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践出真知：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影响研究

王炳成，王 敏，张士强，2

（1.山东科技大学经济管理学院，青岛 266590；2.济南大学商学院，济南 250022）

商业模式创新是企业成长和价值创造的重要路径［1］，是支持企业应对当今全球竞争和动态市场环境的重要管理工具，对企业的长期生存至关重要［2］，但成功实现商业模式创新并非易事，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成为众多企业面临的现实问题。研究发现，有相当多的企业经历过或正在经历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失败是创业创新活动必须要考虑的结果［3］。失败不仅会给创新者带来较高的情绪成本和心理负担，还会使企业财务受损，导致经济问题的出现，阻碍企业的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浪费了社会资源。但从另一角度来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也有着特殊价值。创新者的失败经历有利于其后续创新创业活动，失败学习能够促使企业改变其商业模式［4］。因此，对商业模式创新失败进行研究具有重要意义。然而，尽管商业模式创新领域的研究日益丰富，但多聚焦于商业模式创新成功的企业或有关案例，对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关注度尚不够。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会带来何种影响？当前尚缺乏一个完整的理论框架，其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活动的作用机制鲜有研究涉及。

因此，本文拟采用扎根理论的方法，剖析商业模式创新失败这一现象，尝试构建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制模型，深入探讨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企业后续商业模式创新造成的影响，以便为以后的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研究提供参考。

论文的创新之处与理论贡献包括：①通过构建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制模型，为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研究提供了一个可供参考的理论框架；②以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为研究主题，是对当前商业模式创新研究偏重于成功案例的补充，为商业模式创新研究提供了一个新视角；③论文所揭示的商业模式创新失败这一普遍情境，能够为当前企业的商业模式创新实践提供参考与指导。

1 文献综述

梳理相关文献发现，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研究总体上较少，属于较新的主题。同时发现，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理论基础，一方面来自商业模式创新的相关理论，另一方面，由于商业模式创新是创业的重要目的和手段，因此其理论基础也与创新失败、失败学习的相关理论紧密相关。

1.1 商业模式创新

近年来，商业模式创新领域的相关文献不断涌现，其研究视角亦愈加多样化。学者们分别将商业模式创新作为结果变量［5］、中介变量［6］以及前因变量［7-8］进行了研究。整体上而言，将商业模式创新作为结果变量的研究相对较多，而将商业模式创新作为前因变量的文献相对较少，但为本研究提供了一定的参考。

有部分学者分别从行业和产业2个角度对商业模式创新作为前因变量带来的影响进行了阐述。GAMBARDELLA与MCGAHAN［7］的研究指出，商业模式创新能够影响产业结构；李靖华等［8］的研究进一步表明，制造业服务化的实质是商业模式的创新，商业模式创新是制造业服务化转型升级的重要方式。也有研究指出，社会企业依靠商业模式创新，引入新做法和新方式，从而引起其行业主导商业模式的变化［9］。

相较于行业和产业，学术界更多以企业为立足点，探讨商业模式创新的影响。首先，新商业模式能够为企业发展确定方向，提高企业能力。商业模式创新对企业的战略灵活性具有正向作用［10］，表明其能够促进组织动态能力的发展。其次，商业模式创新还能增加企业技术创新投入，提高产品创新绩效［11］。有学者认为，不同的商业模式对节俭式创新的影响路径不同，但都有助于节俭式创新。再次，商业模式创新能够帮助企业创造并保持核心竞争力，促进企业成功。例如，商业模式创新能提高股本回报率［12］，其对企业财务绩效的积极作用也得到验证。除产品创新绩效和财务绩效外，商业模式创新对企业成长绩效乃至企业整体绩效［13］都能产生显著正向影响，而VISNJIC等［14］认为，商业模式创新和产品创新之间的作用对企业的长期绩效有利，但对企业的短期绩效有负向影响。

