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周易》 中《解》卦的探究

⊙贺如樟［北京师范大学哲学学院， 北京 100875］

《周易》所包含的内容十分繁多。对一个具体卦象的分析，并不是只通过八卦的含义两两相加进行理解。要想较为准确地明白一个卦的含义，需综合多种因素，全面地分析其隐藏的意义。笔者认为，要想熟练掌握《周易》靠得不仅仅是对每一卦的背诵，而是将《周易》中每个卦给出的基本解释结合实际情况，分析感悟出自己的见解并在其中找到适合自己的分析规律。它需要一个人悟性剖析多过看书阅读的能力。

一、从《解》卦卦名观其含义

每个名字都有其来由，每个名字都有其想要表达的意思而很少有真正无意义的名字，对于《解》卦来说也同样如此。先不看其卦象，单其卦名一个“解”就可以大致了解到该卦想要表达的含义。什么是解？我们可以通过组词来看出，如解脱、解放、解救，等等，无论是哪个词或多或少都体现了从某种环境中挣脱出来之类的含义。由此，从名字我们便可略微得知该卦的主要表达内容及其大体上的思想方向。再仔细分析每一个“解”之释义还可以发现，无论是解脱、解放，还是其他的词汇，要想实现这一行为与结果，必然包含着一个前提：处于并不顺利甚至痛苦的境遇中。“解难济险，利施于众也”。因为只有当我们处于一个较为痛苦、不顺利的环境中，从中脱离才会产生解脱的心情。毕竟多数人是不愿意从顺境中跳出来的，并且在顺境中的发展更多的是想延续所处的现状而非从中解放。这一点也可从接下来对其卦象的分析中得出。

二、从《解》卦卦象观其含义

《解》卦由“震”卦和“坎”卦构成，“坎”卦居于下位，“震”卦居于上位，而在《周易》中，“坎”卦代表水，“震”卦代表雷。解卦往往也被称为雷水解。在自然界中，雷与水总是相伴出现，雷雨兴起后总是伴随着万物复苏、一派欣然。在这里也可与其卦意相呼应，为什么雷雨后欣然万物？因为雷雨之时，带走了空中的尘埃、去除了时间的污浊、排解了空气中的烦闷，而这一去一除一排，不正是包含了“解”的意味吗？解除了曾经的污浊或是从曾经的污浊环境中解放了出来。无论是哪一种，都可以充分表达雷雨的功效，也让人们看到《解》卦的意味。结合上文对《解》挂较为概括的分析可以发现，空中的尘埃、烦闷的空气便是当时所处的困境，要想改变此时的处境，雷雨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雷雨对这些事物的去除将万物从中解脱出来了，解脱后的世界则表现出一派生机盎然。

此外，从每一个爻去分析其爻辞，综合各种方法得出的结论亦是如此。

在《周易》 《解》卦的开篇便有一句对整体卦辞的概括：“利西南。无所往，其来复吉。有攸往，夙吉。”即解脱当下的困境，利于向西南前行。如果没有明确的去西南的目标，那么回来是更保险的。如果已经有明确的追求，那么就要尽早动身。这样的描述似乎与之前对解的含义的理解有所不同，这其中并没有表达出从困境中解脱的含义。但其实其内在方向是一致的。我们之所以说解后的事情是好的，是相较于此前未解之时的状态，将自己从困境中解脱出来实际上便是给人以行动的方向。而该段描述，只是省略了一个行动的前提而直接指出当下该怎么做、怎么选择，因此两者可能侧重有所不同，但究其目的都是一致的，其强调的都是在危险中行动时的选择。

