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柯疯癫理论视域下的《平面国》主人公探析

2019-03-10 13:46杨燕翎张嘉
北方文学 2019年3期
关键词:理性

杨燕翎 张嘉

摘要: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提出,疯癫并不是客观的自然现象或疾病,它是由社会建构起来的,理性正是以此来确立自己的地位。本文运用福柯理论来分析科幻小说《平面国》,书中主人公的经历正体现了这种不公平的历史,疯癫的出现与知识有着密切关系,虽然疯癫被禁闭排除在理性之外,但是它的本质仍是一种理性话语。

关键词:疯癫;理性;三维知识

法国思想家米歇尔·福柯将权力与知识联系在一起,他认为知识并不是被搜寻出来的纯粹真理,而是在权力过程中被标记的“事实”。他在《疯癫与文明》一書中表明,疯癫并不是客观的自然现象或疾病,而是一种沉默的知识考古学,疯癫是在整个历史中以不同形式被建构、被判断出来的,并且一步步被排斥在文明社会之外。福柯笔下的人类文明史,也是一部疯癫被压制的逐渐失语的历史。

英国神学家和小说家埃德温·艾勃特于1884年发表了科幻小说《平面国——一个多维的传奇故事》,讲述了主人公方先生因为发表大胆的言论而被认定为疯癫的故事,疯癫是书中反复出现的主题。福柯不是文学理论家,但是福柯思想为文学批评提供了分析方法,从福柯疯癫理论视域下来解读《平面国》,可以更清楚的看到一种虚假的“疯癫”如何形成,又如何被理性压制。

一、方先生疯癫的起因:知识的诱惑和对知识的惩罚

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论述了疯癫与知识之间的重要联系。

首先,疯癫的起因是愚人受到了知识的诱惑。疯癫的魅力在于,它就是知识。当拥有理性智慧的人们只能感受到片段的、令人气馁的知识形象时,愚人则拥有完整无缺的知识领域。只不过,愚人的智慧是被禁止的智慧,这种知识带来的结果即是疯癫。就像《平面国》中的方先生,他接受的一直是二维世界的常识,直到来自空间国的访客圆球给了他一种全新的三维立体知识。当他无法理解三维时,他斥责圆球是疯子是魔鬼,但是亲历过三维世界后,他完全信服圆球所说的一切,最终接受了这种奇特知识的诱惑。

其次,疯癫是对知识的惩罚。福柯在《疯癫与文明》中写道,“如果说知识在疯癫中占有重要位置,那么其原因不在于疯癫能够控制知识的奥秘;相反,疯癫是对某种杂乱无用的科学的惩罚。如果说疯癫是知识的真理,那么其原因在于知识是荒谬的,知识不去致力于经验这本大书,而是陷于旧纸堆和无益争论的迷津中。正是由于虚假的学问太多了,学问才变成了疯癫”。[1]所以方先生的疯癫不在于三维知识是否是真理,而在于它是一种无用的知识,平面国禁止人们进行此类无果的探索。当有人质疑能否展示出第三维时,方先生因为平面的局限而哑口无言,于是,三维不仅是一个禁忌的话题,更成了虚假无用的东西,这些所谓真理除了引起恐慌和疯癫之外别无用处,思考这些问题的人理所当然被视为疯子。

二、方先生疯癫后的处境:被划入圈子加以排斥

福柯认为,疯癫和理性之间并不存在明显的区别,是机构变革方式促成了这一区分,他在《疯癫与文明》中描述了疯癫的制度化,人们对疯癫的处理从放逐慢慢演化到疯人院里的禁闭。“禁闭”展示着非理性的耻辱,疯癫一步步地与理性隔开,被排除在人自身之外,理性正是通过排斥疯癫建立起自己神圣的地位。一旦被确认为疯癫就无法逃脱被排斥和禁闭的处境,当方先生和圆球准备回到平面国时正好赶上一场会议决议,它宣称“等待三维福音宣传者的是死亡或者监禁”。[2]在平面国的零年和千禧年都会出现一些人自称受到另一个世界的神启,这使得他们自己和其他人变得疯狂。因此,每个千年的第一天,最高委员会都要向各区发送命令严格搜捕这样的人,把他们监禁起来。