除此之外，也有研究表明，商业模式创新除了会改变企业工作流程外，也会对领导权威、管理者的角色、管理者期望和组织身份产生影响。例如，李东等［15］认为商业模式创新是一个逐步试错—学习的试验过程，领导者的角色也随之变化。

1.2 创新失败学习

当前关于创新失败的研究，聚焦于创新失败后的学习。对失败学习的研究集中在创新失败学习的前因［16］、影响［17］和内部作用机制［18］等方面。

失败学习前因的相关研究表明，创新者的心理因素在失败学习中扮演重要角色。例如，创新者的归因方式影响其失败学习过程［16，19］，情绪管理能够调节失败速度和失败学习之间的倒U形关系［20］。研究还发现，心理弹性能够帮助创新者较快地实现情绪恢复，促进失败学习［21］。也有部分学者重点研究了失败学习带来的影响，如创业创新失败的数量、重要程度对研发产出（专利产出）和研发质量产生影响［17］。YU等［22］认为，失败学习正向调节知识管理和新产品开发之间的关系。同时，失败学习对于新创企业绩效的影响也得到学者们的重视，已有研究显示，失败学习能够提升企业的创新绩效。此外，也有部分学者探索了失败学习的内部作用机制，发现具有机会原型和直观认知风格的企业家更能从失败经历中获得机会识别的能力，并且先前的知识会对该关系产生负向调节作用［18］。

回顾过往研究发现，商业模式创新对行业、组织以及组织内部的个体等多个方面产生了影响，但这种影响多以商业模式创新成功为背景。作为同一事物的另一面，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作为重要的前因变量也应该会对各方面产生影响，然而鲜有文献探讨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尤其缺乏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创新者造成何种影响的研究。

与此同时，商业模式创新是实现创新创业的重要途径和目的，创新创业失败学习领域逐渐丰富的研究能够为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提供借鉴，但对创业（创新）者在创新创业失败后的行为反应研究还不充分［23］，未能回答创新者和企业在面临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时会做出怎样的行为反应，即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影响机制尚未被完全揭示。而现实中大量企业却面临着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残酷情形，仅有少数创新者带领企业在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后重新获得成功，急需失败方面的相关研究为企业实践提供有效指导。因此，本文基于扎根理论，聚焦于商业模式创新失败这一情境，研究创新者对该情境做出的行为反应，剖析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企业的后续商业模式创新活动造成的影响及其作用机制，以期丰富商业模式创新相关理论并为相关创新实践提供参考。

2 研究设计

2.1 概念界定

商业模式和商业模式创新以及创业失败研究的逐渐丰富为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概念提供了基础。商业模式创新是新产品和新能力的结合，是关于产品的决策和如何组织销售产品的决策的组合［24］，涉及企业多方面要素的创新，它能够创造一个新的市场甚至行业。商业模式创新与创业既紧密联系，也有其自身的特殊性。①商业模式创新是创业企业生存发展的战略性问题［25］，创业过程可能借助商业模式创新的方式实现；②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可能是创业失败的原因之一，但创业失败不一定就是商业模式创新失败；③创业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其结果往往是形成新的企业，而商业模式创新既可能发生在新创企业中，也可能发生在已实现稳定运营的企业中。

借鉴OSTERWALDER与PIGNEUR［26］和SHEPHERD等［27］的研究，本文所探讨的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是指在重塑与调整价值主张、价值创造、价值传递和价值获取等要素及要素之间的关系方面（包括产品、组织要素等多方面的调整和变革等）未能达到预期结果，导致企业的创新者不得不中止商业模式创新活动。应当指出，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并不等同于商业模式失败，一个商业模式在企业内实施的过程中出现任何问题都可能导致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但这并不意味该商业模式就是失败的，例如，曾经的“中国电商领头羊”8848电子商务网站虽然遭遇了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但是其B2C的商业模式之后被淘宝成功实践，证明其商业模式并未失败。

