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城》笔缘

2019-08-07 10:01李洁非
长城 2019年4期
关键词:明史文坛典型

《长城》是老刊物,但之前我未尝投稿,早先河北几家文学报刊,与《文论报》来往略多。记得2005年夏天,李秀龙来京,托陈福民约见一面。时福民迁于世纪城新居不久,我们便在那儿聚首。初见秀龙,对于他名讳中那个“龙”字无感,对“秀”字印象却深。他戴一副眼镜,肤色白净,眼睛每有笑意而闪出慧泽,其人望之雅意蕴藉,与典型的燕赵风范似相迥然。

那时我刚好在笔墨生涯的转型期。从八十年代到世纪末,我写当代文学评论有一二十年,九十年代起因报业副刊勃兴又不少写随笔。凡此篇什虽未专门统计过,估摸积逾二百篇,或长或短,要之俱系零敲碎打。至此年逾四旬,忽不愿再东一榔头西一棒下去,打算集中于几个题目持续地做些事。首先选中的是两个题目,一为延安,一为明史。与秀龙兄拜识时,延安题目已近收尾,明史刚刚动笔。初期我在《长城》发表的《豹房秘史》和《主题的变迁与转换》,即分属明史和延安研究,前者乃《龙床》中明武宗朱厚照之片断,后者则为《解读延安》第6章的第2节。

我如此转身之后,著述去往别途,以觅纸上新生。寄命文字者,足迹常与某些报刊形成固定联系。过去写评论为主,和《当代作家评论》《上海文学》联系较密而持久。此时,“主场”转至《长城》,稍后又有《钟山》。近十几年,我所供稿多见此二刊,后来“典型三部曲”压卷作《典型年度》付梓,我在卷首语里说:“当着三部曲终要出齐之际,想特别地提及两家文学杂志。先是《长城》杂志于2007年,然后《钟山》杂志于2008年,分别为笔者辟设专栏,此后至今,未尝中辍。四年来,大家携手一道将《典型文坛》《典型文案》《典型年度》所有篇章推之于世,总字数计逾百二十万。这些文章因内容容量之故,篇幅不菲,长者曾达五万余言,最短亦未低于二万。两家杂志的主编李秀龙兄、贾梦玮兄一向慷慨支持,例未吝惜版面。际兹全部写作收束之时,抚思所来,油然想起古人文中的一句:“感荷厚意,曷日而忘?”谨献于二刊。

叨承《长城》支持最多的是《典型文坛》,其间持续予我稳定版面。如今检视该书各篇,可见它们多从《长城》首发。随后《典型文案》《典型年度》,也续能得此宠眷。藉此系列之撰,我对当代文学史叙述小有探索更化,而渐得读者青睐。如果没有《长城》鼎力相助,这种尝试未必可以安然推进。因为此一写作路数非驴非马,既非通常所谓的散文或非虚构写作,也不是正儿八经、比拟范式的学术论文,十三不靠四不像,况其篇幅大多偏长,发表园地其实难觅。然而,在《长城》这都不成问题,投诸秀龙即予照发,更无二话。

其间,我亦因而稍知秀龙对《长城》的经略,不循熟套,油然想到某些民国老刊。比如从前商务印书馆编辑出版的《小说月报》,文类不拘一格,写法笔墨亦甚自由率性,殊非日后文学刊物的面目,虽以“小说月报”为刊名却不仅只有创作家们在那里发表作品,也容纳不少历史、思想、文化类的文章,甚至是纯考据的题目,过后看不无经典,例如向达先生对下西洋研究有开先河意义的《关于三宝太监下西洋的几种资料》,即载于1929年1月号,且笔墨裕如,无僵尸气。读这样的刊物和文字,使人心驰神往,同时不解后来刊物何以不这么办。我虽未就文学刊物的美恶问题与秀龙有所交流,但感觉他实有思索和见地。在他担纲主持后不久,《长城》开本变了,纸质变了,版式变了,雅观、舒卷、适中,有涵养、有温度。收到如此改观后的杂志,不忍释手,抚玩者再,深感格调与苦心呼之欲出,而办刊精致如此,方方面面辛劳付出必难尽言,念之又不禁对编辑部上下同仁恤顾不已。

大型期刊随新时期文学而起,一时各省多有创办。多年之后,流光浪淘,延及今日犹存几许未得其详,惟知确有曾经叱咤一时的名刊,现已寂无所闻。反观《长城》却可謂逆势走强,从前不算特别出挑,今则声誉日隆,“四大名旦”而外影响出乎其之上者寥寥。诸般缘由中,品质稳步提升应为根本。更好的品质,可以吸引更好的作者与作品,进而在此基础上,再吸引读者和各界的更广泛注意。这种良性循环态势,在《长城》那里是明显的,我自己亲有体验。2007年拙文《凋碧树——逝世二十周年说丁玲》获第三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中短篇)奖,实出意外。该奖由中国传记文学学会主办,万里公子万伯翱时任其会长,我与他们素无联络,得奖前《长城》编辑部亦无预闻,其经过自不同于加以“运作”的得奖,应该说较为客观地反映了《长城》在外界的影响与口碑。类似事例,还有拙文《主题的变迁与转换》与拙著《典型文坛》连获两届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科研成果一等奖、两届中国社会科学院科研成果三等奖,《主题的变迁与转换》为《长城》所刊,《典型文坛》一书如前所说绝大多数篇章亦自《长城》首发,它们在文学所和社科院的两年一届学术评奖中赢取认可,也并非易事。

河北省的文学创作曾为全国中坚之一,《长城》作为河北省作协旗下刊物,近十余年表现似更突出。“《长城》为河北文学增光添色”,类似的话通常只是虚美之词,但在这里,我是真诚恳切的。

李洁非,1960年生于合肥,1982年从复旦大学中文系毕业,并在新华社参加工作。1987年秋调入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至今。曾获“第八届田汉戏剧奖”二等奖、首届冯牧文学奖·青年批评家奖、第三届中国传记文学优秀作品(中短篇)奖、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第十三届华语传媒文学大奖·年度文学评论家奖,以及《青年文学》《上海文学》《钟山》等多家文学刊物奖。

历年著有小说学、城市文学、延安文化、当代文学史等方面的研究专著,晚近侧重明史、太平天国及中国古代史专案的解读。代表作主要有《小说学引论》、《解读延安》、《共和国文学生产方式》、“典型三部曲”(《典型文坛》《典型文案》《典型年度》)、《文学史微观察》、“李洁非明史书系”(《龙床》《黑洞》《野哭》)、《天崩地解:黄宗羲传》、《天国之痒》(即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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