接下来再对《解》卦中各爻的含义进行更为详细的阐述：“初六：无咎。九二：田获三狐，得黄矢，贞吉。六三：负且乘，致寇至，贞吝。九四：解而拇，朋至斯孚。六五：君子维有解，吉，有孚于小人。上六：公用射隼于高墉之上，获之，无不利。”看其卦象可知，《解》卦最下端为阴爻，虽然阴爻身处阳位，实际上却与第二位的阳爻之间的作用力更大，刚柔相接，是“无咎”。什么是“无咎”？“无咎”即无害，没什么错，此时表现为一种无灾害的状态。第二位的阳爻虽身处阴位，但这并不妨碍其吉之意。将阳爻和其爻辞结合来看，在田中捕获三只狐，获得了铜箭头，也就是获得了正确的结果或道理，因此：“贞吉”。在这一层面，爻所处位置便对其本身的凶吉影响非常小。第三位为阴爻，同样，其处在阳位，其爻辞言，背着东西去乘车，招致贼来，只能怪自己。这一爻，是整个卦中爻辞较为负面的一个，但在《周易浅述》中所道：“卦以解名，解难莫要于解小人。故诸爻皆欲解三，而三亦唯有自解而去、则寇亦解矣。”也就是说，虽然该爻是失利之象，但究其根本，只要解除了小民的罪意，即可办罪。可以发现，它并不是从正面向人们建议此时的做法，而是通过反面即背负着东西乘车被打劫这一事例向人们建议如何避免这样的后果。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通过自己才能从其中解脱出来化解矛盾。也可以看出其中包含的关于解脱之意。第四位为阳爻，即放开你的拇指，就会有收获。这里也表达了解之意，即放开你的拇指，然后便“朋至”，“朋至”也是一种解后得利的表现。拇指是人行动必不可少的身体部位，如果你束缚它，限制了其运动，那么失去了意义的拇指也不会给你带来好处，如若你能放开你的拇指，让它行动，得了它的意，同时也会给你带来吉运。第五位为阴爻，君子解开了捆绑的俘虏，俘虏变成了奴隶，小人也会退让成为奴隶，而有这样的转变也正是因为君子善于解开绳索，让俘虏真正地归顺于他。最上位为阴爻，公在高高的城墙上射中了一只鹰，这里面没有任何不利的条件。在这里，鹰作为鸟类中的捕食者，可类比人类中凶暴的人，抓住这类人，除去强暴，没有害处。基于上述对其爻辞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解》卦之含义，也正如《周易浅述》中说的那样：“动于险外，出乎险也，故为患难解散之象。又震雷坎雨、阴阳交感、和畅解散。故为解。”虽然第三位的阴爻有不利之态，但整个卦辞都反映了在不同情况下解后得来的收获，或之于己，或之于他人，更或之于社会、国家。

《解》卦，不论从其名字的含义抑或是深入到每一爻包含的解释，都表现出了有所解后的有所得，有所避。同时，整体的卦意与每一爻的含义都紧密联系。每一爻都包含了一种所处的困境，但同时也给出了从困境中解脱出来的行动方法。束缚自己只会限制行动，只有将自己从困境中解放，才能真正跳脱出来，在获得了身体或心灵的满足后继续向前发展。

三、由读《解》卦到观《周易》

在上文的论述中，从现象到本质，从卦象自身内涵到其外部表现，较为全面地分析了《解》卦的卦辞。由此我们可以以小见大，类比到理解《周易》六十四卦的过程中。为什么说《周易》是中国传统文化中自然哲学与人类实践的理论根源的原因也就显而易见了。它没有仅仅通过爻辞的组合去解释一个卦象的含义，而是将爻辞、爻所处的位置、各爻的位置与上下爻之间的关系，以及综合各种分析方法后的不同侧重来解释一个卦。它不是形而上学的片面地构造了一套算卦之法，而是全面地甚至用了整体思想、轻重对比思想等较为科学的分析去算卦解卦。

同时，它也不是死板的，正如笔者在上文中提到，真正能有所得者，不是对《周易》背得有多熟，而是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与联想。因此，虽然每个卦的卦辞已经成文写在了书上，但它的运用十分灵活。一个卦对于不同身份的人、不同的时代环境、不同的事件发生都有其不同的指向。从《解》卦中也可看出这一点。于常人或外出之人，可能是告诫利于西南行，不要束缚脚步；于君主，可能是告诫要以诚心感化敌人，尝试放开俘虏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此外，除去强暴才可能“无不利”。对于刚得贵重物品之人或爱外露钱财之人则是告诫如果负其于身很可能会招致祸患。一个卦想告诉世人的不仅仅是它的那一套固定的解释，而是千千万万的对当下事、当下人的分析与建议。

《周易》的博大精深、高于世界却又源于世界的原因大概就在于此了。它不是人人都可以掌握的一门学问，但人们并没有因为它类似于阳春白雪而不信、不爱它。在人们看来，虽然易学不是人人都会的，但它对社会、人生的指导作用是不可否认的，它其中包含的思想智慧更是得到了多数人的肯定。这也许是纵古观今“易为群经之首，大道之源”的原因吧，也正如《汉书·艺文志》中所道：“盖五常之道，相须而备，而《易》为之原。”

① 王 弼：《周易注疏》，中央编译出版社2013年版，第223页。

② 朱 熹著，李一忻点校：《周易本义》，九州出版社2004年版，第108页。

③ 杨天才译注：《周易》，中华书局2016年版，第16页。

④⑤ 陈 梦雷：《周易浅述》，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51页，第149页。

⑥ 〔 东汉〕 班固：《汉书·艺文志》（第六册），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17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