2.2 研究方法

本文采用扎根理论研究方法，主要出于3个方面的考虑：①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和连续商业模式创新在学术界的研究尚处于初期阶段，属于新现象，而扎根理论能够对新领域、新问题进行研究；②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创新者的影响是一个动态过程，扎根理论对动态现象的捕捉和分析能够为本研究提供指导；③借助扎根理论在理论建构方面的优势，能够构建一个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作用机制的理论框架。

对多个典型商业模式创新者的案例进行扎根理论分析，可以采用归纳性逻辑思维深入挖掘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理；另外，多案例研究采用的复制原则可以通过多个商业模式创新者的案例来检验扎根理论的饱和度，故本研究结合多案例研究与扎根理论对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情境进行探究。

2.3 案例选择

鉴于本研究的目的是挖掘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理，同时考虑数据的可获得性与可信度，制定的案例选择采用以下标准。①创新者是知名商业模式创新企业的关键人物。由于以互联网技术为核心的新经济企业在商业模式创新领域更具代表性，故研究样本主要从新经济企业中筛选。②创新者必须曾经历过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如，余建军最初进行网络虚拟平台的商业模式创新，创立了“城市吧”和“那里世界”，但技术难度使得其商业模式创新无法实现，最终失败。这里所指的失败侧重于创新的失败，并非指企业的商业模式是失败的，如吴欣鸿的线上交友付费商业模式、张小龙的邮箱通信平台模式等都不能被称为失败的商业模式。③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后，创新者采取了后续商业模式创新行动。如，余建军再次进行商业模式创新，进入网络移动音频领域，创建了喜马拉雅FM，并取得成功。依据以上标准，确定了7个案例，选择了余建军、张一鸣、王兴、吴欣鸿4个案例进行编码分析，其余3个案例用于扎根理论的饱和度检验和模型稳健性检验。案例具体信息如表1所示。

2.4 数据收集与分析

研究数据包括一手和二手资料，以二手资料为主。这主要是由于直接长时间的采访有一定的难度，且创新者对失败经历存在潜在回避心理，一手资料较难获取，而相关创新者的二手资料数据丰富，能够为研究提供支撑。研究的一手资料主要来自于：①研究团队参加创新者在各个大学以及会议论坛的公开演讲，并在其演讲后对研究对象进行提问以获取直接资料；②考虑创新者可能会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因此研究过程中还对受访者的员工、朋友以及事业合作伙伴进行访问，对资料予以补充；③2018年10月—12月，研究团队前往部分样本企业及其业务所在地进行实地参观与调研，并对创新者所在团队的成员进行了访谈。本研究所采用的二手资料如表2所示。

表1 案例背景信息Tab.1 Background information of cases

表2 二手资料来源Tab.2 Sources of second-hand data

在此基础上，根据研究主题对数据进行处理和分析。首先，成立编码小组，并由小组成员分别对收集和初步整理过的资料进行试编码，对编码结果以及编码当中出现的问题进行讨论。其次，小组成员对不同的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案例逐一进行编码，对资料分析和编码中出现的分歧按照事先确定的策略进行讨论并达成一致意见，形成案例数据库。最后，对不同案例进行比较分析，在这一过程中不断回溯先前所收集的资料并予以补充完善。

3 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模型建构

本文基于扎根理论，由研究小组对所收集的资料进行规范性编码并逐层概括和提炼，形成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初始范畴；然后，通过主轴编码厘清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初始范畴间的关系，并概括形成6个主范畴；最后，在选择性编码阶段连接6个主范畴，得到“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制”这一核心范畴以统领主范畴，继而构建出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作用机制模型。

