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金代词人地理分布与群体特点

张建伟 张景源

目前金词的研究成果比较丰富，资料整理有钟陵编著《金元词纪事会评》（黄山书社1995年版）、赵永源《遗山乐府校注》（凤凰出版社2006年版）。宏观研究有刘锋焘著《金代前期词研究》（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赵维江《金元词论稿》（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陶然《金元词通论》（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丁放《金元词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年版）、李艺《金代词人群体研究》（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等。文学史研究有刘静、刘磊《金元词研究史稿》（齐鲁书社2006年版）。其中，元好问词无疑是研究的热点，赵永源《遗山词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版）为其中的代表作。左洪涛等人关注的是全真七子的诗词创作（《金元时期道教文学研究》，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此外，刘扬忠、张晶、王昊、李静、于东新等先生也有重要的金词论文。

学术界对金词研究较为充分，无论是宏观方面还是重点词人都有关注，但未能注意到金代词人的地理分布。曾大兴先生《中国历代文学家之地理分布》将金代文学家与宋代合列，且未能针对诗、词、曲等不同文体的作家。王尚义、徐宏平曾作《宋元明清时期山西各县文人统计表》，同样不能明了词人的情况（《宋元明清时期山西文人的地理分布及文化发展特点》，《山西大学学报》1988年第3期）。

金代词人的地理分布到底具有什么样的特点？这个问题既关系到金代地域文化，又和词这一文体的发展嬗变有关。探讨金代词人的地理分布对于金词研究与文学地理研究的深化都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金代词人地理分布的特点

金代之词人，除却籍贯未详者6人，64位词人中，以如今省份为单位计，列第一者为山西，14人。河北列第二位，为13人①山阴人张檝属于山西，《全金元词》误属浙江，其生平见《中州集》卷9。吉州人冯延登属于山西，《全金元词》误属江西，其生平见《中州集》卷5、《金史》卷124。。对应金代之行政区划，是为河东南、北两路、西京路南侧地区（今山西省）、河北东、西两路、中都路南侧地区（今河北省）。列第三者为山东，10人，为山东东、西两路（今山东省）。第四辽宁，9人，为东京路、咸平路（今辽宁省）。余者分别为黑龙江5人，陕西、河南各3人，甘肃、安徽各2人，以及四川、宁夏、福建各一人②由于跨越两代，由金入蒙的词人有些被唐圭璋先生列入了《全元词》，比如杨弘道、白华、耶律楚材、李冶、杨果、李庭、杜仁杰，未列入统计。。

表1 金代词人籍贯分布表

由籍贯数据表格及相关史实分析，金代词人之地理分布之总特征，大致有以下几特点：

1.除却今俄罗斯远东的极北地区，金代词人广泛的、呈点状的分布于其国土。

2.金代词人的分布密度，由西南向东北递减，华北地区（含山东半岛及中原地区）密度较高，向东北出关始减，东北平原密度较低。

3.点状分布的大环境下，有集点为群的块状分布。大致可归纳为以下几部分：

（1）燕赵地区的真定府、河间府，及周围的蓟州、磁州、易州等地；（2）三晋地区的太原府，及周围的泽州、代州，河中与河东等地；（3）内蒙古、辽宁接壤地区的中京大定府，东京辽阳府、及周围的广宁府、盖州、辽西、等地；（4）齐鲁地区的济南府，及周围的宁海、莱州、登州、东莱等地；（5）中原地区的汴京开封府，京兆府，及华阴、咸阳等地。

从金代历史与文学发展的角度来看，词人分布呈现出一些变化。金占北宋中原、关中、齐鲁、冀南、晋南等地后，这些地域的词人分布，也有一定程度的变化。其一，随宗室南迁的词人，打破了旧词人分布规律，一定程度上降低了词人的分布密度与质量，这一状况在金初很为明显，金中期逐渐缓解。其二，以汴梁为核心的中原地区词人数量的锐减，这与汴梁失去政治重心的地位有直接联系。这一状况随着金代政治重心逐渐南移，也显缓和。其三，燕赵地区词人数量的激增，这一现象，与金海陵王迁都燕京相关。

