里。但是,红红艳艳已经熟透了的果子却又苦又涩,怎么就还是大豆般大小时的味道?是果子的时光倒流了吗?还是我们的时光倒流了?

这些果子,就连牛羊都不吃了。堂弟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但我却坚决地吃了几个。那些苦澀的味道仿佛是一种记忆,是一种时代的记忆,更是一种历史的重负。而且我越吃越香,我觉得它苦的不够,涩的不狠!我的眼睛里早已充满了泪水。

(作者单位:甘肃省武威市文化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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