3.1 开放式编码

应用开放式编码，分析从各渠道收集的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资料，通过贴标签（译码前缀为“a”）和概念化（译码前缀为“A”），抽象出初始范畴（译码前缀为“AA”）。如，对“‘那里世界’失败后，需要快速试错，不断尝试新项目。虽然前面几个项目都失败了，但它们仍然有价值，是从0到1的试错”进行开放式编码，首先贴标签为“快速试错”，深入提炼其概念，属于“目标寻找”，在此基础上总结出初始范畴“寻找商业模式创新目标”。依照该步骤，资料编码过程如表3所示。

3.2 主轴式编码

上述编码过程中共得到了26个初始范畴，接下来借助主轴编码，归纳初始范畴并寻找初始范畴之间的联结关系。首先归纳初始范畴，例如，“商业模式创新方向的确定”“寻找商业模式创新目标”和“错误商业模式创新方向的识别”都属于对未来发展目标的启示与调整，可以归纳为商业模式创新中的“目标设定”。具体结果见表4。

表3 商业模式创新失败资料的开放式编码（部分）Tab.3 Open coding of business model innovation failure data（part）

表4 主轴式编码结果Tab.4 Axle coding results

归纳形成主范畴后，需要辨别主范畴间的联结关系，如根据所获得的资料，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会影响创新者的创新意愿，故将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和创新意愿相连接；而在团队包容的氛围下，创新者虽然经历过失败，但其创新意愿仍会得到团队成员的包容与支持，从而有助于商业模式创新的实现，故将团队包容与创新意愿相连。具体如表5所示。

表5 主范畴的典型关系结构Tab.5 Relationship structure of the main categories

3.3 选择性编码

进入选择性编码阶段，需要识别出能“提纲挈领”统筹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其他范畴的核心范畴。梳理各级范畴及范畴间的关系，这一过程中不断回溯原始资料，进一步结合相关研究，最终发现，可以用“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制”统领其他范畴。借助选择性编码，围绕“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制”这一范畴，可得到故事线。

面对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情境，在企业家精神的驱使下，一方面创新者会对先前的失败经历进行自我反思，包括反省自身商业模式创新心态和商业模式创新外部环境的变化等。在此基础上，创新者对商业模式创新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能够发现自身和企业所拥有的资源能力与现实的不协调之处，从而找出先前商业模式创新目标的不足，识别出其商业模式创新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并由此深化了创新者对商业模式创新目标的认知，其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目标设定将会被调整甚至改变。同时，自我反思带来的不仅是商业模式创新目标的调整，还有商业模式创新知识的获取。通过自我反思，创新者将商业模式创新失败视为试错实验，从而明确特定的商业模式创新会带来特定的结果，丰富其商业模式创新的经验知识，而重新设定的目标和商业模式创新知识的增长推动着其后续的商业模式创新。另一方面，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会影响创新者的再次创新意愿，而具有浓厚包容氛围的创新团队能够接纳创新者再次创新的意愿并支持其商业模式创新实践，从而推动其再次商业模式创新。在此过程中，具有企业家精神的创新者创新意愿会更强烈，而创新者的自我反思是对整个商业模式创新过程的重新回顾，也会影响创新者的创新意愿。

由分析可知创新者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制，而相关理论也为该作用机制提供了支撑。一方面，失败会引发创新者的自我反思［28］，根据目标设定理论，通过反思检查自我行为及其效能，能够找出与原目标的差距并重新设定目标；同时，由经验学习理论可知，创新者可以借助自我反思总结和提炼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教训，形成更抽象的经验知识。另一方面，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会强化创新者的创新意愿，基于社会认同理论，包容型团队会尊重和接纳创新者的再创新意愿，促进后续商业模式创新。

整体上，依据创业认知学派“情境—思维—行为”的理论模型［29］，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引发了创新者思维的上述变化，最终影响创新者的后续商业模式创新。

综上所述，根据扎根研究的故事线，并结合相关理论分析，构建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制模型（见图1）。

图1 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制模型Fig.1 The mechanism model of business model innovation failure on subsequent business model