除了词人数量，词人的影响力也是需要考虑的一个因素。金代较有影响的词人中，借才易代的宇文虚中和吴激为南方人，蔡松年为真定（今属河北）人。本土出生的词人中元好问为忻州（今属山西）人，李俊民为泽州（今山西晋城）人，段克己兄弟为绛州稷山（今属山西）人，蔡松年之子蔡珪为真定（今属河北）人，王寂为玉田（今属河北）人，党怀英为泰安（今属山东）人，王庭筠为盖州熊岳（今辽宁盖县）人，赵秉文为滏阳（今河北滋县），女真完颜亮等人也是发源于东北。这些重要词人基本上属于山西、河北与东北地区，从另外一个角度印证了这些地区为词人创作发达地区①对金代词人的考量主要参考刘锋焘《金代前期词研究》，赵维江《金元词论稿》，陶然《金元词通论》，丁放《金元词学研究》，赵永源《遗山词研究》，刘静、刘磊《金元词研究史稿》等论著。。

二、金代词人分布特点之成因

词兴盛于宋代，金代词人地理分布与宋代有何不同呢？

根据刘尊明、王兆鹏《唐宋词的定量分析》关于宋词作者的地域分布分析②刘尊明、王兆鹏：《唐宋词的定量分析》，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54页。，宋代南方词人占据绝对优势，80%以上是南方人。北方几个地区情况如下：河南69人，排名北方第一，山东36人，居第二位，以下依次为陕西13人，山西9人，河北6人，北京1人③宋代安徽词人40人，但由于安徽多数领土属于南宋，故未计入北方。。金代则发生了一些变化，山西、河北、山东分列前三名，陕西与河南并列第六。除了山东表现稳定外，山西、河北有明显的上升，而陕西与河南则下降显著。造成这些变化的原因何在呢？

金代词人地理分布变化的成因较为复杂，下面选取山西与河南为例进行分析。

山西（河东南、北两路）的地域文化在宋金时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北宋时山西由于毗邻辽与西夏，为用武之地，民风朴直刚悍④参见《宋史》卷86《地理志》，及朱丽、张建伟《地方档案文献中的元代山西民族融合问题》，《运城学院学报》2018年第1期。。宋金易代，山西由边境变为文化发达地区。比如隩州（今河曲）、代州的崞县（今原平）、应州（今应县）、忻州在金代在教育与科举发达的地区。晋南的文化发展水平更高，比如泽州（今晋城），在金代总共产生了79名进士，在进士的地域统计中名列前茅。其所属陵川县尤其突出，共出了32名进士，其中包括六位状元⑤李卫锋、张建伟：《金代状元家族与文学》，《辽宁工程技术大学学报》2012年第5期。。

因此，山西在金代词人地理分布中独占鳌头不是偶然，在诗人方面也是如此。李正民先生《金代山西文学论略》指出，山西诗人占到《中州集》所收诗人的三分之二。金元诗坛领袖元好问为山西人，他与同时期的“河汾诸老”都对元诗产生重要影响。山西文学家对于形成独具特色的金代文派，作出了巨大贡献⑥李正民：《金代山西文学论略》，《山西师范大学学报》2003年第2期。。

