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人与怕鬼

2019-06-26 02:24李旭斌
今古传奇·单月号 2019年3期
关键词:尖刀窝棚皮包

李旭斌

“哗”——老金山正在深夜的朦胧中,响声惊醒了他,不由毛骨悚然,伸手摸摸枕头下那个装钱的旧皮包,钱还在,可门在被撕裂般的剧烈晃动。这使他本来就悬着的心一下子被提到了嗓子眼。昨晚由于卖完香菇的时间太晚,钱还没顾得上送下山。这看香菇的窝棚门用荆条编织而成,本来就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装饰物。

老金山家住田家湾,离家来扁担山种香菇已有八年了,这里孤山野岭,多见石头少见人。种香菇虽然比种田捞钱,可为了钱他只能过着与鬼为伴、与兽为邻的日子。老金山脑子灵活,年轻时是公社的养蜂员,走南闯北几十年,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擅长见风使舵,知道见啥样的神上啥样的香。他常说,扁担山虽然人少鬼多,可我有我的好打发,是人我多敬酒,是鬼我多烧香,是兽我多舍饭食。所以,只要是进山来的人,无论亲疏他都以酒肉相待;窝棚前的香炉里长年累月香火不断;棚后的石板上一年四季每日舍饭食一盆。近些日子,他发现他舍的饭食每天都被一只黄花豹吃得一干二净。

豹子毕竟是凶猛的野兽,老金山开始也真有点儿害怕,但与它们“和平共处”了好长一段日子,什么事也没有,于是老金山不再担忧了,他想,这里的林木日少月稀,豹子一定也缺吃少喝,所以每日必舍的饭食他又暗暗加大了分量。

这深更半夜的,谁个在撕扯窝棚门?是人?是鬼?还是那只豹子?老金山心里七上八下。

门被猛烈地撕开了,进来的是一个人鬼难分的怪物,费了好大的劲,老金山才分清那是个披着“鬼”皮的人。他头上戴着一顶“乌罐头”帽,乡下人叫“猛一挎”,挎下的“乌罐头”将嘴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双恶冷恶冷的贼眼,一手攥着一把闪着阴光的尖刀,一手握着手电筒,灯头用绿塑料纸蒙着,所以发出的光更似鬼火。

老金山吓得浑身筛糠,如同一摊烂泥,哆哆嗦嗦地问:“你……你……”

他说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可“鬼皮”不需要他说话:“少费话,把昨晚那1800元拿出来!”他能准确地说出钱数,老金山明白这是个知底细的主儿。怎么办?老金山心里开始犯愁,不给钱看来今天这道鬼门关难过,给他,这血汗钱就是心头肉啊!

老金山还在犹豫,“鬼皮”似乎耐不住了,说:“老东西少耍心眼,老子知道钱在哪儿!”

老金山聽到此话本能地瞟了一眼床头。枕头下旧皮包还露着半边。“鬼皮”冷笑一声,一手的尖刀顶在老金山胸前,另一只手将皮包抓了过来。就在“鬼皮”伸手时,那手指上的一道白色使老金山不由打了个寒战,虽然他立刻打消惊恐,装出了平静,可“鬼皮”还是感觉出来了。

“鬼皮”拿了钱可他不走,尖刀在手里玩似的转动着,目光又阴又毒地说:“老东西够狡猾的?我知道你已认出我了。”

老金山又是一惊,忙说:“我不认识你,真的……”

“鬼皮”嘿嘿地冷笑一声,打断他道:“你个老狐狸!”

一点儿不错,老金山真的已经认出他了。前天,一个姓张的菇贩子来看“财路”,在路上,他的中指被碰伤了,流了很多血,是老金山为他上的药,并撕了自己的白汗褂为他包扎,还管他酒足饭饱……“鬼皮”就是那姓张的菇贩子。没想到自己用良药医好的那只手,今天不但劫他的钱,而且还要送他的命。

没等老金山回过神来,“鬼皮”又发话了:“谢谢你那天为我疗伤,我一看你就是做过很多好事的人,一个人做一件好事并不难,今天既然到了这份上,就只能请你再做一次好事。”

老金山浑身发抖,急忙跪倒在地,乞求道:“好汉爷!看在我对你有恩的分上饶我一命,我保证不……”

“嘿嘿……”

“鬼皮”又发出一声怪笑,打断他的求饶声,“今天我饶了你的命,明天我就没命了,这叫一不做二不休!”那尖刀闪着寒光凶猛地朝他刺来。

老金山本能地封死自己双眼。

就在这时,老金山听见“鬼皮”突然狼一样怪叫一声,然后惊呼着“退”出了菇棚。老金山睁开眼睛,菇棚里什么都没有,就像做了场噩梦,刚从梦中醒来一般。可掉在地上的钱包和门外的呼救声明确地告诉他那不是梦。老金山赶忙撵出门。月光下只见“鬼皮”被一只黄中带花的野兽拖向远处。

老金山的心总算放下地来,回身捡起装钱的皮包,拍拍上面的泥土,塞在枕头下,再次上床睡觉。

扁担山有豹子吃人!消息传开,老金山儿女们来找他下山。儿女们说:“您老人家现在也不缺钱用了,正是享清福的时候,不能再在这里与鬼和兽打交道了,夜路走多了总要碰见鬼的。”

老金山说:“是鬼我敬香,是兽我舍饭,是人……”他打个转弯继续道,“我怕人。”

“怕人?!”儿女们急得只瞪眼,央求说,“您老人家吃了一辈子苦,到头再让豹子吃了,让我们当后辈的咋能安心?”

老金山说:“你们放心吧,爹心中有数,现在的时代变了,吃人的东西不吃人,不吃人的东西吃人!”

(责任编辑/姜巧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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