3.4 理论饱和度检验

为检验模型的理论饱和度，对案例数据库中其余3个案例进行编码分析，如表6所示。可以看出，在完成开放式编码时，模型中的范畴类别发展得较为丰富，未产生新的重要范畴，故认为图1所示的模型通过了饱和度检验。

表6 理论饱和度检验编码结果Tab.6 Theoretical saturation test of coding results

4 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模型阐释

依据图1所示模型，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可以通过2条相互联系的路径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产生作用：一条路径是失败对创新者个体产生作用后，会引起创新者的自我反思，使其改变目标设定并获取商业模式创新知识，进而促进后续商业模式创新；另一条路径则是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影响了创新者的创新意愿，创新意愿受到团队的包容和支持，从而推动后续商业模式创新。

4.1 企业家精神

企业家精神含义丰富，包括冒险精神、创新精神、百折不挠的精神和敬业精神等。它能够在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情境下对创新者的自我反思及其创新意愿产生影响，推动后续商业模式创新活动。一方面，企业家精神强调学习，即具有企业家精神的创新者更容易从失败经历中学习，学习过程也是自我反思的过程；另一方面，创新性是企业家精神的首要特征和核心特质，它使得创新者面对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打击时，不会一蹶不振，失去创新动力，相反，创新者的创新意愿会被激发，促进后续商业模式创新活动。

百折不挠的精神、对于理想的坚定信念和对于成功的执着追求是企业家精神在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情境下的重要体现。例如，美团创始人王兴是业界著名的“失败狂人”，校内网、饭否等项目相继失败，但王兴始终没有放弃，他认为“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向上或向下，而是持续向前”，体现出他对创新活动的热忱和执着。同样地，经历过多次失败的吴欣鸿认为自己“有一颗年轻的心，年轻的梦没有终点”，显示了他对于创新活动的坚持。在这种企业家精神的内在驱动下，王兴和吴欣鸿面对失败一直持续反思自我，激发和强化创新意愿，不断探索新的商业模式。

4.2 自我反思

自我反思被定义为对个体认知、行为和结果等的检查和评价，从而对自我形成清晰的理解并进行改进，是个体主观能动性的体现。自我反思使创新者思考其创新活动的意义，审视自身思维、行动和效能，修正自我认知。对自身认知和行为的清晰理解，会帮助创新者对已有经验深度加工，催生自身创造力。通过反思失败经历，创新者对商业模式创新活动和自身心理状态等方面有了更多的感悟，从而调整自身状态，同时反思对个体创造力的积极作用会带来新的商业模式创意，促成商业模式创新。

案例中，吴欣鸿花费较多心血建立的520.com网站失败了，但是误打误撞创立的美图秀秀却取得了成功。通过反思自己商业模式创新的过程，他逐渐认识到商业模式创新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从而改变了心态。而余建军在回顾自己的失败经历时提到，商业模式创新的过程就是不断试错的过程，其心态得到调整，对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态度更为积极，有助于激发商业模式创新意愿。雷军则认为自己早期的商业模式创新相关活动主要是为了生存，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其对自己早期的商业模式创新活动进行了总结和反思，最终促成了小米的成功。

4.3 目标设定

目标设定理论指出，目标能将人的需要转为动机，指引个体的行动方向，同时对照目标和结果的差距，调整既定目标和行动，从而实现目标。创新者作为企业的员工，设定商业模式创新目标会增强其对创新的用心程度，增加工作投入，引发后续商业模式创新活动。

商业模式创新的失败会使得创新者主动或被动地调整自己的商业模式创新目标，而调整在模型中有3方面的含义，包括：商业模式创新目标从无到有、改变商业模式创新的目标、帮助创新者确定商业模式创新方向。张一鸣在第一次创新失败时意识到自己缺乏一个明确的目标，是从无到有的过程，商业模式发展方向也从模糊到清晰；吴欣鸿在域名投资失败后进行反思，产生“逆向创业不可行”的想法，识别出错误的商业模式创新方向，并重新调整了方向；而张小龙在Foxmail邮箱通信平台的商业模式失败后，进一步确定了移动社交平台的商业模式创新方向，从而推出了微信。