与山西的发展势头相反，河南则出现了较大程度的退步。北宋时河南作为首都所在地区，文化非常繁荣⑦参见程民生《宋代地域文化》，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1997年。。女真南下攻宋，对河南地区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尤其是首都汴京（今开封）。金人攻破汴京后，大量人口被掳掠。尽管之后河南的经济与文化有所恢复，却难以重现北宋时的风采了①参见王万志《金代区域文化研究》，吉林大学2009年博士学位论文。。直到金末贞祐南渡，才使得南京（今开封）再次成为政治与文化中心，然而好景不长，随着蒙古人灭金，开封，乃至河南地区又一次遭受了战火的摧残。因此，河南的词人由北宋时的北方第一沦落为金代的并列第六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除了一些地区的剧烈变动之外，金代词坛还有值得注意的现象，就是出现了新的词人分布区域。由于领土的限制，在宋代880名词人中，没有一位词人分布在东北地区与甘肃、宁夏等西北地区②参见刘尊明、王兆鹏《宋词作者的地域分布》，《唐宋词的定量分析》，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随着女真人统一北方，这些地区的文化逐步发展，终于出现了词人分布，其中黑龙江5人，甘肃2人，宁夏1人。东北地区与甘肃、宁夏地区为词人籍贯新出现的区域，拓展了词人分布的区域，为词坛发展的新气象。

三、金代词人群体的特点

金代的词人在群体方面也有值得重视之处。词人群体大致可划为以下五类：

1.北方民族词人

北方民族词人的出现同样是对宋词的拓展，值得关注。金代的民族词人包括女真族6人，契丹族1人，占金代词人总数的10%。女真族词人都属于皇族完颜氏，包括海陵王完颜亮、世宗完颜雍、密国公完颜璹、金源郡王完颜璟、宗室完颜从郁。契丹族词人为耶律履，也是辽代皇族后裔。从地域上讲，他们都发源于东北。

2.借才易代词人

金破北宋入主中原后，一些北宋文人羁留北方，以宇文虚中、吴澈为代表，他们的到来使得金代词坛，乃至金代文学拥有了较高的起点。

3.国朝词人

即成长于金代的词人，这是金代词人的主体。如蔡珪、党怀英、赵秉文等，代表了金代词坛的主流。

4.全真道士词人

王重阳本是陕西咸阳人，他于大定年间到山东传教。他与弟子存词非常多，占现存金词半数，但质量并不高，多为寡淡无味的说教之辞。

5.遗民词人

即由金入蒙之词人，国亡而不仕。此类词人当推元好问、段成己、段克己兄弟二人。这些金源词人在金亡后，或者隐居不仕，或者修史著述，或者担任学官③金代词人群体的划分，详见李艺《金代词人群体研究》，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于东新《多民族文化背景下的金代词人群体研究》，河北大学2010年博士学位论文。。

金代词人除了身份不同外，他们在科举与仕宦有何特点呢？

根据笔者统计，金代词人科举及第者为35人，正好占到词人总数的一半。词人有仕宦经历者为43人，占61.43%，其中京官26人，占到仕宦者的五分之三。

表2 金代词人科举与仕宦情况表

金代词人的这一特点与宋代类似。“在籍贯可考的880位宋词作者中，可考为进士的有425人，约占总人数的一半。”这说明“进士是宋词作者队伍中的主力军”①刘尊明、王兆鹏：《唐宋词的定量分析》，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157页、第158页。。

可见，词这一诗体在上层知识分子中较为普及，同时，词的俗化也不容忽视，集中体现在全真道士借助于词传道。

小 结

作为区域性的民族政权，金代在政治与文学等领域受到的重视不够，实际上，金代在许多方面都有自己的特色。在词人的地理分布上，金代不同于宋代，东北地区与西北地区的加入是词学版图一次大的拓展。女真族与契丹族词人的出现丰富了词坛的内容，开民族词人之先声，元代在此基础上继续发展，词人的民族成分更为丰富②参见张建伟、殷昆《论元代词人的地理分布》，未刊稿。。金代词人多数有科举与仕宦的经历，沿袭着宋代的路子，但是王重阳等全真道士词人的崛起标志着词的通俗化，这一现象与词曲之间的嬗变有着密切的关系③参见赵维江《略论金元词的类曲倾向》，《齐鲁学刊》2003年第3期；左洪涛《金元时期道教文学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年；王昊《“词曲递变”初探——兼析“唐曲暗线说”和“唐宋词乐主体说”》，《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09年第3期；张石川《白朴与元初词曲之嬗变》，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