另外,《平面国》中所展示的任何一个世界,都是通过排除异己来确保自己的正常和权威,他们不需要真相,只有把“疯癫”排除在外才能脱离危险,凸显出理性的神圣。方先生不仅仅是在平面国中被视为疯子,当他进入一维的直线国时同样被视为异类,因为直线也无法理解超出自己的维度。更可悲的是,当方先生完全接受了空间理论之后,他向圆球求证四维乃至更高维度空间真相,由于圆球不相信四维的存在,方先生被无情的抛弃,他又跌落到平面国。“福柯通过对疯癫的考古学研究发现,在社会发展的不同阶段,即使人们对待疯癫的态度不同,但是趋势是一样的,即把疯癫排挤到边缘地位。通过不断的排挤,人类社会被不断地建构成现在这样”。[3]福柯笔下人类的“文明史”,就是理性不断战胜非理性的历史,理性和非理性不再平等地对话,非理性逐渐沉默下去,丧失了话语权。

三、方先生疯癫的背后:隐藏的理性话语

通过对《平面国》的分析可以看出方先生疯癫并不是真正病态的癫狂,在他疯癫的背后其实隐藏着理性话语。

首先,在福柯看来,疯癫的根本语言是理性语言,只不过这种语言被心象笼罩着,只限于心象规定的范围内出现。方先生掌握的知识受困于心象,他无法用实际有效的办法向外展示三维立体,只能用语言空洞地描述和自我回忆。因此,方先生既掌握了某种真理又像疯人一样怪诞。由此可以看出疯癫有两个层次,表面是与幻觉交流的不健全的理性,更深层次上,是严谨的结构下存在着一种无懈可击的话语,它在逻辑上有着坚定的自信。也就是说,在混乱的谵妄之下,有一个秘密谵妄的秩序,它在某种程度上就是纯粹的理性。

其次,方先生疯癫的行为是属于一种论述话语,一种肯定和否定的行为。这个话语既维持又破坏着心象,在推理过程中使心象扩张,围绕语言片段来组织心象。这种论述话语使疯人拥有严格的推理形式。一方面,无懈可击的逻辑、完善的论述话语、明晰的表达使疯癫成为真理,另一方面,疯癫的本性、表现风格、谵妄的内在结构又使之成为真正的疯癫。方先生通过类比来推测四维空间的存在:在一维中,是一个移动的点与两个端点产生直线,在二维中,是一条移动的实现与四个端点产生正方形…以此类推,在四维中,就应该是一个移动的立方体和十六个端点产生一个物体。他带着疑问和自己的结论向圆球请教,但是圆球并不能解答他这样越来越疯狂的想象,方先生被再一次视为疯人。

更值得一提的是,虽然《平面国》中表现的是疯癫,但作为现实世界读者的我们明确地知道方先生所说的就是三维空间的真相,他并不是真的在胡言乱语,只是平面国出于无知和维护社会稳定的需要才把他视为疯子。因此“疯癫与理性的区分常常与社会建构的正常与非正常的区分混合在一起,这意味着任何看似异常的行为都可能被贴上精神疾病的标签”。[4]所以福柯感兴趣的不是疯癫本身,而是一种话语运作的方式,即疯癫如何存在,如何被区分。

《平面国》是一本科幻小说,同时它也是对现代社会的隐喻,疯癫被明确地圈定在理性之外,这表明一种对话的破裂,疯癫自此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和失语状态中。但是对疯癫的恐惧和驱逐并不能割裂它与文明的关系,疯癫也是文明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在福柯看来,“现实中,不论是医学上还是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所谓的疯癫都是具有‘至上性的理性话语的结果,都是一些掌握着话语权的理性主义者对另外一些与己相异者的言行性质的武断性判断”。理性一次次粗暴的统治着疯癫,以非理性的名目来压制疯癫背后本真的理性话语。福柯论述的“沉默的考古学”证明,一直以来我们掌握的关于疯癫的知识都是来自于理性的偏见。理性的历史,也是非理性被禁锢、排斥、压抑的历史。我们在认识文明的同时,必须要给予疯癫同等的话语权,在理性与非理性真正平等的对话中才能发现被隐藏被忽略的真相。

参考文献:

[1][法]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M].刘北成,杨远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9.

[2][英]埃德温·艾勃特.平面国[M].陈风洁,译.大连:大连理工大学出版社,2013.

[3]田志娟.被建构起来的文明史[J].法制与社会,2010,17.

[4]萨拉·米尔斯.导读福柯[M].潘伟伟,译.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17.

[5]黎春娴.疯癫:更本真的理性——读福柯的《疯癫与文明》[J].临沂大学学报,2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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