4.4 知识获取

知识获取既包括商业模式创新经验的增长，也包括对商业模式创新机会敏感度的提高。学习理论强调，学习是通过具体活动领悟和创造经验知识，将具体的活动内化为自身的知识并运用于实践。在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情境中，一方面，从创新失败经历得到的知识能够增加创新者相关业务知识的积累，往往是创新者未来创新成功的重要保障，为个体创新能力的形成与发展提供基础［30］；另一方面，创新失败能够对创新者深层次的价值观和心智模式造成冲击，促使创新者进行真正意义上的反思［28］，促进创新者的自我学习和知识获取。

案例中，周鸿祎回忆做反病毒卡的失败经历时说：“（通过失败）我收获了很多，比如现实的产品和实验室里产品的区别，如何与代理商沟通协调，怎么进行团队建设和管理等”，反映出周鸿祎积极地从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中进行经验知识的获取和总结。而雷军在谈及小米的成功原因时提到，自己有多年的行业经验，这些经验部分来自其早期的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并逐渐形成了雷军头脑中独特的知识库，为其后续的商业模式创新提供了指导。张小龙则从Foxmail邮箱难以盈利的失败中获得经验知识，在微信这一社交平台中加入众多功能，从而实现价值获取。

4.5 创新意愿

创新意愿是创新者对从事创新活动与否的一种主观态度和心理倾向，已有研究表明，员工创新意愿会提升创新绩效［31］。创新意愿是创新者做出相关决策的前提条件，没有创新意愿的支撑，创新者难以在失败之后“卷土重来”。而企业家精神强调创新、百折不挠和坚持等精神品质，具有企业家精神的创新者面对失败不会畏惧，失败甚至能够激起创新者不服输的心理，进而刺激和强化了创新者的创新意愿。

在案例资料中，面对一次次的失败，王兴并未产生惧怕失败的心理，始终对商业模式创新保持着积极的态度，具有较高水平的创新意愿，如，“饭否”遇到困难，王兴在努力挽救的同时，还进行了新的商业模式创新活动；余建军在多次商业模式创新后，仍旧看到一个企业就会主动思考如何对这一企业进行商业模式创新，创新意愿较为强烈；雷军则在生活优渥的情况下仍然下定决心，四处奔走，其内在企业家精神的支持和对创新的渴望促成了小米的成立。

4.6 团队包容

包容性的团队氛围反映团队成员的共同心理意义［32］。本文中的团队包容主要是指尊重和积极接纳团队成员的观点或行为，理性包容创新者的错误和失败。社会认同理论表明，团队成员若能够包容和接纳创新者的创新意愿，支持创新者的相关决策和行为，会为创新者失败后的再次商业模式创新创造条件。

案例分析发现，团队包容是创新者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后再次创新的重要条件。例如，王兴经历多次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后，其团队成员仍然信任他，并且对其创新活动给予了大力支持，甚至团队部分成员因故暂时离开团队后，只要王兴请求帮助，他们依旧会继续帮助王兴进行商业模式创新；张一鸣也表示，他的团队层级弱化，团队之间沟通顺畅，团队包容感强，自己的想法更容易被成员接受和认可，失败后其继续创新的意愿也得到了团队的理解和支撑。

综上所述，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在企业家精神的潜在影响下，以2条密切联系的路径作用于后续商业模式创新活动，一条路径是通过推动创新者的自我反思过程，进而作用于商业模式创新的目标设定和知识获取；另一条路径则是通过影响创新者再次商业模式创新的意愿，而创新意愿又受到团队的包容与支持，最终影响后续商业模式创新。这2条路径又因为自我反思对创新者创新意愿的影响而得以连接。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模型展示了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影响，探索了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作用机制，是对当前创新创业者失败后反应研究的补充，也是对商业模式创新研究领域的丰富和完善。

5 结论与建议

5.1 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运用扎根理论分析方法，以7个商业模式创新案例为样本，对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及其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活动的作用机制进行了剖析。研究发现，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作用过程是创新者从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实践中获得新知识、推动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过程，即“实践出真知”。具体研究结论如下。

1）本文构建了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活动的作用机制模型，为探索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影响机制与潜在价值描绘了一个包含个人与团队层面的整合性理论框架。在商业模式创新的相关文献中，少有学者研究商业模式创新失败，虽然HALECKER等［33］给出了一个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前因框架，但是未单独对商业模式创新失败进行深入研究。本文以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为主题，对其作用机制进行了剖析，提出了商业模式创新研究的新方向。同时，由于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与创业失败具有内在联系，本文通过扎根分析得出的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制模型，也可以为创业失败的相关研究提供新知识和新路径。

2）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带来的打击会使得具有企业家精神的创新者对先前的商业模式创新活动进行反思，进一步促使创新者去获取有关商业模式创新的新知识；同时，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也会促使创新者改变原先对于商业模式创新的方向，重新设定目标。根据COPE［34］的观点，创业失败学习的内容主要包括对自我、企业、管理和关系的学习，本文发现，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带来更多的是创新者对自我和管理知识的学习，如自我反思、相关管理知识的获取等，部分验证了该观点，同时也体现出商业模式创新失败的特殊性。

3）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影响着创新者的创新意愿，而这一意愿会受到团队包容的影响，即团队成员若信任和支持创新者的意见和观点，宽容创新者先前的失败，会更利于推动后续的商业模式创新。本研究以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为例，将个体创新意愿与团体包容相联系，丰富了组织包容的相关研究。此外，有学者指出，创业失败与创业失败学习之间的路径单一，需要更多变量［35］，而本文提出的模型连接了创新者与团队，在拓展了失败与失败学习之间路径，并提供了结合个体层面和团体层面的思路，为未来团队和个体多层次研究提供了参考。

5.2 管理启示

本研究分析了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创新者及其团队造成的影响，加强了对商业模式创新失败价值的认识，拓展并深化了商业模式创新理论，研究结论为企业管理实践提供了启示。

一方面，创新者应有意识地强化自身的企业家精神，为应对商业模式创新失败提供内在驱动力。同时，创新者需要正确看待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及时进行自我反思，检视商业模式创新过程中的自身行为、思维以及行为结果等，积累商业模式创新经验，从而获取商业模式创新相关知识；创新者需要以失败为“镜子”，借助自我反思，审视已有的商业模式创新目标和现实情形的差距，及时调整商业模式创新目标，指导后续创新活动。

另一方面，由于创新者的创新意愿需要团队包容，需要团队成员理解和认同创新者的相关决策，因此应在创新团队中营造包容氛围，鼓励团队成员提出多样化的意见，引导团队产生积极的行为和态度，并且建立容错机制，适度宽容团队成员产生的错误和失败，从而打造包容型团队。此外，创新者还应该增加自身对团队的感召力和领导力，并通过各种正式渠道和非正式渠道向团队成员传递自己对商业模式创新的计划和信心，从而获得团队的支持。

5.3 研究局限和未来展望

研究通过扎根理论分析，得到了商业模式创新失败对后续商业模式创新的作用机制的理论框架，但仍存在一些不足。其一，研究样本主要集中于新经济企业，因此，所得出的结论对其他类型企业的适用性有待进一步考证，未来可以从其他类型的企业中选择样本，尤其是对转型经济下的不同企业类型进行探索［36］，检验并拓展研究结论；其二，本文采用质性研究方法得到了一个理论框架，其准确性有待进一步检验，未来可以通过大规模的数据收集，进行实证分析，及时对模型进行修正。